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隨感

義汐

<h3>讀《金瓶梅》而生憐憫心者，菩薩也；生畏懼心者，君子也；生歡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獸耳。 ———東吳弄珠客</h3> 　　重讀《金瓶梅》，與二十年前感受不一樣，閑來無事，就當作日記來寫，自娛自樂。這部小說不知具體作者是誰，只一個筆名：蘭陵笑笑生。說起這部中國長篇白話小說，很多人都覺得有種本能的興奮和神秘感，爭議也很大。當然最大的標桿是，性！有人說它是“偉大的寫實小說”，覺得贊得忒過，無非是市井生活的寫照：性生活，官場，商場，妓院等眠花臥柳的描述。文字優美意境方面遠不如紅樓夢，西廂記和牡丹亭。與“偉大”二字有點差距。有人毀它為“市諢之極穢者”。那又貶得太狠，不至于。為何要談性色變呢？性，就其本身而言沒有善惡。只是人們為之而亂綱常的行為才是惡。確實，這部小說對性生活描寫比較露骨，但與現代的相比也不算什么了。大概尺度與三言兩拍差不多吧。況且小說對性生活的描寫內容只占少部分。其中部分言語描述還是蠻詩情畫意的，比如吹簫，云雨等等文字，甚至西門慶這個“淫魔”想跟李瓶兒過性生活只是說“我明天和你說說話”，原來“說說話”三字竟可以有這么豐富的內容。小說本身無謂“色彩”。淫者見淫，善者見憐，智者見戒，圣者見悟。但人是很復雜的，不可能一直只一種狀態，所以大多數人讀此書，估計時而淫，時而憐，時而戒，時而悟。數種感覺同時存在。一、關于偷情： 古人對偷情是給予很高要求的，王婆對西門慶說，一個男人要偷情，必需具備“潘，驢，鄧，小，閑”的資本。可見不是一般人能為之。自古就有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果然，西門慶就愛好“偷”。潘金蓮，李瓶兒都是偷來的，還有宋惠蓮，王六兒等等。而且西門慶似乎很嗜好娶寡婦，三娘孟玉樓，五娘潘金蓮，六娘李瓶兒都是如此。為啥偷情讓西門慶著迷呢？像他那種浪蕩公子去妓院晃幾次，什么樣的美女沒有？我也想不出所以然來，畢竟不是男人，不懂男人的心理，估摸著是一種見不得光的刺激作用？大概西門慶太孰知偷情的樂趣和后果，所以他是決不容許自己的妻妾去偷的。當得知潘金蓮和其小廝有染，他便猙獰粗暴，對潘金蓮大打出手。平時的溫存綢繆蕩然無存。自己可以千帆過盡，別人只能從一而終。難道僅僅是因為婦女沒有“工作”要依附于他而活？李瓶兒很有錢，是白富美，為啥還是在西門慶面前低聲下氣？！因為男權的社會！男女就是喊上一萬年也平等不了。為啥？生理屬性迥異。如果男女是因為相愛而走在一起，這樣的“偷情”是不是可以多些包容？二、關于愛情說起愛情，人們自然會想到寶黛，張生與鶯鶯，柳夢梅與杜麗娘。那都是世人熟知的愛情絕唱。什么是愛情？從生理層面，愛情是多巴胺釋放增多引起的愉悅感，從心理層面，愛情又是什么？思念，牽掛？反正是一種很難割舍的情愫。說不清道不明。金瓶梅中幾乎沒有關于這種纏綿悱惻的心理活動描述，比如像寶黛之間的：一個臨風灑淚，一個對月長吁！崔張之間的“西廂待月”，柳杜之間的人鬼癡戀。它直奔主題—“性”。那么，愛情是不是就是性？