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今天老家的村上在做“總管老爺”廟會,理工學院的徐老師一大早就在問我這個民俗節慶活動的溯源,我也是以前通過爺爺奶奶輩的口口傳播,大體有些依稀印象而已,據說原來在通往“黃家上”引水渠及所屬邵家、張家、陶家、戈家的位置有一處總管廟,最早的建成年代應該是元末明初,履有興廢,三進三開間,水畔而建,有石駁岸,也是方便江南水網地帶日常以船出行的祭拜訴求。在元朝“都圖里”的時代,莫城從屬雙鳳都(明代劃太倉州,雙鳳都一分為三)所轄,言里就已經是重要的一個水陸碼頭。明清兩朝,自江陰以遷,以黃姓為大戶的一族,自以春申君后裔,綿延數代,更是以家族短途航運發家而富甲一方,綿延數華里的石駁岸、四五座船坊、水陸碼頭、店鋪及酒坊林立,由此莫城的石岸頭和東始莊也成為常熟城南重要的政經文化區域,至晚清民國年間,我黃姓祖先建立私塾并舍宅設立“言里小學”至今已屆百年,“石岸頭社戲,認錯女婿”的俚語典故,時至今日之鄉邑少年,想來亦是無從說起了吧。如今我家早已撤宅另建,那幾進的舊時磚石雕刻之深宅大院也早已是兒時記憶,斑駁的只能記起中廳的雕梁畫柱和青磚鋪地,還有庭院里躺在竹塌之上捧著紫砂壺,悠哉聽著評彈的爺爺,還有一直到1982年拆舊宅時戳掉的老燕窩,爺爺說燕子年年歸來,代表著子孫滿堂和代代相傳。</p> <p>祖上也有一艘雙層掛帆大船,當時日軍橫渡昆承湖,我們家祖上就是駕船逃入太湖躲過一劫的。聽聞高祖爺爺生了九個,爺爺的父親,也就是我的曾祖排行老七,據說幾乎整個莫城地界人盡皆知,人稱“黃七七”,不僅年輕打拼出一番基業,且有仗義疏財,樂善好施的個性,在鄉里德高望重,文言八股也是熟黯一二,可能亦是排行老七的因緣,每次“總管老爺”巡游和“石岸頭社戲”開鑼都是他老人家來主持儀式,他生了四個孩子,兩男兩女,爺爺排行老大,黃家大姐和二姐出嫁的時候,那是交通出行都靠行船,據說載了整整十八艘大船的嫁妝,轟動一時,而馬家和陸家當時也是響當當的人家,所謂門當戶對。至解放后,村上還遺留有幾艘木航船,后來不知什么原因被沉于水下,可能是割資本主義尾巴的緣故吧,一直到我小學畢業打干河道,依稀可見老船木的殘剩龍骨,而十余個久經考驗的船老大,后來去蘇州及浙江湖州、嘉興的航運公司,成了村上最早一批國家工人,想來,如今健在的估計也只剩一兩個了。</p> <p>關于“總管老爺”的歷史沿革,除卻城隍諸神,在江南具有代表性的幾位“土神”中,有一位“總管”神,檢索一下蘇州府的民間信仰,或者是地方方志,就會發現會有許多有著“總管老爺”名號的神,而且在這些神中大多數都姓“金”,被當地人稱為“金總管”。在現存的方志史料中,最早記載總管神“金總管”的是明正德《姑蘇志》卷二七:“壇廟上·總管廟”。“在蘇臺鄉真豐里。神汴人,姓金。初有二十相公,名和,隨駕南渡,僑于吳,歿而為神。其子曰細,第八,為太尉者,理宗朝嘗顯靈異,遂封靈佑侯。靈佑之子名昌,第十四,初封總管,再進封,昌為洪濟侯,元七為利濟侯。由上可以看出“金總管”家系、事跡傳說的基本形態,任何一位由人變成神,是這個世界上生活過的人,死后在冥界為現世百姓顯現出“靈異”,對漕河兩運有所助益,因此成神獲得封號。</p> <p>隨著明成祖朱棣“永樂遷都”以后,向北方的漕運進一步擴大,推測保佑漕運的傳說也因此再度復活,“金總管”也正是抓住了這個一個時期顯靈,成為保佑江南內河漕運的傳說,成為最受信仰和祭祀的對象。而自明宣德皇帝以后,除昆山金氏以外,蘇州其他地方的金氏也產生了把自己的神和總管稱號結合起來的趨勢 ,他們把自己的家系和昆山縣聯系在一起的同時,還把與漕運相關的傳說引入到自己的家系傳說中去。常熟縣東北部的金村(今張家港金村),也有著明初由昆山移居而來的開辟傳說,唐市(沙家浜)也有總管廟;上海青浦縣練塘鎮的金氏,也分布有祭祀“金總管”的廟宇,雖然沒有直接明示和昆山金氏或者“金總管”的關系,但是從沒有逃避役務,而是擔當起漕運,最后以身殉職的情節來看,與以漕運傳說為核心的“金總管”傳說信仰是有關聯的。而明朝萬歷《常熟私志》卷一零“敘族·晏林朱氏”也記載了一則有關“金總管”顯靈的傳說。</p> <p>最官方的說法,從昆山現存最早的明嘉靖《昆山縣志》卷三“壇廟”中,可以確實找到總管以及金氏的相關記載:“在景德寺東。謹按總管金姓名昌,其子名員七,歿皆為神。元至正間陰翊海運,俱封總管。今子孫尚在,自當祀之,非小民所宜濫祭也。“總管”一職是元代設置的官制,總管廟是當地“守郡之生祠”,死后封為總管神。 