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師（下）

斗麟麟

太陽要落山了，石嫂子拿了一個竹編簸箕，里面放了些蛋和米，還點了蠟燭，嘴里輕輕喊著老太爺的名字，大門外燒了一大堆的錢紙，火照到了屋檐，照到各個人家的大門。見到這火光的孩子們皆都興奮起來，空空怔怔地站著，面前是火焰，背后是晚霞，他渾身被照的通紅。似乎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聲息，這會兒不僅有光彩流溢，還有色的罩攏。 許老道士領著徒弟在屋內唱起了喪經：日吉時祥，天地開張，八朋兄弟，鑼響發鼓，大吉大昌。 接著，老法師先來一段問答詞，再唱（獨唱眾伴），如此反復。 一打槌來驚西方，驚動西方金龍王，金在凡間有何用，人死還要念金剛。再打槌來驚北方，驚動北方水龍王，水在凡間有何用，人死還要水洗亡。......... 黑木屋、青石坎、門柱窗欄上白紅綠藍的紙、金色的火光，炮仗燃放后飄在空中的火藥味，這一切環境和民間藝術，教會了人神間的巫教活動，更增添了空空的幻想能力和浪漫情愫，這一夜，他不累了，也不害怕了。 老法師有時唱得悲天愴地，有時唱得歡天喜地，鄉鄰街坊與之同悲同喜。道長作揖石家人跟著作揖，道長跪石家人跟著跪，他們接著又在棺材旁反復繞著，俗稱“打繞棺”，空空也在一旁學著，他想學道長們的腔調但發現自己學不好，不一會兒靠著屋腳睡著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牛角號又被許老道士吹響了，昨日夜里，石家人及村里男子守靈一夜沒睡。他們知道今日清晨就會把老太爺抬往墳地下葬，叫“起五更抬”。 只見許老道士又與徒弟們做起了法事，不久后許老道在門外大聲吆喝一聲，放鞭炮時，石家子孫跪于門里過道上，石屠夫燒一張門神紙。目的是請門神爺放魂出去，否則棺材動不了。 要起靈了，許老道先將棺木的材頭釘釘死。石嫂子兩妯娌用掃帚、細布等輕輕拂拭棺材，一徒弟高喊“主家留財了”，最后棺蓋上鋪了一塊繡有荷花的大紅布。提前吃過早飯喝了米酒的八大金剛（湘西俗語：抬棺材的人）攏邊了，他們一些人拿著大杠，一些人拿著粗麻繩，把棺材架好捆好，許老道不停地念著法咒經文，鞭炮聲再次一通亂響，響透著整個村子，石家老二將架在棺材下的凳子踹翻，并用柴禾棒將事先備好的一白瓷碗敲碎。許老道問：“各位金剛，能否能起？” “不能起”，八大金剛答。 “為何不能起？”許老道拿腔拿調。 “起霧下雨，看不清路不能起。” 石家人立馬端來煙，酒，分別給八大金剛敬上。 “霧隱了，雨停了，能否能起”。許老道再問八大金剛。 “不能起，天又落冰雹了”。 石家人拿著事先準備好的糖灑向人群，大家哄搶著，大人小孩鬧在一團，你搶我爭，笑聲又在屋內響起了。 “各位金剛，霧散了雨停，冰雹也融了，現在能否能起？” “當然能起”。 “真的能起？” “能起！”，眾金剛齊聲鏗鏘答道。 隨著鑼鈸的打擊聲，法師吹響了牛角號，八大金剛半蹲身曲腿扎馬，石屠夫使力摔碎手中的瓷碗，金剛們把大杠上肩后齊力勁一出，發出“嗨”的大吼，石老太爺的棺材被抬了起來往門外去了。 石老太爺走了，石二嫂子留在家撕著門窗上的白紙告示，幾個老婦人幫著掃著地上的煙灰紙屑，空空與一些小孩兒在屋坎下撿著還留著引線的碎炮仗，人漸漸地都散了，天也亮了起來，村里的雞“”咯咯”地打了鳴，黃狗在田埂上攆著鴨子，石老太爺的喪越發越遠，路上過橋過廟都燒紙祭拜，一行人往遠處的山坡里去了，村里又回到了往日的寧靜。 到了中午，石家人與許道士回來了，到家門口他們脫了孝衣各人嘴里含著冰糖，邁火盆，跨板凳，進入堂屋。石嫂子與酒席和棚鋪管事人清點結賬，石屠夫拿出一個紅包遞給許老道士，許老道士拆開紅包抽出兩張錢退還給石屠夫。 “哎，老師傅，這是干什么”。 “拿著，拿著，興這么個禮”。 石二嫂子從廚房拿來了發喪時切掉雞頭的大公雞送給許老道士。 許老道士說這東西好，今晚下酒就有好菜了，哈哈...眾人也被老法師逗笑了。 “真的是人算算不贏天，前天我爹還讓我初五趕場幫他買個新老虎鉗,他想把屋里的桌凳再敲敲修修，我還說他那么老了好好休息就行了，操這些閑心”。石家老二雙手反手抱頭靠在凳上，說這話時聲音有些顫也有些無奈。 “那是回光返照，老人家走之前是要啰嗦幾句的。放心啊！你們家的人良心都好，老人家是享福去了，會保佑你們的”。許老道安慰著石家的人。 空空這時從屋外進來了，他對許老道士說“我也想當道士”。 “你不是要當發明家嗎？”石二嫂子笑著調侃他。 “是老師要我當發明家，我自己要當歌星”。 “當歌星和當道士都要會唱歌，你會唱嗎？ “太陽出來我爬山坡，爬到山坡我想唱歌...” “唱的好，還會其他的嗎？” “親愛的，你慢慢飛，小心前面帶刺的玫瑰”。 “嗯...，空空唱的當歌星行，當道士還要再練練”，許老道士點點頭說道。 “那我要唱什么歌才能到道士”？，空空把眼睛睜的更大了。 “那要會唱《勸世文二十四孝七字經》、《孟姜女哭長城》、《三世因果經》、《醒世歌》”。 “那我學會這些歌是不是就可以做道士了，就可以穿帶八卦的衣服了？” “嗯....會唱了就可以穿有八卦的衣服了”。 “那穿了有八卦的衣服就是出師了嗎？” 許老道士聽后仰天大笑。 “好好好，等你學會我就可以休息了，空空就出師了！” 空空聽了這話心里高興極了，轉身跑出了石屠夫家，又跑進了山風日光里，洗心池的水咕咕地流著，隨渠流向村外，涼氣就沁了全村。有人洗衣。院子上空，即頂與頂間，拉起一道一道鐵絲，掛滿了青布花衣。有青的，有小的，青是苗家彩，小是女兒裙。水牛在蘆葦塘里撅著，輕抖著耳朵趕著長腳蚊子。水黽撲著水面靜靜得，紅的蛇莓，藍的飛燕花，路旁不知名的草。空空拿紙裁成符的長條形狀，用杏黃彩筆涂抹后在日光下更顯了黃符一樣的色，他拿著“符”一路在田埂上跑著，村里的黃狗也追著跑，田埂上有些被打濕了土，留下了一串串狗的腳跡，像梅花一樣印在泥里。 創作心得：國慶回家，見某平臺關于本人家鄉的旅游掀起了一陣波瀾，與以往不同的是，當下很多人已把旅游當做是吃、住先行的首要體驗，討論的方向全是游客與當地人關于物價停車的口舌之爭，再也沒看到關于文化體驗度的任何評價。其中不乏有事實，也有為了博取關注眼球的造謠分子，是是非非難辨真假。這現象好比有些人去書店買一本書，不看書的內容，拿著一本書反復研究書的包裝，書的插畫，書的價格。這樣看書者一無所得，是不是和作為游客也有所相似性，作為景區政府應當加強監管，重點打擊旅游亂象，但作為游客更應該要明白自己假期旅游的意義，不要受制于網絡上的紛紛擾擾，游客是到自己喜愛的地方旅游的，去感受一個地方得好，也會體會到一個地方的缺陷，這都是再普通不過了。為什么要操著當旅游局長的心去度過自己的一個假期，余秋雨大師如果以前是這種心態去做一名浪子，那也不會有《文化苦旅》，沈老也寫不出《湘行散記》。第二，又看了我舅公的《鳳凰神話》，里面說了很多本土的龍門陣故事，本人不才，也初試筆耕，試寫一篇關于本土的民俗故事，記錄一些湘西的民俗民事。最后，“空空”也是我的個人的一些情感縮影，從小受港臺僵尸電影影響，少年時代，在上學時就喜歡畫八卦，把符貼在自己的床沿上，美術課上別的同學畫飛機，畫美景，我畫靈堂，畫道士拿劍做法，這篇文章也是對孩童時代的一種懷念吧。 承志2020年10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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