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的女人們（五）閑逛的俠客 <p> 因為弟弟是三胎，屬于超生。計劃生育罰得很厲害，爸媽被迫從信用社貸了一筆錢才交清了罰款，從此欠下了一筆巨額債務。用爸爸發小的話說，即使爸爸把自己的骨頭鉆成紐扣也還不清！（十年后，我用自己整整三年的工資才還清了這筆債。）最要命的是家里的田地一大半被村集體收走了三年才還給我們。第一年還不覺得，第二年就開始買糧借糧。在鄰居們都已解決溫飽的情況下，我家卻過著如路遙小說里《最困難的日子》里描述的一樣的生活。我老覺得吃不飽，奶奶也清瘦了很多。</p> <p> 困難的日子總有熬到頭的時候。</p><p> 爸爸和叔叔相繼回家。叔叔還帶回來一個臨縣的姑娘，說要結婚。家里人都很開心，急忙把舊房子拾掇拾掇，給叔叔做了新房。</p><p> 奶奶又重新和叔叔一家生活。嬸嬸非常能干，把一家人的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條，對奶奶也比較孝順。奶奶摸摸索索地照顧起叔叔家的孩子。</p><p> 叔叔從事的是農村法師的活，經常把家里搞得很“熱鬧”，尤其是七夕這樣的重要日子。所以奶奶的生日每年都很隆重，只不過她只是呆呆地坐在自己房間里，等著別人端點好飯給她而已，已全然沒有了我記憶中的那個主角的場面。</p> <p> 這種“致富”的速度是很快的。叔嬸在外面買了新院子，要搬走了。搬家那天，有點下小雨。奶奶抱著她的梳妝盒坐在架子車里，旁邊是陪伴她多年的一些舊家什。</p><p> 我和媽媽把她一直送出大門很遠。</p><p> 后來，一改善生活媽媽就讓我把奶奶接下來吃飯。每當看見奶奶吃完一塊肉后，我又飛快地給她再添一個。她邊吃邊嘟囔：咋給我盛這么多肉！等到我再次給她放肉時，卻被她狡黠地夾住了筷子。她急急地嗔怒道：“再夾肉就把我肚子吃壞了！”吃完飯，玩上一會，妹妹就把她送回那個香火旺盛的叔叔家。</p><p> 工作后，我常會買一些東西去看看她。她依然像座神像一樣端坐著，只是比以前更老了。聽見我來了，急切地拉著我坐在床邊，自責地說：“我這里沒什么好東西給我孫女吃！”</p><p> 后來，我再去看她，她都從抽屜里拿出一些發了霉的月餅、蘋果來，有一次竟然是一塊黑乎乎的肉……聽力也越來越差，跟她說話得好大分貝。</p> <p> 后來，因為結婚工作調動到西安。臨走時，我問她需要買什么不？她說想要一條粉紅色的秋褲。一旁的嬸嬸揶揄到：“看都看不見，還要粉紅色的秋褲！”</p><p> 那時候交通很不方便，大約一年后我才再回漢中。前腳剛到家，卻得到了奶奶過世的消息。我趕過去，家里已經忙開了。奶奶的舊物件已被搬到院子里，那個破舊的梳妝盒灑落在地，半開的蓋子里斑駁的鏡子中折出的一道光直射到我眼睛上。</p><p> 我揉揉眼睛，進屋后看見奶奶躺在床上，干瘦的像一段枯樹根。臉被黃表紙蓋著，一只腿半曲著。叔叔解釋說是得了腦梗，腿曲著動不了。嬸嬸在旁邊叨叨說：“你臨走給買的紅秋褲，人家沒舍得穿，剛才給穿上了。”</p><p> 我的淚瞬時嘩嘩地流了下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