而據《蘇州府志》之“金澤村記”記載:金總管老爺為開封人,叫金元七,又名金岳文,為官清廉,一心為民,他察訪鄉鎮,伏案公務,日夜操勞。對民眾之事,善者獎勵,惡者懲罰,一絲不茍。他所管轄的地區人民安居,五谷豐收,深受百姓愛戴。后來他晉升為隨糧官,管理國家征收糧食,調送皇糧到各省市。因為征收、調送、護衛皇糧有功,受到朝廷嘉獎,人們稱他為“隨糧王”。金元七一生赤膽忠心,無私無畏,為社稷,為民眾,有許多杰出的業績,故朝廷敕賜,他死后立廟祭祀,封為“總管神”。</p> <p>而另外一位總管老爺被稱為“都天安樂王金公大神”,叫金七,原名金守智、字湖泉,金冠之子。因為他在金氏七世孫中排行第七位,故又名“七房公”,祖籍常熟西鄉金家村(現屬張家港市金村)。明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元宵節,倭寇從湖涇壩上岸,來犯金村一帶,金七率領民團防范反擊,與部下三勇士穿彩衣,面涂朱黑色,裝作天神獰鬼搏殺。來犯倭寇大驚失色,誤以為神靈顯現,無心再戰而逃。這年農歷四月八日,大股倭寇再次來犯金村,金七用同樣的辦法與倭寇作戰,終被對方識破天機,率部力戰身亡。因保一方平安有功,朝廷下旨立廟封祭,封為總管,立廟饗祀,謚號"安樂王″。部下三勇士封為″三相公″,陣亡兵勇封為"傷司″。而供奉這位常熟籍“安樂王”金總管的最大的廟宇位于常熟大東門外海虞橋堍,上世紀80年代因為海虞橋和海虞北路施工,“總管廟大殿”整體移建到方塔公園內,初為書畫院,現改為常熟名人館。</p> <p>作為開創文開吳會的“南方夫子”言子故里的人文傳承,據說宋元時代就設有“言子鄉祠”(今大約理工學院圖書館位置),而言里村的總管廟祭祀想來亦是從航船的平安祈福伊始,自元末“隨糧王”金元七發展到明末的"安樂王″金七.金守智也是一種圓融,倭寇三番五次過境鄉梓,跨越數百年的傳繼,兩位“金公總管老爺”都是這一方水土的保護神。在相同的祭典“拜社頭”和“總管老爺”出巡儀軌以外,而有別于張家港金村廟會的四月初八(金七公殉難日),言里村“總管廟會”秉持的是農歷七月初七的日子,擊鼓七通、鳴金七響,以表達對抗倭英雄“七房公”金七的深切緬懷,并期待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作為石岸頭“總管廟會”的核心儀式便是恭請圣像及圣像出巡活動,黃羅傘蓋之下的“金總管”老爺圣像端坐八抬大轎,鑼鼓喧天,鼓樂齊鳴,一行人浩浩蕩蕩奔赴石塘鄉近二三十個“社頭”,社頭一般以保甲為單位搭制神棚,讓“總管老爺”享用祭牲糕點、茶食水果等祭品,然后由道士通疏,宣讀祈愿,并報上姓氏名錄,焚香化箔、磕頭行禮后放鞭炮送行,也就是所謂的“奠社”,此行由南至北,一整天方能一圈巡游完畢。</p> <p>在“總管廟會”期間,不僅總管廟前攤販云集,石岸頭的各家各戶都要張燈結彩,在初七至初九這三天范圍內,白天鼓號嘹亮、龍騰獅舞,各種舞龍獅、蕩湖船、扭秧歌、踩高蹺、打蓮湘、挑花擔以及彩旗隊、龍船隊、元寶隊、威風鑼鼓隊輪番上陣;而華燈初上,晚上各家各戶宴請自己親朋好友之余,還會搭份子邀請各類戲曲劇團搭臺演出唱社戲,熱鬧非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那個洞房花燭才能看清彼此的封建社會,由于準女婿上門的誤傳誤噱,“石岸頭社戲”更賦予一種早見夫君、慰我心房的愛情色彩,似乎隔著簾子見上一面也是這一年一期的七夕守盼。</p> <p>隨著日寇入侵,言里村又是日軍橫渡昆承湖的桂系“吳福線”阻擊戰場,日軍死傷頗為慘重,因此亦瘋狂報復,房屋焚毀及被屠戮者眾,爺爺叔叔家九口被屠,僅剩阿炳伯伯槍中腿部暈死過去而躲過一劫,在整個日據汪偽期間,言里村總管廟會就已荒廢不輟,后又經歷其后“三反五反”及文革浩劫,總管廟也已經被拆殆盡,雖然有村上篤信佛教人士張羅循復,搭了幾間彩鋼棚的房子,因無宗教場所許可,更無道儀可循,因此再無以往祭巡規例,乃至不知“總管老爺”是漕河運之“隨糧王”金元七,亦是"安樂王″金七的出典,如今言里村久負盛名的石駁岸也已經隨著河道填埋而蹤跡難尋,“石岸頭社戲”更是淹沒在漫漫時光之中,空余縣志、鎮志百十文字可閱,數百年滄桑巨變、世事無常,祖上黃姓大望的無限榮光也成為后人眼中虛無印象,爺爺奶奶也已過世經年,今由后世族人愛鈞于七夕記敘一二,慎終追遠。</p><p> --配圖大部來自網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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