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旅生涯一一電傳電報往事憶

小平

2016年10月我來到南京參加陸軍指揮學院畢業三十周年同學會。聚會結束，謝絕了城中的高中同學和連隊戰友的邀請，就想一個人雨中在這城中那最熟悉的地方走走…四十三年前，連隊派我到地處大行宮的江蘇省電信局電報大樓學習通信業務，有近一年時間。 　　一下地鐵站，迎面已是高樓大廈。臉上流淌著高大梧桐滴下的雨水，忐忑的往前搜尋著…新華書店、體育館、俱樂部，找到了。往回走了，省電信電報大樓、省電信電報大樓…路人不知，警察不知…可能拆迀了…心揪得緊緊的，踟躕，挪步，突然路邊一小牌跳入眼簾。熟悉的大樓矗立在前面。五十多歲的門衛熱情介紹這是電信秦淮區局，你說的情況我也不知道，樓邊幾塊牌子可能能幫助你。一看樓房，院子沒變，籃球場成了停車場。 電信局的電報大樓是一座四層西式古典建筑。該處原是民國時南京市電話運轉中心。創立于1912年，建筑建于1936年。作為“首都電話局舊址”被列入重點保護單位，又曾是中共地下黨領導群眾在南京解放前夕開展斗爭將電話局保護下來，這兒又被列為教育基地，因此得以得保留。 當年在電報大樓學習時聽介紹，南京電報業創立比較早，全國最早的遠距電報業就是在1911年南京與北京聯通的。這里還是中共地下黨重要活動場所，有陳繼昌、李傳夔、蔣宗鑾、馮柏六四名先烈為祖國解放事業而獻身，如今長眠于雨花臺烈士陵園? 　　特別是1948 年秋至1949 年春，在南京解放前夕，中共電信局黨總支按照上級組織的要求，秘密宣傳黨的有關政策，爭取大多數技術人員，并成立護局委員會，領導護局斗爭。在全局1800 名員工的共同努力下，維護了通信電路暢通，把全局的通信機器、設備、器材、物資，完整地移交到了人民手中，取得護局的勝利。 　　如今又見到了這熟悉的大樓，回想起早期電報通信人創業的艱辛和地下黨領導員工保局迎解放的光輝事跡，不禁心潮澎湃，百感交集，敬仰之情由然而升。同時往事一幕幕又浮現在眼前，為曾在此學習而感自豪。 1973年剛過完春節，部隊派我到南京江蘇省電信總局學習電傳修理業務。與我一起參加學習的有來自嵊泗守備區無線電連有線電報站的陳道康站長，有舟嵊要塞區通信營無線連的馬偉琴和郭亞莉報務員。 后排左一馬偉琴，左二郭亞莉 　　我們一行四人在要塞區集中，臨行前通信處宋漢勛處長接見了我們，語重心長地對我們說，電傳裝備到守備區才一年時間，是一種新的通信方式，這次要塞通過軍區專門聯系到江蘇通信總局學習，你們要珍惜這難得的機會，一定學好，回來為部隊服務。宋處長是三八式的老八路報務員，他說，當年他有次三天三夜不睡覺，拚著命，一字不錯地完成了任務。? 　　宋處長回憶戰爭年代報務工作。宋處長曾是我們岱山通信營營長，八十年代初又回來到岱山守備區任副司令。 　　我們四人在下午到達南京火車站，，我和陳站長被小馬帶到家中，小馬父親馬光軍時任南京軍區后勤部副政委。? 　　身為老紅軍的馬政委對我們倆這來自基層的人員非常熱情，讓我們住在他家一晚，晚餐特地加了菜?？箲饡r期曾在新四軍七師皖南支隊任職的馬政委知道我來自皖南便與我們談起當年艱苦奮斗的往事。他說你們從事的通信工作很重要，我們當年就是使用地下交通、電臺等多種通信手段和上級及部隊保持聯系，在敵后與日偽周旋進行斗爭時保持了主動權。馬老一席話使人倍感親切、敬仰；同時也感到我們學習任務的重要。晚飯后還在家里球室打了會乒乓球。 離休后的馬老熱心地關心下一代 　　第二天，吃過早飯后，我們就去江蘇省電信局電報大樓報道。到了門口，我們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院中停著一排排摩托車。不時地幾輛摩托車呼嘯而出，好不威風，經了解這都是送報車隊。? 當年很拉風的送報摩托 　　我們到人事處辦了學習手續轉了組織關系后人事處的同志帶我們參觀電報大樓。大樓第一層是電報房，數百臺電傳機整齊的擺放著，小電機轉動聲、機械傳動聲、字桿的敲擊聲、印字滾輪的回車聲在大廳中組成一股特別地音響。與紡織廠織布聲有的一比。這里一天要收發幾萬份電報。（北京電報大樓每月300萬份，900名電傳報務員晝夜四班倒。）? 