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font color="#010101">“赤李子花,一嘟嚕,打小娘教俺織絨布,大嫂嫌俺織得密,二嫂嫌俺織得稀,三嫂嫌俺織得慢,一把給俺撂了機......”這首略帶憂傷的鄉村小唱中的“赤李子花”是我老家的一種野花。</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春風清揚,忽明忽暗的雨水將低矮的山地沖洗一遍,山坡上一簇又一簇野花、野草的芽兒、葉兒,點點嫩綠,團團鵝黃,影影綽綽鋪就開來。那風兒褪去了凜冽,輕輕柔柔,一縷縷往花枝上拱。等陽光一出來,赤李子一叢叢的枝條上就滿是粉嘟嘟的花骨朵兒了。一夜之間,赤李子仿佛接到了春天某種神秘的暗語,齊刷刷地開放了。赤李子花初開時帶著桃花般的緋紅,慢慢就變得如杏花般潔白,它花朵繁多,簇擁在小小的枝條上,五瓣的小花像極了紫葉李花,花色卻比紫葉李更多了一些嬌艷。田野里那些不起眼的溝溝壑壑,一時間繁花簇擁,燦若云霞,恍若積雪,它開得鋪天蓋地,卻又悄無聲息,只有蜜蜂“嚶嚶嗡嗡”在赤李子花的淡雅芳香中流連忘返。</font></h3> 赤李子花的枝條長不高,成年的花枝大約三四十公分的樣子,一枝枝枯瘦卻倔強地伸向天空。無論貧瘠、肥沃、干旱、洼澇,它也不擇地兒,就在犄角旮旯、田間地頭、山石縫隙間潑辣辣地迎風生長著。等花兒謝了殘紅,一枚枚綠色的小果子就如綠豆粒般擠滿在枝條上。可不要小看這些不起眼的小果子,夏天來臨,它就長成了櫻桃大小,顏色也紅艷鮮亮起來。那深紅色的果肉有著令人垂涎欲滴的清香,咬一口酸甜可口,馥郁的香味從嘴角順著喉嚨一直流到心里。真的,迄今為止,我再也沒覺得有什么水果能比得過童年的赤李子帶來的那種美妙口感。在那個物質匱乏的時代,母親盛夏時常常領著我們兄妹四人去野地里采摘赤李子,順著一條條堰跟找下去,扒開濃密的野草,就能看到一串串或粉綠或紫紅的赤李子靜靜地躺在那,紫紅色的赤李子散發著直沖腦門的清香,而粉綠、粉白色的咬上一小口則略有一絲酸澀。一家人把摘來的赤李子果肉吃干凈后,再把果核洗凈晾干就能拿到中藥店去換一點錢,據說赤李子的果仁能治療四肢浮腫的病,還有抗炎止痛的功效。<br>母親是最喜歡赤李子花的。聽母親講,在她六歲那年姥姥就去世了。那是一個赤李子花開的春天,在家里做針線活的姥姥突然鼻血噴涌,怎么都止不住。鄰村的先生(老家人對醫生的尊稱)還沒請到,姥姥人就不行了。當大姨把在外邊玩耍的母親急急地領回家,臉色如臘的姥姥已無力看自己幼小的娃兒一眼。母親嚇得把手中新折的一簇赤李子花跌落在了被姥姥鮮血染成一片赤褐色的泥地上,從此,母親就成了沒娘的孩子。 還記得兒時在無數個春日的夜里,煤油燈將母親紡線的身影拉得長長的,伴著“嗡兒嗡兒”的紡線聲,母親就小聲哼唱那首《赤李子花》:“赤李子花,一嘟嚕......娘啊娘,受不得,備下那騾馬送俺滴,送到那柳樹行,俺和娘哭一場,送到那柳樹北,俺和娘哭到黑......”我們兄妹幾個每每會在母親的哼唱聲中沉沉地進入夢鄉,卻不明白為什么母親總喜歡哼唱這首小唱,我們也從不知道母親是何時停下手里的活計入睡,又是何時起床的。總是等我們清晨睜眼醒來,就發現母親早已經在灶前把火燒得紅彤彤了。