柳夢梅與杜麗娘第一次是在游園驚夢，即夢中相遇。兩人一見面，表達的方式就是“領口松，衣帶寬，溫存一晌眠”。張生與鶯鶯更是“軟玉溫香抱滿懷”。愛情肯定是有性的成分，愛一個人就想相互擁有。或者說愛情的終極目標就是性。所以阿Q的愛情表白最實在，他對吳媽說：我要跟你睡覺！但愛情似乎又不僅僅是“性”。金瓶梅中有沒有愛情的出現？潘金蓮對武松應該是愛情，她悲劇的源頭就是對武松的愛。對武松一見鐘情但遭拒絕，繼而惱羞，最后與西門慶勾搭成奸（西門慶也是帥哥，只是與武松帥的特質不一樣），也許她是真的把西門慶當武松來纏綿的。后來武松騙娶她，她竟歡天喜地，飛蛾撲火般投向武松的懷抱，結果撞向她的是一把冰冷的尖刀。剎時，刀起身落，血濺紅粉。猶如大雪壓斷金線柳，狂風吹折玉梅花。從此，嬌媚不知歸何處，芳魂今夜落誰家？一代蕩婦香消玉損。其實潘金蓮這么聰敏為何相信武松會娶她？！按她的智商當得知武松回來，她得馬不停蹄逃走才是，為何反而迎向武松？答案應該是，她愛武松！武松一直是她心底的騷動。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西門慶是個好色之徒，但他應該是愛李瓶兒的。有幾個細節可供琢磨：（一）西門慶去寺廟祈福時，疏文上求福的名單里只???：西門慶，官哥兒，吳月娘，李瓶兒。西門慶當時有五個妾。他只為李瓶兒祈福！如果僅僅是因為李瓶兒為他生了個兒子而這樣偏愛她，那后面李瓶兒病、死時西門慶的所為就解釋不通。（那時，李瓶兒的兒子官哥兒已死）（二）李瓶兒病危時，他三番五次落淚，（但是，他兒子官哥兒死時，沒說他流淚，只是說心里難受，還勸李瓶兒不要哭傷了身子。）甚至為了陪著李瓶兒，都不去上班。要知道，西門慶可是個閑不住的野馬，喝酒，嫖賭，無夜不性。但他好幾個晚上情愿睡在李瓶兒對面的床上，陪著她，陪著她說話。潘道士囑咐他晚上不能進李瓶兒房內，但他不聽，書上是這樣描述的：那西門慶獨自一個在書房內，掌著一只蠟燭，心中哀慟，口里只長吁氣，尋思道“法官戒我休往房里去，我怎生忍得？寧可我死了也罷，須得廝守著，和她說幾句話兒”。如果沒有愛，怎可做到舍生為此？（三）李瓶兒死了，他抱著她，吻她，完全不顧污穢與忌諱，放聲大哭，在房里離地跳得有三尺高。幾乎哭得暈厥過去。爾后，廢寢忘食，為其守靈（雖然守靈期間也與其他女人有染。但畢竟男權的社會能這樣做已經很不簡單）看到這一回“西門慶大哭李瓶兒”。使人情不自禁為之動容。如果不愛，怎能如此？！為何西門慶獨愛李瓶兒？因為她美艷？他的女人都很美艷。因為她溫柔賢淑？吳月娘更加賢惠。因為她有錢？孟玉樓也是富婆，可偏偏他就喜歡李瓶兒。何故？不得而知。也許就是傳說中的緣分吧。三、關于人物西門慶長得比較帥。最初是個開生藥鋪的小商人，后來發跡做了提刑官。描述他的關鍵詞：官僚，惡霸，富商，浪蕩，貪淫，奸詐。幾乎全是惡的一面，但人性絕不是這么單一。“當人們說人性本善時，他們就說出了一種很偉大的思想，當人們說人性本惡時，是說出了一種更偉大的思想”（黑格爾）其實沒有十足的惡人與好人，人性的惡與善并存。如果從道德層面，西門慶無疑是可恥之徒。為了自己的欲望不顧禮法，心狠手辣，眾所周知的，毒死武大郎。還有，為了霸占李瓶兒，他害死花子虛，蔣竹山。