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劇的女兒——張巧珍》第8章(上)紅色經典出爐de幕后①

一谷

?題記 　　你要是能把楚劇的唱腔，搞個成龍配套的東西出來，那就是俄地大功臣，我要給你立長生牌位，還請你喝茅臺酒。 沈云陔　　那時我演唱照本宣科，平鋪直敘。不懂發聲技巧，不懂刻劃人物。一個小姑娘對夫妻情感更是搟面杖吹火——一竅不通，只好照著葫蘆畫瓢。開頭蠻緊張，但轉而一想，反正我是學生，認真學就是了，砸了再重來。怕么事唦？ 張巧珍 ? 　　 1956年，昆曲《十五貫》轟動全國，從此“一出戲救活了一個劇種”，周恩來總理指示嘉獎五萬元的亊，成為藝苑佳話。楚劇《李雙雙》紅遍荊楚，沈云陔團長自掏腰包獎賞茅臺的亊，亦屬楚壇美談。從此，楚劇史冊上增加了三位明星人物：肖毅勤、張巧珍、易佑莊。 事件的引爆點是 1975年，由湖北人民廣播電臺播放了楚劇《李雙雙?孫家莊變了樣》唱腔后，“炸開了鍋”，在社會上引起強烈反響，觀眾來信雪片般飛湖北省楚劇團演員張巧珍。一時間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成了街談巷議的熱點。稱她：“小關嘯彬”、“金嗓子”、“活李雙雙”等等。其實，提起葫蘆根也動，隱藏在幕后的故事一言難盡…… ? 　　 20世紀60年代初，那是個崇拜英雄的激情歲月。其時，處于糧棉緊缺，蘇聯又撤走了專家。內憂外患的，國家迫切尋求鞏固政權、對黨忠誠的力量，用一種奮發圖強的精神鼓舞人心。就在這個歷史背景下，1963年3月5日毛澤東曾為雷鋒題詞及發出號召，提倡“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革命精神。1963年12月12日，毛澤東又對文藝界作出十分尖銳的批示： “許多共產黨人熱心提倡封建主義和資本主義的藝術,卻不提倡社會主義的藝術,豈非咄咄怪事/帝王將相，才子佳人多起來，有點西風壓倒東風”。 接著，戲劇界貫徹“兩條腿走路”（現代戲與傳統戲）“三并舉”（現代戲、新編歷史劇和傳統戲）的方針，拉開了大上現代戲旳序幕。本來，武漢市楚劇團自“問藝二隊”抗敵流動宣傳隊以來，一貫保持著革命光榮傳統。于是，聞風而動，在選材上煞費苦心，幾經研究，團領導目光一致盯上了震動中國文壇的紅色經典小說《李雙雙小傳》。它有一個結構完整、一波三折、通俗易懂的“好”故事，又有一個似夢非夢、似真似幻的世俗神話。梗概如下： 一個火辣辣性格，一張快嘴的李雙雙，偏偏又在生產隊愛管閑事，對自私愛貪便宜的人往往是巷子趕豬——直去直來。她的丈夫孫喜旺卻和她正好相反，膽小怕事愛面子還大男子主義。于是，這對恩愛冤家小鬧天天有，大鬧三六九，上演了一出悲喜疊加的好戲。 1962年，《李雙雙》由上海海燕電影制片廠拍成電影，魯韌執導，主演：張瑞芳、仲星火。于1963年榮獲第二屆中國《大眾電影》百花獎囊括最佳故事片、最佳女演員等四項大獎。 “先結婚后戀愛” ——等劇中金句臺詞流傳至今。 市楚領導的工作遇到了攔路虎，改編成功與否關鍵在音樂作曲，但人才匱乏，會開了幾次老是議而不決。一貫雄心勃勃的沈云陔團長，為打造紅色經典心急如火，再次召集團務委員開會研究，一再強調破除迷信，解放思想，發揚奮發圖強的精神，配合黨的政治中心宣傳不能掉隊。