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

京都物語

姜老爹死了，死在院子里的大梨樹下。老僧入定一樣盤坐在舊蒲團上，倚靠著身后粗壯的樹干。仰著頭，雙眼緊閉，深陷的眼窩枯井般干涸，癟嚢的嘴唇微翕著，似有許多未說完的話語。 院中，滿樹梨花雪白雪白怒放于枝頭，爭先恐后吐著沁香。風一吹，花瓣兒雪片般落在姜老爹身上，和洗得快發白的中山裝映襯著。 也就在這一天，劉老太剛從城里兒子那里回來，家中大黃狗拖拽著劉老太的褲腿嗚嗚咽咽不同往常，以前大黃見到她從外面回來一定興奮地撲上來，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大黃明顯不對勁，劉老太的心"咯噔"一下，趕緊推開鐵門走進院里，第一眼看見的是滿樹怒放的梨花。三天前，她進城給兒子送青菜和雞蛋的時候，梨花還是一嘟嚕一串串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今個梨花就全開了，那一片純白讓她心生恍惚。 那一瞬間，她也看到姜老爹，"睡"在梨樹下，她招呼著走過去。 "老頭子，我回來了。" 姜老爹沒有任何反應，上前一推，發現姜老爹渾身冰涼，硬邦邦的已經挺尸了。 劉老太腿一軟，癱坐在地上，目光呆滯地看著老伴兒。 "該來的終于來了……" 淚水不斷從她渾濁的眼睛流出，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噼里啪啦掉下來。 她發現姜老爹的手里還握著一張照片，有些發黃，那是兒子姜曉白十八歲參軍前，在院子里的大梨樹下拍的，也是他們家唯一的一張全家福，十五年前的事了。黑白照中，姜老爹始終佝僂著背，臉膛兒黢黑，穿一套洗得發白的中山裝。左邊的劉老太頭發有些凌亂，一臉滄桑，可笑得像一朵層層疊疊的康乃馨。 站在中間的姜曉白穿一套草綠色軍裝，個子比她們足足高出一個頭，像一顆挺拔的白楊樹。臉上略顯自豪地笑著，一副躊躇滿志的樣子。 然而，此時姜曉白正和媳婦雪梨膩歪在沙發上拌嘴。雪梨指著放在廚房里的雞蛋和青菜說： "你能不能告訴你媽以后別往這送東西呀，她送的那些東西臟死了，雞蛋也一股子雞糞味兒，菜都是爛的，她每次送來我都得扔掉。" 姜曉白有些不耐煩。 "那可是我爸媽牙縫里擠出來送給她孫子的綠色食品啊，她們自己都舍不得吃。" "誰稀罕啊，臟死了！" 雪梨不屑地撇撇嘴。 姜曉白剛想發火，雪梨把一張臟乎乎的銀行卡扔在茶幾上。 "對了，你知道你媽銀行卡密碼嗎？剛才收拾爛菜葉子時，從袋子里倒出來的。" 姜曉白瞟了一眼，不加思索地說： "密碼肯定是我的生日。這里面也許是他們進城賣菜的幾個辛苦錢兒吧，最近我媽記憶力不好，總是丟三落四的。" 雪梨收起卡放進錢包里說： "那下次媽來我還給她。" 座機鈴聲急促地響了起來。姜曉白推搡著媳婦，示意她去接電話。 "誰呀，這個時候打電話"雪梨嘴里嘟囔著，不太情愿地走過去。 "媽，你不是剛走嗎？又有什么事啊？”雪梨冷冷地說。 "什么？爹死了……" 突然聽到說爹死了！他一下子從沙發上站起來，搶過話筒不停地質問母親，身子一下子癱坐在沙發上，姜曉白雙手抱著頭，金粉金沙的沉重…… 犁樹溝的院落里，早已用白布搭著簡易靈堂，醒目地擺放一口紅油漆的梨木棺材。