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云時光之扁都口的夏天

初見柔奴

扁都口，古稱大斗拔谷。是一條貫通祁連山南北的險峻峽谷，全長二十八公里。歷史上是青海至張掖的重要通道，也是歷來兵家必爭的甘青咽喉。如今美麗的國道227線由此通過。盛夏時節(jié)，谷口兩側(cè)，綻放的油菜花一望無垠，甚為壯觀。 七月二十五日是個星期六，晴空萬里，一藍如洗。云的寶馬載著一家三口，從張掖出發(fā)，經(jīng)民樂縣城，到得扁都口附近的炒面莊，已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落日余暉里，公路兩邊的油菜花與青稞田。一方方嫵媚動人的青綠，一片片明亮耀眼的金黃，錯落相間，交互輝映，鋪展成一幅遼闊的迷人畫卷，在炊煙氤氳的黃昏，看上去寧靜詳和，美侖美奐。 　　路邊停了許多自駕游的車?；ɑňG綠的游客，舉著相機不停地捕捉著夕陽下油菜花海那蒙娜麗莎般的美。云停車，一家人走進畫卷中。 前方不遠就是景區(qū)。景區(qū)里有棧道和觀花臺，也有一些人文的浪漫景致。比如豎在花海里的英文一一一I love you，玫瑰花一樣鮮紅。快手和抖音里常?？梢砸姷?。 前些年，沒有人為修飾管理，不用花錢，完全屬于人民共享的自然風(fēng)光。也沒有鐵絲網(wǎng)攔著，可以爬上山，自由親近大山的氣息。 云來到景區(qū)的大門前，太陽已經(jīng)落山。塵煙散盡，車馬稀零。薄暮里，幾個風(fēng)塵仆仆的男女村人牽著馬，在等待最后一位騎馬的客人。 云計劃在扁都口過夜。一是讓YY體會一下山居的滋味，一是對艷陽下油菜花海的金碧輝煌充滿了憧憬。于是，開車返回炒面莊。愿明天是一個好天氣。 　　炒面莊是一個偏僻的小村子，位于祁連山北麓。漢武帝以前，這里水草豐美，冬暖夏涼，是游牧民族繁衍棲息的天堂。今天的炒面莊，一派田園風(fēng)光，靜靜地佇立在227國道邊，迎來送往著穿越扁都口的旅人。 這里夏季多雨，氣候寒涼濕潤，適宜青稞生長。顧名思義，云以為會吃到可口的青稞炒面，但這只是云的一個揣想。炒面莊名稱的由來是否與青稞有關(guān)，已無人知曉。 云隨遇而安，停車于一家位于國道邊的民宿前。一家人走進去。四合的院子，天井吊了頂，掛了些紅燈籠。七八間客房，干凈溫馨。年輕的老板娘帶著一個嬰兒住門口的一間。 　　高原的夜來得急促，無聲無息。晚飯后不久，夜色便如潮水般湮沒了花海，原野，田舍，樹木，村莊和祁連山那蒼茫龐大的身影。 高原的夜又是那么的安祥寧靜，時光悠然。YY坐聽音樂，妻倚床刷著微信，云披了外衣去店外徐步。 來自祁連山?jīng)鏊娘L(fēng)，吹拂著國道邊白楊樹的葉子，發(fā)出沙沙的輕響。幽暗深邃的夜空中，閃爍的星子，像寶石一樣璀璨明亮。起初只看見一兩顆，后來竟俞看俞多，若隱若現(xiàn)，若遠若近。滿天的星光，明明滅滅，螢火蟲般飄忽游移。 浩瀚的星空，是那么遙遠，又似觸手可及。渺茫無邊的黑暗里，體量大過太陽的星星猶如懸浮的一粒微塵，人又算什么呢？不仰望星空，人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渺小與可笑。 　　云回店里時，YY與妻已經(jīng)睡了。躺在客店的床上，云半睡半醒。國道上夜行的貨車的馬達聲，整晚都在云的夢里來來去去。 翌日清晨，麻雀們起床時云也起床。沿著村后的小徑，向不遠處的山坡踱去。草葉上沾滿了薄薄的露水，空氣清新而鮮潤。兩旁地里的青稞，結(jié)著飽滿的穗子，生著長長的麥芒。 漸漸升起的晨曦，為景區(qū)里盛開的油菜花，花海里的觀景臺，精美的小木屋以及原生態(tài)的大門，涂上了一層童話般的色彩。 祁連山近在咫尺，褪去了平日遠望時的巍峨。山體變得平緩，柔軟而幽靜。水藍的天空，黛色的山影，碧綠的青稞，金黃的油菜花，層次參差，色調(diào)分明。 此刻，村子已經(jīng)蘇醒。一只公雞夢游般報了一聲短促的鳴。云返回時路過一家老舊的庭院。緊閉的斑駁鐵門上開著一扇小門。 云好奇地向里張望，只見院子里凌亂地堆著些農(nóng)具和朽草。