大家又扯到了《李雙雙》。有人直言根據小說改編的電影、戲劇已如雨后春筍，遍及全國熒屏和舞臺，擔心被強勢藝術吞沒，勞而無功劃不來。有人反駁說這是畏戰情緒，保守思想。于是發生了激烈爭論，兩派唇槍舌劍，直爭得面紅耳赤。反對派情到情急處脫口丟出一個一招制敵的撒手锏： “難道又想叫人家嗵俄地楚劇的祖宗嗎？！” 此話音一落，頓時整個會場啞口無，人人面面相覷，有的埋下頭來看腳，有的往外溜。 唉！原來故事中還有故事。 這里，不得不簡介一位年輕人。 　　 此君(1928至1992) ，湖北武漢人，出身于小資家庭，中學時愛好文藝，熱愛戲曲。1949年考入中原大學文藝學院(今武漢音樂學院) 乃該院高材生。畢業后，被分配到武漢市總工會文藝工作隊，兼任作曲與樂隊指揮，后調往武漢市文教局。1951年5月5日。周恩來總理簽發了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關于戲曲改革工作的指示。簡稱“五五指示”。即“改戲，改人，改制”。從全省看，武漢市楚劇團在這“三改”任務中，是第一個從民營戲班轉為國有編制的單位，從此再無生存之憂，端上了鐵飯碗。激發了大干社會主義的積極性。1952年，那位高材生奉命作為“新文藝工作者”，隨幾位文工團的洋學生肩負戲曲改革重任派到市楚。算來，這是解放后第一批進劇團的知識分子，此舉，在一些文盲+音盲充斥的戲曲界引起地震般的轟動，理所當然地受到了全體員工十二分地熱烈的歡迎，沈云陔團長更是欣喜若狂，連連叫好： “再好了！黨關心我們，派來了一批活寶，這下楚劇大有希望了咩……” 不久，市楚劇團為配合黨的政治中心，趕排一出反映合作化運動的中型現代戲《兩兄弟》。時間緊，任務重。作曲的別無選擇，眼藥瓶插大蒜——獨苗一根嘛，非那位年輕人不可。他本屬于胸懷大志，意氣風發的那種。歪著頭對團長笑道： “老沈，戲改，戲改，關鍵在改，放心，我力爭搞出個新玩意！” 緊接著，他以大躍進的精神立即投入戰斗，照常是日以繼夜，嘔心瀝血。不久，交出全劇大小新曲60余首，領導一看那曲譜，頁面干干凈凈、張張完美無瑕，字跡工工工整整，點橫撇捺一絲不茍，字體不像正楷，不像行書，像甲骨文，像藝術體？都不像，像他自己——易體鋼筆書法。后來，他和從市歌舞劇院調來的黃鈞，又向領導提出“三個一”的藝術構想：建造一個上規模的樂池，添置一大批洋樂器；組建一支80人的管弦樂隊。一干部聽了，叫苦不迭。據悉：沈團長的意思是：你緊他這樣搞，他搞熟了，就曉得么樣搞咩。后來請示市文教局，沒想到局領導還批準了，可見黨對楚劇的是何等重視。于是開了誓師大會，人人表決心，挑燈夜戰，白天黑夜連軸干。為趕修大樂池，把劇場頭兩排座凳撤掉；樂隊人不夠就動員一些演員轉行；又購買一大批西洋樂器。有：單、雙簧管，大貝斯，小號、圓號、長號、大、小提琴，(搬運大提琴需八人抬)。最后劇團以嶄新的精神面貌，終于賣票公演了《兩兄弟》。 只是演出反應實在令人遺憾。內部意見直言不諱，卻是苦口良藥，逆耳忠言。總而言之一句話： “好是好，可惜不是楚戲，歌是劇……” 觀眾意見不好說。那是計劃經濟年代，必講票房、上座率、收入的。戲票一般雖只兩毛五分錢，倘人家都不肯掏腰包那問題則嚴重了。他們是衣食父母，從某種意義上講，當然是天然的裁判員。所以不管你是編導，還是名演員，對觀眾意見也要十分尊重的。