為了宋惠蓮，他害死其夫來旺兒，為了與王六兒偷情，打發其夫韓道國長年去外地出差。當然最后是縱欲而亡！在仕途與商業上他也是個“精英”。他想當大官，他就可以攀上京師太史蔡京，做他干兒子。不能不說他交際能力很強大。他貪財又貪色。娶了孟玉樓和李瓶兒的同時也帶進大量的嫁妝。但同時他也有善的一面，也曾幫助貧困人解決吃穿住的問題，顯得仗義疏財，對朋友也很熱情灑脫，特別是對應伯爵，更是言聽計從。對女人，既有粗俗占有的一面，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甚至是極癡的做法（上面提到的對李瓶兒的感情）甚至對妓女，他也是很有禮貌。奇怪的是，妓女李桂姐，李桂卿居然經常進出西門府，與其老婆吳月娘打成一片，關系融洽。看得我是一臉懵圈。這其間一定有西門慶兩邊串掇的作用。可見西門慶情商也高。作為商人，他是奸詐陰險的，唯利是圖。作為官人，他是強悍的，充滿野性和果斷。作為男人，他是淫蕩無度又極具柔情和癡情的。這種道德與感情的種種矛盾交織，塑造了一個非常現實的西門慶。潘金蓮關鍵詞：淫蕩，狠毒，妒婦，聰敏，善辯《金瓶梅》是潘金蓮，李瓶兒，龐春梅三個女人名字的組合，而潘金蓮居首位，足以證明潘金蓮在小說中的地位。確實，她是個重量級人物，虎中美女。小說第一回她就出場，一直貫穿到第87回（武都頭殺嫂祭兄），全書總共100回，她占了近三分之二篇幅。潘金蓮是家喻戶曉的蕩婦，人們對她的認知可能最先來源于《水滸傳》。但金瓶梅對她個性的描述更加詳盡。年少時家境不是很好，會吹拉彈唱，彈得一手好琵琶。被張大戶收用，后嫁給武大郎，勾引小叔子完敗，繼而與西門慶勾搭，害死其夫，嫁與西門慶作妾，是西門慶的第四個妾，人稱五娘。最后因淫欲被吳月娘趕出家門，遭武松報仇所殺。她是貪淫惡毒的，把攔漢子，與西門慶貪欲無度，同時，私小廝，通女婿，吵罵無常，虐待丫鬟，逼凌主母。丫鬟秋菊稍不如意，就撕她的嘴，讓她頭頂大石頭跪在太陽底下，甚至還不解恨，要剝光她的衣服。秋菊差點被她虐死。她又是個嫉妒心極強的女人，最妒李瓶兒，所以設計害人，用紅娟裹肉的方法訓練了一只貓，叫雪獅子，害死了李瓶兒的兒子官哥。在西門府妻妾中，她的硬件不是最好的，名份上不如吳月娘，氣性，子嗣，人緣方面又不及李瓶兒。財富方面不及孟玉樓。但她聰敏，口才極佳，常把西門慶說得啞口無言，更重要的一點，比其他人更能滿足西門慶的淫欲，所以在西門府中地位還算可以，不像孫雪娥，基本被打入冷宮。難道她就沒有優點？其實是有的。首先顏值很高。“從頭看到腳，風流往下跑；從腳看到頭，風流往上流”。其次，她不貪財，西門家族敗落時，人家忙著斂財，她忙著偷情。有時也有同情心的，比如，李瓶兒剛嫁進西門府，西門慶不待見她，對她百般凌辱，瓶兒羞憤懸梁自盡，當潘金蓮進屋看到時，立馬把她救出來，可以說，沒有潘金蓮，李瓶兒早就死了。按理，潘金蓮喜歡爭風吃醋，巴不得李瓶兒早點死，為何還要出手相救？而后來卻又出手相害？大概這就是人性！救李瓶兒的那一刻是本能的反應，說明她是有善性的，但最終她惡的一面占上風，害死了李瓶兒，可能是想鞏固自己的地位吧。潘金蓮死于她的情欲。李瓶兒關鍵詞：淫欲，癡情，軟弱，精分李瓶兒是西門慶最后娶的一個妾。她排第六，前面依次有吳月娘，李嬌兒，孟玉樓，孫雪娥，潘金蓮。