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百家》雜志：吳光輝散文《佇立在古巷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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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進江蘇淮安的河下古鎮，就是走進了歷史給古鎮營造的文學意境。走在空無一人、幽深曲折的街巷里，就感到古鎮的所有景致全都暗藏著離奇曲折的故事。我便將古鎮理解成文學名著里的一個個定格的場景，將古鎮上所有的建筑理解成文學場景里的方塊字符，整個河下古鎮也就變幻成了文學巨著《西游記》。那座刻著“河下古鎮”大字的青石牌坊就是它的扉頁，那運河邊的花草樹木就是它的插圖，那鋪著石板的大街小巷就是它的情節，那雄偉的古塔和環繞古塔的湖水就是它的男女主人公，那掛在古巷兩側的無數燈籠肯定就是它的一個個修飾詞了。河下古鎮就是一部線裝的古書，厚重，深邃。我來古鎮原本是想尋覓它當年雄姿英發、羽扇綸巾的模樣，看見的卻是古鎮被籠罩在一片陰沉沉的氣氛之中，四處充滿了陰森詭異，仿佛成了唐僧師徒前去的金平府玉華城。燈籠、店旗、牌匾，全都在歷史的肌理中無聲地飄搖著；青瓦、飛檐、翹脊，全都藏身于一條條古巷的時間深處。所有的景致全都被千年風雨過濾成了灰色，走進古巷的深處就覺得自己的靈魂跟隨唐僧師徒，一起走在玉華城的那條虛擬的石板街上。此刻，沒有人會預感到危險的逼近，更沒有人想到唐僧會在半道被妖魔擄走。天色已晚，河下的古街巷更顯出陰森，眼前的街景便像是玉華城的復印，現實中的河下與小說里的玉華幾乎一模一樣，“兩邊有茶坊酒肆、米市油房”。繼續向前行走，古巷就成了迷宮，一條接著另外一條，居然全都是空巷，沒有一個行人。我看著古巷的兩側屋檐之下懸掛的閃出幽光的燈籠，居然也和玉華城那樣“六街三市燈亮”，只是今晚的古鎮一片黑暗，那燈籠的幽光根本敵不過無邊的暗淡。我便覺得這古巷里的燈籠，真的讓人感到有幾分瘆人，似乎兩側陰暗的古屋早已潛伏著無數的妖魔。一陣陰森的晚風輕輕吹過，無數枯葉在我眼前的石板路上無聲地游動起來。古巷里的文學世界肯定被調到了靜音。 二走進河下古鎮，仿佛走進了歷史的深巷。我感到眼前這無數閃爍著紅光的燈籠，就是想營造出一種懷古的文學氛圍，以此表達對這座古鎮當年繁華的深沉憑吊和無限懷想。讀到明代詩人邱濬寫的詩句“十里朱旗兩岸舟，夜深歌舞幾曾休？”便知道河下古鎮當年是何等的繁華了。這讓我再次聯想起《西游記》對玉華城描寫的“萬千家燈火樓臺，十數里云煙世界”的佳句。當年河下的石板路上肯定有玉華城那樣的“轂轆轆香車”輦過，有“紅妝樓上，倚著欄，隔著簾，并著肩，攜著手”的美女貪歡，也有“綠水橋邊，鬧吵吵，錦簇簇，醉醺醺，笑呵呵”的帥哥戲彩。玉華城的這些文學場景，你敢說不是吳承恩在河下鎮的親歷？對于這座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京杭大運河文物遺存點的河下古鎮，《山陽河下鎮志》這樣記載道：“河下曾名北辰鎮，有一百零八條街巷，四十四座橋梁，一百零二處園林，六十三座牌坊，五十五座祠廟。街巷主要有估衣街、石工頭街、花巷、湖嘴大街、羅家橋街、竹巷街、茶巷、粉章巷、姜橋巷、中街等，次級巷道有打鐵巷、打銅巷、湘泉巷、書店巷、倪家巷、堂子巷、曲坊巷、小粉巷、煙店巷、白酒巷等。”