有人還清楚記得那天戲幺鑼后，當時一些老戲迷，好像沒吃飽飯的孩子在劇場不走，有個別人就直截了當地開罵了： “楚劇團！我×你屋的祖宗……” 天才與瘋子間一步之遙，真理與謬誤只一紙之隔，現代與傳統難道誓不兩立嗎？創新與守舊未必是棋盤上的漢界楚河。關鍵是兩個字：分寸。 一波未一波又起，正在這時，幾位從市青年文工團調來的洋學生，倒一點也不直截了當，卻十分委婉地叫苦，歉意地提出辭職。沈團長直截了當地臉色發白，心里慌亂得緊，對管人事的干部叮囑： “莫放！就是死兩個大人外加一個細伢，俄地楚劇團就是不放……” 不料，最后是辦公室的門鎖了，公章鎖了，人家的心還是鎖不住，幾個青年悄然不辭而別了。不過，終于有人為建立新型文藝團體，打造新楚劇，在劇種命運攸關時選擇留下。多少年后，年輕人還幽默地笑道：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羊子滿山走。誰叫我上了老沈的賊船呢……” 這個年輕人不是別人，他就是后來名震荊楚的作曲家——易佑莊大師。 對此有個補充材料，著名楚劇演員榮明祥生前也有回憶： “好像是1951年，周信芳先生來看高月樓的《九件衣》時，易老師就進了楚劇團。他跟楚劇有緣，曉得來了幾多音樂干部，都走了。他是從中原大學分過來的，不是冇得走的機會，是他看了高月樓的戲，蠻受感動，也蠻佩服，就喜歡上了楚劇，愿意留在楚劇，也就留下來了。” 楚劇史就是一部改革史，也是唱腔創新演變史，更是一部新舊勢力斗爭史。說直白點，楚劇就是在罵娘聲中長大的。從50年代初始，迄今為止，我們的前輩在戲改中其實不易，充滿風刀霜劍，歷盡坎坷，其阻力之大呀，斗爭之烈呀，那可是相當的！還是說易佑莊吧： 沈團座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他留住了，但團座的兵又把易佑莊趕走了，啊！差一點兒。 某一天，武漢市楚劇團樂隊在長征劇場的二樓一個會議室開會。易佑莊光在后排靜靜地坐下了。會前突然“啪”地一聲，一位盲人樂師一拍桌子氣憤地道： “今天一定要跟沈團長反映一下，那個易佑莊不像是俄地屋里的人，叫他再莫到樂隊來害人！” 易老師聽了一驚，微微一笑，默不作聲。 接著，另一位盲人樂師忙火上加油地說： “對對對！叫他那里好玩就到哪里去玩，莫‘一顆老鼠屎搞壞我們一鍋羹……’” 后來，沈云陔團長發現此事后，氣得渾身只篩，特地找到易佑莊賠禮: “易同志，俄地楚劇團的人造孽，冇得么文化，見識低，那是真的閉倒眼睛說瞎話，你莫見怪，作我看，莫見怪咩！” 接著又意味深長地說， “你要是能把楚劇的唱腔，搞個成龍配套的東西出來，那就是俄地大功臣，我要給你立長生牌位，還請你喝茅臺。……” 易佑莊面窗望天，眉宇間隱藏一股傲氣，不住大口煙，搖頭嘆道： “不像個隊伍，基本上不像個隊伍！老沈，改戲，改制，還要改人哪……” “禹門三級浪，平地一聲雷”。1963年，武漢市楚劇團隆重推出的楚劇《李雙雙》一炮走紅，觀者如云，受到社會高度評價。不過這事與張巧珍毫無瓜葛，沒她什么事，用這句歇后語概括她再好不過了：洞庭湖吹喇叭——哪(哇)里哪(哇)？蓋因她那時節還處于幼稚，青澀期。質言之：她還嫩著哩！小巧珍還正在市戲校學藝，類似“十載寒窗無人問”的境況。自然是寂寂無聞的黃毛丫頭一個。那么，扮演李雙雙者是哪位呢？ 此人者，乃劇團當仁不讓的臺柱——肖毅勤。