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媽媽的無悔歲月

軒轅曉霞

爸爸今年83歲，媽媽81歲，已步入垂暮之年；而姐姐和我，50多歲，則退休休閑在家。 爸爸1961年畢業于蘭州師范院校；黨員；中級職稱；擔任過校教務處主任及初、高中班主任；任教初、高中語文、政治等課程。媽媽1962年畢業于商丘師范院校；中級職稱；擔任過初二、初三班主任及任教初二、初三代數、幾何兩門課程。 教師，在那個被稱作臭老九的年代，爸爸媽媽他們倆個卻用無悔的青春、火一樣的熱情，全身心地投身到教育事業當中，忘我的工作，無私的奉獻，為國家培養了一批又一批高材尖子生。 爸爸，三代單傳，大地主成份，1947年國家推行土地改革，1952年分田地斗地主猖狂盛行一時，爸爸適逢11歲，雙手被斗地主反壞分子反綁捆扎，游街示眾，揚言要挖根絕苗，后來爸爸的叔伯弟趁夜半三更，把爸爸連夜送到杭州姑姑家。姑姑聰明漂亮，老家的人大都喊她“小仙女”，長大后嫁給了在杭州市當商業廳廳長的姑夫。姑姑家生活條件優越，爸爸到了那里，自然也是養尊處優。姑姑給他請了音樂、繪畫、書法等家庭教師，因此爸爸在音樂、書法、繪畫上有所專長，可以說達到了爐火純青、技術精湛的地步。 爸爸讀高二時，面臨升學和姑夫被打成右派，下放蘭州市某農場勞動改造的雙重壓力。姑姑的家被抄，反動派抄家前，姑姑把家中的黃金纏到毛線團里進行隱藏，靠著僅存的黃金、手飾和不多的積蓄，姑姑和她的孩子、爸爸度過了那艱難的歲月。就是在這樣的景況下，爸爸不但沒放棄學業，反而激起了他更加勤奮努力地學習，終于于1959年如愿所償，考上了蘭州市師范院校，畢業后分配在甘肅省蘭州市永登縣連城鎮明家莊村學校任教，是一座全部由地主成份構成的校組織單位。直至1968年，媽媽身邊有了姐姐和我，家務工作兩頭忙，就把爸爸從蘭州市調回了河南老家太康縣任教。 爸爸從小長大，經歷了地富反壞右，性格上養成了寡言少語，膽小怕事，正因為這樣，學校領導賞識他忠誠于黨，忠誠于教育事業，被他忘我地工作，認真負責地態度所感動，任命他為板橋重點中學教務處主任。 爸爸的年代是人人信仰的年代，對黨的信仰，對黨的向往，甚至于超過了自己的生命，大學期間雖備受苦難和折磨，但參加工作后仍至始至終，無怨無悔地忠誠于國家，忠誠于黨，黨叫干啥就干啥。憑著這份忠誠和信仰，爸爸一生入了4次黨，前3次均以成份不好，親戚內有右派而未能如愿，直到1976年，“四人幫”被審判打倒，大姑夫被評反摘掉右派帽子2年后，抱著對黨的希望，再一次寫了入黨申請，蒼天不負有心人，歷史的車輪，不會重蹈履轍，爸爸終于當上了一名中國共產黨員。 入黨前入黨后，爸爸一如既往，不忘黨對他給予的信任，在教學上認真備課，課下燈伴改批作業，多次獲縣“優秀教師”、“先進個人”等榮譽稱號；還獲得過周口地區市“模范教師”1次。 爸爸教過初三地理，當時教學條件差，沒有教課模板，爸爸就親自創新開拓，用粘膠和紙熬到一起，不分晝夜、廢寢忘食地制作了一副中國地圖。高低起伏的山脈；藍色的河、湖、海；綠色的大地等。經他手這么一捏造，中國的大好河山，居然活靈活現、栩栩如生。當爸爸潛移默化、融會貫通地用教棍，在地圖上指點著給同學們講解時，同學們看著通俗易懂的地圖，馬上熟練地掌握了課本上的知識，并很快地完成了老師所留的課下作業。 我上初三時，爸爸教語文。給我印象深刻地是上作文課，為緩解寫作文帶給同學們的郁悶壓抑枯燥乏味之情緒，爸爸會激情地唱上一曲，同學們被他那嘹亮、寬擴、清淅、激昴的歌聲所吸引，為他對音樂所賦育的天賦而折服，同時也為他的多才多藝而感到惋惜。 