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夕陽紅

王力

最美夕陽紅       生活就是這樣，當你靜下心來品味曾經經歷的點點滴滴時，有些事總會讓人感慨萬千，久久不能忘卻。       那是七年前初夏的一天，我受邀去為一對新人做婚禮攝像。新郎的老家在一個快接近山頂的高坡上，三間土房，里外收拾的干干凈凈。此處視野開闊，可以看浮云，聞鳥鳴，很是愜意。曾經的泥濘小道幾經修整，可以容得下一個小車通過了。聽鄰近的人說，響應政府戶戶通路的號召，為挖修此路，他們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勁兒。       在和幾位老人的閑聊中得知，新郎的家里以前非常貧寒，姊妹三人，就他一個男孩兒。他聰明、堅強、上進，可惜父親死的早。他初中畢業后就早早步入了社會，幾經打拼，兩年前在縣城買了一套房子，為人誠實熱情。他現在的爸是他母親在其父親去世三年后，迫于生活的壓力，經別人撮合到他們家的。他媽做夢也不曾想到給孩子們找了一個不務正業、游手好閑的后爸。為此她懊悔過、掙扎過、甚至尋死覓活，但最終她還是屈服于生活。說話間，只見一中年婦女小心的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水已走到我跟前：“師傅，請喝茶！”我急忙站起，只聽旁邊一老者說，這就是新郎的母親。我驚慌地伸出雙手去接茶杯，“阿姨，您可千萬別這樣叫我，我只是個毛頭小伙子。”“今天，你就是師傅。不是為了娃的喜事，你也不會上我們這兒來。我們這兒山又高路又陡，讓你吃苦了。”我一時不知說什么好。接水的瞬間，只見阿姨的雙手：指頭短且粗圓，上面布滿了裂痕，和我們平日所見的櫟樹皮相差無幾。指尖已幾乎看不見指甲蓋，僅有的幾個指甲蓋也已深深地嵌入肉中。阿姨稀疏的頭發也是黑少白多，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頭皮。幾道歲月的印痕已經深深的烙在了額頭，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掩飾不住她曾經的美麗。目光溫和且依然有神，暖暖的微笑始終浮現在臉上。身軀瘦弱，背有些微駝。衣著樸素，但很是干凈。我的心被震顫了，這是一位多么偉大、慈祥、可敬的母親啊！阿姨走后，我轉過身偷偷拭去了眼角的熱淚。“這娃他媽的確不容易啊！每天天一亮就去地里忙乎，還要打柴撈火，喂豬做飯，忙里忙外，一天很少見她消停過。現在條件好些了，娃們讓他少種地多歇息，注意身體。她說她已經習慣了，不干活心里就憋的慌。唉，一輩子真是生了個干活的命啊！”一位白胡子老大爺邊吸著旱煙邊嘆聲說道。     “新郎不是有個后爸嗎？平日可以幫襯她啊！”我順勢問道。“你說二狗那個二流子啊！別提他了，一天除了喝酒睡覺，就去偷雞摸狗，好吃懶做，從來不見他去地里幫忙。有時間了老琢磨別人家的女人，讓人收拾了好幾次還是賊心不改。以前喝醉了酒老打碎娃（新郎)他媽，現在娃們大了還收斂了些，我們這兒都很少有人理他。這不，昨晚喝醉了一直還沒睡醒呢。”另外一位老伯一邊摳褲腳的泥巴一邊答道。我沉默了！       去接新娘的途中，新郎和他的妹妹還有司機有說有笑，我的心情依然較沉重。車里播放著《今天是個好日子》的歌曲，他們有的隨聲附和著唱。經過一所學校門口時，他妹妹忽然問道：“哥，你還記得我們在這兒上學時候的事嗎？”“當然記得了，那時上學天天吃苞谷糊湯，整天都覺得肚子餓兮兮的。有時實在餓的不行就去吃幾口咽糊湯的酸菜。”“哥，你忘了沒？我們每個周末到校前，媽都要給我們姊妹三個炒六斤苞谷花，每人分兩斤，讓帶到學校當零食吃。一次稱完之后你偷偷抓了我兩把苞谷花，讓媽知道后打了屁股還記得吧？”“記得記得，那時也不能怪媽，我們爸走（去世)得早，媽一個人種地，收成又不怎么樣，家里糧食本來就不多，還要用來換柴米油鹽，媽有時給我們炒的苞谷花都是借別人家的玉米。那次媽打了我之后痛哭了一場，我們姊妹三個都哭了。” 兄妹說話的聲音低沉了很多，不經意間我發現他妹妹正用手抹去眼角的淚花。“不說了，不說了，一切都過去了，今天是個好日子，讓我們說些開心的事吧。”司機提醒道。我們一路前行，風兒清清爽爽的吹著，兩旁的風景還未及欣賞就已退向遠方。       我們平平安安的把新娘接回了家。新郎家門口的道場上擺滿了酒席，賓朋滿座，喜慶熱鬧。