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行——登龍脊觀梯田

霍軍

從元代起，廣西龍勝縣龍脊鎮的先輩就在大山上壘土造田種稻谷。 　　許多地方的山里人喜歡依山種玉米，刨開土撒上玉米就行，省事，但不抗旱澇。龍脊人壘土筑臺蓄水種稻，費力，但旱澇無憂，況且稻米也比玉米養人。 　　龍脊人依山壘出的一塊塊梯田大不足一畝，小的只能插三行水稻。 　　但積少成多，龍脊人一代又一代堅持不懈開山筑田，如今已在大山里營造了上十萬畝的稻田。 　　靠在這些零碎田地上的耕耘收獲，龍脊人生生繁衍著。 　　隨著富起來的國人風靡旅游，龍脊人耕作謀生的梯田竟被城里人看作一景，引來了八方看客。 　　九月下旬，我們來到龍脊，梯田里的稻谷正由青轉泛黃，豐收在望。想必十月更是滿眼絢爛的金黃。 　　從平安寨停車場到寨里我們住的客棧約一里路，只能步行，還都是上坡。所以在停車場，有許多攜背簍的村民在靜候，要為下車的游客背行李。 　　背行李的多是村婦，讓人有些不忍，但她們自信的態度又讓你覺得這對她們不算個事。自告奮勇為我背行李箱的是這位五六十歲的老婦。天下著毛雨，她仔細用塑料布蓋好我的行李箱。 　　因為個子矮小，老婦要深弓腰才能與背上的重物保持平衡。 　　山路狹窄，老婦走得吃力，但又很穩健。 　　我知道，山里人還是孩子那會兒就開練背簍功了。背簍就像我們的雙肩包，是村民省力方便的行囊。 　　但是長年累月的負重前行，會不知不覺折彎了人的腰桿。 　　細心的山里人還備有滑桿，腿腳實在不濟的游客付四份背行李的錢就可以享用。為了安全，這份錢只有村里身板硬朗的漢子才有資格賺到。 　　旅行箱背到客棧后我讓老婦留了電話，約好第二天中午下山還請她背。但第二天一早我見她和一村婦人已在客棧外守候。問為什么這么早來。說你們要去觀景臺吧，幫你們背東西。 果然，陸續下樓的女士立刻把她倆的竹簍用包填滿了。對村民來說，給他們活干就是最實在的同情。 　　因是雨后，蔥翠的大山上少了明媚的光影，卻添了繚繞的云霧。 　　沿山路攀登，身邊梯田在飄霧中時隱時現，宛若踱步在仙境。 　　層疊羅列的綠色階梯，依山而變的田垅曲線，猶如一幅幅浪漫的抽象畫。 　　這是龍脊人以田垅為線條，用稻谷來染色，在大山上創作的圖畫。 　　每一筆劃每一色塊都凝入了開墾者的汗水和智慧。 　平安寨這組梯田取名‘’七星伴月”，細看是下方幾個小山丘的梯田，圍繞著頂部有一塊閃亮水塘的山丘。村民留這個圓圓的水塘注了水卻不種稻，當做明月。 　　顯然這是平安村民為迎合游客觀賞的情調，做的一個藝術小創意。 　　另一“九龍五虎”景區是指山梁的田垅像虎背的花紋。就不像是農家刻意為之，而是因地勢不經意而成。 　　人在田中走，如在畫中游。 　　龍脊的先人們不會想到，他們揮汗造出來謀生的農田，會成了后人眼里一幅幅輝宏壯闊的大地藝術。 　　 　　平安寨是個有幾百年歷史的壯族老寨，寨子里的石板路古樹風雨橋都見證了龍脊先輩建設梯田的進程。 　　以辛勤勞作健身，吸山野空氣凈肺，吃自家放心蔬菜，與人為善苦作樂，山里人的生活做派多暗合了今人追求的保健理念。 　　所以山里生活雖清苦，但人多長壽。 　　金坑大寨是個瑤族村寨，這里的梯田場面更輝宏些。這個景區投入也是大手筆，架起纜車，直接把游客從山下送抵山上觀景臺。當然這纜車要收費。 　　登高遠眺，梯田隨山勢波瀾起伏，人造農田和自然林木襯映，交融成一幅壯闊優美的大地畫卷。 　　不過有些村民蓋的樓房在梯田中很扎眼。為接待游客，龍脊村民往往一大家子竭盡財力蓋樓房，既是家也做客棧。這些房屋不講特色重樓層，往往四五層高，很破壞梯田景觀。我直覺是當地政府沒做好規劃管理，讓好端端的景觀被無序的民房毀了容。 　　而元陽、加榜梯田村民長年都是在梯田外沿建房，而且房舍都不高，有民族特色，與梯田就很協調。元陽梯田所以能列入世界文化遺產，這也是原因之一。 　　城里人來到大山里，來到少數民族村寨，很喜歡少數民族服飾的扮相。 　　在大山里，這服裝和環境才更協調。 　　所以在龍脊各觀景臺服裝租賃很火，盡管這些艷麗的服裝是揉入多民族元素改良的，并且我懷疑這些服裝都是從烏鎮批發來的。 　　真正的壯族服裝是比較簡單的，就衣褲袖口有花邊適當點綴，飾物也少。 　　瑤族服裝略華麗些，那沉重的頭布是要花功夫盤的。 　　 　　她們的服裝和纏頭布多是自己手工織染的。 　　 　　這些興致勃勃的老外一定會對中國農民的大地涂鴉作品感到新奇。他們的農民只擅長操作農機在曠野上耕作。而非洲人則靠面包樹或撒把玉米種子靠天等飯。只有炎黃子孫才有為生存干出這種改天換地的勁頭，要不怎么元陽、加榜、龍脊這些世界上最壯闊的梯田都在中國。 　　受每天絡繹不絕的觀景人熏陶，龍脊的狗狗似乎也染上了閑情逸致。 　　不知游客在步入這梯田賞心悅目時，會不會想到龍脊農民面對的艱難。現在平原的農家紛紛把分得的土地化零為整，以便機械化耕作和收割。而在梯田上，農機無法施展。我在加榜、元陽看到春播前注水后成千上萬閃如爍鏡片的梯田上，農民趕著水牛整田，走幾步就要掉犁頭，十分費事。 　　而有些田垅窄得連牛都轉不過身，恐怕全要靠人工了。 　　收獲時，稻谷在羊腸田埂上下搬運，等于在幾十層樓間不斷上下往返。 　　以市場的米價，有多少人愿意為幾畝地上幾千塊錢收益在這田垅上風吹日曬傾注人生？ 　　龍脊人仍憑著對開墾梯田先輩的尊敬，和對生養自己的這片土地熱愛，讓稻谷在梯田上年復一年生生不息。 　　我們才得以欣賞到的春如千萬明鏡、秋日稻浪翻滾的梯田壯景。 　　好在游客的消費能略為農家貼補些種田外的收入。 　　在觀景臺，我拉著這位背簍老婦合個影。她陪我們登上觀景臺后，就靜候大家觀景，等著背行李下山。她對苦難生活的那份從容，就是吃苦耐勞龍脊人的縮影。 　　其實，我國各地的大規模梯田，都可以作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因為透過這一幅幅大地上的恢宏畫卷，后生們可以感悟到中國農民改造山河那不屈不撓的頑強奮斗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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