清末李元庚寫的《山陽河下亭園記》也對這座古鎮當年的繁華作了記述：“名公巨卿，耆儒碩彥，主持風雅。四方名士，載酒問奇，流連觴詠。湖山之勝，播聞海內”。河下是一座因運河而興起的千年古鎮。河下之“河”就是大運河，河下之“下”就是位于運河的下面，因為這里的運河是一條高懸于地面的河。河下古鎮位于古邗溝入淮處的古末口。公元前486年，吳王夫差為了向北方運送軍隊和糧草，開鑿了溝通長江和淮河的邗溝，在河下與淮河相接，這里便成為南北漕運必經之地。明清時期，鹽河的開挖使河下又成為淮鹽的集散地。清朝特派鹽運使駐于河下，主管鹽政并分巡各鹽場。沿海各地所產淮鹽，全部從鹽河運到河下，經檢驗抽稅之后再通過運河運銷各地。從明永樂十三年（1415年）到清光緒十一年（1885年），漕運和鹽務使河下進入鼎盛時期。明洪武年間，每年通過這里的淮鹽達32000引，占全國總產量的三分之一，鹽稅為60萬兩，占全國鹽稅的一半。這段時期，山西、陜西、安徽、江西、福建等省的大批客商，紛紛來此投資鹽業。為了進行商貿活動，鹽商們在河下建立了眾多的會館。康熙年間，這座傍著運河而建的河下街道，就是由程姓徽商捐資購來的條形麻石鋪設而成的。此后，石板街兩側便陸續建成了一片青磚灰瓦的小樓，再后來又在估衣街上建筑了“二帝閣”，在竹巷街上建筑了“魁星樓”、“文昌閣”等一大批地標式建筑，將河下的城鎮建設推向了高潮。今天，獨自漫步在幾百前鋪成的石板路上，看到遠處的舊街被幽暗淹沒了，我不禁要問，幽幽古巷的盡頭會有什么？沿著腳下的這條小徑，或許能夠走進一座古老的神話宮殿？亦或走進一處文學意境的園林？街道兩側全都是層層迭起的飛檐，店依著店，門挨著門，全都是陳舊的牌樓、陳舊的店面、陳舊的院落、陳舊的民居，每一處縫隙全都在無言地散發著滄桑悠久的霉味，每一條街巷阡陌全都在細說著興衰榮辱的過往。走進了河下就像是揭去了古鎮記憶的封條。 三夜晚，古鎮的色彩仿佛被調成了黑白。來到了估衣巷，看到小街兩側全都是經營服裝布匹的店鋪，在夜色里一面面布滿灰塵的旗幌在飄動。一家經營絲綢小飾品的雜貨鋪，靜靜地佇立在這條巷子的拐角處，貨鋪門面上懸掛著“吳記絲綢飾品鋪”的店牌，吳家的住宅就在拐彎向南的那條打銅巷的盡頭。走在打銅巷更加狹窄的石板路上，讓人倍感壓抑，兩側斑剝的舊磚墻模糊不清地佇立在幽暗之中。一只晚睡的烏鴉在頭頂盤旋，不厭其煩地重復著一句我聽不懂的鳥語。我有些忐忑地走過了打銅巷，一直走到了巷尾，前面便呈現出一片光亮來。我看到那里有一大片古典園林，再走近院門便看清了“吳承恩故居”的門匾。從古巷的幽暗一路走來，這里的一切便有豁然開朗的感覺。整個園林已被修繕一新，并且被美化亮化過了，眼下雖是夜晚，居然還是燈火通明。所有的現代電子燈具全都被安裝在園林的各個部位，亭臺樓閣被燈線勾勒出古樸的輪廓，假山湖水被彩燈襯托出華美的身姿，花草樹木也在燈光中展現出茂盛的翠綠。整個園林擁有四個院落，由“射陽簃”的門房、客房、軒廳、書齋和后花園“悟園”組成，輔以回環曲幽的抱廊、假山、亭軒、舫橋、竹木、花卉，從而構成了一座具有明代風格的龐大建筑群。我推想當年窮困潦倒的吳承恩居住的房子，肯定沒有今天這般氣派。清人李元庚之子李鴻年在他的《山陽河下亭園記續編》中，是這樣記述吳宅的：“門東向，入門而北，重門編籬為之。”民國時汪繼先在他的《山陽河下亭園記補編》中，又對河下已經破敗的私家園林進行補記，其中就有吳承恩故居的“射陽簃”一節：“宅院為兩進院落，有門房客廳書房，亦已廢圮。”