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父親徐戡,號定一,生于清光緒27年(公元1901年),那時正值“辛丑巨款大清艱,洋人東來筑神壇”的年代,社會動蕩、民不聊生。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民國前期,父親十歲開始正式讀書,在嚴格的家教之下,父親努力而勤奮,15歲高小畢業(yè)。當時軍閥混戰(zhàn)人心惶惶;帝國主義侵略日勝一日,瓜分之禍時有所聞,國不成國!父親朦朧地感覺到:國弱被人欺、國強立天地、知識是力量、讀書救國家。盡管家境清寒,父親還是一路拼搏,17歲考入省立吳淞水產(chǎn)學(xué)校,21歲以總分第一的成績畢業(yè),并以第二名考入國立南京高等師范。強烈的知識救國理念,在父親的心中逐步樹立、穩(wěn)固。加之我爺爺歿于他鄉(xiāng),由其二、四兩叔分多潤寡、助父養(yǎng)家,并供其繼續(xù)深造。為國為家為報恩,父親拼命求知,以數(shù)理化全優(yōu)的成績畢業(yè)。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畢業(yè)后的父親從課桌走向講臺,開始了41年的教學(xué)生涯。父親做過中學(xué)教師、中專教師、小學(xué)教師、大學(xué)教師。在父親作為教師的漫漫歷程中,經(jīng)過了眾多的政治事件和戰(zhàn)爭,無論是初為人師時國內(nèi)掀起的大革命熱潮,還是北伐戰(zhàn)爭、土地革命戰(zhàn)爭、八年抗戰(zhàn)和解放戰(zhàn)爭,父親都堅守著自己的崗位,特別是抗戰(zhàn)時期,日軍將揚州當作住宅區(qū),當時是奴化教育,父親不愿為日本人服務(wù),毅然跑到興化等鄉(xiāng)下去教小學(xué),唯有解放后的“文革”,竟讓父親忍痛割愛,被迫離開了三尺講臺,那無盡的失落,寫在了他無奈蒼老的臉上,讓人心疼!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父親的教學(xué)是不能僅僅用“認真”二字來形容的,那簡直就是殫精竭慮、嘔心瀝血。年輕時的父親從未在夜12點之前入眠,作為高等師范的畢業(yè)生,能用英文原版授課,這在當今還有嗎?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解放后父親更是一腔熱血,為黨的教育事業(yè)奔波忙碌,父親有編不完的講稿,夜間伏案疾書的身影,是我永遠抹不去的記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有一年暑假,為了提高中學(xué)數(shù)學(xué)教師課堂教學(xué)能力,父親奉命為整個揚州地區(qū)的高中數(shù)學(xué)教師整整培訓(xùn)了一個月,一天八堂課,純屬義務(wù)付出,這在當今豈不成了“天方夜譚”?!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父親精湛的教學(xué)技能與藝術(shù),是來源于他不斷的知識積累,從而有了豐厚的知識底蘊。“學(xué),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是他常常掛在嘴邊的自勉。當我做了教師,父親又常常教育我:以己昭昭才能使人昭昭,會教書的能將厚書教薄了,不會教書的薄書給你教厚了,學(xué)生給你教糊了;你要不斷的提高自己,此所謂厚積而薄發(fā),才不會誤人子弟;一個人若不注重學(xué)習(xí),將一事無成。讀書要會讀,古人云:“學(xué)而不思則罔”,讀書要不斷的思索,領(lǐng)其意、行其道,讀書百遍其義自見,這才叫讀書。相信這些讀書的體會與經(jīng)驗父親也會潛心疏導(dǎo)、諄諄教誨學(xué)生的。父親教書不僅對學(xué)生授之以魚,而更重要的是授之以漁!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教書總是與育人連在一起的,父親的道德修養(yǎng)、豐厚的學(xué)識與寬厚的為人,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他的弟子們,汪福臨先生在送父親的挽聯(lián)中,如此寫道:</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定一老師 千古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早歲荷甄陶憶晚生受益師門頻沾化雨春風(fēng)閑檢韋編存手澤</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初冬悲溘逝繼夫子執(zhí)鞭學(xué)院謹步因材施教敢云衣缽得心傳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受益生 汪福林 敬挽 </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父親41年教齡,其弟子已無法估計,其間不乏黨的早期革命者,更不乏為祖國作出貢獻的科技精英。于啟勛先生從小睿智而勤奮,錄取大學(xué)之前,父親用草書為之題詞:“纖纖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猶眾星之列河漢,同自然之妙有,非力運之能成”,父親以探究書法為例,教育當年的高足,讀書實在是智慧與技巧的完美結(jié)合,書要讀到骨子里,心與手才能和諧雙暢,于啟勛先生不負父親之重望,科技成就斐然。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上個世紀70年代末,郭沫若的《科學(xué)的春天》喚起了父親對教學(xué)的久違之激情,他為自己“國家不會永遠如此胡鬧下去”的預(yù)言的實現(xiàn)而欣慰,然而,年近八旬的父親已無力走上講臺,在嚴重的冠心病的折磨之下,顫抖著雙手撰寫論文《等角半正多面體》(未及定稿而離世),并完成一套教學(xué)模型,送給師院數(shù)學(xué)系,算是迎接“春天”的禮物。