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凌晨三點多,竟然睡意全無,滿腦子都是父親的影子。</p><p class="ql-block">父親離開我們已經十多年,在我的腦海里,父親一直都是身穿一套藍色的中山裝,騎著一輛飛鴿自行車,車頭上永遠掛著一個黑色的包包。</p> <p class="ql-block">慈眉善目的父親是一位人民教師,在我還小的時候,一到周六就等著盼著,看父親從學?;貋頃粫o我帶什么好吃的,現在想想,當時在鄉村學校教書,那個時候物質匱乏,那有可能每每回來能給你帶回來什么好吃的呢?只要父親騎自行車進門,我第一件事就是去車頭取那黑色的包,迫不及待的打開看看,有沒有什么意外的驚喜。</p><p class="ql-block">父親是位沉默少語的人,我的印象中,從來沒聽到過從父親嘴里說出是非的話來,后來上初中了,我的同桌告訴我,父親在他們村當小學校長的時候,只要遇到放學時,碰到被老師罰站的學生,父親說的最多的是,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害心慌,就把被罰站學生放回家吃飯。直到后來,父親在鄉教育組工作的時候,被鄉上領導看中,就調到了鄉政府工作。父親在鄉政府當過會計和民政干事,我的結婚證當時就是父親辦理的。</p><p class="ql-block">聽母親說我們小的時候,父親晚上會給我們織毛線襪,而且父親織的方法和常人還不一樣,我們織的時候用右手掛線,而父親則是用左手掛線,我一直就想像不出來左手怎么掛線呢?后來在鄉政府見過一位阿姨織毛衣就是用左手掛線,當時感到好神奇的。</p> <p class="ql-block">記得我小的時候,有一次父親要抽煙(他煙癮還是蠻大的,以至于后來腦梗生病住院的時候煙癮犯了,當時醫生都下了病危通知書,人搶救過來,就求我媽,讓他抽一根,不行就讓他聞聞,現在想起當時的情景竟然還有滿滿的幸福感,父親就把煙用鼻子和嘴唇夾著,深深吸一口,一臉的滿足感),就喊我:“芳,給大把洋火拿過來”(當時的農村,炕都是和鍋灶通著的,在灶前,匠人盤鍋灶時會在右手上方留個放火柴的地方)。我跑過去一看,沒有,但聽到了有火柴被搖的哐哐響地聲音,跑回炕邊,父親把煙叼在嘴上,右手拿著火柴盒正搖晃著,我說不是在你手里嗎,父親說了句:“唉,騎上驢尋驢里”。這句話印象深刻,一直都印記在腦海。</p> <p class="ql-block">在我的記憶里,父親不怎么打罵我們,我長這么大,父親打了我兩次。第一次,我記得當時二哥正在攪水,我站在旁邊,二哥邊往上攪水邊說“把你手上戴的鐲子給我戴”,我說“才不呢,這是別人送給我的”(表姐來家時送了我一個銅鐲子,在那個年代還挺稀罕的),二哥就生氣了,說“你再說一遍”,我就帶著炫耀的語氣再重復了一遍,當時桶已經都到窖口了,二哥一生氣,手一松,就跑過來打我,結果就是轱轆轉的飛快,滿滿的一桶水噼里啪啦沉下窖去,攪水架轟然倒塌,父親聽到聲音跑出來一看著場景,就生氣問咋回事,二哥說還不怪你娃的事,父親就過來在我背上捶了我一下,在攪水架沒弄好的時間段里,只要水甕(缸)里沒水,就是二哥拿著繩,一桶一桶往上吊,我站在遠點的地方,幸災樂禍的看著他把水甕的水吊滿。第二次,是為了退婚的事,母親在旁邊加油添醋串改我說的話,父親就一耳光扇過來,當時耳朵嗡嗡響了足足有五分鐘,這是父親打我最重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p> <p class="ql-block">父親挺愛學習的,我記得他在鄉政府工作的時候訂著農民報,喜歡看上面的致富信息,也嘗試了不少,我家院子比較大,父親在后面院子種過咖啡豆、橘子樹、紅花、當年蘋果,結果長出來的是洋姑娘,最后是家里后院子、廁所、地里到處長得都是洋姑娘。新品種麥子倒是不錯,麥穗上一排有四五粒,記得我當時還仔細看過,還有一排是六粒麥子的,高產啊,麥秸一尺多高。