由此可見，作為在估衣巷開一爿雜貨鋪子的吳家，自然不可能像當年河下鹽商富豪那樣建造豪宅甲第的。然而，吳承恩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在五百年后突然暴富起來了，死后竟然會變得如此興盛闊綽。據記載，吳承恩舊宅毀于抗戰，我們今天所看到的“射陽簃”和“悟園”，分別是1982年和1999年在原址上擴建而成的。如今，走進“射陽簃”，首先會看到一片蒼翠的竹林，綠葉婆娑，搖曳生姿。進入“悟園”，會從鏤空的照壁方洞里看到一架太湖假山，山峰挺立，曲澗深沉。整個庭園儼然就是一處富豪大宅，松風軒、筆峰山、靈根石、廊軒、旱舫、醉墨齋、猴趣園，水榭亭閣，假山湖泊，花木石雕，一應俱全，應有盡有。至此，一座諾大的河下古鎮的所有幽晦陰暗的舊街巷，全都變成了襯托光鮮靚麗的射陽簃和悟園的伏筆。 四我覺得河下古鎮梅家巷的那座狀元樓，肯定深藏著《西游記》的思想精華。在這座古園林里不僅暗示了跌宕起伏、大起大落的故事情節，而且潛藏著鮮活生動、家喻戶曉的人物形象。因為我在這座由老宅和寓園兩個部分組成的狀元府里，沒有看到一丁點兒紅燈高照的吉祥，卻清晰地看出了五百年來無法平反昭雪的悲情。狀元府老宅的所有建筑一直昏睡在歷史的冤案里，任憑五百年的風吹雨打也無法醒來。從這座青磚黛瓦的兩層古建筑的身上，讓人能感受到一種無法抑制的蒼涼和悲壯。那幾扇木窗顯得古樸而靜穆，就像是這座老樓充滿淚水的眼睛，深沉無言，想必就是這座樓的主人的冤魂一直死不眠目吧？走進狀元府的寓園，看到攬秀樓、躍如閣、殿春軒、涌云樓、香云閣、澄潭山房、半紅樓、蘊墨樓、蔭綠草堂、點水閣、平遠山堂、樵峰閣等所有的古建筑，也都一齊集體沉默著，似乎在共同等待著狀元樓能夠一覺醒來。這座狀元樓是河下鎮歷史上第一位狀元、抗倭民族英雄沈坤的故居。沈坤(1507-1560年)高中狀元之后，回鄉為母守孝，恰逢東洋倭寇來犯，便變賣家產，訓練鄉丁，抵抗外侮，平定倭患，被稱為“抗倭狀元”。然而，就在取得抗倭勝利之時，有人誣陷他“私自團練鄉勇，圖謀背叛朝廷”。嘉靖皇帝居然下旨將他逮捕入獄，最后被刑訊逼供而死。河下百姓為了懷念他的抗倭功績，在他家的原址上建造了這座狀元樓。此樓坐北朝南，可眺望大運河的風光。據《狀元樓余事》記載：“樓南有窗，直向狀元里巷。憑窗南望，正當運堤石壩。堤外，帆檣林立，小車轣轆，行旅肩摩，云樹蒼茫，萬家煙火，荻莊紫藤，俱歷歷如繪。”此樓在抗戰期間被日軍盡毀，2017年在原址上重建。因為沈坤是被皇帝欽定的“謀反”罪犯，死后的事跡也就無法載入正史。吳承恩和沈坤不但是同窗摯友，而且是兒女親家，本想晉京替沈坤討個公道，被河下鎮光福寺的智廣法師勸阻，最后只得在《西游記》里為沈坤鳴冤叫屈。就這樣，吳承恩將明朝淮安的沈坤，化名成了唐朝海州的陳光蕊，讓他“考畢中選，及廷試三策，唐王御筆親賜狀元，跨馬游街三日。”又讓他被丞相的千金用繡球打中了烏紗帽。接著，還盡情地描寫了他高中狀元、迎娶相府千金時的狂喜：“猛聽得一派笙簫細樂，十數個婢妾走下樓來，把馬頭挽住，迎狀元入相府成婚。那丞相和夫人，即時出堂，喚賓人贊禮，將小姐配與。拜了天地，夫妻交拜，又拜了岳丈岳母。丞相吩咐安排酒席，歡飲一宵。”（據《西游記》第八回附錄）當然，吳承恩并非僅僅描寫他高中狀元的欣喜，而且描寫了他中了狀元之后被奸人冤殺，丞相千金忍辱產子，這也就是長大成人之后去西天取經的唐僧，最后又寫了唐僧成為旃檀功德佛。