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父親將教書育人,看作自己生命的全部,每當回憶起這些往事,對父親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感動不已! </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b style="font-size: 20px;">以事業(yè)為重的父親,也并非忽略家庭,我們家的每一個成員,均沐浴在父親的大愛之中。早年父親在上海水產(chǎn)學(xué)校教書,我曾看到家中保留的父母的書信,母親高小畢業(yè),信中的字句有掩飾不住的膽怯:“我寫了這么多,也不知寫得對不對”?“你寫的很好,足見書沒有白讀”。父親邊鼓勵邊將母親的信改錯寄回,讓母親學(xué)習(xí)。暑假父親回揚,見母親月子后瘦了,千叮萬囑:“我走后一定要買雞吃,寒假歸來,若不見你長胖一點,我是不答應(yīng)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父親很愛我們這個家,一個個孩子的出生,他總是十分開心,父親最初教化學(xué),思維活躍,用化學(xué)元素中的稀有貴金屬為我們命名。1937年大哥出生,抗戰(zhàn)開始,國民缺衣少食,父親便用“銤”(元素鋨的舊稱)字為之命名,寓意有米吃。同族中有銥、鉑,人未降生,名字已就,誰知又有了我,因為同族中的釕、銠、鈀都太難聽,我1948年生,當時國際上已有了以U235為原料的原子彈,力量無比,所以父親為我起名“鈾”。父親很愛我,年幼時一旦父親下班,我聽到熟悉的腳步聲便會撐開雙臂,父親抱起我,給一個輕柔的吻,每當此時在我幼小的心靈中便會升騰起無限的親切與溫暖!上學(xué)了父親教我用簡便的方法解題;我插隊了,只要回家,最好吃的菜總是放在我的面前;我做教師,上見習(xí)課,父親幫我修改教案,聽我試講,等等這些無疑是幸福的回憶,但我卻流下成串的淚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父親比不上民國時代的那些敢想敢說敢為的風(fēng)骨大師,父親一生也沒有光輝燦爛的業(yè)績,父親只是一介書生,稱呼他為“書呆子”也毫不為過。父親心無旁騖的教書育人,寫了一輩子的講義,卻沒有時間為自己寫一本書而揚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父親一生從不越雷池一步,兢兢業(yè)業(yè)做人,對家人的教育亦如此,我們剛搬入師范學(xué)院,父親便嚴肅地告誡:師院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皆是公共財物,雖一片樹葉都不能動!所以家前屋后的核桃、李子、馬牙棗,縱然碩果累累,我們從未嘗過一粒,這就是家教的威力!父親一生毫無追名逐利之心,“文革”開始了,他失去了晉升的機會,父親卻淡然于心、安然于世!</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父親曾是揚州師院院黨委委員、院工會主席、揚州市政協(xié)委員、揚州師院數(shù)學(xué)系幾何教研室主任,父親的最高獎勵是江蘇省文教衛(wèi)先進工作者,這是組織與同仁對父親的認可。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父親有讀書人的自尊,絕不趨炎附勢,然而在強大的權(quán)勢和政治風(fēng)暴面前,父親選擇的是揣著明白裝糊涂,表現(xiàn)出“與世沉浮、隨波逐流”的軟弱,這是歷次政治運動給父親留下的后遺癥!只有在選拔新教師的問題上,父親才會排除人情的干擾,據(jù)理力爭,其根本還是為了教育事業(yè)。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可以說父親的一生是辛苦清貧的一生,父親從未系過一根皮帶、從未穿過一雙皮鞋,尤其我爺爺歿后,雖受資助但仍然杯水車薪、顧此失彼。畢業(yè)后父親有留校任教、供職中央化學(xué)研究院和公費留洋的機遇,但終因待遇上的差異與放不下孤苦的老母,毅然回鄉(xiāng)鼎力持家、培養(yǎng)弟妹、償還債務(wù),從而忍痛放棄了大好前程。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解放前,為了緩解家中每月入不敷出的困境,父親到處兼課,一副近千度的近視眼鏡、一本范氏大代數(shù)、一襲深色長衫、一輛黃包車,整日在揚州城內(nèi)穿梭執(zhí)教,寒暑假還有一些商賈子弟來家補習(xí)。父親為這個家背負了千斤重擔,用瘦小的身材、羸弱的身軀撐起了家的一片天。寫到這里,在我的腦海中想象出父親當年那疲憊的身影,我的心在疼,我淚流滿面!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當我們兄弟姐妹一一立業(yè)成家后,經(jīng)濟好轉(zhuǎn)了,然而父親已年邁力衰、風(fēng)燭殘年,特別是相濡以沫四十八載的母親去世后,我孤零零的父親,整日足不出戶,坐在房內(nèi)一張陳舊的藤椅上,手持一本業(yè)務(wù)書,離眼也只有二寸之距,消磨著接近尾聲的時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父親早已遠去,“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父親吐盡了絲、燃盡了蠟,絲成衣、光猶在!父親的一生是襟懷坦蕩,清白為人的一生;是盡心竭力,一絲不茍的一生;是清苦辛勞,誨人不倦的一生,父親的勤勉、恩德,永遠銘記在我們兄弟姐妹的心間,父親為我們徐氏后代樹起的做人和做事的豐碑永存!</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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