棺材旁邊放著一個大大的銅盆，燃盡的紙灰中插著幾柱點燃的香柱，煙霧裊裊升騰著…… 姜曉白是知道的，這口棺材，十二年前爹砍院里梨樹做的，那時他剛從部隊回來探親。院里曾有兩棵梨樹，有一年電閃雷鳴下著暴雨，把其中一棵梨樹劈折了，半個樹冠都變成黑焦色，爹說雷劈的樹有些邪性，干脆砍了做棺材用。 剩下來的那顆依然枝繁葉茂，聽爹說過，這兩顆樹都是爺爺栽的，距今已經快一百年了。爹生前是木匠，手藝非常好，姜曉白記得當時一邊拿砂紙幫爹打磨棺材板兒，一邊取笑爹封建。 "爹，現在城里人都提倡火化，火化后就是一個小小的紅鐵匣子。" 那時候的爹身板兒還算硬朗，他一邊用布滿老繭的手卷著旱煙，一邊說："咱不跟城里人比，這也算是了一樁心思。等我百年后，你就把我們埋在東梁崗梨樹溝的陽坡上，跟你二叔的墳墓挨著，每年梨花開的時候，你就回來給我們上墳燒點兒紙。" 爹如愿以償地躺在親手打造的梨木棺材里，應該是無憾了。 此刻的姜曉白心里有一份踏實。 天上下著雨，雨不大。雨，打在梨花身上，很嚴酷，無情地把它打落下來。姜曉白從后山走下來，滿腦子是回憶…… 軍校畢業后，姜曉白成了部隊的一名軍官，后來又轉業到地方當警察。再以后的時光是結婚生子，平淡無奇。 認識雪梨時，她是一名保險業務員，小巧玲瓏，說話嬌滴滴的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姜曉白內心是喜歡她的，生活中一味地謙讓。 他們結婚的時候，所有的家具都是姜老爹親手打造的。雪梨看著老氣、笨重的家具哭哭啼啼地說： "姜曉白，你爸媽干嘛拿這些土掉渣兒的東西糊弄我啊？" 曉白陪著笑說： "這可是純實木的啊！比家具市場的密度板家具值錢多了！你看這都是真正的榫卯結構，一顆釘子一點膠水都沒用，絕對環保、耐用。我家那個花梨木八仙桌就是這種工藝，從我記事時用到現在都沒變形。" "我不管，我喜歡白色的歐式家具，就是不要這種老氣橫秋的東西，看著都堵心。" 雪梨任性地說。 "老婆，你看我爸媽已經把所有錢都拿出來給咱買房和裝修了，實在拿不出錢重新買家具了，要不這樣吧，咱先將就著用，等以后有錢了咱全部都換成你喜歡的樣子。你要是再覺得委屈，咱就重新結一次婚，讓咱兒子給咱倆做花童。" 姜曉白的趣侃，讓雪梨破涕為笑。他乘勝追擊： "媳婦，跟你商量個事兒，我想把咱爹娘接過來跟咱一起住，他們操勞了一輩子，也該享享福了。" 雪梨一臉不高興地說： "我媽還沒享福呢？憑什么把你爸媽接來，要接也是接我媽。" "做人要講良心的，房子的首付是我爸媽付的。" 姜曉白憤憤不平地說。 "你說誰沒良心啊？我媽守寡把我養這么大，結婚時，你家一分錢彩禮都沒給我媽，白撿個媳婦還不知足，還要我養你爸媽。再說了，他們出錢給你買房是天經地義的，這也是他們作為父母的責任。你要是這樣逼我，咱倆就離婚吧，你和你爸媽一起過，我走還不行嗎？" 雪梨說著就開始收拾東西。 這是他們結婚后第一次吵架，雪梨的伶牙俐齒和蠻不講理讓姜曉白目瞪口呆。這次爭執的最后結果是在姜曉白的反復賠禮道歉中落下帷幕的。如果不是因為父母的事，二人世界還是很和諧、溫馨的。但姜曉白總覺得對不起父母，后來雪梨懷孕了，接父母過來住的愿望也就被無限期地拖延下去。 十月懷胎，雪梨生兒子的時候，岳母摔傷了腿。姜曉白終于找到名正言順的理由把爹娘接來城里伺候月子了，他想借這次機會讓雪梨和父母好好增強一下感情。雪梨雖不高興也沒說什么。 