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一定要吃面條

云水禪心

“明天中午咱們吃面條吧！”坐在沙發上看晚間新聞的老媽突然扭頭對我說。“今天中午吃的面條，明天中午還吃面條？你不是最愛吃餃子嘛。明天星期六要不包餃子吃吧。 ”我一邊刷手機一邊和老媽商量著。 “明天中午我一定要吃面條！”老媽這火藥味十足的話驚得我猛得抬起了頭，困惑地看著老媽。老媽的語氣怎么這么強硬，并且不容更改？老媽這是怎么了，為什么明天一定要吃面條呢？怎么我從生硬的語氣里聞到了壓抑的怒氣呢？老媽的臉色怎么也陰沉沉的？ 我怯怯地問：“媽，我就不明白了，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歡吃面條，干嘛非得連續兩天吃面條呢？”“明天是農歷九月二十！就得吃面條！”九月二十這幾個字從老媽的牙縫里擠出來，濕漉漉的，怎么感覺這么重？農歷九月二十？這個日子是個重要的日子吧？是個什么重要的日子呢？我怎么就想不起來了呢？ “媽，你今晚怎么了，為什么九月二十就得吃面條呀！還是吃餃子吧！”“九月二十是我生日。”老媽聲音提高了八度，把手里的遙控器“啪”地一聲拍在了茶幾上。 我的手一哆嗦，手機滑落到沙發上，驚恐的眼睛正撞上老媽那對瞪得圓鼓鼓的眼睛！怪不得老太太一直強調吃面條，吃面條，還著重指出日期。天呀！老媽的生日我怎么又忘了！ “好！好！吃面條，吃面條，明天吃面條。明天早晨我就去買長豆角，中午吃打鹵面為你祝壽！”我忙不迭地說。 又忘記老媽生日了，我這女兒當的多不合格呀！弟弟曾多次夸贊老媽記憶力強悍，我們姐弟倆的生日這幾十年來老媽一次也沒忘過，并且弟弟每年的生日前一天晚上，老媽總會給在外地的弟弟打電話，提醒他記得第二天吃長壽面，不要忙工作忘記過生日。 不僅我們姐弟倆的生日她銘記于心，就連我的堂兄弟們、表兄弟們，甚至我們下一代的孩子的生日她也從來沒有忘過。所以我家的紀念日就多起來了，不管是哪個孩子生日，老媽都會親自做手搟面。我有時擔心她勞累，想買點面條。老媽總是說：“自己搟的勁道，好吃！”老媽是把濃濃的愛意融入了面條里了吧！ 長壽面經常吃，每個人出生的故事也常常溫習。在老媽的心里見證了這么多人的出生也是一種榮耀吧。 可我覺得老媽記憶力并不強悍，近幾年甚至嚴重退化。有時為了找一件時令衣服翻箱倒柜地找好幾天都找不到。為什么單單每個孩子的生日就記得清清楚楚呢？每個孩子都是她的心頭肉吧！ 同樣的道理，老媽的生日我經常忘記，兒子的生日我一次都沒有忘過。忘記其實只是借口，只是生活的重心不同罷了。 我也是笨到家了，老媽反復暗示、提醒，我都想不起來，可見對老媽的牽掛并沒有真正的放在內心深處，難怪老媽生氣呢，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她發怒。哎，老年人最怕情緒波動，我得想辦法緩解一下。 咦，老媽的生日我忘記了，不知道弟弟記得不記得。提醒他一下，讓他打這個祝福電話吧！偷瞄一眼老媽，發現她把注意力轉移到了電視上。便悄悄地給弟弟發微信，把剛才發生的事告訴他。微信秒回，可惜就一個字 “哦”！再沒有下文。 從正月初二離家到現在九個多月了，因為疫情弟弟一直沒有回來過。老媽生日這么遠的路程也沒想讓他回來，祝福電話總該打一個吧！也許又在加班吧！也許他想明天打吧！ 對，明天上午我得去商城給老媽買件生日禮物，讓她高興高興，以彌補自己的過錯。 