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春來春去春花謝,綠樹蔭濃夏日長。不知不覺時令已到小滿。</p><p class="ql-block"> 定居小城、多年遠離農事的我,每每看到一望無際的麥浪,總會油然而生一抹難以割舍的情愫,想起兒時家鄉的打麥場。</p> <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不同于南方“阿公阿婆,割麥鋤禾”的釋義,“光棍跺鋤,麥子就熟;光棍跺腳,麥子就割。”是我們當地對布谷鳥叫聲的又一譯本。</p><p class="ql-block"> “女怕坐月子,男怕割麥子。”聽著布谷鳥一聲緊似一聲的催促,村莊里無論是青壯男人,還是老弱婦孺,心都被一陣陣地緊揪起來。大家明白,一場飽受熬煎的“過五月”肉搏戰即將打響。</p><p class="ql-block"> “小滿”一過,每個生產隊都要派人到打麥場,鏟去雜草,將土刨松,撒上麥糠,翻勻后澆上水,稍干一些后,套上牲口,拉上碌碡,反復碾壓,直到整個麥場變得磁實、平整、干凈,積場工作才算大功告成。</p><p class="ql-block"> “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婦姑荷簞食,童稚攜壺漿,相隨餉田去,丁壯在南岡。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力盡不知熱,但惜夏日長……”唐代大詩人白居易《觀刈麥》描寫的場景,一千多年后,仍在中國北方大地重復上演著。</p><p class="ql-block"> 頭頂烈日,腳踩灼土,彎腰屈背,口干舌燥,一步一步丈量著漫長的麥田,成熟的麥芒像一根根銀針,扎在人的肌膚上,留下道道傷痕,又痛又癢。一鐮一鐮將地里的麥子割倒后,再打捆、裝車,有牲口的莊戶套上牲口,沒有牲口的肩拉手推,將飽含著血汗和希望的麥捆運到打麥場。</p><p class="ql-block"> “五月的天,孩子的臉。”麥捆拉到場院后,必須先整整齊齊地垛成一座座“小山包”,看著天氣不好,就趕緊用塑料布苫住,防止被不期而遇的狂風吹跑或雨水澆淋。</p><p class="ql-block"> 記得有一年,麥子拉到場院,剛剛開始打場,十多天連綿的陰雨,讓垛上的麥穗發了芽,很多人哭天搶地,大半年的辛勞泡了湯。</p> <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一塊打麥場,十幾家合用,要打場、曬糧,就得排號。</p><p class="ql-block"> 快輪到自家打場時,一家人會格外關注天氣預報,抱著收音機,一天要聽好幾遍。</p><p class="ql-block"> 打場那天,紅日噴薄而出,熱風燙得人臉發燒,土地冒著灰色的煙塵,仿佛劃一根火柴,整個世界都會被熊熊烈火燒盡似的,這是打場的好時機。</p><p class="ql-block"> 一大早,家里主事的就會招呼全家去場院攤場,人丁少的,還會請親戚鄰居幫忙。所謂攤場,就是把一個個麥捆解開,均勻地揚撒在場院中間的空地上,讓火辣辣的日頭曝曬,便于讓麥粒在碾壓時從麥穗上脫落。</p><p class="ql-block"> 俗話說得好:“杈頭兒上有火,鋤頭兒上有水。”打麥曬場要用木杈多翻騰。因此,中午從地里回來,顧不上吃飯,還要匆忙奔到麥場里,把滿場的麥桿再徹底翻一遍,讓下層的麥穗也能得到烈日的關照。</p><p class="ql-block"> 下午兩三點,麥桿、麥穗被炙烤得快要冒煙時,就該碾場了。碾場的方式有兩種:</p><p class="ql-block"> 一種是牲口拉碌碡。這時,要給牲口屁股后戴上糞兜,防止將糞便拉到麥子上。趕牲口的人頭戴草帽,左手牽著韁繩,右手揚著長鞭,“駕……駕……”““喔……喔……”地指揮著,不時摻雜著幾句粗魯的斥罵聲。碌碡在攤開的麥桿上不停地轉著圓圈,反復幾遍后,麥粒就幾乎全告別了它們原來的家。</p><p class="ql-block"> 還有一種方式是,拖拉機拉著鐵制的鎮壓器碾場。這種方式比較先進,但當時拖拉機少,收費又高,家有牲口的,心疼錢的,大多不用。</p><p class="ql-block"> 碾過場后,就該挑場了。挑場,就是把碾壓后的麥秸用杈挑到場邊,垛成蘑菇狀的麥秸垛。</p><p class="ql-block"> 挑走麥秸后,金黃的麥粒鋪滿了整個場院。人們拿起鐵刮子和掃帚,拉上木制推排,將碾下來的麥粒麥糠攢成一個大堆。</p><p class="ql-block"> 如果正好有風,人們就會不顧疲勞,發揚連續作戰精神,立即開始揚場。</p><p class="ql-block"> 揚場是一項技術活,老把式們大都會左右開弓。