自從爹媽住進城里來，姜曉白這段時間心里特別輕松，心中的天平趨近平衡。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場景，讓姜曉白眼底心尖都是滿足。 姜老爹剛進城的忐忑心情早已拋到九宵云外，長輩的架子和威嚴開始自然流露。 "孩子的名字還沒起吧？" "沒呢！" 雪梨漫不經心地應答著。 "我看就叫姜澤凱吧，咱老姜家排到我大孫子這里是澤字輩，凱是凱旋歸來的意思，一聽這名字就威風！" 姜老爹得意連說著姜澤凱、姜澤凱。 "現在都什么年代了，還按字輩取名，我看直接叫姜凱就挺好。” 雪梨隨口就這么一說。 劉老太端著一碗煮雞蛋放到餐桌上，雪梨有些不耐煩地說 "天天小米粥、煮雞蛋，就不會換個樣做。" 媳婦的不快，劉老太不知所措，連忙陪笑說： "小米粥、煮雞蛋才是最有營養價值的月子餐呢，想當年我生曉白的時候，就這還吃不上呢。" "都什么年代了？總拿你們老一套的陳芝麻爛谷子說事兒，煩不煩啊？我不吃了！" 雪梨抱著兒子進了臥室，隨即關門，咣當一聲，那份短暫的平靜被打破，劉老太和姜老爹被突如其來的舉動整懵了，半天兩老說不出一句話。 劉老太想著生曉白時難產情形，眼眶開始濕潤……那是怎樣的一天一夜，自已大出血差點死了。那時候，家家戶戶都窮，別說小米粥，連高粱米粥都要摻著野菜葉吃，更別說雞蛋了，婆婆是個厲害角色，整天板著臉不茍言笑。她只做了七天月子，吃了七個雞蛋，就下地做飯自己洗尿布了。劉老太越想越流淚，生完曉白身子受損，無法再懷孕，婆婆就開始甩臉子，老實巴交的她硬是咬著牙守好媳婦的本分，不頂嘴、不矯情、任勞任怨，在婆婆的厲聲下忍氣吞聲度日。直到婆婆去世后，她的日子才輕松起來，巴望著兒子長大，娶媳婦，自己做婆婆好好享幾年清福，沒成想兒子找了個嬌滴滴的城里媳婦，坐個月子矯情的跟貴妃娘娘似的。 劉老太腦海里不禁又想起兒子第一次把兒媳領回家的情形，也是梨花盛開的時節，她拘謹不安地站在落花繽紛的梨樹下，望著眼前嬌小玲瓏的女人，精致得像從畫里走出來似的，皮膚細膩得比梨花還白嫩。她脆生生地喊了聲"阿姨"，那聲音銀鈴般悅耳，她當時都有些恍惚了…… 姜老爹和劉老太回到梨樹溝，他們想孫子想得挖心挖膽。 每隔一兩個月，院子里的蔬菜和瓜果下來一茬，老倆口就尋思進城。盡管兒媳不待見他們，瞧不起他們送的那些東西，但一點也不影響他們看孫子的決心。 不覺中小凱凱半歲了，虎頭虎腦，見人就咧著嘴笑，姜老爹放下蔬菜的袋子迫不及待地去抱孫子，抱起來就照著粉嘟嘟的臉蛋兒親了一口，硬硬的胡子把凱凱扎得哭起來，親家母一把搶過孩子，毫不客氣地責怪起來： "你怎么能用胡子扎孩子呢？哪有這樣的爺爺，多不衛生啊！" 姜老爹挫著粗糙的手一旁憨笑著。 雪梨端著米粉出來喂兒子，看見公公婆婆尷尬地站著，指著地板上的蔬菜說： "爸，你把菜挪到廚房去，別弄臟了地板。" "哦，好，好，好。" 為了讓兒子一家吃上新鮮健康的蔬菜，老倆口天蒙蒙亮就起來坐早班車，三個多小時的車程，餓肚子是常有的事，忍忍就過去，雪梨也不會問。 梨樹溝的梨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梨樹溝祖祖輩輩們沒人覺得有什么不同，平靜地生活在這片土地上。 又是一年梨花開，滿山的潔白。姜老爹自是好心情，一想到大孫子再也坐不住，決定進城。 