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二班長張大福是東北人，六八年入伍，中等個兒，紅臉堂，短粗，微胖。</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宣傳隊樂隊，張大福彈得一手好三弦。人們常常稱他“大三弦”，而忽略了他張大福的官名，說起來，這還要得益于樂隊那首當時風靡部隊上下，以至于在地方廠礦、農場和知青農牧點樂器合奏《地道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自打弄來了電影《地道戰》器樂總譜，樂隊就進入了緊張的排練。八一建軍節登臺亮相，不成想一炮打響，竟成了宣傳隊演出的壓臺節目。 無論到基層連隊，還是去地方的農牧場和廠礦企業演出，都倍受贊譽，每當那激昂的玄律響起來時，臺下觀眾便會隨著《地道戰》的節拍，有節奏地邊拍巴掌，邊高聲大嗓的跟著唱：地道戰！嘿！地道戰，武裝起來千千萬！嘿！武裝起來千千萬！……臺上臺下一片熱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大三弦”的那段領奏彈的是有板有眼，鏗鏘有力，使人看了，聽了似乎又一次見到了《地道戰》里的高老忠，踩著急促的節拍，一直向村口那棵老樹奔去，全然不顧后面緊跟著的小鬼子，當鬼子端著大槍把他團團圍攏，身負槍彈，他解開繩索敲響那口大鐵鐘。又仿佛看到了栓寶帶領著民兵，日以繼夜的挖出了通往鬼子炮樓那條長長的地道……</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大三弦”端著那把大三弦，左手在琴弦上下飛舞，右手彈、撥、勾、挑猶如疾風驟雨，又似萬馬奔騰，聽了不禁讓人熱血沸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樂曲猶如黃河決口，冰山坍塌氣勢，“大三弦”怒瞪雙目，全神貫注，他那張紅紅的大臉充滿血絲，臉上的肉，隨著《地道戰》的節奏不斷上下“顫抖”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看著他全神貫注的神態，聽著他流暢激憤的弦音，大伙兒不免為他手中的三弦擔心：那三根弦會不會讓他過于用力，給不留神給彈斷！那三弦的蟒皮會不會被他奮力給戳漏！</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說起“大三弦”，在我們宣傳隊那可是個面上看起來憨憨，實質是個聰明透頂，內秀又幽默風趣的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大三弦”的家在偏遠的農村，大山里的貧窮，從小就讓他養成了平日里節儉的好習慣。</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時候，部隊發襯衣，還發汗衫票。襯衣免費，汗衫卻要用戰士自己的津貼費去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記得有一次，張大福把汗衫穿在了襯衣外面。我們看了，覺得十分不解和好笑：那汗衫穿在他微微發胖的身上，一條條一道道的藍白紋路。大家不明究竟，為啥他要這么“打扮”自己，便去問他。</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你們傻呀！襯衣是發的，不用錢去買，可汗衫要花自己的津貼費去買，汗衫穿在襯衣外面，我覺得，那就要省些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不知是誰，說他這身打扮像個動物園里的大斑馬，大伙兒就在背地里喊他“斑馬”。一開始大伙兒偷偷的喊，后來，見他聽到了，也絲毫不在乎，那就干脆公開地喊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年八一建軍節，宣傳隊演出結束，小歇。大伙兒都去城里游玩。原本住四個人的屋子里，只剩下了從來不喝酒的“大三弦”和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悄悄拿出私存貨：一瓶兒青梅酒，“大三弦”那里也拿出來僅剩下的那點兒小咸菜。（客觀地說，那就是幾根摻了紅辣椒面兒的蘿卜咸菜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咱倆可就這幾根兒蘿卜絲啊！每人喝兩口，不！喝三口酒，只能吃一根蘿卜絲啊！”“大三弦”看著我手中那瓶青梅酒，像是命令似的，笑著“商量”。</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好！就按你說的辦。”我笑著點頭。就這樣，倆人先把準備醉酒后嘔吐的洗臉盆放在床頭，然后就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了起來，邊喝還邊聊著各自家鄉的趣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酒喝的，家常話嘮得開心，青梅酒也喝的是昏天黑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大三弦”幽默風趣，說起話來，咋聽起來，慢條斯理的，聽罷，你一咂摸，就會讓你被他的幽默話語和胖胖的風趣體態所感染，這邊，你捧腹大笑，直到笑出眼淚來，那邊，“大三弦”卻依然繃著臉，一本正經地敘述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們宣傳隊關于“大三弦”的趣事有很多，其中有一件，估計大伙兒都不會不記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1973年探家，“大三弦”遇到一“喜”一“怒”兩件事 ： “喜”的是這次探家，村里媒人給他說了個漂亮媳婦，讓自己的終身大事有了著落，用“大三弦”的話講，這回沒白回家！