肆無忌憚的劃拳行令聲，爽朗的說笑聲，在小院的上空飄蕩。美酒的芳香四處飄散，誘人的臘肉味兒不時挑逗著人的味蕾。幾杯熱酒下肚，紅著臉的男人們，身體搖晃，表情夸張，口吐酒氣，說南到北，時而自吹時而感慨，引得眾人歡呼陣陣，一次次將小院的氣氛推向了高潮。我細心的拍攝捕捉著每一個精彩美好的瞬間，生怕錯過了什么。好不容易坐下歇口氣，剛端起水杯，只見一中年男子提著一把酒壺，瞬間飄到了我的眼前，“師…師傅辛苦了！敢問師傅尊姓大名？”“不敢當，不敢當，叫我小強就好了！不辛苦不辛苦！”我慌忙站起，定睛細看，只見此人頭頂肉多發少，一縷頭發隨意的搭在腦門兒，尖鼻梁，小眼睛，臉倒有些白凈，左腮上抹著印紅，酒氣有些逼人，整個看上去不是很協調。“師傅就是師傅嘛！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啊！我是新郎他爸，姓劉，人稱二狗。我這一生啊，是走南闖北，風風火火……”“你咋不說你還蹲過班房呢？”旁邊一位中年男子邊用掃帚簽兒剔牙縫邊嗤笑著說。“嘿嘿，這老東西知道的還挺多。想當年啊，沒事干，手頭也有些緊，一天不抽煙人就恓惶。為了弄幾包煙錢我偷了些電纜賣了，結果查出來被弄進去吃了幾年閑飯。…不說了不說了，好漢不提當年勇，來來來，喝酒喝酒。”說完硬是給我倒了兩壺蓋酒。    “現在有請新郎的父母大人上場。”婚禮司儀在話筒里大聲喊道。“該我上場了。走了啊小師傅！”說完他撂下酒壺，用手向腦后捋了捋那搓毛發，搖晃著向臺上奔去。     “俗話說：水有源樹有根，兒女不忘養育恩。為了子女的成長，你們付出了太多太多，今天你們的兒子結婚了，二老高興嗎？”“高興！激動！”主持人話音剛落，二狗就搶過話筒振臂高呼，引得臺下哄堂大笑。“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新郎官的父親也很激動。為了這一天，你不知付出了多少的艱辛？現在兒子成家了，你肯定有太多的感慨，給大家說幾句吧。”吭、吭、吭，二狗扭過頭去清了清嗓子，“各位父老鄉親、老少爺們兒，大家好！感謝大家不遠萬里前來參加我兒子的婚禮。我二狗在這兒給大家鞠躬了！”“哈哈哈！不遠萬里，二狗這家伙還挺會講話。”哈哈哈，臺下又是一陣大笑，夾雜著噓噓聲。二狗直起身子，又把那縷頭發向后捋了捋。“這么多年養育兒女也的確辛苦，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在這就不多說了，其實大家今天才最辛苦，爬這么高的山坡，還害大家破費，我的心里實在有些過意不去。大家該吃的吃，該喝的喝，一切盡在酒中，盡在酒中！”哈哈哈哈！臺下又是一陣兒大笑夾雜著尖叫聲。     “現在有請新郎的母親給大家說幾句話。”一直在一旁神情凝重且帶著幾分尷尬的母親緩緩地接過話筒，“我沒上過幾天學，也不知道說些什么好。感謝鄉鄰們這么多年的幫襯，感謝大家前來湊哄（捧場)，你們的恩情我和娃們一輩子都忘不了。也沒什么好菜好酒，大家就湊合著多吃點兒多喝點兒噢！”說完深深地給大家鞠了一躬。” 好，好，好，臺下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和歡呼聲。這位偉大而堅強的母親眼角濕潤了，我想這看似激動的淚水，肯定包含了太多的生活的苦澀，太多的不為人知的生活的味道！       拍攝結束，吃完飯天已接近黃昏，我準備啟程回家。放眼望去，突然發現山邊的夕陽是那么的圓美，夕陽下的山巒都披上了一層輕柔的金紗，風輕輕地吹著，鳥兒們唱著歡快的歌兒在山谷間自由的飛翔。       哦！夕陽下的一切是那么的和諧，那么的愜意！最美還是夕陽紅！                                  寫于2020年5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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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夕陽紅

王 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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