屋檐墻角處處青苔，房頂密密地長著一排排狗尾巴草，在清早的陽光里，看上去荒誕而凄涼。 　　一位老者佝僂著背，站在廊檐下咳嗽，看見探頭探腦的云，神色嚴歷地問有什么事？云說是昨夜住在前院的游客，老者才放松了戒備，面容變得和藹起來。 云與老者搭訕。老者說，土地流轉(zhuǎn)了，村里年青人皆外出打工了，剩下老人和走不開的婦女照看著家園和留守的兒童。 農(nóng)村，土地上的收入，早已支撐不起農(nóng)民沉重的光陰。年青人不得不背井離鄉(xiāng)，去陌生的城市，用汗水淘洗生活。家園不像家園，故鄉(xiāng)亦不是故鄉(xiāng)。 美麗的山村，廣袤的田園，越來越漂亮，但村子終究是失落的，頹廢的，不過是風(fēng)景里的一個點綴而已。油菜花謝后，又會歸于長長的落寞。 勤勞的老板娘穿著白色的廚衣，系著黃色的圍裙，在院前空地上生起爐火，為云一家拾掇早餐。裊裊升起的炊煙，似鄉(xiāng)村淡淡的哀愁，在空氣中慢慢飄散。 　　生活不容易，老板娘生意慘淡。游客來扁都口，看過油菜花，要么去青海，要么到張掖，并不在此住宿。昨晚的店里，只云一家三口。 客棧鄰公路，過往汽車的噪音，在寂靜的夜晚非常的清晰，對于像云一樣瞌睡較輕的旅人，并不是一個理想的驛站。 老板娘看見云，笑問什么時候吃早餐。云說八點鐘，說完準備進店里去，忽然看見公路對面的蝸棚里，住著一家放蜂人。云穿過公路，走上前去。晨風(fēng)中，一個穿著呢絨草綠色單大衣的清秀少年，正往面包車里搬蜂蜜桶。 放蜂人站在一堆白桶中間，看不出年紀，胡子拉碴，頭發(fā)也長，似乎好久沒有打理，任其自然地，亂糟糟地生長著。見來了客人，放蜂人的妻子從蝸棚里出來。典型的南方女人，身材嬌小，干凈利落，很能干很勤勞的那種，留著齊耳短發(fā)，主動過來與云搭話，幫丈夫招攬生竟。 　　通過攀談，放蜂人一家來自四川。每年七月，油菜花盛開的時候，他們都會來扁都口放蜂，今年是第七年。養(yǎng)蜂是一個一年到頭飄泊不定，遂花而居，風(fēng)餐露宿的辛苦活子。 冬春在南方，夏秋時節(jié)，南方的花少了，北方的花盛開，養(yǎng)蜂人一家便離開云南四川，來到甘肅寧夏，甚至新疆。他說，再過十來天，油菜花就要謝了，他們又要帶著蜂群遷往別處去。 說著，放蜂人自瓶子里舀出一勺黃黃綠綠的花粉顆粒，倒在云的手心，讓云品嘗。然后又讓云品嘗罐子里散裝的油菜花的蜂蜜。對云講了一些有關(guān)天然蜂蜜的常識。蜂蜜果然不錯，香醇味甜。 云不解的問，"蜂蜜怎么這么甜？''放蜂人笑說，"最苦莫過連，最甜莫過蜜，不甜就不是蜂蜜了！"大清早的，云照顧放蜂人的生意，一百元買了四斤。說真的，蜂蜜很好，而且不貴。 老板娘準備好早餐:煮雞蛋，清炒土豆絲，小米稀飯和熱騰騰的花卷，外加一小碟土法淹制的油菜苗，清淡而豐盛。油菜苗有點咸，零零后的YY嘗了一口，難以下咽，云卻吃出了清貧年代里媽媽的味道。 離開客店時，朝陽升起在東邊的山頂。晨光中的油菜花，浩蕩明媚。綠樹村落，田園屋舍，相間其中，寧靜美麗。就若印象派大師莫奈，梵高筆下的風(fēng)景畫，震攝人的靈魂。 云想起莊子說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也想起泰戈爾寫的"生若夏花之絢爛……"是??！天地萬物，誘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美麗綻放，渾然不覺。 　　十點過些，景區(qū)的停車場上已塞滿了游客坐駕。云是一個縹緲孤鴻，要么靜靜隱居在自己的書房，要么自在獨行于山水之間。云離開游人如織的花海，驅(qū)車進入扁都口大峽谷。 峽谷中涼爽清靜，峭壁聳立，怪石突兀。一條山溪，蜿蜒曲折，潺潺流淌。平坦的溪畔，青草綿綿，野花幽香。兩旁秀峰如帳，山頂云朵飄飄。 踩在峽谷中茵茵的草地里，仿佛走在軟軟的地毯上。YY發(fā)現(xiàn)牦牛糞遍布其上，大呼小叫小心地雷。 峽谷中一幢幢祁連云杉悠悠的黑影，仿佛歲月深處逶迤而去的商旅駝隊，又仿佛那些高僧大德，文人墨客曾經(jīng)的孤獨身影。 