那時的母親白天和其他社員一樣下地掙工分,晚上就忙著紡線,等到入了秋,母親又請人幫忙把紡好的棉線漿染、經線、闖杼、吊機,然后開始“哐當、哐當”織起布來。一家人四季的衣裳布料就在母親一夜一夜的不眠不休中日見雛形。<br>雖然姥姥去世的早,但是母親和大姨、二姨卻遺傳了姥姥心靈手巧的基因。當年,她們姐妹仨的女紅在村里可是數得著的:紡的棉線又勻又細,織的粗布細密結實。尤其是母親,她無師自通的繡花功夫,更是惹得周圍的小姐妹羨慕、追捧。說來也是奇怪,同樣從貨郎手里換來的花絲線,母親飛針走線,幾針下去就能把一朵赤李子花栩栩如生的繡在鞋墊上。母親總是溫和地指點其他小姐妹怎么配色,如何拿針,從不厭煩。這些往事都是母親零零碎碎講給我聽的。 母親勤勞溫柔、為人熱情,又加上心靈手巧,以前村里姑娘出嫁的嫁衣大多都是出自母親的裁剪縫制,不管多忙多累只要有人來求助,母親有求必應。直到后來成品衣替代了手工裁剪,母親做嫁衣的手藝才算告一段落。但母親也閑不住,她又開始張羅著給我們兄妹幾個的孩子縫制小衣服:一套套從春裝到冬裝,從幾個月大到六七歲的衣服都分門別類的疊好,鎖在她的樟木箱里。我們心疼母親的身體,勸說她不要再給孩子們縫制衣服了,現在什么樣的衣服都能從網上買到。“外邊買的,哪有自己做的棉布衣裳舒服?”母親總是扶一扶老花鏡的腿兒這樣辯解著,繼續埋頭做著針線。<br>去年冬天,我和愛人給母親買了一件藏藍的毛呢大衣,衣服從肩部開始繡著繁簇的梅花,梅枝纏繞著腰身又把粉白的梅花伸展到前襟、衣袖。 母親高興的合不攏嘴,她用手摩挲著那些機繡的花瓣,連聲說:“真俊,真俊!可惜針腳稀疏,繡工差了點,這干枝子梅沒有當年我繡的赤李子花密實啊。”母親年事已高,已不可能再繡出當年活靈活現的赤李子花,但我們知道她心里總有一叢赤李子花開得燦爛、嬌艷。 查閱資料才知曉,老家樸素的赤李子花其實也叫做郁李,它最早在先秦的《詩經·小雅·鹿鳴》的組詩之一《棠棣》中就有了記載,歷代的文人墨客對赤李子花更是有詳盡的描述。“勁條馥卉冒仙荄,殿取東皇艷杏開。茜瓣吐須凝露態,白英粘萼暈春腮。”這是宋代董嗣杲寫的《郁李子花》,他從赤李子花的樹形花姿入手,贊美它的嬌艷和超凡脫俗,情趣盎然,頗有山野意味。<br>北宋中醫世家蘇頌在《同賦山寺郁李花》中寫到:“青紅相間垂羅帶,華葉同開綴寶釵。未必無言芳徑列,須看成實翠珠排。 禪扃掩映情多感,藥譜標題品最佳。”不僅描述了赤李子花恬淡自然的別樣風情也闡明了它的藥理作用。<br>白居易的《惜郁李花》更是把外表柔弱,內心剛強的赤李子花寫得繪聲繪色,活色生香,描盡了郁李花的形神色:“樹小花鮮妍,香繁條軟弱。高低二三尺,重疊千萬萼。朝艷藹霏霏,夕凋紛漠漠。辭枝朱粉細,覆地紅綃薄。由來好顏色,嘗苦易銷鑠。不見茛蕩花,狂風吹不落。” <h3><font color="#010101">母親可能從沒想過,在鄉下隨處可見的赤李子花竟然被文人墨客歌詠了幾千年,她只知道一到春天,家鄉的赤李子花就會迎風怒放。一年又一年。</font></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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