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text-align: left;"> 隨著轟鳴的挖掘機響,土磚壘起的老屋如同摔跤的老人一樣“噗通”一聲倒下了,來不及收拾的東西被埋葬在老屋的廢墟下,一起被埋葬的還有一個普通而“珍藏”多年的葫蘆型白色塑料汽水瓶。老屋倒下卷起的漫漫塵埃,掩藏不了我對埋葬在老屋廢墟下的汽水瓶子的惦念.......</p><p> 兒時村里人都窮,忙完農(nóng)活后,不得不投入到另一場緊張而又艱辛的“戰(zhàn)役”——上山砍柴賣,那時賣柴幾乎是村里人唯一的收入來源。1986年我們家剛建了一棟土坯房,生活更加拮據(jù),家里靠賣柴來償還建房所欠的債務(wù),8歲那年,我也加入到賣柴的大軍中。</p> <p> 賣柴可不是什么好差事。頭頂著炙熱的太陽,挑著一擔沉甸甸的木柴,卷著高低不同的褲筒,光腳丫踩著崎嶇而又凹凸不平的沙子路,高一腳低一腳地拖著疲憊的身軀一步、兩步、三步地緩慢地往前移,要是不小心,踏空了摔一跤,扁擔打在身上會要命,有的幾天甚至十幾天疼得下不了地;腳趾踢到石頭鮮血直流抓幾把干泥巴往傷口搓,或轉(zhuǎn)過身撒一泡尿到傷口處,待血止了照樣趕路;尖刺或鋒利的沙子鉆進不夠厚實的腳板,賣柴人一咬牙拔出刺或撥出沙子,狠狠地朝傷口吐兩口口水,伴著殷紅的鮮血咬咬牙挑起柴繼續(xù)往前趕路。賣柴路上摔跤、腳趾踢破、腳板受傷是必須經(jīng)受的痛苦和磨難,這樣的事在賣柴人哪里好像都不是什么事,因為村里賣柴的人心里都明白,生活由不得自己還得繼續(xù),他們挑的不是木柴而是一家人的生計和希望。</p><p> 男人們則光著上身,露著黝黑的皮膚和一根根清晰可見的排骨,扁擔上掛著一條幾里外都能聞到餿味的擦汗粗布;女人們則上身穿著白色的小背心,一流汗背心貼在凸起的乳頭上,乳頭顯得十分刺眼,如同黃土高坡顫顫巍巍地傲立在哪里。賣柴的路上總有內(nèi)急的時候,女人們蹲在路邊的草地上,泄洪一樣氣勢磅礴就算完事了;男人們則簡單多了,邊走邊灑著自家的“水槍”,既解決了自身的問題,也不耽誤趕路的時間。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肩上壓著一百多斤的木柴,喘著粗氣沉悶得如同送葬的隊伍一樣向10里外的圩上挪去。</p> <p> 柴高凹是賣柴的地方。中間是一條泥沙路,路兩邊有一些小攤,攤上擺著菜刀、牙刷、肥皂等日用品,邊上則擺放了一些葫蘆形塑料瓶裝的汽水,以及大桶鐵皮圓通裝的冰水。每賣完柴,我能得到2分錢一杯的冰水“獎賞",解決長途跋涉帶來的口干舌燥。</p><p> 一次喝完冰水,我不知為什么舍不得離開那地攤,露出貪婪的目光眼勾勾地看著地攤上的汽水。看著其他孩子大口喝著汽水,我不時用舌頭舔著嘴唇,彷佛口水就要溢出一般。喉結(jié)上下蠕動著,連那咽口水的聲音都像鐘聲一樣能聽得一清二楚。母親是否發(fā)現(xiàn)了什么,高聲對著老板“慷慨”地說“來一瓶汽水”,當母親把汽水塞到我手里時我才回過神來,目光抽離了那地攤上的汽水。母親從來沒有這樣“慷慨”過。</p><p> 我接過汽水,如同脫韁的野馬,拿起扁擔,撒腿就往家里跑,不知心理有多高興,緊緊地握著手中的汽水。