爸爸是學校師生共認的多能手，能拉琴能書法能繪畫，還能做家俱、理頭發、拉二胡，小時親眼見爸爸做的五斗櫥柜，柜子上有他親手畫的梅花，和書寫的“寶劍鋒從磨礪來梅花香自苦寒來”詩句。他除給自己家做木制家具外，校教室里的桌椅板凳殘卻不全的，主動幫其修理，直至完好無損；還受邀給單位寫路牌標志；過年時給左鄰右舍寫春節對聯；以及校宣傳標語等。所有這些爸爸均分文未取、任勞任怨、樂在其中的做著好人好事。 媽媽，善良樸實、勤勞憨厚、認真負責、競競業業、毫無怨言、心胸博大……這些成語用在媽媽身上再恰當不過，同時也是對那個時代大多數婦女的寫照。 媽媽上初中之前，家庭生活優越，姥姥爺是區長，姥爺是州長，外婆從小上私熟，識字看書不在話下。媽媽跟爸爸一樣也是大地主成份，上初二時，姥爺因說錯話（在現在年代不是錯話）被告密抓走。媽媽的奶奶以女子無才便是德，讀書無用等話語，說教姥姥和媽媽，但姥姥深知上學的重要性，沒讓媽媽輟學，還讓媽媽下面的舅舅姨媽也繼續上學。舅舅姨媽個個腦袋瓜聰明好使，學習讀書像喝水，一學就會，可惜媽媽考上商丘師范學院的第二年，國家政策規定地主家的孩子不準考大學，舅舅姨媽上到高中，也就輟學在家。后來文化大革命結束后，舅舅姨媽好在讀過書，早早地從家鄉走了出來，在大城市過上了幸福安穩的生活。 媽媽跟爸爸同樣，經歷了“土地改革”、“大躍進”、“打右派”、“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文化大革命”、“四人幫”等貧窮、惡人橫行的年代，人們饑不飽腹，餓死的不計其數。她一個地主成份家的孩子，更是受了不少苦，作了不少難。當通知媽媽考上縣里的高中后，她考慮到公社高中離家近，每天飯食還補貼3個饅頭，于是就和她姑姑家的女兒進行了調換，媽媽到公社高中上學，她姑姑家的女兒到縣城上學（后她姑姑家的女兒投靠了南征北戰的親叔，留在了北京中央上班，從此再無聯系）。媽媽每天省下一個饅頭，到周末拿回家給舅舅姨媽吃，后來舅舅姨媽結婚成家后，跟媽媽的關系都很好。 媽媽在院校的那幾年，是她人生當中最艱苦的幾年，當時斗地主正猖狂、1958年“大躍進”，老百姓無糧吃無錢花，地主成份家的孩子上學，實屬少見，媽媽覺得機會不易，學習刻苦努力、廢寢忘食，成績在年級里一直名列前矛，是校師生共認的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聽媽媽講，她剛上班時，因對同事說了一句：“地主的孩子誰規定的不能結婚”，沒多久被校領導知道，媽媽被叫去挨訓了好長時間，說她有反判思想，立場不堅定，沒有站在無產階級立場看問題，對黨不忠誠。媽媽沒反駁，那時階級斗爭相當復雜，人人自危，不敢言論，活得小心翼翼，生怕說錯話被戴高帽、被批斗、被下放、被勞動。好在沒有明文規定，地主的孩子不許結婚，但貧農身份人家，怕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是不能也不會找地主家的孩子結婚的，地主少，孩子不能不結婚，于是地主戶之間用“轉親”的辦法相互結親。 媽媽是經人介紹，認識了爸爸，兩地分居的緣故，媽媽結婚前只見了爸爸兩次，看爸爸一表人材，也就同意了親事，與爸爸1964年喜結連理，結婚2年后有了姐姐。 婚后媽媽充當起了兩重身份一一爸爸和媽媽，家里的大小事，都是由媽媽操心完成。每次學校調動，都少不了媽媽的功勞，尤其往油田農場調動時，縣領導以爸爸媽媽是縣里的優秀教師堅決不放，媽媽以孩子的將來前途為由，硬是活生生地感動了縣委領導，終于于1984年順利地調入了油田農場，1992年搬遷至官莊油田中原區居住。