就這樣，吳承恩無可奈何地在他的小說的世界里，為沈坤樹了碑、立了傳。今天，走進狀元府的寓園，經過一片寫意山水，踏過一條通幽曲徑，便看到有一片光禿禿的桃林生長在奇山怪石之下，立馬使我產生一種推想，一個美猴王會從這人造的山水園林之間蹦跳出來，然后大鬧蟠桃宴，吃光樹上的所有仙桃。此時，眼前的這片桃樹上空空如也，不要說仙桃了，就連樹葉幾乎都落光了，整個寓園只剩下一片悲涼。 五沿著湖嘴巷一直向前，經過文樓、醫館、水局，便能看到桐園了。這是一座青磚灰瓦的徽商建筑，門前懸著“邱心如故居”的小木牌。我走進這一方有些局促的園子，首先迎接我的就是一株孤零零的梧桐，讓我立刻感受到了它的蒼老和寂寞。梧桐并不高大，又值深秋，樹上的葉子亦已枯黃，正伴隨地上的落花一起隨風飄舞。“花開得意人言美，花落凋零無人憐。”（據邱心如《筆生花》）那一片片無人憐惜的枯葉落花，想必就是邱心如一句句悲悲戚戚的彈詞？無數句彈詞也就如同紛繁的枯葉一般，在桐園的小小庭院里游蕩起來了。這座敗落破舊的桐園便是邱心如娘家的后花園，二百年前的邱心如就是在這座舊園里伏案筆耕。在那昏黃的油燈之下，邱心如在《筆生花》里呻吟訴說著自己一生的哀怨。她用一支纖弱的羊毫，抒發著胸中的無奈，更用一闕彈詞，唱盡了人間的辛酸。這位在中國文學史上有著重要影響的女彈詞家，生于清嘉慶末年(約1820年)，“嫁與張姓窮儒，后夫故兒殤，女亦出嫁。夫家貧甚，乃回母宅。設幔授徒，奉母以終。著有《筆生花彈詞》三十二回（共120萬字）。咸豐七年(1857年)刊刻行世。”（據《山陽河下鎮志》）二百年過后，桐園的落花仍舊飄零，淡淡的哀愁仍舊彌漫在深秋的空氣之中。然而，從這座小小的桐園中我們卻能看出，在河下像邱心如這樣的貧困戶都是如此崇文，就更不用說那些富商巨賈了。或許是來淮安躲避戰亂的難民施耐庵給邱心如做了表率？施耐庵在淮安開了一爿小店，最后居然因為終日著書將生意給忘了，導致小店虧損倒閉，最后在艱難困苦之中死去，埋在了淮安城外的蓼兒洼（今淮安施河）。他死后給這里留下了一部文學巨著。據明人王道生撰寫的《施耐庵墓志》記述：“施耐庵客居淮安時，著《忠義水滸傳》一百卷。”誠然，河下古鎮不僅商業繁華，文化也十分昌盛。明清兩代，河下就出過67名進士、123名舉人、12名翰林，更有狀元1名、榜眼2名、探花1名，三鼎甲齊全。讀書的直接動力首先就是做官，河下的文人中有官至翰林、侍郎、尚書、御膳房總管、光祿大夫，甚至是帝師，不亞數十人之多。當官不成的文人們只好轉向著文了。此外，“崇文”之風從河下鎮古建筑的名稱上也可略見一斑，河下有名的古建筑就有文昌閣、狀元樓、魁星樓、文樓、書店巷、文字店巷、曲坊巷、藤花書屋、曲江書樓、筆店巷等等，這些建筑正是“崇文”的見證。“崇文”確實是河下千年傳承的古風。 六凝視著吳承恩故居里那座陳舊的竹門籬笆，感到有一種蒼涼古遠之氣不停地飄拂著。我推想風燭殘年、貧病交加的吳承恩，在這里是怎樣度完他人生的最后一個秋天。明神宗萬歷十年（1582年）的這一天，風雨凄凄，落葉飄飛，吳承恩孤苦伶仃地躺在“射陽簃”這座四處漏雨的破屋里，氣若游絲，奄奄一息。在行將離世之際，他肯定回想起自己一生七次科考的完敗，回想起自己家境的敗落，回想起自己中年喪子的悲痛，又回想起自己晚年喪妻的憂傷，肯定還回想起自己的摯友被誣入獄、含冤而死的悲憤。他想到這些兩行老淚止不住地縱橫而下。這時，他無可奈何地仰天長嘆道：“功名富貴自有命，必須得之無乃癡！”