</p> <p> 跑了一會,父母遠遠落在后面,崎嶇的山路已看不到父母的身影,我停了下來,準備打開手中淡黃色的汽水,好好享用一番。此時我才發(fā)現(xiàn),剛才忘記叫老板用剪刀剪開瓶嘴。這下可好了,怎么才能喝到汽水呢?我想著。我嘗試著想打開汽水,我先用牙齒咬,瓶嘴對準嘴巴,上下牙齒合力咬住了瓶嘴最薄的地方,雙手向下扯,不行,沒有成功,我重復(fù)了幾次,還是沒能成功打開;我不得不嘗試用另外一種方法,撿了石頭,放在石頭上用力敲,瓶嘴的塑料雖然變形了,不在是那么平滑,可還是沒有打開,心急的我,又把瓶嘴塞進嘴巴,用牙狠狠地要緊瓶嘴,雙手不停地扭動著瓶子,一下、二下,左邊擰擰,右邊扯扯,用了好大一會兒勁,才弄出來一個小口子,汽水終于滲了出來!</p> <p> 汽水冰冰的,涼涼的,酸酸的,又有一點點甜,柔柔的像絲綢,甜甜地像自家釀的水酒。我慢慢地品嘗著汽水。有時吸一點,有時抬起頭,對準嘴巴,用力擠一點,使用了千姿百態(tài)的方式來嘗著這瓶汽水,每一滴都要含在嘴里很久,才慢慢地送到喉嚨中。每吸一點、每擠一點,都要拿著瓶子搖搖,看看還有多少,想喝又舍不得多喝,希望能留一點帶回家給弟弟妹妹喝。</p><p> 盡管我采用的最節(jié)約的方式品嘗這汽水,但瓶中的汽水也慢慢少了。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往瓶子里加水,回家的路上有幾口泉眼,我把瓶子摁在泉水中,氣泡一個一個地慢吞吞地冒出來,正在裝水之時,母親趕上來了。</p><p> “白尾狗咬了嗎?!走那么快,追都追不到”,母親的聲音讓我意識到父母追上來了。為了不讓母親知道我的秘密,我這次跑的更快。路上,抑或是口渴貪嘴的原因,我是控制不住自己,偷偷地又吸一點,少了就再加點水,到了最后,分不清瓶中是水還是汽水。</p><p> 到家后,弟弟一把搶走了汽水瓶,拿起瓶子就是用雙手擠瓶子,瓶子一下萎縮了一半,妹妹仔傍邊不停地說“我要,我也要”,弟弟喝了兩口,把瓶子給了妹妹,妹妹也拿起瓶子學弟弟的樣子吸瓶子,不一會全部喝完了,“哥,這是汽水嗎?跟我們的冷水沒什么不一樣啊!”妹妹摸著嘴巴,咋咋眼睛說。我就有點愧疚又覺得好笑收起瓶子就走開了。不知是因為第一次喝的汽水,還是妹妹的問話是我慚愧,我把瓶子收好后老屋的吊樓上(村里稱陽臺為吊樓),旁邊還堆放了一些我用過的書籍。</p> <p> 上大學那年,母親為了給我揍學費,把家里值錢東西都變賣了,包括吊樓上的那些書籍。只有這個汽水瓶子還孤獨地躺著陽臺上,在母親眼里,也許這個瓶子是值不了什么錢吧?!否則它也難逃厄運。我確慶幸它逃過了一劫。</p><p> 一個汽水瓶子雖然不值錢,但它承載了母親的關(guān)愛、兄妹的溫情和歲月的艱辛,隨著歲月的增長,越發(fā)覺得這瓶子的珍貴,只可惜,隨著老屋的倒下也被埋葬了。我想,埋葬的不僅僅是一個汽水瓶子,是一代人的歷史、記憶和情懷。</p><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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