大廳里忙碌的電傳報務員 　　修理工間在二樓，若大的工間，行列有序地排放著數十個工作臺，師傅們緊張有序地忙碌著，小平臺車將一臺臺修好的電傳機運下樓，一臺臺故障機又搬了進來。? 　　 　　負責我們學習的師傅叫李蘭英，是老大學生，科班出生的技術人員，她先生是南京天文臺的研究員。她對我們非常熱情、負責。 電傳電報機看起來不大，一接觸具體構造便大大超出原來的想象。 　　電傳機是繼莫爾斯收發報機之后的第二代專用通訊工具，從五十年代起在我國使用。 上世紀50年代初,上海解放后，郵電部決定將我國電報一、二級干線電路都要改為電傳機通報，但當時使用的電傳打字機都是外國貨，國內留下的美制電傳打字機僅300余部。鑒于美國對華經濟封鎖，郵電部向上海華東郵電器材廠下達了試制國產電傳打字機的任務。1954年，華東郵電器材廠試制組開始技術攻關。由于當時缺乏制作技術，就只能參照民主德國的T37型、T51型電傳打字機；由于沒有圖紙，我們就自己繪制；沒有機械部件，我們就自己加工制作。當時，一部電傳機總共需要1300多個零配件，而且對于精密度的要求也是相當高的。此外，為保證電傳機質量，試制組還裝備了近300副模具，反復摸索研究以求達到標準。1956年3月，上海華東郵電器材廠終于研制出首批樣機，經過多次檢測、調試，終于達到標準要求。同年8月30日，它通過了郵電部驗收鑒定，質量可與民主德國T51型電傳機媲美，并正式被命名為BD055型電傳打字機。 　　沈陽長途電信局枝術革新(錄像片)。造一臺機工序復雜，有的零件還依賴進口。到了1964年我們還在技術革新，想盡辦法制作出國產件。? 　　待我們進一步聽了師傅介紹電傳機的具體工作原理和實物工作展現，更感到我們學習面前橫著一道道難關，要在不長時間學會獨立工作，肩上擔子很重。?? 這是美國15型機工作時(錄像)。桿式打字，一千三百零件有機配合，才能最終有序清晰地打印出收到的電報文字。? 這是東德的T28型機工作時(錄像)。盒式打字，很復雜。我連也曾裝備此類機。? 那時，電報大樓各種機型都有，55型是主流，但也不能全代替。到上世紀80年代末，這臺電傳打字機累計產量也只達3.44萬部。我們主要學55型，其它機子也要學。? 　　電信局給我們按排住的宿舍在大行宮太平南路88號，一座三層小樓的二層。這次我也專門去看望，可惜門鎖著，只在外面雨中默默注視這四十三年前曾住的小樓。 　　一千三百個零部件，我們要逐個了解、逐個記憶。那時，我和老陳忘了逛逛這繁華的大都市，從電報大樓回來就在這小樓宿舍里盤坐在床上各自死記硬背，有時兩人你問我答。那時夢中都是一堆堆的零部件。那年夏天，特別熱，我們在小屋內搖著扇子，看書、記筆記，我買了一大包粗制茶，泡了一大臉盆茶水，以不斷補充快速流汗的身子。 　　從連隊臨行前，連長、指導員那句經典話語在耳邊響起：咱連電傳維修就指望你了，寧掉幾斤肉掉一把頭發也要學成而歸。? 左起，連長邵林水、指導員周寶根 　　李工和師傅們手把手耐心地給我們傳授。從換色帶盤，電動機炭刷處理，由淺入深，逐步學電工、學鉗工、學焊工…至到整機裝配和各種故障的排查、檢修。一天數臺、十數臺撤下的故障機也給我們的學習創造了條件。? 　　電傳電報機的零配件精密度高很是珍貴，師傅們并不是簡單地以舊換新，而是因件精細加工，熟練地調整，像小電機的重新浸漆處理繞組絕緣，印字不清也是細心清理磨損的字頭和焊接字頭距離達到解決問題…使我們從中不僅學到了技術還學到了工人師傅愛廠如家勤儉節約的優良作風。 　　為了保障電報及時收發，電傳機不缺位。修理工間的技術人員和修理師傅也是實行夜間值班制，任務緊急時經常加班；這也是多學和學好技術的機會，我們都想多待一些時間在修理工間，晚上也經常學到深夜。 　　在李工和眾多師傅的傳、幫、帶下使我們逐步掌握了修理技能。李工和工人師傅們那種認真負責、大公無私、愛廠如家、團結協作的精神和對我們部隊同志的熱情幫助傳教的態度使我們倍受教育和鼓舞，至今難以忘懷。? 南京留影 　　在規定時間我們基本掌握了電傳電報機常見故障的檢測和維修。 回連隊后自己及時開展工作并傳教修理技術給有線電報站的戰友，還經常支援地方，為當地電信部門修理電傳，得到地方好評。1974年底被連隊黨支部上報直屬隊黨委批準記三等功一次。 三等功批準文件。（當年沒有證章。1979年10月20日，總政治部下發《關于對平時立功和授予榮譽稱號的人員頒發立功獎章和英雄模范獎章的通知》，規定對平時立功和授予榮譽稱號的人員也頒發立功獎章和英雄模范獎章，從1979年12月1日開始實行。