她生于1939年，巧珍是1945年的，老肖大她六七歲，當大姐是當仁不讓的，嚴格說來她算是巧珍的師父輩。老肖高高的個子，大大的眼睛，樸實而清秀，大派而內斂。尤其是氣質與張瑞芳甚至跟李雙雙的原型劉鳳仙一拍即合，一反一般江南女子小巧玲瓏，婀娜多姿之風。一上臺從骨子里透出粗獷美，活脫脫的一農家女，簡直似天上掉下個“李雙雙”。況唱腔醇厚有力，表演平實大方，又較好地展現了一個心直口快，性格潑辣的婦女形象。理所當然地受到廣大觀眾的熱烈歡迎。有人評定她的外形：活梗是電影“李雙雙”的扮演者張瑞芳克隆版，故戲稱“肖氏李雙雙”。 　　 　　 “肖大姐，找你多年了，張巧珍生前多次提到，她的《李雙雙?孫家莊變了樣》之所以能夠在電臺去唱，離不開你舞臺上演出的成功。所以，今天特地登門想請你好好談談這個戲。”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2018年3月17日，終于采訪到這位楚劇名演員肖毅勤。筆者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為拉近幾十年的距離，與她轉彎抹角繞了Ｎ多圈子后，才書歸正傳——并作了以上簡短說明。出人意料的是，筆者話音未落，肖老師便十分爽朗地拿出早己備好的劇照，一邊哈哈大笑，一邊打開了塵封已半個多世紀的話匣子。 下面將筆者這篇根據錄音整理、并已于2018年3月26日，發表在湖北日報旗下東湖社區網上的專訪。轉述如下： 記得當年，熊劍嘯導演找我們“三個姨媽”談話，呵，就是尹秋來和我，還有另一位老師。他語重心長地說： “我們楚劇造孽，冇得么人，要抬。你們三個姨媽對張巧珍要扶一下。” 我們雖說沒么樣表態，但大多是這樣做的。 提起《李雙雙》，那是1963年的亊，我們那時都在武漢市楚劇團。團領導認為我這個人在現代戲方面是個可造之材吧，就為我量身定制了這個戲。它是根據電影改編而成的。這個戲排演的實力算得上雄厚，演員陣容也大，名角統統上了。編劇：張惠良。鄧世中；導演：熊劍嘯；作曲：易佑莊；演員：大名角鐘惠然演二春、陳惠秋演大鳳，他兩個還有談戀愛的戲。后來在我們省楚當黨委書記的陳建華演小王、大名角陶德安、楊少華、黃連榮都上了，連后來的大導演劉明保也去跑龍套（群眾）了。高少樓老師的孫喜旺、我的李雙雙。 劇本趕出來后，領導上要求所有的演職人員下鄉體驗生活，地點是石首縣的一個公社。我那個時剛生下彭卉才三個月，正為去不去發愁哇。團里總支書記余英亮找我談話，他的意思是說，為戲，你就下鄉。為孩子，我們就只好換人，讓我考慮三天再作答復。就這么簡單。 編導們也認為我非常適合演李雙雙這個人物，因為大家也了解，我從十幾歲開始，就慢慢主演過很多現代戲和時裝戲。比如：《劉胡蘭》、《紅色種子》、《海防線上》、《海霞》，還有《雷雨》等等，他們還是希望我下鄉去，在我們那個時代，個人天大的事是小事，公家哪怕是最小的事也是天大的事。當然，我愛我的女兒，但更愛我的事業，也有足夠的信心完成這個任務。這樣，我當然以工作為重，就堅決地作出了正確決定，要不，我么樣叫毅勤呢。哈哈哈…… 那是個秋天，我們來到石首縣以后，用邊勞動，邊演出，邊排練的方式，體驗生活，還跟農村社員一起做摘棉花、搶收晚稻等農活，那個秋老虎哇！火辣辣地曬死個人哪，天氣熱的喘不過氣，但戲一開排，個個干勁沖天的。