話題只要說到媳婦，他那張大臉立馬會更加紅潤，鼻子尖掛著汗珠，臉上會眉飛色舞！</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怒”的是，這次回東北探家，途徑首都北京轉車時，他竟遇上了小偷，身上的錢包被偷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北京站人山人海，去東北老家的列車傍晚才能發車，這一整天去哪兒？唉！天安門呀，對！就去天安門看看！“大三弦”拿定主意，便把東西放在了寄存處，上衣口袋裝了些糧票和零錢，坐上公共汽車朝著天安門方向奔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大三弦”繪聲繪色地向戰友們描述著北京“奇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火車站人真多，可這公共汽車上，一點兒也不比火車站的人少。來時就聽說，這大北京也有小偷！我立馬提高了革命警覺，伸手摸了摸裝著錢和糧票的上衣口袋，兩眼不住地左右觀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前方停車站是天安門站，有在天安門站下車的同志，請往門口走。”女乘務員一口京腔地在報站名，聲音脆脆的，好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人多，擠呀！我時刻提高警惕，又伸手摸了摸上衣口袋，錢還在口袋里。</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呵！天安門廣場真大呀，男的女的，大人孩子，這里的人勿嚷勿嚷的，真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看見天安門了：醒目的毛主席巨幅畫像，掛在雄偉的天安門城樓前面，天安門后面可就是中南海了，毛主席就在那里辦公。我不由得伸出腦袋，向天安門四處不住地張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車停了，我急忙跟著大波人下了車，不由得又去摸了摸上衣口袋，呦！壞了！上衣口袋癟了！當時我的腦袋嗡的一下——錢被偷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站在馬路邊，我有點兒傻了！一分錢也沒有了，別說去看天安門了，東西還存在火車站呢，回都回不去了，這可怎么辦？</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哎！正在發愁呢，我看見不遠處，有一個穿四個兜的，像是部隊干部模樣的人往這邊走來。在他身后不遠處還跟著一個婦女，那婦女領著個三四歲大的小男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靈機一動，快步走上前去，打了個立正，給他敬上軍禮。</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報告首長，我犯錯誤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人一愣：“怎么回事？犯什么錯誤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報告首長，由于我平時沒有認真學習，革命警惕性不高，剛才，剛才…在車上讓小偷偷了我的錢包。現在沒錢吃飯，也回不到火車站了。”我敬著禮一口氣報告完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個“首長”聽了我的報告，不禁微微一笑，然后就從他的衣兜里掏出幾塊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拿著吧！以后要提高警惕呀！”說著，見后面的婦女和孩子已經走到跟前，就準備離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一看，不行！“報告首長，我，我的糧票也被偷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又接過“首長”遞給我的糧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報告首長，請首長給我留下通訊地址，等我回到部隊給首長寄去錢和糧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首長真夠意思！說啥也不留通訊地址，還說錢和糧票都不用還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低頭一看：嘿！還是全國糧票呢！結果，我光去看了天安門，金水橋，還逛了中山公園，吃了午飯，然后才去火車站等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大三弦”連比劃帶說，繪聲繪色地敘述著，我們個個早就被他逗的笑出了眼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時隔幾十年了，那鏗鏘有力的大三弦音，那激如暴風驟雨的《地道戰》，還有那張微笑著，彈奏起來隨著節奏，上下抖動的大紅臉，會時常出現在我的腦海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大三弦”還好嗎……</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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