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了拍李建生師傅

雄追鳥飛（曹雄輝）

升斗小民 　　老伴見我下午下班回來又晚“點"了，一臉不悅。我只好以單位工作忙搪塞她的“突審”，誰知她嗔怪道：“肯定又是去那兒“照像”了，你拍了那么多照片，有誰看？”……面對著這一堆不屑的數落，雖然心里十分窩火、憋屈，但是又找不出反詰的理由。 　　余干河街邊上是老年人害怕孤獨，與社會脫節扎堆的地方，下午下班時回家時，常常會被那些唱戲、算命、下棋等眾生相所吸引。手機相冊也存了不少他們一顰一笑。擺攤的李建生師傅今天就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家住東山嶺山腰上的李建生算得上是街上老仔俚，其兄李斌生是當年電影院的放映員，在文化飽受摧殘又嚴重匱乏的年代，算得上是讓人艷羨響當當的人物，建生有機會充當查票、驗票勤雜工作。 　　靜觀片刻，建生在一絲不茍地傾聽桌旁女人對自己冤屈的絮叨，一邊一絲不茍地摘錄。立即判斷出了子丑寅卯來。干的是代理訴訟的活兒。 　　以往印象中，李建生老兄弟是個胸無點墨的社會“閑散人員”，不啻是手無金剛鉆，盡攬瓷器活嗎？冇傢冇俬打豆腐。 　　攤桌上除了很多司空見慣法律手冊外，攤著的這本“榮譽證"書卻很亮點，漂亮的小楷是那個年頭書寫行活，體現榮譽頒發嚴謹，委實讓人肅然起敬。 　　人過留名，雁過留聲。赫然在目的榮譽證擱今日來看，可能含金量不高，也不稀罕了，但建生兄敝帚自珍，很大程度可以佐證過去也是個“文化人”。 　　網上流行一句話："大爺還是你大爺”，透露出的是高度文化自信。功成名就的大咖、網紅大師才會讓人高山仰止，脫帽致敬。螻蟻般的李建生，只有靠這些“廢紙"，證明過去曾片刻有過的“高光”時刻。 　　好奇心驅使我對建生進行了一番簡短“采訪"，李建生很興奮地接受了“訪談”：早年，受街道居委會推薦，進入農藥廠當臨時工，因工傷致殘，裝上下肢義肢，農藥廠倒閉后撫恤性地調入瓷板廠成為一名事業編制工人。 　　瓷板廠改制倒閉下崗后，成了一名戶外拍照的個體戸。你問的《今天我當家》這幅“作品"是啥內容？是一名小孩在家喂雞食，我偷拍到的。我糾正道：“抓拍"到的。可見建生兄的落伍與老套。 　　我還有一幅作品：在馬背嘴信江河里，一條漁船在落日映照下，漂亮動人，按下快門時，取名為《一舟沖破天》…… 　　因此我才有了這張中國攝影家全集入集的證書。建生兄少提當年了，岳飛有詩云：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攝影在今日被稱為藝術，80~90年代的技術，在今天有閑，有錢、有話語權的專業或發燒友人的面前早已過時了。 　　時代在高速發展，斗轉星移，攝影從小眾變為了大眾。如果使用高大上的影像器材才能“起眼”，讓路人側目相看。 　　影視制作分工也越來越細，導演、策劃、剪接、文案，扛機體力活的人，一般被人視為師傅。 　　一幅好的作品，必須具備好的構圖、影調、還必須有故事性、時代性、思想性，在讀圖年代中，否則被倫落為自娛自樂的自我記錄窠臼里。 　　如今市面上開了很多影樓、創作室。搞攝影或玩攝影人士中，都有各類協會會員的頭銜。照像從過去儀式感很強的留念，悄然上升為對自我形象加分的審美了。 　　建生說：擺攤純粹為了解決一些群眾遇到的法律困惑問題，寫點兒東西也可以防止老年癡呆云云…… 有時從建生師傅留給人們孤獨落寞的背影中，能體會到生活不易，有打魚的時候，也有打水的時候。 　　老輩人常常慨嘆：寧愿生窮了命，切莫生窮了相。建生兄生來不是英氣逼人的帥哥。不是這兩個擺件的陪襯，你怎會知道他當年意氣風發的“攝影夢”。 　　建生師傅承攬的活，按余干人的說法，叫“說師”，有鄉俚曰：話公一張嘴，左說左有理，左說右有理。過去的李建生脖子吊著一只鳳凰相機，邁動著嘰嘎作響的假肢，人們都諧稱他為“攝師”。只可惜這兄弟和諸多蕓蕓眾生一樣，出不了頭，在黃昏夕陽下還在自強不息地為稻梁謀。“拍照”不能改變世界，但能改變看世界的眼晴。 　　當年整個縣城唯一家照像館的這位師傅再也難于發揮余熱，沖膠卷，放照片、這些傳統手藝已被數碼、軼件所取代。 　　李建生還蝸居在這間東倒西歪的破屋內，有限建的原因，也有兜里無錢的原因。原先山腳下居住著靠扎花圈過日子，比這更潦倒的付錦發家，因為常年販買經營銀魚，房屋改建了，足夠稱得上“土豪”。 　　縣文化館的江印生老師是雕塑專業的，也是早年兼職攝影的群藝工作者。早已退休也歇手了，被銘日集團所聘用。石口公社照像的盛建華師傅早已不干了。看他們悠閑的生活，處境肯定是不錯的。 過去屈指可數縣上搞攝影的余興君、吳龍章老師，也都七老八十了。 　　如今這些搞行攝的人，有的成名成家，有的靠吃這碗飯，有的圖個熱鬧和新鮮。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上手易，守成難。 　　老天都會給人賞口飯，除非你混吃等死。別人看到其貌不揚的建生也許是一縷過眼云煙，我仿佛看到他胸中的一團火。 　　李建生家坡下這戶人家，得天獨厚，門口這幾個噴繪、涂鴉的字跡：活著就很好。不知是那個“催債鬼”的“行為藝術"。 　　我們不要僅羨慕每個人的功名利祿，一眼看富貴，二眼斷生死。勵志是我們每個人都可欣賞的故事。 　　一個人多存了槍火藥，不愁打不了野兔子。但愿建生兄，有一個美好的晚景。 　　攝影是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技術活，在老百姓眼里，攝影這二個字，也沒錯。 　　美只是一種典型、丑卻千變萬化，相比于發現美，我們其實更容易感受到丑的存在。不吝把那些給予過我們熟悉或者悸動的平凡人裝進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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