大家趕進度，抓質量，一天到晚緊張得不得了，照常是連吃飯都顧不上，說不累是假的，過去只聽人說，累得白汗變成黑汗還不信，其實真的呀！ 易佑莊老師費了好大氣力，花了一個月寫完曲子，整個戲設計的總基調差不多都是用的湖北民間小調，比如“探親家”呀，“十枝梅”哪，非常好聽，大家都喜歡。沈（云陔）團長對這個戲唱腔設計還是回肯定的，但也提了意見： “可得，回來了。不像《兩兄弟》那樣，還是俄地楚劇。勒好是好，就是冇得一段正規正兩的女迓腔，您郎嘎不煨一碗湯把俄地觀眾喝，那是么樣帝得住人咩。” 這樣，編劇們又開動腦筋，才趕寫了那一段60句的唱詞，易老師在作曲上吃了蠻多苦，在那熱的天氣，蚊子長得像蒼蠅，咬死人哪！一巴掌拍下去一手血。他把腳泡在水桶里，熬更打夜，反反復復地修改，才寫好這個唱腔。我一聽，天吶！說它是楚劇又不完全是楚劇，說它是歌劇又不是歌劇，而是繼承傳統，突破傳統的新楚劇。誰也沒有想到后來稱為“紅色經典”的曲子就出生在這個鄉里。還有，這出戲在藝術處理上，導演和我們演員動了蠻多心思，蠻多地方有效果，這不是自夸。比如：第一場的唱腔： “晨風吹來心頭暖， 布谷聲聲叫得歡。” 它把小調和現實生活結合起來，行腔中融入布谷鳥的叫聲，生動活潑，又有鄉土味。 又如：陶德安演壞人偷木料，真實，好看，刻畫人物深，觀眾總有笑聲。　　再如：我和高少樓老師(扮喜旺)燒火做飯的那場戲，我把剛做好炕熟的面餅扔給他時，他急于吃下又十分燙手的一連串的虛擬動作和感情，既風趣幽默，又惟妙唯肖，生活化，蠻自然地刻畫了這對小夫妻的恩愛，也充分地體現了喜劇風格。　　通過一個月的緊張排練，那時還不興彩排直接演出，首演算是圓滿的。就在那個石首縣城，一個能坐2000多人的大禮堂里進行的。演出時臺下鴉雀無聲，戲一演完觀眾巴掌拍得吼。回到武漢以后，就在長征(原楚風)劇院連續上演一個多月，場場爆滿。那時最最好的戲票才四毛錢，差的兩毛五分錢。整個戲生動活潑，生活氣息濃厚，唱腔又好聽，受到觀眾的熱烈歡迎。　　1964年，成功參加了武漢市現代戲的會演，照樣受到好評。并由武漢市廣播電臺進行全劇錄音。同時，并且成為春節慰問部隊演出的必備劇目。其中，“孫家庒變了樣”一段唱腔給觀眾也留下蠻好的印象。有人把觀眾對《李雙雙》的反映告訴我說： “《李雙雙》這個戲比評劇還演得好些。” ? 　 后來，張巧珍的《李雙雙?孫家莊變了樣》60句的錄音在社會打響后，有人在我面前說這說那，講什么的都有。比如： “肖大姐，你累死累活，血汗變成了汗（莧）菜水，白唱了……” 說來也怪呀，那年在新州花朝節上我主演了《開棺斷子》后，觀眾反響不曉得幾好，但成一打聽，人家都說： “唉呀！那個張巧珍唱得真好……” 聽到沒有，把人都被改名換姓了，我變成了張巧珍。真是叫人哭笑不得，哈哈哈……。 就是這樣，我對張巧珍還是扶的。我比她大，大她六七歲，當然要幫她，應該的。有一回，我看見她演《白扇記》黃氏的下場不對，就直接地告訴她說，人家打鼓師傅為什么設計這個下場的鑼鼓點是慢長錘，而不是跑圓場的那個急急風呢？那是為了充分配合演員，好去表現人物復雜而沉重的內心，節奏是緩慢又似有點急促慌亂的。不能像跑圓場的就那樣輕飄飄的下去了。應該這樣“廣且一一丁且一一廣且一一丁且”，帶戲下場。她蠻虛心，聽了，還叫我老師吶。 好，還是說《李雙雙》，易老師把這成龍配套的東西搞出來了，成為60年代戲改的一大成果。