從此全軍有了第一代統一的獎勵證章。） 1971年戰備形勢日趨緊張，為確保指揮絕對保密，連隊增編成立了有線電報站，當時選送了繆雙大、黃正方、馮偉明戰友到要塞區培訓，下半年回連成為首批有線電報站報務員，1958年入伍、南京軍區步兵學校通信專業畢業的駱中根為首任站長。 首任站長駱中根 　　我是1972年底從收信區隊調入有線電報站的。1973年初便被派往南京學習電傳修理，1974年當任有線電報站的干部報務員，1976年初調任連隊副指導員。那個年代有線電報站擔負著部隊真報傳送重大任務。有線電報站一代一代報務員聯通上下，將東海最前沿的海防情報和重大信息，從這里安全、準確、迅疾地進行了傳遞。有力得障了部隊建設和戰備任務的圓滿完成。 李蘇平戰友在坑道值班室實施電傳發報 有線電報站部分戰友合影。左起，馮偉明、陳炬、黃正方、繆雙大、張小平? 有線電報站部分戰友多年后重訪部隊駐地在原機關報房處合影，左起，李蘇平、吳文干、趙志強、馮浩民、孫驥、張小平、黃正方、王醒、鄭木成、馮偉明、何金松? 1978年南疆邊境風云驟起，為保障東海前線通信更好傳遞，在海底電纜損壞時仍能保證信息達暢，12月連隊增編成立400w的單邊帶臺（電傳電報必要時可通過無線傳輸）。單邊帶通信的優點是：節省功率，節約頻帶，由于單邊帶發射機不發送載頻，提高了保密性。單邊帶通信聯絡是靠手鍵來保證的。當雙方電臺一經勾通，雙方兩臺電傳機便立刻投入到收發電報的工作中。 單邊帶報務員在要塞區集訓合影 單邊帶臺部分戰友在原居住的窯洞前合影。左起，施頌琴、黃友志、黃關洪、吳文干、沈大弟、倪軍、鄧立明、劉建華 時代前進，裝備不斷變化，從機械電傳電報機到電子電傳電報機、80年代初，中國研制了"中文電傳打字機"，也叫"漢字電報機"，它的通報速度比當時的電子電傳機還高。 現代戰爭己不分前、后方，舟山陸軍大規模駐守已完成歷史施命。 1985年我們岱山守備區在部隊整編中被撤消，我們無線電連有線電報站承續十四年后劃上了圓滿地句號。 無線電連指導員李文龍（圖左一）與有線電報站站長黃正方（圖左二）在曾值班的坑道前留影 　　在地方，有線電報需要通過發報人填寫電報稿紙，報務員核對并翻譯后上電傳電報機發報，電路傳輸，收報電傳機打印，收報員派封，投遞員投交等多環節。如果收報人在縣以上城區，從發報到收到電報，最快需要兩小時。如果收報人在農村，從電報局到農村這段距離一般都是按平常信件投送的，時間就很難保證了。? 2001年8月1日，中國電信集團公司取消公眾電報業務中的特急和加急業務。此舉預示著受飛速發展的新興通信產業的沖擊，傳統電報業務正在淡出百姓的生活。 　　北京電報大樓的鐘聲曾是新中國、新北京的重要標志，其營業廳曾為亞洲最大的電信業務綜合營業廳。2017年6月15日，電報大樓一層營業廳正式停業，年達59歲的電報大樓正式“退休“。? 隨著中國經濟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移動支付、網約車、互聯網醫療、在線教育等各類“互聯網+”新業態層出不窮，我國網民規模及互聯網普及率均呈現快速增長態勢，截至2020年3月底，我國網民規模達9.04億。 隨著我國北斗衛星導航系統向全球組網的完成，不斷邁出堅實地步伐；5G走在全球前列。我國已成通信強國。但我們忘不了新中國建立以來，一代一代通信人為達到強盛目標而付出的艱辛的努力和展現出的愛崗敬業的崇高精神。 　　部隊的通信事業也在飛速發展。去年我曾應邀去某部通信團聯歡并參觀了團史展。 　　該團最初為通信連后擴編為通信營隨著通信在現代戰爭中的重要地位進而又擴編為通信團；通信裝備也在更新。從我連走出去的趙守法戰友曾參予當年通信連的組建，歷任連領導、通信處長后轉業到杭州市工商局拱墅區分局任書記。? 趙守法戰友參觀團史留言 　　該通信團確保暢通無阻，在部隊現代化建設中發揮了重大作用，曾被記集體三等功。? 時代在變化，科技在日興，軍隊在前進，國家在強盛。祝愿我們的通信事業興旺發達，一代更比一代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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