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text-align: center;">老黃今年四十八</p><p style="text-align: center;">三不愁來四不差</p><p style="text-align: center;">夜夜有酒選桌歃</p><p style="text-align: center;">今晚又要睡沙發</p><p><br></p><p>老黃與同學張三李四王二麻子，自下學以后就沒見過面。今兒星期一，三位不聲不響地到了容美鎮，入住賓館后才邀老黃宵夜。</p><p><br></p><p>同學最大的一宗好處就是，即使二三十年不見面，見面如初戀。</p><p><br></p><p>老黃不問三位緣由，微了后壩湘西燒烤，尋思著如何撒個謊，讓老婆乖乖地放他出去宵夜：今天總不能又說一中副校長約談關于兒子高考模擬填報志愿的事吧。副校長哪管這細枝末節的事，班主任才管呢。但不能說班主任約啊，老婆與班主任聯系緊密，遲早要穿幫。再說為什么約我而不約她呢？從今天老婆臉上的氣色來看，昨晚她睡得好。她一睡得好，我也就六神安定。今晚，要不說領導喊加班？不行，加班到辦公室，回來卻一身酒氣，要是被老婆發現，哪說得清楚。過去總撒這個謊，謊架子都被老婆拆了，她早不相信了。要不說熊總喊來宵夜，談屏山攝影的事？打造屏山峽谷攝影俱樂部，老婆支持。而且可以給熊總悄悄打個電話，要他幫到圓謊。更何況手機中存有曾與熊總一起宵夜的圖片和視頻，她若“查崗”，當場就可以這么發給她。就這么定！總之，不能說去會同學，不然解釋張三李四王二麻子是男同學還是女同學都要好長時間。老黃認為世間最難的事就是解釋！</p><p><br></p><p>于是，老黃跑到衛生間蹲著，給熊總發了微信，如此這般這般……。等了半小時，才收到熊總的回信。腿都蹲麻了，決定日后還是裝個馬桶。</p> <p>老黃在客廳里安安靜靜地呆了一刻鐘，還煞有介事地與老婆討論熱播劇《有你才有家》中的劇情。</p><p><br></p><p>熊總終于來電話了，老黃故意把免提開著:“花哥，不好意思，再拍《新白娘子傳》的預備小組來了，要把屏山峽谷作為白娘子修煉成精之地，你出來，我們宵個夜，陪哈他們。”“哦，不喝酒行不行。”“你先來我辦公室哈，喝不喝酒不要緊。”</p><p><br></p><p>老黃掛了機，對老婆說:“我去哈，你早點睡吧，又是半夜，莫等我。”換了鞋，準備出門去。老婆問:“拍什么《新白娘子傳》的，半個月前來踩了點，又來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真拍喲”“你去吧，少喝酒，最好不喝酒。”</p><p><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三五同年酒滿缸</p><p style="text-align: center;">七嘴八舌話蒼桑</p><p style="text-align: center;">屏山峽谷來打卡</p><p style="text-align: center;">刺激消費吾付賬</p><p><br></p><p>深更半夜，路燈就像接到客或沒接到客的街女，沒精打采，但總是有氣無力地一直撐起亮著。有一條老狗，黃色的，毫無聲息，夜客丟下的一根排骨橫躺在路邊，它也無動于衷，傍若無人地在街上悠蕩！</p><p><br></p><p>老黃有點云里霧里，東倒西歪地走到了住所林業小區地下車庫，在車庫里轉了三圈，總是擔心老婆還沒睡著，或者睡著了，上樓不小心吵醒了她，就走來走去拖延著時間。最終還是來到了電梯口，輕輕地按了一下電梯鍵，哐當一聲電梯門打開，老黃慌忙用手阻止電梯打開，以為可以阻止聲音。進了電梯才想起，這不是家門，老婆聽不到，心咚咚跳。</p> <p>出得電梯，老黃右手拿著鑰匙，左手按住腰帶上的另一串，到了自家門口，輕輕地費了好大勁才把鑰匙插進鎖孔里，向外緊拉門把守，讓門栓在退回的時候不與門框發出任何一丁點兒摩擦的聲。