當年的那粒“老鼠屎”，好比是一顆靈丹，搞活了整個楚劇。沈團長逢人就夸： “易佑莊是俄地屋里的活寶咩！” 后來，聽說沈團長為了慶功，自掏腰包請客，還給易老師獎了一瓶茅臺酒哩！ 最后，肖毅勤大姐十分動情地對筆者說： “憑良心說，她巧珍唱得是比我好，但是她冇得我的形象好。 面對同事們說我“白唱了”的那些話，自己也是人，不可能沒有想法，人家評劇不光有新鳳霞，還有趙麗蓉呀。 不過，無論如何，至今我還總是記得熊老師說的話，我們劇種太造孽了，冇得么人。有一個，總比冇得一個好，要是都不抬，一個也出不來，那劇種不早就完了嗎？” 假如，上面的話出在旁人之口倒也罷了，卻偏偏由一位年近八旬、退休多年的老藝人口中說出。那么，她當年的推賢讓能的高風亮節和今日對于劇種依然懷著深沉的愛，還時常去藝校教戲育人。說明了什么？除了那隱藏很深的，有時叫局外人完全難以置信的東西外，別無他求。這個東西不是別的，正是楚劇人對黨無限熱愛和對事業無比忠誠，所形成的一種品格與精神——平凡而崇高，普通而神圣，口號卻又是融化于血管、深入骨髓的使——命——感。 誠然，環顧四周，楚劇雖然有發展，卻也有不盡人意處，似乎什么都差，但最差的恐怕還是思想上缺乏自信力，有虛無主義作怪。習近平主席曾指出：古人說：“滅人之國，必先去其史。”所以，我們不能忘記過去，要記住輝煌歷史，記住楚劇的脊梁，學習榜樣，掌握事物的發展規律，去開拓未來。 ? 　 　“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1962年，小巧珍年方17歲，正如上文提到她便過早地登上了大雅之堂——開始了人生的第一次“觸電”——武漢人民廣播電臺將她在《鍘美案》一劇中，演唱的秦香蓮選場錄了音并且播放了，反映還蠻不錯。翌年，人稱“楚劇拉拉隊”的湖北人民廣播電臺根據聽眾反映，又想為《李雙雙》吶喊助威，要求錄制唱腔選段。時任市楚劇團團長沈云陔聞訊大喜，為多快好省地完成這一任務，立即成立攻關小組，廣開才路，普遍撒網，力爭優中選優地拔擢青年才俊。在戲校和劇團廣泛地物色演員，多日無果。最后在易佑莊的力薦下，經過團務會慎重考慮，最后一致同意并決定破格錄用市戲校學生張巧珍。說實話，小巧珍在學校學習和演出任務本來很重，聽了這個消息吃了一驚，不相信是真的。她高興緊張兼而有之，高興的是又得到一次十分難得、寶貴的實踐機會。緊張的是，畢業前夕功課、作業多，一怕影響考試，二怕任務完不成，扁擔無納，兩頭失搭。于是陷于良久的憂慮： 《李雙雙》一劇她當然看過，那是戲校組織集體觀摩，那天身子也不舒服，沒么在意，反正這種事三天兩頭都有。但對肖老師扮演的李雙雙留下了良好的印象，甚至在生活化的表演方面還蠻佩服。但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與這個戲發生么關聯。接了戲等于要跟老師比，她似一坐高山，我是一粒砂土，比什么比？比個鬼呀！每每想到這里不寒而栗，害得幾天也睡不好覺，還做噩夢哩！ 也是的，《李雙雙》劇中這段“孫家庒變了樣”的唱腔長達60句，規定在10天完成。十分棘手的是，角色與演員的性格有很大的差異，甚至絕然相反，南轅北轍。李雙雙潑辣，直爽，敢說敢斗。而她的性格文靜，溫順，靦腆，內向；從氣質上看，她屬古典氣質，擅長傳統戲，況且個子矮小，與現代戲人物不大靠譜。