<p> 歷史上,木屐、草靴、大攏火是一種文化。在原來的鄉村,是一段生活,是冬季的標配,是冬天的記憶,是中、老年人的鄉愁。走過深深淺淺的歲月,最終消失在煙火深處。</p><p> 小山,小河,土地,樹木,村落,排排低矮的房屋。一聲聲“啪嗒”“呱唧”“凄嘎”的木屐、草靴聲從小巷里傳來。耳畔,那“嗵嗵”“呼呼”“噼里啪啦”的大攏火在燃燒,那男女老少一起烤火的鬧騰場景像浮在眼前,想起來心里總是暖暖的。</p><p> (一)</p><p> 記憶中,木屐是穿上鞋子后,另外綁在腳上,相當于把一塊兒木板綁在鞋上,起墊高鞋子,防止雨雪打濕鞋子、褲腿作用。</p><p> 不管是歷史上的木屐,還是鄉村的木屐,制作過程比較簡單。一般采用桐樹板,這材質好加工,家家有,可就地取材。村里木匠有時候忙不過來,只好自己動手。那時,家家都有斧頭、手鋸等工具,做起來也不難。先以刀、斧、鋸劈成木屐大小長度。再分別以大人小孩兒腳型尺寸制成粗胚。</p><p> 然后,用刨刀將中間木材削掉,使鞋頭底較低而薄,腳跟高而厚,高約三五厘米不等,并在下面刻屐齒防滑。最后磨光,前后各鉆幾個小孔,穿上麻繩或布條、皮帶當鞋帶用。</p><p> 那時,各家各戶孩子多,穿的鞋和靴,底子都是女子們手工納的千層底。雨雪天,為避免棉靴弄濕,穿上棉靴后再綁上木屐走路。它欺軟怕硬,在雨雪泥濘路上很實在,一到石板路或干地上響得聒噪,穿不慣時,還不牢穩。小孩兒們走路快,響聲就更急,大人們則一步一個響,時間久了,聽木屐聲可辯男女老少。</p><p> 用后,提兩只木屐對著“呱呱”碰幾下,磕掉泥巴,掛在土墻上的竹簽上,講究些的放到影壁墻屜洞里面。有些調皮孩子,晴天里扒拉出家里的木屐綁在腳上,把玉米胡掛在嘴邊,在小巷里“呱唧呱唧”來回走動,嘴里咿咿呀呀發著聲,裝作唱戲,讓人忍俊不禁。</p><p> 大雪后,也有孩子們綁著木屐在雪地上玩耍,故意將木屐的齒痕印在雪地上,踩出不同的模樣來。后來,有了高腰膠鞋,木屐被當成廢柴進了灶堂。再后來,修了水泥路,排間道。高腰膠鞋成了古董,關于木屐,則成了傳說。</p> <p> (二)</p><p> 草靴保暖,較笨重,木頭底子。草靴應該叫花靴,由蘆花編織而成。家鄉稱編草靴叫勒草靴,勒,發“來”的音,因為編草靴時要用大針、細麻繩用力勒緊。家鄉稱蘆花叫葦毛兒,采葦毛兒,有說法,一般在寒露前三五天采集。這時候,它不太老,柔軟,韌性,編出的草靴更暖和更結實。</p><p> 勒草靴,先得做木底,防水,防滑,和木屐作用相同。不同的是,萆靴木底更厚重,一般幾乎呈通跟樣子,腳腰部稍微挖得凹一些。一般厚約兩三厘米不等,勒好后,靴加木底子約三至五寸高。</p><p> 制木底和木屐流程大同小異。做好打磨光靴底后,接下來鉆針眼兒。針眼不是上下貫穿的,在靴底子四周,中間部位斜著鉆透一圈針眼兒,大約一扁指寬一個。然后拿著一小撮,約二到三根葦毛兒,用縫被子的大號針穿上比香細點兒的麻繩穿進木靴底針眼兒里,把葦毛兒縫上去,勒緊,轉上一圈,相當于建房子打個圈梁地基。</p><p> 再往上,麻繩可稍細一點兒,葦毛兒對葦毛兒一針針相互縫著,一圈圈往上,一針針勒緊。加上木底約三五寸高,差不多時慢慢收口,根據腳大小,留靴子口。一般都是通碼,分開大人小孩兒穿而已。草靴一般都比較大,里面須墊上碎葦毛、麥秸等,腳穿上襪子后還得裹上破布才能穿,否則不僅晃里光蕩,而且還會硌腳、磨腳。每雙草靴大約二三斤重,走起路來“啪嗒啪嗒”響。</p><p> 記憶中,村頭,小河邊,蘆葦林成片,尤其是村子西北方,一個叫西北溝的地方,那有個小溪,溪邊那片蘆葦林更大。秋天時,蘆花白白的一片,時常有不同的鳥兒歡鬧在其中。中秋節后五六天,人們就開始采葦毛兒了。等忙完田里的活兒,閑下來時勒草靴。</p><p> 那時候,不少人家都會自己勒草靴,水平高,麻利的人會存上一些貨。除了家人穿之外,其余的就等十月十五會上賣。原來,在拐河鎮十月十五會、臘月年集上,隨處可見那些掛著的,擺在地上的,推在車上的大大小小的草靴。</p><p> 那時候,冬天穿一雙草靴很時尚,一般人是穿布靴綁木屐,條件好些,講究的人才穿得上一雙新草靴。當然,最主要還是因為它非常暖和,雨雪天氣防滑。許多大人都好像是能工巧匠,老人們說,那都是生活逼的,逼狠了,啥都會。</p><p> 當年,鄰村的姥爺是勒草靴、編竹器、制茶葉的行家,加上一手好毛筆字,成了遠近幾十里的知名人士,引得不少人上門取經,他也成了大忙人,這家不請那家請。十月十五會、年集上,他勒得草靴賣完后,才能輪上其他人的草靴,因為他勒得靴又結實,又精致,一雙能穿好幾年。