嘆罷雙手捂臉失聲痛哭起來。我推想他這萬般無奈的人生長嘆，肯定會在他的《西游記》里變幻成席卷大地的颶風，他便是乘著這股巨風，帶著自己的靈魂一起與人間作最后的訣別，又讓鋪天蓋地的冰雪把自己的思緒凍僵，最終讓孫悟空向玉帝討來一杯人生的苦酒，舉首狂飲而下。他就是在這次酩酊大醉之后，孤苦伶仃、萬般無奈地死去。 就這樣，吳承恩死在了運河重鎮河下的一片繁華景象里。吳承恩死后也給河下古鎮留下了一部文學巨著。在這部著作里，有這樣的一段描寫：“連年亢旱，累歲干荒，民田旱而軍地薄，河道淺而溝渠空。富室聊以全生，窮民難以活命。十歲女易米三升，五歲男隨人帶去。城中懼法，典衣當物以存身。鄉下欺公，打劫吃人而顧命。”我十分固執地認為這決不僅僅是《西游記》的一個場景描寫，而是吳承恩對河下悲慘結局的一次文學預感。果不其然，就在吳承恩去世整整三百年之后，河下古鎮的經濟一落千丈，往日的繁華也隨之煙消云散，而造成這樣悲劇結局的根本原因恰恰就是干旱水災。清朝末期，由于淮鹽集散中心從河下移走，漕糧也由河運改為海運，使河下迅速走向衰敗。據《山陽河下亭園記》言：“自道光年綱鹽改票，而后黃河改道，漕運不通，利源中洞，里之華堂廣廈轉瞬化為瓦礫之場，又遭戰亂，房屋十存二三。”論其根本原因自然是黃河經常決口，導致運河堤防屢屢被洪水沖毀，運道時常梗阻，漕糧不得不由河運改為海運。水災過后又連續多年干旱，加之水利年久失修，又致使鹽河枯竭，幾成廢河，淮北鹽運也就無法從河下中轉了。對于一座城鎮的敗落，吳承恩在《西游記》的第八十七回早就有了精準的描述，只不過他將河下演繹成了鳳仙。當然，對于河下古鎮這樣的結局，久住淮安的文學大師劉鄂也像他的《老殘游記》里的老殘那樣搖個串鈴，游走于古鎮的一條條石板深巷，最后長嘆道：“棋局已殘，吾人將老，欲不哭泣也得乎！”風水變了，人氣沒了，古鎮沒落了，從此再也沒有出過文學巨匠了。今天，歷史站在古鎮長長的背影里不禁發問，難道僅僅有古鎮的經濟繁華就能孕育出傳世巨著？此刻，被不斷擴建的“吳承恩故居”，遠遠地站立在古巷的盡頭，始終緘口不答。我估計在河下古鎮這部塵封已久的古書里應該能找到答案吧？一只失眠的烏鴉卻在喋喋不休，像是在反復背誦著古書里的一句密訣。 作者簡介吳光輝，現為國家一級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理事，江蘇省作家協會理事，江蘇省報告文學學會副會長，淮陰師院文學院兼職教授。曾獲得第三屆、第四屆冰心散文獎、第九屆、第十一屆江蘇省“五個一”工程獎、首屆江蘇紫金文學期刊優秀作品獎、第三屆中國西柏坡散文節一等獎、第二屆、第四屆、第十一屆淮安市“五個一”工程獎，第四屆、第五屆、第六屆吳承恩文藝獎，第五屆和第六屆老舍散文獎（提名）、第二屆孫犁散文優秀獎等數十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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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百家》雜志：吳光輝散文《佇立在古巷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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