我從商場回來，已經十一點多了，家里靜悄悄的。探頭往廚房一看，老媽在廚房里忙碌著，餐桌上放著炒好的兩盤菜，案板上放著搟好的手搟面，電磁爐上鍋里“呲呲”地響著，老媽正板著臉洗豆角。昨晚的怒氣還沒消？我心里嘀咕著。 “媽，我回來了！給你買了一件羽絨服，快試試合適不合適！ ”我高聲喊著。 “我羽絨服和棉襖一共11個，怎么又買羽絨服？ ”老媽擦干手，一臉不高興，一邊埋怨著，一邊走出廚房。 “你今年不是胖了嗎？那些襖都有點緊了，老年人還是穿寬松點舒服！ ” 我抖開衣服，幫老媽試穿。還不錯，正合適。“老媽，生日快樂！”我摟著老媽肩膀，在她耳邊私語著。 老媽輕輕一掙，“去，去，多大的人了還撒嬌？你呀！整天沒心沒肺的，還不會過日子，這不又亂花錢！”“這不你生日嘛。”老媽邊脫羽絨服邊說“我生日吃頓面條就行，買什么禮物，你們呀……” 我俯首帖耳地聽著，偷瞄老媽，禮物可能不太喜歡，但是嘮叨依舊，只要嘮叨就好。 這時，門鈴驟然響起。我打開房門，弟弟笑嘻嘻的一張臉出現在我面前，還調皮地眨著眼睛。 弟弟躍過我，奔到老媽面前，興奮地嚷著：“老媽！生日快樂！”老媽看到突然跳到自己面前的兒子，楞了幾秒，隨即欣喜地喊著：“孩子，你怎么有空回來啦！”雙手拉著弟弟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好像瘦了，你來怎么也不打招呼，我好多買點菜！”拉著弟弟坐在沙發上，嗔怪著。 “這不是想給你個驚喜嗎？打招呼你不又得忙前忙后的準備呀！我就喜歡吃你做的豆角打鹵面，我和你兒媳婦按照你說的做了很多次，都做不出你做的味道，今天得好好跟你學學！” “走，老媽今天保證教會你。”倆人一前一后走進了廚房，“這豆角啊不能切開煮，要整根的煮，開鍋再放，放一點點堿，顏色綠，還容易軟，吃起來呀味道鮮。”老媽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一邊做一邊講解著。弟弟微笑著看著、聽著，像個專注的小學生，不時還詢問幾句。 我靠在廚房門口，望著這熟悉又陌生的畫面。兒時，老媽不是經常這樣指點我們做飯做菜嗎？自己不是也像個小尾巴緊隨其后嗎？這溫馨的一幕多久沒有出現了？我捫心自問，臉上火辣辣地發燙，眼睛模糊了。 “香噴噴的豆角打鹵面來了！”弟弟端著兩碗面條歡快地喊著，像舊時飯館的店小二，就差肩膀上搭一條毛巾了，母親樂呵呵地跟在后面。 弟弟沒有立刻吃，而是低下頭，伏在面條上，小鼻子一聳一聳的，使勁嗅著，“媽，就是這個味道！這是家的味道，這是愛的味道！”“就你嘴甜，快吃吧！”老媽笑瞇瞇地伸出手指頭，點了弟弟的額頭一下。弟弟嘻嘻笑了兩聲，隨即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媽媽卻沒有拿筷子，寵溺地看著她的一如往昔的“小饞貓”，臉上的笑意濃得像一汪蜜，因為那里面藏著深深的滿足。 我似乎突然明白了，在老媽的心里她自己的生日并不重要，她看重的是自己的生日在兒女心里的位置。她并不希望兒女給自己買多么貴重的禮物，舉行任何形式的慶祝。她把自己孩子的生日深深地印在了心里，她也希望自己兒女能像她一樣，把她的生日記在心里。只要記得，吃一碗面條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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