到了晚年，媽媽每當跟我們談及此事，自豪地說：“當年幸虧我在縣領導跟前不怯，領導問問題，對答如流，現在我老了，不如原來了，你們到了我這年紀，不一定如我”。 媽媽說的不錯，現在80多歲，可耳不聾，眼不咋花，有時還認針鼻做針線活，但愛健忘，姊妹們開玩笑地跟她說：“你現在老忘事，你當年講課時是不是也老忘”，媽媽馬上反駁：“我年輕時，課本知識能倒著講，你們姊妹幾個，誰也不如我當年，是公認的、出了名的優秀教師”，是的，她教的學生桃李滿天下，晚年還常有同學到家中看望。 1995年媽媽家中來了夫妻倆人，說是媽媽的學生，在鄭州居住，家中孩子上初中。生活條件好了，想請媽媽上他們家，給孩子輔導功課，媽媽以年齡大，已不教課多年為由而婉拒。但媽媽盛情對待夫妻倆，好酒好菜地招待了一星期，那對夫妻才離開媽媽家。媽媽就是這樣，對待每個人都是熱心誠心。 對外人如此，更不用說對待家里人，小妹的孩子從上小學到初中，以及妹夫在局機關對外辦事處上班，小妹不在跟前，倆人的吃住媽媽大包大攬，從來不讓小妹、妹夫掏一分錢貼補家用，可見媽媽的胸懷有多寬廣博厚。 媽媽除生活上無微不至的關心小妹的孩子外，還培養他音樂從萌芽到愛好，手把手教他音樂知識，識樂譜、手形、手動作、到練習彈電子琴，以至于后來小妹的孩子，彈鋼琴取得8級的好成績，跟媽媽的汗馬功勞無不息息相關。 媽媽一直任教初三畢業班的代數、幾何兩門課，生活上除了照顧姐姐、妹妹和我，每天還要完成備課、講課、輔導、批作業等教學任務。記得媽媽有時上晚自習，實在忙不過來，就抱著妹妹在課堂上講課。忙祿的工作，媽媽不但不覺得辛苦勞累，反而覺得日子過的很踏實充實。 媽媽也曾多次獲得縣教育局“優秀教師”及“模范教師”稱號。在對同學的輔導學習中，她總是先為同學著想。我上初三時，媽媽教代數、幾何，有次晚自習，我有一道應用題不會讓媽媽講，剛講到一半，有位同學來請教媽媽，媽媽二話沒說，扭頭先給那位同學輔導，把我涼在了一邊，我心里不是滋味，不免對媽媽有點小怨。可等晚自習放學回家后，媽媽又不厭其煩地給我講解分析，直至聽懂為止。 媽媽課外輔導學生無數，卻從未收過禮和錢，說起現在的教師跟商業掛鉤，亂收費現象，媽媽就感慨：“我們那時候的老師，一心撲到工作上，從來沒二心”。她育德高尚，作風正派，學業精湛，多次被校領導當做典范贊揚。 爸爸媽媽退休離開工作崗位后，繼續充實自己，努力緊跟時代，讀書讀報看新聞，練琴練書法練二胡，學“十字繡”、“打麻將”，各方面不斷提升自己，又樂在其中，做到了老有所學、老有所為、老有所樂。 2012年，小姑從新疆回來，在爸媽家住了約有小半年，教會了爸媽繡“十字繡”。爸媽繡得上癮，給5個子女各繡了一幅“駿馬奔騰”圖案，并給自己繡了一幅“百鳥竹林”圖案，裝裱后掛在墻上，每當家中來人，看到掛匾交口稱贊，老倆口不無自豪地說：“那年我們倆個一個74歲，一個73歲，為繡好這幅畫，用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后來爸媽還給姐姐繡了一幅特別難繡的“黃金滿地”圖案，用了將近三個月時間。 退休在家的爸爸，幾乎每天都要練習書法，先后練習毛筆書法500多張，鋼筆字30多本。他寫的書法有時常被“中國書法協會”錄用，印刷發表在書法刊物上，2014年并授予爸爸《全國書法優秀會員》光榮稱號。 同年“中國書法協會”征得爸爸的同意，把爸爸寫的毛筆字印在了陶土毛坯上，通過官窯烘培燒制成花瓶，并贈送給爸爸6個，爸爸送給姊妹們各一個，自己留了一個，作為將來百年之后留給子女的紀念，爸爸還說在有生之年要寫五幅書法字，裝裱后留給子女作紀念。 