</p><p> 記得我曾穿過兩三雙草靴,后來上初中以后,由于教室在樓上,穿它聲響太大。冬天,天寒地凍時,把它放在座位下。聽課時,才把腳伸進去。坐那一晌,穿著它腳暖和得發燒。草靴存放比木屐講究得多,不能淋雨,不能風刮日曬,還得防止老鼠做窩。</p><p> 那天,回了趟老家,想去看蘆花。誰成想,那片蘆葦林早沒有了。近幾年,我在拐河鎮十月十五會、年集上轉過來轉過去,竟沒發現一雙草靴。也是,那個又沉又笨的草靴早沒人穿了,就連會勒草靴的人也沒剩多少了。</p> <p> (三)</p><p> 多年前,在鄉村冬天,人們衣衫單薄,飲食寡淡,烤火成了御寒取暖的常用手段,也漸漸成了習慣。</p><p> 收罷秋,種上麥,鄉村里的人閑了。人們開始上山,砸疙瘩,挖樹樁,砍柴禾,為下大雪后烤大攏火做準備。通常,村里學校的孩子們湊星期天也要上山的。每人得給學校交一定數量的干柴,以備天冷時烤火用。家鄉南山,北山,頭道溝,二道溝,老青山。林子多,栗稍多,柴草深,山山嶺嶺有的是柴。</p><p> 天寒地凍時,老師們總會在教室后面的空地上燃起一堆火,整個教室都熱烘烘的。弄濕棉靴、褲腿的孩子們圍上一圈,一邊烤火,一邊聽老師講課。有時候,老師們也干脆坐在火堆前,給孩子們講課。</p><p> 也有的只顧聽課,靴考糊了聞到味才知道。有個叫亮亮的小伙伴,家里姊妹七個,經常穿不上新棉靴。那天,親戚給他做了一雙,他在教室烤火時不小心烤糊了。“哇” 一聲,他當場哭了,老師和同學們一邊勸說,一邊詢問。</p><p> 得知底細后,為了避免他挨打,中午放學后老師和同學們都去了他家,并捐去了好幾雙半舊的棉靴。盡管不是新的,但在那個艱苦的年代,很讓人感動。一次同學聚會上,說起當年烤火的往事,亮亮還非常激動。</p><p> 學校教室里的火不小了,但烤著還是不太過癮,像打開一壇子酒,倒進酒杯里喝一樣。等放寒假,半拉兒村子的人圍一起,烤大攏火,那才夠味兒呢,簡直是把壇子里的酒倒進大碗中或抱壇子喝一樣,得勁兒。</p><p> 那時候,村里大隊部院,破牛屋,背風空曠處,一般都是烤大攏火的地方。大攏火,柴大,柴多,火大,火猛,人多,熱鬧,樂呵。牛頭似的大疙瘩、二三尺高的老樹樁,甚至有人把捆好的大栗稍兒個子、丈把長的廢木頭都放上了火堆。</p><p> 那火發出“嗵嗵”“呼呼”“噼里啪啦”的聲音,大人們說,那是火在笑。火堆旁,方圓幾米遠都熱氣騰騰。火堆邊,不少時候會煨著紅薯、芋頭、花生什么的,人們邊吃邊聊,夜深了還遲遲不散。</p><p> 尤其是春節,下過一場大雪之后,除夕守歲時,大攏火幾乎是晝夜不熄。那時候,沒有電視和手機,也沒有人玩麻將和打紙牌。只是開心地聚在一起烤火,像一家人。那晚的火更大,平時大伙集攢在附近的“公柴”會下去很多。</p><p> 還有人抱來成捆的棉花柴和芝麻稈,寓意“發財”“步步高”。一邊烤火,老年人還大聲的問著,這火紅不紅啊?紅!大伙齊應。紅什么啊?紅火!紅火!然后又指著花柴問,這是啥?發財!除夕黑烤花柴,越烤越發財,眾人齊對......</p><p> 大人們抽著自制的卷煙或煙袋鍋,聊家常,談古今。誰家的兒子該找媳婦啦,姑娘需介紹對象了,又遇到啥難事兒了,總會在大攏火前聊聊。這個出個謀,那個劃個策,不大一會兒工夫,郁結在心頭的麻煩事就迎刃而解。小孩兒們一邊聽著古今,一邊圍著火堆轉來轉去,眼睛饞饞地盯著煨在火堆邊的食物。大攏火旺旺的,每個人心里暖暖的。</p><p> 日子真的紅火了,不少家也發財了,現在,鄉村的房子愈來愈漂亮,裝修也越來越好了,幾乎家家都有了衛生便捷的取暖設備,聚在一起烤大攏火的日子成了美好回憶。那個九十多歲的二伯到城里兒子家住,看著暖氣片兒,望著空調,連連嘆息說,這就看不見火苗兒,能取暖?</p><p> 那天回老家,在村子角落里,發現了一堆火,僅有兩三個老頭兒坐在那一聲不吭的烤著,村子里許多家都是封門閉戶,除了幾聲雞鳴狗叫外,冷冷清清的再也尋不到幾個人。</p><p> 已近知天命的年紀,總喜歡回味往事,盡管有許多苦辣酸咸,但畢竟年輕的時光是美好的。想起從前的冬天,想起木屐,草靴,大攏火的歲月,想起那小巷深處的木屐、草靴聲,那圍坐一起烤火的溫暖場景,那些來自泥土深處的簡單真實氣息,常常縈繞心頭,久久難以揮去。(成稿于2020年11月30日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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