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鄉五十一年紀

河水

<h3>　　1969年，春天來的特別早，4月初，人們已經脫下了棉衣棉褲，年輕人甚至穿上了襯衣。然而，在4月15日這天，寒流不期而至，人們齊刷刷又裹上了厚厚的冬裝，這天，正是我們下鄉出發的日子。<br>　　今天，2020年4月15日，五十一年前的今天，我與上千名來自上海各校的學生一起，從彭浦車站乘火車出發，就此別過上海，前往東北邊陲，開始了人生最為坎坷的旅途 —— 知青生涯。<br>　　這些知青，在此后十幾年中，有抽調工廠的，有推薦讀書的，有當兵的，有輾轉回到上海的，也有似我這樣，直把他鄉作故鄉，客居至今的，而最為不幸的是那些一去再不復返，身骸永留異鄉的知青們！<br>　　這張上山下鄉通知書原件，保存了已經有半個多世紀。</h3> <h3>　　請注意下圖，這張“家長歡送券”的日期：1969年4月15日，多少老知青永遠不能忘懷的日子！<br>　　同列火車出發的有長寧、靜安、盧灣、黃埔、徐匯等區各校的學生，分別前往四平地區的懷德、梨樹和雙遼三個縣。<br>　　其中，梨樹就在四平市郊區，懷德則介于四平市與長春市中間，交通十分方便，而雙遼縣則與內蒙古交界，瀕臨科爾沁大草原，是退化的草原與沙漠相交之處。<br>　　本“美篇”第一張照片就是當年雙遼的草原風光。</h3> <h3>　　4月17日，知青專列車經沈陽，不滿十六周歲的女知青王玲，給家里發了一張明信片，這是下鄉伊始的第一封信。<br>　　我們的目的地是：吉林省雙遼縣向陽公社合作八隊，而這個地點，卻是一路幾番周折才最后確定的。<br>　　王玲的下鄉通知書是去“雙遼縣服先公社天興大隊”，而我的則是“雙遼縣桂花公社先進大隊”，直到沈陽，才正式通知我們去“雙遼縣向陽公社合作大隊”。<br>　　估計分配組合是帶隊負責人在列車上進行的。<br>　　我們分在一個生產隊的有18名知青，9男9女，分別來自上海市長寧區的7所中學：武夷中學3名、長寧中學3名、婁山中學2名、天原中學2名、瀘定中學3名、天山二中2名、天山中學2名，另有一名系社會青年。這些學生中最高文化程度僅初三，其中兩名有輕微智障，生活勉強自理。<br> 下圖是王玲在途中寫給媽媽的明信片。</h3> <h3>　　一路上青年學生并沒有表現得多么憂愁和悲傷，相反，大多說說笑笑、打打鬧鬧，沒有一個知道即將到來的是什么樣的生活環境，也無從知道會天天沒日沒夜地與土地、莊稼、糞肥打交道，他們心目中的農村，是陽光、綠野、牛羊和新鮮甜美的空氣，如下圖。</h3> <h3>　　當大家經過三天三夜車馬勞頓，看到草原上幾排低矮土屋就是自己歸宿的時候，個個心里五味雜陳，有上當受騙的感覺。<br>　　下圖是2018年拍的照片，土房雖然依舊是土房，但這房子已經比當年講究多了。</h3> <h3>　　此時家家有了不錯的院子，有的院子還很大。</h3> <h3>　　秋日的場院，散亂堆放的秫秸和茬子，說明農民現在已經豐衣足食：否則對這些寶貝不會如此漫不經心。</h3> <h3>　　看看當年知青住過的房子，雖然那時還沒有這樣破爛不堪，但可以想像：能好到哪兒去？<br>　　我就曾在風雨交加的夜晚，在炕梢蜷縮一夜，因為被褥全被房頂滲漏的雨水浸透了。</h3> <h3>　　如今，偶爾吃到大餅子（玉米粉貼在鐵鍋上蒸出來的餅子），覺得很好吃，這是日日大米、白面吃膩了，換換口味而已，當年一日三餐頓頓吃它，且下飯的是沒有一點油水的咸蘿卜條，直吃得燒心，見到的大餅子就反胃。<br>　　下圖是2016年老鄉特意為我們做的大餅子，他們說已經難得吃這個了，有時孩子饞了才做那么一兩回。</h3> <h3>　　吃的就不提了，實在饞極了可以吃家里帶來的糖果、餅干、罐頭，也可以用帶來的毛像章或日用品跟老鄉換點雞蛋，而每天農活的勞累是躲不過去的。<br>　　最累的時候，隊長凌晨三點半就吹哨了，晚上要九點左右才回到屯子，中午都是隊里派人把各家各戶的飯用毛驢車送來，在田頭就著風沙吃的。<br>　　晚上，我們常常回到集體戶，還沒有來得及吃飯，倒在炕上就睡著了。<br> 下圖是知青王玲的工分卡。</h3> <h3>　　勞作的辛苦，食物的粗糲不算，知青的精神生活極端空虛，沒有書讀，沒有報刊，因而沒有知識的汲取和信息的獲得，硬生生將正在求知年齡的青年學生熬成追求低下，認知淺薄，目光短淺的群體。一個個并意識不到自己是井底之蛙，還認真地向農民介紹什么“上海是一月革命風暴的策源地……”之類。<br>　　下圖是上海發給全國各地知青的“精神食糧”。</h3> <h3>　　2001年夏，全家第一次回到下鄉的公社，那時叫向陽鄉，受到鄉里的熱情款待，飯桌上，主人一聲“感謝知青”，惹得我熱淚盈眶，不能自己。<br>　　在鄉政府前，一起拍照的是鄉長和書記。</h3> <h3>　　五十一年過去，時過境遷，中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知青閱歷有人把它當作歷練，有人把它當作磨難，有人說青春無悔，似乎天降大任于斯人。而我認為，無所謂“悔”與“不悔”，因為當年懵懂的我，并沒有自愿下鄉，是被那股洪水裹挾而已，沒有資格“悔”與“不悔”！<br>　　這是2009年與集體戶同學重返下鄉的屯子，在村口拍照留念。</h3> <h3>　　約四十年后，一起下鄉的部分女同學，在蘇州家中相聚。</h3> <p class="ql-block">　　后記</p><p class="ql-block">　　吉林省雙遼縣向陽公社合作八隊集體戶上海知青名單：</p><p class="ql-block">　女知青名單</p><p class="ql-block"> 王月瑜、王玲、榮雯燕、嚴根花、嚴慰卿、</p><p class="ql-block">　　迮慧斌、戴素華、姚璀睎、潘金玲</p><p class="ql-block">男知青名單</p><p class="ql-block">　　倪小毛、汪國方、劉建國、張正坤、陸優生、</p><p class="ql-block">　胡存良、吳文虎、馬守正、何國良</p><p class="ql-block">后并戶過來兩名女知青</p><p class="ql-block"> 陳廣妹、孫洪英</p><p class="ql-block">　　近五十年來，失聯的有嚴慰卿、汪國方、張正坤；先后故去的有劉建國、王玲、吳文虎。</p><p class="ql-block">　　特別要紀念的是知青劉建國，下鄉半年余，便急病不治，歿年僅僅18周歲：鄉關既出不復回，荒野枯冢今難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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