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小學三年級，每年的暑假我都在二姨家度過，那是我兒時的樂園，不但有哥哥姐姐護著，還能掙點兒零花錢！</p> <p> 那時全村的孩子都上山刨?遠志，一斤遠志三到四塊錢，對孩子們來說，這是一筆大財富，我一個暑假能刨三到五斤，賣十多塊錢，這錢差不多是一家人一個月的收入！等開學，我媽就能從我的錢里取出五六塊，買塊兒花布或藍布，給我做件褂子或裁條褲子，這樣的褂子或褲子，我穿小啦，自有妹妹們接替，而剩下的錢，媽給我買書買本買筆，給家里買鹽，買醋，打醬油，能自食其力，是我當時最驕傲自豪的事！</p> <p> 我的驕傲自豪里，有一大半是二姨的功勞！上山刨遠志，說是辛苦，其實快樂！山風吹拂，野花搖曳，田間溝叉，諸多樂趣。我和哥哥姐姐還有村里的丫蛋胖小，從溝底到山坡，尋寶一樣，逡巡來去，邊挖邊玩，這比上山勞作輕松百倍！休息的時候，我們還能玩各種游戲，捕蝴蝶，捉螞蚱，圍在一起打撲克！</p> <p> 遠志帶回家，我啥都不管。二姨負責把遠志鋪在柜低，陰干變軟，然后擼下皮來，晾曬?烘干。收遠志的人很挑剔，遠志的大小，厚薄，擼的是否完整都影響價錢，二姨家的哥哥姐姐，二姨不管，而我的遠志永遠是二姨幫我打理，二姨心疼我媽生了四個女娃兒生活艱難，也心疼我，知道瘦小枯干的我想讀書，她盡力為我做所有我懶得做也做不好的事！</p> <p> 二姨對我好，不止這一件事。物質(zhì)貧乏的歲月，二姨家是最幸福的去處。二姨家房后有好多棗樹，酸棗家棗都有。秋天的時候，棗子收好啦，二姨把酸棗晾干收到柜子里，寒冷的冬天，坐在二姨家的火炕上，吃一捧酸棗，幸福滿溢！家棗曬干，二姨用碳火烤過，裝到暖壺里，那時的棗子真是甜膩，一壺含有十幾個棗子的溫水，是最好的飲料，自制，有愛，養(yǎng)生！二姨偏愛我，怕棗子被饞嘴的哥哥姐姐吃掉，東藏西藏，總能留給我一些。除此之外，毛桃，凍梨，土豆，地瓜，只要是我愛吃的，二姨都想方設(shè)法留一些給我！那時東西不豐富，可樸素，天然，原汁原味，都是最好的味道！</p> <p> 二姨家門前的小河，是我和哥姐最快樂的耍處。戲水摸魚洗澡滑冰，春夏秋冬，河上歡樂不斷。看不見的二姨是喜歡這笑鬧聲吧，夏天的午后，她常站在門前的杏樹下，高興地傾聽孩子們的歡笑，玩耍的我一抬眼看到二姨，那種與自然相融的喜悅，被愛撫摸的幸福，自然淌溢。</p> <p> 童年的幸福，很多是二姨給我的。她的疼愛，理解，接納，包容，給我安全感和快樂！</p> <p> 上學，離家，工作，返鄉(xiāng)，這些年，基本上回家我就去看二姨。二姨身體硬朗時，我們也熱切的聊著家長里短，記得最清的事也跟棗子有關(guān)，那年我和老公回去，二姨二姨夫給我們打棗子，我和老公在樹下揀棗，肥胖的他呼哧帶喘，二姨還夸他身體好。</p> <p> 搬到樓房后，我曾跟二姨說，接她來我這兒，帶她來我這不算城市的城市，讓她感受城市的喧囂，車流人聲的吵鬧，她拒絕啦，但空洞的眼睛分明閃著光，可我?guī)退龑崿F(xiàn)了嗎？沒時間，不方便，她自己生病了，理由很多很多，二姨終究還是沒來。二姨站在樹下，站在院中，站在門口，站在檐下，她熱切地傾聽著各種聲音，她看不到這世界，但她比很多明眼人更愛這世界！</p> <p> 她看不見花開，可聽得到花瓣張開的聲音，她看不見雨霧，可比誰都懂雨聲的美妙，她沒走過很多地方，可她能感受大千世界的神奇。看不見的二姨能做飯，喂豬，養(yǎng)雞養(yǎng)鴨養(yǎng)鵝，做針線，種菜園。她和瘸腿的姨夫養(yǎng)大三個兒女，還滋養(yǎng)我和三妹。而我仿佛沒有這樣的深情，有那么一陣子，我對這世界都不耐煩，不耐煩的我，怎懂得活得不盡興的二姨對美好生活的向往？</p> <p> 前十幾年，大家的日子都不富裕，每次回去給二姨一二百塊錢或買點兒禮物，二姨高興，我也幸福！</p><p> </p><p><br></p> <p> 二姨生病這幾年，我也常去看她。越到后期，她的身體越消瘦，精神也差，生活無法自理，將哥姐的生活也拖累得一塌糊涂。這些年看過的生死，已使我的頭腦漸漸形成一種觀念——沒有質(zhì)量的活著不如離去！所以感覺每次去看二姨，敷衍大于真誠！</p><p> </p><p><br></p> <p> 二姨去世后，我驚覺自己的妄知。二姨比我們更愛生活，恰逢盛世，她想聽，想享受，想追尋的，未曾實現(xiàn)！對這世界的依戀那么深，那么濃，那么綿長，她不愿放棄啊！</p><p><br></p> <p> 夜深，二姨曾來夢中，是想告訴我，妄測了她吧。從啜泣到嚎啕，是我心中的愧悔！</p> <p> 成年人沒時間聽老人談夢想，有時間也沒耐心聽老人談夢想，聽老人談夢想也沒時間幫他們實現(xiàn)，有時間了也不能全懂老人的心！</p><p> </p> <p> 忙忙碌碌前行中，我的初心還在嗎？我仿佛又看到二姨站在河邊，她認真傾聽著孩子們的歡笑，我希望那是她最幸福的時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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