后來就是留種子的時候,我媽和別的麥子攪混了,第二年的麥子長在地里成了二層樓,高的高,低的低。我們這里當時才興起讓種蘋果樹,父親就在自留地里栽了一畝二分的蘋果樹小苗,我媽就讓我舅犁地耱地的時候連樹一塊抹,后院子里栽種的蘋果苗到了栽樹的時候就帶到街上去賣,當時地里還栽了一畝的杏樹,可大可大的杏,就是成熟期比一般的杏晚點,一個杏有長到像六五零蘋果那么大的,后來樹也讓我媽挖的送人,現在就家里后院子里剩了一棵,就這一棵每年家里人都吃不了,嫂子就讓來家里理發的人摘著吃。我說我媽,當時你要是聽我大的,咱家早早栽的蘋果樹,早都發了,你老是說我大把錢滿弄了閑的了,要不然咱早都住樓房了。</p> <p class="ql-block">父親毛筆字寫得不錯,我記得吃飯的時候把盤子放在炕上,父親在等著端飯上來的時候,手指都在盤著的腿上,不停地寫著。逢年過節的時候,父親是最忙的,全村人都會拿著紅紙或黃紙來家里讓父親寫春聯,一寫就是四五天,等到除夕那天,我和二哥早早起來,一人拿一個笤帚掃院子,把院子和大門外掃得干干凈凈的,就等著下午穿新衣服。結果等到下午快吃飯的時候,院子里又滿滿的土疙瘩、小磚塊,全是村民用來晾曬壓對聯的,吃完飯我們又得再掃重新一次,年年如此。有時候母親就會抱怨:年年貼著功夫,貼著墨水,有時候還得貼著紙寫對聯,父親就會說:這有啥,我再幫不了鄉親啥忙,就能幫著寫個春聯,就這樣一直堅持到父親發病的那年。</p> <p class="ql-block">記得當時我家丫頭還不滿一歲,有一次夜里整整十二點,她爸做完賬,準備洗漱,開門出去倒水,剛打開門丫頭猛的一聲撕喊大聲哭起來,頭發全豎起來了,怎么哄都無濟于事,奶都送不到嘴了,后來她爸就學著她奶奶的樣子,給娃”送送”,農村的一種迷信說法,結果“送”出來是孩子她老爺,當晚就決定第二天一早帶孩子回富平老家一趟。第二天大清早,起床收拾準備回的時候,卻接到母親的電話叫去藥店買一箱藥回家,我當時還納悶買這么多藥干嘛,等我們把藥送回家的時候,我看到父親躺在床上,目光呆滯,話都說不出來,一直在流淚,母親說半夜時分父親起床解手時,發現身子動不了了,右邊手腳沒知覺動也不能動,父親腦梗犯病了,在家里吊了一天的針(母親在村里當過赤腳醫生),到了晚上大家一商量,決定送父親去醫院,兩個哥當時都不在身邊,我就把丫頭放下,白天去醫院,晚上回堯禾管娃。父親住院住了二十天,大哥就來醫院看了一次,拿了一百塊給母親,說自己忙著給他三叔(嫂子的三爸)收蘋果,待了沒一會就走了。父親這一病就病了整整九年,多虧二嫂和母親的悉心照顧,直到2006年農歷八月二十六日下午,一家人都在大門口收拾晾曬的玉米,村里來了個嬸嬸看望父親,母親領進屋子一看父親情況不好,趕緊叫我們進來給父親把壽衣穿上,鄰里鄉親幫忙把玉米收拾好,衣服穿好后,父親就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趕緊就通知叫把孫孫們都叫回來,我娘騎著摩托去堯禾把大侄子接過來,等孩子們都回來了,父親咽下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口氣,永遠地離開了我們,我家丫頭坐在廚房的凳子上傷心地哭著,邊哭邊說:“從我記事以來,我都沒見過我外爺站起來好好走過?!?lt;/p> <p class="ql-block">父親走了,走完了他人生中的六十五個春秋。父親走后的第三天,我在夢里又見到了父親,還是穿著那一套藍色的中山裝。</p><p class="ql-block">父親,您家丫頭想您了。</p> <p><span style="font-size: 18px;">馬王芳寫于2020.8.30晨</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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