爸爸的一名同事，認為爸爸書法水平高，讓爸爸寫幅字送給他，爸爸念他們有著三十多年的深厚友情，就給寫了一幅，之后那位同事進行了裝裱，當貴重禮物送給了他兒子的領導。 姐姐話不多，內秀而慧中，吃苦耐勞，善良樸實，因其在家中是老大的原因，每次到父母家，活爭著干，飯吃的最晚，出外買東西爭著付錢，做到了弟弟妹妹心目中的好榜樣。 姐姐帶爸媽國內國外看景不少，爸媽總說：“你姐領著我們國內國外，景點差不多看了個遍，以后腿腳不靈活了，哪都不去了”！聽后我心里很不是滋味，2019年之前，爸媽還哪都愿意去，今年可能感覺確實力不從心了，我為未能早一點像姐姐那樣，常帶爸媽出去走走看看而心生愧意。 今年我退休，跟姐姐閑聊商量著，帶爸媽到深山老林中居住半個月，呼吸呼吸山里的新鮮空氣、晨練看看高山云霧繚繞、散步聞聞百花香、夜晚月光下聽聽鳥雀蟲鳴的感受，做了爸媽幾次思想工作才同意出去。 老君洞上山階邊，土里安插了一個葫蘆形木牌，牌子標題寫“難易相成”，是清代彭端淑的《為學一首示子侄》。原文選段：天下事有難易乎？為之，則難者亦易矣；不為，則易者亦難矣。人之為學有難易乎？學之，則難者亦易矣；不學，則易者亦難矣。釋義：天下的事情有困難和容易的區別嗎？只要肯做，那么困難的事情也變得容易了；如果不做，那么容易的事情也變得困難了。告訴后人只有立下了目標，努力去實現，才會獲得成功。主觀努力是成敗的關鍵。人貴立志，事在人為。人要立長志，不要常立志。人之為學，貴在立志，無論客觀條件的好壞，天資的高低，關鍵在于主觀努力。爸爸沒戴眼鏡，逐句逐段，邊看邊念邊講解，并以上山洞階步梯現身說教，不要在下面看山高就不肯上，要親自體驗，困難有木有，有，但堅持著向上攀登，終能被一一地克服，到達所要去的目的地。聽著看著爸爸神采飛揚的講解，感覺他仿佛回到了，當年當教師講課時的精神勁頭。 令爸媽開心萬分的野外開拓訓練場，項目有坐蹺蹺板、高空軟梯、抓繩過獨木杠等，爸爸挨個玩，一個也不落下，高興的像個孩子。 想的好卻沒安排好，把看景點做為了重心，帶爸媽看了一個景點又一個景點，3天下來，我和姐姐還覺身心疲憊，更何況80多歲高齡的爸媽。第4天爸媽就說要回家，當時不知其里，回家后想想，是我和姐姐把他們當成了身強力壯的中壯年人，沒想周全，由此想到以后再出去，多安排他們去些老年人多，風景悠閑又娛樂的地方。不過這次出行，感覺爸媽身體還行，連續跑三天，回到家腿不疼腰不酸，照樣打麻將做家務，可能跟他們長期鍛煉身體有關。 感恩父母，對我們生命的賜予和生活的幸福與滄桑，感謝父母對我們的無私付出和養育之恩，“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愿姊妹們都能夠珍惜跟爸媽在一起的時光，不要讓人生留下更多的遺憾，對父母多一份體貼，多一份關懷，多一句問候，盡孝心，重人倫，付親情，不要翅膀長成了，飛出父母身邊后，漸漸淡化了父母的恩情。 銘記那些和父母一樣，不忘初心、不辱使命、永于擔當、甘于奉獻，為祖國的強盛做出過貢獻，平凡而偉大的父輩母輩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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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媽媽的無悔歲月

軒轅曉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