姜老爹進門就覺得兒子家中大變樣，他陰沉著臉走進臥室，看見臥室的大衣柜和床也換成了米白色歐式的，一臉驚詫地問： "雪梨，原來的家具呢？" "賣了，被我賤賣給收舊家具的了。" "賣了？賣了多少錢？" 姜老爹著急地問，聲音都有顫抖。 "全套家具一共賣了五千塊錢，我媽要價六千，可是收家具的老頭兒說這種家具都過時了，五千已經不少了，多一分都不收。” 雪梨隨口這么應答著。 姜老爹的頭頓時如被一盆冷水迎面潑來，心里拔涼拔涼地，隨后絕望地靠在墻上哼吱起來。 姜老爹目光呆滯地盯著窗外。他心疼啊，疼的五臟六腑都翻動。那些家具都是用上好的百年黃梨木做的，而且所有的花型、紋理，都是他精挑細選的。每一個棱角都是他親手打磨的，每一個結節都精心處理過，一點兒瑕疵都會換掉。他足足打制了半年多，一榫一卯無不滲透著他的心血啊！他越想越心疼，越想越來氣。 姜老爹真的氣病了，回家后躺在坑上三天不吃不喝，人瘦削得皮包骨頭。兩眼瞅著家中的八仙桌癡癡呆呆。 這張桌子是白二九的爹白崇海從海南運回來的木頭，并親手打制的，給二九結婚用的。 古樸的八仙桌，木質紋理依然清晰，如行云流水般透著內斂、奢華的光澤。最特別的是，木紋中有很多木癤，這些木癤平整不開裂，是非常稀有的鬼臉花梨。 姜老爹長長嘆了口氣，終于下決心撥通了摯友王德清的電話，王德清是當地搞民間古家具收藏的行家，早年前跟他是同行，后來娶了個城里媳婦，改革開放后，與媳婦一起下海經商，做起了民間古家具收藏。 王德清很早就喜歡姜老爹家的花梨木八仙桌，五年前曾出價35萬要收購。姜老爹舍不得，撫摸著深黃的桌面說： "不賣，不賣，給多少錢都不賣，這可是我的命根子，這個留著傳給我大孫子呢！" 電話里王德清的聲音顯得有些激動。 "姜海子，你沒病吧？真的舍得賣掉？" "賣掉，一口價50萬！" 姜老爹非常肯定地說。 姜老爹推心置腹地說： "德清，這張桌子就像我的親人一樣，它跟我有感情啊！你一定要幫我好好保養好它，別磕了碰了。這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咱哥倆是一塊兒長大的，賣給你我放心。換了別人給多少錢我都不賣。我就想啊，這世上總有一些東西比金錢重要吧，人與人之間講究緣分，這物與人之間，也講究緣分啊，好東西一定要賣給懂它的人。在懂的人眼里，它就是個無價之寶，不懂的人眼里，它就是一塊爛木頭……" 姜老爹把賣來的錢一五一十交給姜曉白。他回到家中拿了兩只酒盅，徑直地奔東粱崗。梁崗上，漫山遍野梨花開得雪白雪白，微風拂過，清幽幽的香氣依舊。 姜老爹是來看望好兄弟白二九的，他有太多話想跟白二九說。 以前他們是一起搭伙干木匠活兒，兩人關系好得穿一條褲子，每天下班兩人都會喝上二兩。 喝的盡興時候，白二九搖頭晃腦地背幾句古詩，他最喜歡的詩句就是"一樹梨花開太白，三杯蘇酒醉東坡。" 姜老爹不太懂古詩詞，總覺得那玩意兒酸腐，就拿話搶白二九："什么一樹梨花啊？這分明是無數梨花嘛！什么三杯蘇酒啊？這分明是一瓶二鍋頭嘛！"白二九就哈哈大笑，覺得跟他談詩詞就等于對牛彈琴。 姜老爹坐在白二九的墳頭自是言語： "二九啊，我又來看你了，三十多年啦，你兒子也成家立業了，孫子都六歲了，你該是放心吧。我身體也不好，去年檢查患了肺癌，已經到晚期了，過不了多久，我就來尋你了……" 姜老爹走了，走的很安祥。 