她曾毫不掩飾地說： “那時我演唱照本宣科，平鋪直敘。不懂發聲技巧，不懂刻劃人物。一個小姑娘對夫妻情感更是搟面杖吹火——一竅不通，只好照著葫蘆畫瓢。開頭蠻緊張，但轉而一想，反正我是學生，認真學就是了，砸了再重來。怕么事唦？” 如此一來，她反倒蠻放松，輕裝上陣了。 小丫頭聰明也很虛心好學。她想去求教彭文秀老師，就是膽小邁不開腿，到底怕么事卻又說不清。記得頭一回去老師家時不敢進門，進了門不敢坐。臉紅紅，羞答答的，就是張不開嘴，“么樣，我的凳子長了刺？”老師這一說，“噗哧”一笑，這才緩解了一點緊張氣氛。其實，她早在光明楚劇團時便聽人講過這位女老師的故事，她蠻傲，家務活做得呱呱叫，會用縫紉機做各式各樣衣服和裙子。又會做各式各樣的中餐，西餐也拿手，她還嘗過，東西好看又好吃。不光這些，還能干男人干的，甚至于男人干不了的大亊。她不是一般女流之輩，是高人，是有學問的才女。人家七歲就參加革命，加入“孩子劇團”，搞抗日宣傳上街頭演過小節目。不光能說，又能寫會畫的，在報上還發表了什么畫，又得了一大筆稿費。更叫小丫頭羨慕的是老師跟大名人有過交往，連那個寫了《黃河大合唱》的么音樂家都蠻賞識她，曾叫她去萬人合唱團當指揮。解放后，她從文工團調到學員隊當輔導員，專門管青年團的思想工作。后來又當光明楚劇團付團長。總之，叫小丫頭打心眼里“不曉得幾崇拜彭老師”。 巧合的是，《李雙雙》的曲子又正好是她丈夫易老師的大打翻身仗的力作，很難說沒有她出的點子，無疑深得曲子創作意圖和表達要求。況彭老師對小巧珍上課方法與人不同，并不是直接教唱，而是從說戲開始，從分析人物入手，講解戲情戲理，最新鮮的是還傳授報字發聲的科學方法。甚至對巧珍咬字上不分字頭、字腹、字尾的毛病也不放過，—字—句地摳。巧珍的戲曲人生在良師的指點下，開了好頭，帶了新路，叫她受益的又豈止《李雙雙》呢。 1966年，《李雙雙》在市電臺甫一播放，大有如驚鴻一瞥之勢，唱腔的那個清新范，那個甜美勁，那個迷人的韻味，源自沈云陔的情，關嘨彬的味，在模仿上可謂維妙維肖，有模有樣的。委實讓人耳朵為之一震，眼前一亮，在社會上引起不小的轟動。有同學祝賀小巧珍叫“明星”。她調皮地笑說： “ 對呀！我是“明心”——有一顆對明日充滿期望的心唦。” 亊出蹊蹺，好景不長。當荊楚的觀眾興味盎然地聆聽廣播中那楚劇最美聲音時，那場“史無前例”爆發了。——革命者們太忙，一不小心把《李雙雙》如同篩子打屁——漏了，丟進了“冷宮”。漫漫歲月，望穿秋水。如說演員是瘋子，觀眾是傻子的話，那么，楚劇的“傻子”們則猶如《西廂記》張生思念所吟哦的： 鳳飛翱翔兮， 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 不在東墻。 …… 【注釋】①本文節選自易俗長篇傳記書稿《楚劇的女兒──張巧珍傳》。稿內有的圖文信息參閱網上并化而用之。如侵犯了您的合法權益，請作者持權屬證明與本網聯系，我們將及時更正、刪除，謝謝！ 湖北省戲曲藝術劇院楚劇團原編劇易俗 2018年3月17日再采訪/ 2018年3月26日修正 易俗通聯：郵址：tysr998@sina.com /QQ 號：1121652618 手機：15972902328/ 微信號：15972902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