人稱六娘。最初她是大名府梁中書的小妾，后來攜財嫁給花太監的侄兒花子虛，帶著大量財富來到清河縣定居，由于花子虛終日耽于花酒，李瓶兒獨守空房，耐不住寂寞，與乘虛而入的西門慶一拍即合。李瓶兒一心想與西門慶過日子，害死了花子虛，但西門慶因遇事故不及娶她，她便嫁與蔣竹山。當西門慶“凱旋”歸來，為霸占李瓶兒，輕而易舉又廢掉蔣竹山。然后人財兩得，李瓶兒是帶著豐厚的嫁妝進門的。此時的李瓶兒也是狠毒的，殺夫能手！李瓶兒不缺錢，為何對西門慶戀戀不舍？情欲使然！花子虛和蔣竹山都不及西門慶。但嫁給西門慶后，卻又變得善良與忍讓了。面對潘金蓮的凌厲她都退讓，甚至不肯在西門慶面前說潘金蓮的壞話，替她隱瞞。此時的她又是柔弱的。臨終還為下人的著落作安排。所以說人性是多么復雜！莫道成家在晚時，止緣父母早先離。芳姿嬌媚生來美，百計周全更可思。傳揚伉儷當龍生，應合屠羊看虎威。可憐情熱因情失，命入雞宮葉落里。李瓶兒也是死于情欲。龐春梅關鍵詞：傲氣，任性，仗義，淫欲春梅本是潘金蓮房里的丫頭，能撥弄琴弦。西門慶死后，被賣到守備府，做了周守備的寵妾，后來扶正。其實在整個小說中，她的份量并不多，85回后她才是主角，但為啥要用她的名字與潘金蓮，李瓶兒并列來命名小說？也許她與潘金蓮，李瓶兒有共性的一面，那就是強烈的情欲。她是傲氣的，經常不聽西門慶的話，也不像其他三個大丫鬟那樣喜歡阿諛奉承，出風頭。比較低調。雖然她失身于西門慶和陳經濟，但卻是被迫無奈的，大戶人家的通房丫頭，想要“珍重芳姿盡掩門”談何容易？可這并不影響她的自尊。當她的樂師李銘想占她的便宜時（不過捏了一下手），她便把他罵得狗血噴頭。吳月娘要賣她，她也不求情，竟頭也不回，揚長而去。她的這種與生俱來的氣概，導致吳神仙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出她有“貴相”。她也是仗義和大氣的，潘金蓮落難她盡力搭救并為其善后。永福寺重遇吳月娘，她不計前嫌，以禮相待。她也是任性的，不喜歡的人，她就要跟他干架，西門慶那個可憐的小妾孫雪娥被她折磨得只差半條命。她想聽曲，申二姐不給她唱，登時，她“三尸神暴跳，五臟氣沖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到申二姐面前，劈頭蓋臉把她罵一頓，不等她緩過神來，就把她趕出家門。（那時，她還是一個丫鬟）很像紅樓夢中的司棋。又潑，又辣。但最后她也是淫欲無度，關于這一點，始終想不明白，她個性的跳躍幅度實在是太大了，讓人無法理解。也許作者想匆匆收場，為了得到一個預先設計的結局，硬是把她往淫欲的道上推演。龐春梅還是死于情欲。最終，金，瓶，梅三者因相同的結局而拉下了小說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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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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