據(jù)說張騫、蘇武、霍去病與法顯和尚。岑參、高適，王維和李白。他們?yōu)榱烁髯缘氖姑c夢想，都曾經(jīng)打這里走過。隋煬帝也走過。他不是來看油菜花，他是為了重建絲綢之路。 　　云佇立在一塊巨石上，溪水在腳下永不停息地奔流著。時光回到隋大業(yè)五年，即公元609年的初夏。隋煬帝帶著大隊人馬，艱難行進在這條海拔三千多米，崎嶇坎坷，氣侯無常的峽谷中。突然，狂風(fēng)大作，烏云滾滾，大雪紛飛，氣溫驟降。 史書記載:“山路隘險，魚貫而出，風(fēng)雪晦冥，文武饑餒沾濕，夜久不逮前營，士卒凍死者太半，馬驢什八九，后宮妃、主或狼狽相失，與軍士雜宿山間?！?lt;/p> 傳說在這次悲壯的西巡中，煬帝的姐姐楊麗華亦凍死在峽谷之中?！吨軙?皇后傳》記載：“煬帝西巡，隨行樂平公主，系文帝之女，煬帝親姐，北周宣帝宇文赟的天元皇后楊麗華，葬于河西?！?lt;/p> 在離谷口兩公里的地方，有一個小山堆，風(fēng)侵雨蝕，傾圯坍塌，荒涼寂寞。其上野草萋萋，山花搖曳，沒有碑銘墓志。當(dāng)?shù)厝朔Q作娘娘墳，傳其為楊麗華香消玉損的長眠之所。 　　陽光明媚的早晨，峽谷中清風(fēng)習(xí)習(xí)，綠草如茵。公路上，車輛穿行其上，不時可見成群的牛羊緩緩走過。漢代的月影，唐朝的風(fēng)韻，隋時的雪霜，還有那千年不絕的聲聲駝鈴，早已隨風(fēng)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無從找尋。青山依舊，白云悠悠，這里似乎什么也不曾發(fā)生。 云駕車盤旋而上，翻山越嶺，蹬上海拔3685米的俄博嶺埡口，至此出扁都口峽谷。 站在群山峻嶺之上，佇立青天白云之下。俯瞰，祁連草原近在眼前?；厥?，扁都口峽谷隱在萬千碧壑之間。 這里是甘肅與青海的交界線，也是游牧民族祭天祈福的地方。路旁依然可見飄著經(jīng)幡的瑪尼石堆。幾個驢友停車路邊，以一種歡欣的pos，與網(wǎng)紅路牌合影留念。 　　下俄博嶺埡口，就到了青海祁連縣的俄博小鎮(zhèn)。小鎮(zhèn)不大，洋溢著濃郁的異域風(fēng)情。路邊"絲路古道"幾個字，提示這里曾經(jīng)有過茶馬古市的輝煌。今天，小鎮(zhèn)依舊熱鬧。途經(jīng)扁都口峽谷的行人，皆在此駐足小憩，路邊停滿了來自天南地北的各色車輛。 草原上，五顏六色的風(fēng)馬旗懸掛成美麗的傘狀。一位漂亮的卓瑪姑娘，在傘前獨自跳著優(yōu)美的鍋莊。藍天白云碧草帳房。云的耳邊響起了"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她身旁……" 云已經(jīng)滄桑地做不成小羊，云駕著寶馬，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小鎮(zhèn)，離開了那個翩翩起舞的姑娘。 云從哪里來，終究要回哪里去！這個周末，云仿佛做了一個夢。不知是云夢見了扁都口，還是扁都口夢見了云。夢醒時分，云在甘州。 　　"紅顏辭鏡花辭樹，最是人間留不住。"如果這一生一定要去赴一場盛大的花事，云建議你三月去西藏的林芝，艷遇十里桃花的姹紫嫣紅，七月到張掖的扁都口，邂逅萬畝油菜花的明媚與靚麗。 人生如逆旅，云也是行人。相逢如初見，回首是一生。人世匆匆。有機會你若路過扁都口的夏天，云想對你說，"不要急！慢慢走！好好欣賞！千萬莫要辜負了這段極美的旅程！"握手握手。 (2020年夏碼于張掖云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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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云時光之扁都口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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