只見他們看好風向,用木锨鏟向剛剛堆好的麥堆,手腕用力向上一抖,空中呈現一個扇形圖案,麥粒均勻地散開,瞬間落在上風頭,麥糠則落在下風頭,中間隔開一個三四米寬的“馬道”。這時,揚場把式的身邊往往還有一個頭戴草帽的助手,他每揚一鍬,助手會用掃帚在落下的麥粒上輕輕掃掠一下,這叫作“掠場”,就是把麥粒上沒有被風吹跑的麥穗、麥秸掃到一邊。風大的時候,揚起的麥糠和塵土會飄得很遠,把麥場邊的樹木和莊稼都弄得灰頭土臉。</p><p class="ql-block"> 場揚完了,老天爺也沒有要下雨的意思,人們就會把跳到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里。此時,往往會安排一個“中場休息”,男人們到場邊的棉花田、玉米地里吸袋煙,婦女小孩們癱坐在麥秸垛或大樹的陰涼里喝點水。如果恰巧有馱著箱子、簍子賣冰糕或賣杏的過來,定然會被一搶而空。</p><p class="ql-block"> 不一會兒,家里的女主人挎著竹籃送來了剛買的馃子油條、新炒的蒜薹雞蛋、腌得流了油的咸雞蛋鴨蛋,家里條件好些的,可能還有幾瓶啤酒,大家邊吃邊喝邊說,喜悅爬滿眉梢,場院笑聲一片。</p><p class="ql-block"> 吃飽喝足,煙癮也過了,便開始打掃戰場。青壯年用簸箕端滿麥粒,婦女孩童抻開袋口,莊稼人們歡天喜地把大半年的收獲裝進口袋,幸福裝進心懷,十幾天的血和汗、苦與累,都隨之飄到了九霄云外……</p> <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夏收夏種忙完后,打麥場又會變身為曬場。一家家早晨用排子車把麥子拉來,攤開晾曬在場院上。傍晚時,把麥粒放在口中咬咬,如果還不是咯崩咯崩響,就攢成堆,苫上塑料布,次日再曬上一晌或一天。因此也就產生了一個行當,名曰“看場”。</p><p class="ql-block"> 夏至后的天氣更加酷熱難耐,跳蚤蚊蠅也日益囂張。在那個沒有空調電扇,也沒有冰箱電視的年月,很多人會在過道、平房上消暑納涼。而我們一些小伙伴,會在晚飯后,以看場或陪別人看場的由頭,胳肢窩夾個涼席或草苫,手里拿一塊粗布被單,頭頂星月,腳踩塵土,嗑嗑絆絆(連日勞累的原因)夢游般地奔向麥場,找一塊光地兒鋪開涼席草苫,抓兩把麥秸或踅摸一塊磚作枕頭,光光的肚皮上搭條被單,望著鐮刀似的彎月和滿天調皮地眨巴著眼睛的星星,和同伴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在牛郎與織女、嫦娥與吳剛的雜亂思緒中,慢慢沉入夢鄉。</p> <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 打麥場離我家僅三四百米遠,因此這里也成了我童年時的游樂場。</p><p class="ql-block"> 麥場的地面又平又光,是我們當年的練車場。不知摔了多少跤,我們在這里學會了騎自行車,又常常在這里比賽看誰會“大撒把”,誰能“騎大梁”。</p><p class="ql-block"> 放學后、節假日,我和小伙伴們經常在這里玩推鐵圈、摔“四角”的游戲;雨過天晴后,我們曾在這里玩一種好像叫“甩鍋補鍋”的游戲:弄一些泥巴,揉好后,捏成鍋的形狀,然后用力甩扣在地上,看誰捏的泥巴鍋摔的窟窿最大、聲音最響。</p><p class="ql-block"> 場邊的麥秸垛有高有低、或大或小、曲里拐彎,是我們玩打仗、捉迷藏的好“戰場”。由于常常身蓋麥秸作偽裝,有時玩嗨了、玩累了,就會睡在麥秸堆中,在家人或小伙伴一聲聲焦急的呼喊聲中猛然醒來,揉著惺忪的眼睛,伴著濃重的夜色返回家中。</p><p class="ql-block"> 東躲西藏時,有時突然在麥秸窩中發現一兩個雞蛋,便會小心翼翼撿起來,屁顛屁顛地跑回家,希望獲得家人的隆重嘉獎。</p><p class="ql-block"> 夏秋季節,麥場還是我們的“避風港”。伴隨著突發而至的雨滴,附近的人們都會急急奔到麥秸垛下避會兒雨,待雨水停后繼續干活或玩耍。</p> <p class="ql-block"> “光棍跺鋤,麥子就熟;光棍跺腳,麥子就割。”窗外布谷鳥清脆的叫聲把我的思緒拉回現實中。撫今追昔,不由感慨:如今的中國農村,隨著大型農機具和農業新科技的廣泛應用,布谷鳥的叫聲已不再令人聞之色變,帶給莊戶人家更多的是豐收的喜悅。以往農村隨處可見的打麥場,也漸漸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永遠地留在了我們那幾代人的記憶里。</p><p class="ql-bloc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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