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消失的家

云水禪心

一滴滴冬雨猶如一顆顆清淚滾落在車窗上，又慢慢地滑落，留下一道道淚痕。雨刷在車窗上左右擺動，畫著一個個半圓，把淚痕輕輕擦拭干凈，新的淚痕又清晰可見。哎，老天在這寒衣節也在宣泄自己的情緒吧！ 車慢慢地行駛在家鄉的公路上，離老家越近，心情也越發的沉重，一如這陰沉的天氣。 突然，村口出現了一個小黑點，隨著距離的拉近，黑點逐漸放大，越來越清晰，是一個撐傘的人。咦，怎么是三叔呢？ 我緩緩地把車停在三叔身旁，搖下車窗，急切地招呼著，“三叔，下雨天，你在這干嘛呢？” 三叔彎腰把頭探向車窗，看清楚是我，擰著的眉頭立刻舒展開了，臉上開成了一朵菊花。“我在這等你呀！” 我急忙打開車門，三叔使勁跺跺腳，才抬腿、低頭、斜身坐進車里，一直伸向車外的胳膊把雨傘合攏，又用力甩了幾下，把傘靠在腳邊，關上車門。望著三叔有些發紫的嘴唇，我悄悄地打開暖風。“你在家等我就行了，下著雨干嘛來村口等我呀？這雨別看小，帶來的不是涼而是寒。你在這站了很久了吧？” “沒有多大一會兒，村里打算接南水北調的水，得重新鋪水管，街上挖的坑坑洼洼的，我怕你不知道怎么繞，開不過車去。 三叔的話讓我為之動容，我們家住村子最南端，公路在村北。三叔要踏著村里泥濘的道路穿過整個村子，整整二里地呢！ 父親去世后我把母親接到縣城同住，這是第二十個年頭了。每年的清明、中元節、寒衣節、父親的祭日我都會回老家上墳。而這些日子三叔都會請假在家等我，和我一起上墳。二十年了，每一個祭奠的日子都會這樣。難得的是二十年如一日！難得的是始終把這份親情銘記！我的鼻子一酸，眼前又是一片雨霧！ 我和三叔拎著我帶來的東西踏上三叔家的門臺，映入眼簾的是屋檐下的幾個塑料袋，紅紅綠綠的，不知道裝的什么東西。 三嬸聽到動靜，快步從廚房里迎出來了，腰里扎著圍裙，雙手粘著面粉，急切地說道：“瞧瞧，每次回家都帶這么多東西！跟你說多少次了，就是不聽。村里五天兩個集，買東西很方便，家里啥東西都有。你不用惦記著。” “沒有買多少東西，給倆孩子買了幾本課外書，一點零食。給你買了一個棉坎肩，羊絨的，輕巧、暖和，你在家做家務穿著方便。來，試試合適嗎？ 我打開包裝袋，取出坎肩，抖開，幫三嬸穿上。“看，多合身！喜歡嗎？ “喜歡！顏色也好看！你的眼光沒得說！就是又讓你破費了。”三嬸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笑瞇瞇地說。 “什么破費，不值幾個錢。只要你喜歡就好。”我邊說邊把給三叔買的羊頭肉放到廚房里，他就好這一口。 廚房的案板上堆著一堆餃子皮和一盆紅艷艷的餃子餡。不用細看，單從味道就知道是我愛吃的胡蘿卜羊肉餡的。一個個元寶似的餃子占據了半個蓋簾上，三嬸兒肯定又起了個大早，洗胡蘿卜，焯水，和面……也許從早晨到現在都沒有歇息吧！ “嬸兒，早上打電話不是告訴你今天不吃飯了嗎，你怎么還準備呀？” “回家上墳哪有不吃飯的？你們爺倆回來我就把餃子包好了。”三嬸固執地說著。 三叔默默地打點著上墳用的物品，多年來一份一份的，都是他準備好，即使我準備了，他也要再檢查一遍，生怕有什么疏漏。 跪拜在父親墳前，眼淚再也止不住。我在心里默默地告慰父親：爸爸，你安心吧！媽媽和女兒生活的很好，媽媽的身體很健康。你的小外孫已經長大成人，馬上就要工作了。天冷了，你要記得添加衣服。 再次回到三叔家，三嬸已經把餃子包好了。“怎么這次你媽沒有跟著回來呀？她身體沒事吧？”三嬸擔心地問。“沒事，身體結實著呢！我這次時間比較緊張，就沒有讓她回來。”“你該帶她回來，讓她在家住些日子。已經種上麥子了，地里沒有活了，我有時間照顧她。”三嬸真誠地說。 二十年了，每到農閑時節，三叔三嬸都會派堂弟開車把母親接回來住些日子，怕她想家，怕她寂寞吧。在他們眼里老嫂子就是他們的母親。“過幾天吧，等我回來再說吧！”“也行，我去給你煮點餃子。哪有回家不吃飯的道理？”三嬸說完起身就要往外走。 我急忙攔住她，“三嬸兒，這次真的不能吃飯了，今天早上接到通知，讓明天去省城培訓，去半月呢，所以就臨時決定今天冒雨上墳了。回去班上的事要安排處理一下，我也要準備準備需要帶的物品。明天早上六點出發，時間很緊的。”我耐心地和嬸子解釋著，明白她的一片心意。再三解釋，三嬸這才作罷。 “既然忙那就不留你了，帶上這兩袋柿子吧。這一袋是硬的，可以多放些時候。這一袋是軟的，你回去現吃。”三嬸指著屋檐下的塑料袋囑咐著我。“這袋是核桃，你不是說生核桃有澀味，炒熟的好吃嗎？我今天早上用沙土炒熟了，你把這些也帶走吧！”三叔拎起幾個塑料袋子放進后背箱里。 我什么時候說過核桃澀了炒著吃好吃了？哦！好像是去年年三十回家，我品味核桃時隨口說了一句：“自己種的核桃好吃，新鮮，有一股清香味，就是稍微有點澀，炒熟了應該能去掉澀味，更香。”沒想到大半年過去了，我已經忘了記，三叔卻一直記在了心里。我仿佛看到在核桃樹撐起的濃密的大傘下，三叔一邊往灶膛里添著柴，一邊攪動著鍋里的沙土。當沙土咕嘟咕嘟冒泡時，倒入一簸箕核桃，繼續彎腰翻攪著，火光映紅了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三叔平時是很少做飯的，為了讓我吃上香香的核桃，居然圍著鍋臺轉起來了，真難為他了。想到這，我心里一熱，不爭氣的眼淚又滾落下來。 三嬸又指揮三叔把一袋白菜和一袋胡蘿卜放進后備箱，說自己種的菜沒有噴灑農藥，沒有施化肥，吃著放心。滿滿的一后備箱，雖然不是貴重的物品，但是沉甸甸的，我知道它飽含著濃濃的情意。天空停止了悲戚，變得明亮起來。縱然有萬般不舍，也得離開。我發動車子，揮手告別。從后視鏡里看到三叔和三嬸一直站在門前，目送著我離去。我知道他們會一直望著，直到車子轉彎，望不到才肯回家，二十年了，每次都是如此。三叔三嬸謝謝你們，謝謝你們的默默付出，謝謝你們對我的愛，謝謝你們給我帶來的溫暖。我知道這二十年里，你們一直在用實際行動告訴我，沒有父母居住的這個地方，有一個永遠也不會變更的名字，那就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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