今天門口的聲控燈怎不亮呢？我這身手，做小偷只怕數一數二！老黃稀里糊涂地想。</p><p><br></p><p>他回來了，聲音這么小，一定喝得多；喝得少，沒得這么小心；若沒喝，早就回來了。只要平安回來了，我好睡。老黃的老婆向右一側身，睡去了。</p><p><br></p><p>老黃掩上門，在門口停留片刻，搜悉房間里每一絲聲音，希望感覺到老婆均勻的呼吸聲，然而什么都沒有。老黃半程按下客廳照明鍵，輕輕、緩慢地落下后半程，燈亮了。坐在沙發上開始脫襪子，忽然想起在湘西燒烤店宵夜的還沒結賬，天！手包也忘記在那里了，一陣懊惱。左右腳的襪子早被脫掉丟在旁邊的沙發上了，但是老黃總是用右手拇指刮拉著襪子箍在腿上留下的那個印痕，心里想著：今兒這襪子仲么老脫不下來呢！刮拉多次，破了皮，要流血。老黃不覺得疼，但有些納悶兒，轉過頭看見傍邊沙發上的襪子，兩指拈起來湊在鼻尖一嗅，心想：這是哪個的襪子？好臭，這么不愛收拾！</p><p><br></p><p>老黃脫個精光，躡手躡腳地走到衛生間，打開花灑就淋，從頭到腳的冷水，使得他清醒了許多，感覺這噴淋的聲音好大，于是關了花灑，沒想到防回流閥咔咔作響，老黃特怕驚醒了老婆，十分懊惱也十分沮喪，死的心都有了，赤條條蹲在花灑下面想辦法，聽動靜。</p><p><br></p><p>一切靜悄悄的，偶爾遠處有一聲文章雀兒啼叫的聲音。夜深得都要變淺了。</p><p><br></p><p>老黃感覺有點涼清，忽然想到：要是我把噴頭拆掉，只放“尿粗”一股水洗澡，無論淋的聲音還是關水時防回流閥的聲音都很小，不至于吵醒老婆的。洗了一多半，就剩背心里一點兒沐浴露沒沖了，又想起睡衣還在老婆房里，天！不可能穿才脫下汗漬斑斑的衣褲或是赤條條躺在沙發上睡啥。于是，老黃用手巾胡亂地擦了擦身子，躡手躡腳地走到老婆房門口，張著耳朵聽壁腳。準確判斷，老婆應該是睡著了。輕扭門把，微推房門，半開，沒發出一點兒聲響，慢閃進得房內，在微光中聽著自己心跳的聲音，搜尋睡衣放在哪兒。老黃心想，這要是以往，門軸或合頁會發出吱嘎的聲音，今兒甭想拿睡衣了。</p><p><br></p><p>老婆的確是睡著了，呼吸中有一點微鼾。</p><p><br></p><p>老黃從衣帽架上取下睡衣，轉身向外走去，到門口又回過頭來看了看老婆，鼾聲依舊！放心了，放心了，大功告成！老黃縮身快閃出房門，沒想到睡衣掛住門把，帶拉住房門，哐當一聲巨響。老黃心想：拐噠拐噠！</p><p><br></p><p>果然，只聽得老婆在房里喊：“死鬼兒，不曉得不回來呀！”</p><p><br></p><p>“死鬼兒已經回來了”已經把老婆吵醒，自責懊惱都沒得用了，老黃索性答了一句。從門把上解了睡衣，關上房門，邊走邊籠上睡衣朝沙發走去。</p><p>老黃躺在沙發上，閉上眼睛想：老婆要是出來鬧，就是打，也得假裝睡著，不然再答老婆的腔，控制不住，吵鬧起來，不說今夜，老婆又是幾夜睡不好的。細心聆聽，沒有發覺房內再有什么動靜，只是感到了背心、睡衣與沙發皮子粘在一起，很不舒服。假裝鼾聲起，噗嚕噗嚕……。除了自己的鼾聲之外，好象聽到靸拖鞋的聲音！老黃假裝的鼾聲比先前打得更有節奏，聲更大，就好像哭娃兒看見媽媽，哭得更厲害了。</p><p><br></p><p>老婆在房門口觀望了一下，聽見鼾聲，轉身進去拿了一條線毯，走出來搭在老黃身上，望著老黃心想：我曉得你去接待同學了，何必撒謊呢，我只是擔心你喝多了，對身體不好！</p><p><br></p><p>老黃在老婆進房睡去的時候，翻個身，側著繼續裝睡，停止了假裝的鼾聲，心里自言自語：老婆，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希望一夜好夢。</p><p><br></p><p>老黃在假裝中，把真的瞌睡喚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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