姜老爹的五七，姜曉白隨母親上墳，劉老太指著旁邊白二九的墳塋對兒子說： "小白，把這座墳塋上的草都拔干凈，然后培上新土。” 姜曉白不解地問道： “這是干什么？" "曉白，跪下！" "雪梨，跪下！" "凱凱，跪下！ 劉老太口氣不容置疑。雪梨嚇了一跳，從沒見過婆婆這么嚴肅，嚴肅得讓她害怕。她趕緊在凱凱身邊跪了下來。 劉老太聲音有些哽咽沙啞地說道： "二九，今天我們一家子終于在這里團聚了，你的兒子、媳婦、孫子來看你了……" 姜曉白懵了，弄不懂這眼前的一切。劉老太掉頭對兒子說： "曉白，叫爹，這才是你真正的爹！" 姜曉白目瞪口呆地看著母親，一臉驚詫。 劉老太的情感閘門瞬間決堤，淚水奔涌而出……深情地回望過去，講述埋藏心里三十多年的秘密。 她的丈夫叫白二九，生前是個木匠。二九是子承父業學了一手好木匠手藝。姜老爹姜海子和二九從小一起長大，一起上學，兩人玩的非常好。農閑時，二九走村串巷地攬活干，幫東家打一架馬車，西家做個衣柜。忙不過來時就喊來姜老爹幫忙打下手。時間久了。姜老爹也學會了木匠活兒。于是，他們經常搭伙出去干活兒。一天傍晚收工，他們回家路上，走到一處盤山公路邊上，一輛裝滿沙石的拖拉機因拐急彎翻車，白二九最先發現危險，他在后面狠勁推了姜海子一把，他便滾下了山坡……待他暈頭轉向地從山坡下爬起來時，看到白二九已經被那輛砂石車埋在下面。二九滿臉鮮血，已經奄奄一息，他氣若游絲地告訴姜海子： "姜海子，我、我不行了。麻煩你幫我照顧好我媳婦吧，劉梅已經懷孕三個月了，如果……如果不嫌棄，你就娶了她吧，我不想我的兒子生下來就是沒爹的野孩子。可以讓孩子跟著你姓，哥拜托你了……" 白二九死了，姜海子頂著家族壓力，娶了懷有遺腹子且大他三歲的劉梅。 姜曉白生下來時，劉老太讓他給孩子取名字，姜老爹不遐思所地說： "就叫姜曉白吧，這個名字能讓我永遠記住我的兄弟，任何時候都不會辜負他。" 劉老太一口氣講完這段心酸的往事，伏在二九墳上抓心抓肝地哭。 姜曉白聽完母親聲淚俱下地訴說，看著兩處墳塋，一邊扶起母親，一邊回憶…… 姜曉白開始有些恨自已了，當初說好把爹接進城里享幾年福的，終成遺憾。 梨花樹下，母親身子骨瘦弱得像一根被榨干了槳汁兒的枯草，在風中搖擺。姜小白堅定說： "娘，你跟我們回城吧。我們養著你。" 劉老太心中暖暖地，她動情地說： "不去啦！娘還有大黃呢，娘去了它怎么辦？娘哪也不去，娘老了，就想在梨樹溝呆著。" 回城的路上，雪梨突然想起錢包里還有一張娘前幾天留下的銀行卡。 雪梨找到一家提款機，輸入丈夫的生日密碼，屏幕上顯示500000，怎么會這么多？雪梨回頭喊了喊姜曉白，兩人一臉驚訝的樣子。突然，雪梨一下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老公，我們回去，快，回去接娘！" 雪梨繼續嗚咽著。 "好！" 姜曉白一把摟住妻子和孩子，也失聲痛哭起來。 回到空蕩蕩的屋子，劉老太看著老伴兒留下的旱煙袋，還有那未喝完二鍋頭，睹物思人，禁不住悲傷起來。 院落中梨花一地，劉老太的頭上、身上、地上，一層雪白的花瓣兒。。。 作者/京都物語指導老師/李偉圖片/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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