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到清明好為詩林木 <h5> <b>二十四節氣是我國古代勞動人民對一年四季氣溫、時令、物候等自然環境變化的科學分期。二十四節氣之一的“清明”，《淮南子·天文訓》稱：“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乙，則清明風至”；《歲時百問》則說：“萬物生長此時，皆清潔而明凈。故謂之清明。”清明節至，氣溫轉暖，雨量增多，正是春耕春種的大好時節?！扒迕髑昂?，種瓜點豆”、“栽花植樹，莫過清明”等農諺，都是人們適時安排農事的經驗總結，代代相傳，婦孺皆知。然而，與其它單純標示物候變化、時令順序的節氣有所不同，清明節蘊含了更多的社會風俗和人文價值內容，因而不僅是一個標示農時的自然節令，更是一個牽動人們情感的歲月節點。清明時節，既有雨酥風柔賞花踏青的閑情逸致，又有緬懷故舊傷離痛別的哀愁別緒。古往今來，“節到清明好為詩”，文人墨客把這萬千情愫付諸筆端，便是清明詩。清明詩別具一格，佳構迭出?！?lt;/b></h5><h5><b> 清明多細雨，這雨不似“天街小雨潤如酥”的溫婉，不似“巴山夜雨漲秋池”的恣肆，不似“夜闌臥聽風吹雨”的深遠，更不似“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粗礪。清明雨只是無聲無息，寂然悄然，絲絲縷縷，點滴入土。在清明細雨中緩步獨行，會讓人品味到一絲微涼的清苦，一縷淡淡的哀愁。</b></h5><p><br></p>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51, 51, 51);">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b></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51, 51, 51);">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b></h5><h5><b> 唐代詩人杜牧的《清明》詩，寫出了清明節的特殊氣氛：雨，是一絲一縷，如煙如霧；人，是背囊獨行，難遣愁緒。陌路孤旅，何以解憂？四顧茫茫，唯以問酒。牛背牧童，遙指遠處，杏花灼灼，酒旗隱隱。孤旅，細雨，春花，酒旗，路人的抑郁孤獨，牧童的悠然自得，春花的云蒸霞蔚，酒肆的幽香誘人，盡在詩中，恰如一幅江南云煙圖，讀來令人如沐煙雨，遐思無限。千百年來，說起清明詩，人們首先想到的必是杜牧的《清明》，隨便找一名三歲幼童，張口便能瑯瑯背誦的。</b></h5><p><br></p> <h5><b> 清明風和日暖，清新潤澤，芳草萋萋，楊柳依依，正是尋芳踏青結伴郊游的好時光。曲水流觴，踏青賞春，古已有之。宋代詩人吳惟信的《蘇堤清明即事》即寫杭州西湖清明春游之盛：</b></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梨花風起正清明，游子尋春半出城，</b></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日暮笙歌收拾去，萬株楊柳屬流鶯。</b></h5><h5><b> 這首詩記述了西湖蘇堤清明節踏青郊游的熱鬧景況——湖畔春風楊柳，梨花萬點；居民出城郊游，賞花尋春。笙管絲竹，歡歌笑語，流連往返，直至日暮。夕陽西下，“游人去而禽鳥樂”，萬株楊柳，流鶯穿翔其間。游人之興致、黃鶯之恣意，正可見春光明媚，景色怡人，人與自然，親近和諧。</b></h5><p><br></p> <h5><b> 而比吳惟信早生幾百年的宋代大儒程顥，亦有《郊行即事》狀寫郊游：</b></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芳草綠野恣行事，春入遙山碧四周；</b></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興逐亂紅穿柳巷，固因流水坐苔磯；</b></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莫辭盞酒十分勸，只恐風花一片紅；</b></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況是清明好天氣，不妨游衍莫忘歸。 </b></h5><h5><b> 程顥是北宋時期著名的理學家、教育家，其聲望與學問都遠在后生吳惟信之上。然此《郊行即事》雖比吳詩多用了一半的文字，韻味卻差了一大截。恣行碧野、春入遙山、興逐亂紅、落坐苔磯、殷勤勸酒、游衍忘歸，熱鬧是熱鬧，卻少了幾分閑逸與舒緩。看來，平時道貌岸然正襟危坐的理學夫子，也難抵春意的撩撥，禁不住要“聊發少年狂”躁動一番。</b></h5><p><br></p> <h5> <b>清明時節，布衣平民是舉家出游，結伴踏青，那宮廷侯門又是如何呢？唐代詩人韓翃的《寒食》，可讓我們略窺一斑：</b></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御柳斜。</b></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 </b></h5><h5><b> 此詩含蓄而有情韻。稱京畿為“春城”，足見京城春意盎然，熱鬧繁華；處處“飛花”，風吹柳斜，可知春風駘蕩；“漢宮”“御柳”，則直指皇宮禁苑。寒食節普天之下一律禁火，唯有得到皇帝許可，“特敕街中許燃燭”（元稹《連昌宮詞》），才是例外?！叭漳簜鳡T”寫皇帝挨個賜予五侯燭火，也顯示了封建等級次第森嚴?！拜p煙散入”末句，讓人透過那裊裊飄散的輕煙，似乎聽到了太監傳燭那得得的馬蹄聲。清明寒食侯門傳燭的生活小插曲，作者寫來卻也讓人覺得饒有新意，意趣悠遠。全詩雖無一字涉議，但讀者細讀深思，卻能體會到字里行間的弦外之音——清明寒食，家家禁火，而宮廷獨異；能受到恩賜享受特權的，唯“五侯”之家。這不禁讓人聯想到中唐以后宦官專權的弊政。作者純客觀描繪的背后，似乎暗含諷諭。詩因含蓄而意味悠長，比許多鋒芒畢露的刻意譏刺更高一籌。</b></h5><p><br></p> <h5><b> 清明節是中國民間最重要的祭祀節日，是祭祖和掃墓的日子。清明祭祀與春秋時代介子推故事頗有關聯：介子推有大恩于晉文公，卻拒絕接受封賞入朝致仕；晉文公為逼其出山而令人放火燒山，介子推與老母一起受焚而亡。心懷愧疚的晉文公遂下令此后每年這一天禁止用火，祭奠介子推，謂之“寒食”。歲月遷延，寒食清明祭祀祖先逐漸成為社會習俗。人們在這一日焚紙掃墓，酹酒祭奠，緬懷先祖，寄托哀思。親朋已逝，陰陽兩隔，撫碑思人，情何以堪？中唐詩人白居易，目睹民間掃墓情景，曾寫下《寒食野望吟》：</b></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烏啼鵲噪昏喬木，清明寒食誰家哭。</b></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風吹曠野紙錢飛，古墓壘壘春草綠。</b></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棠梨花映白楊樹，盡是死生別離處。</b></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冥冥重泉哭不聞，蕭蕭暮雨人歸去。</b></h5><h5><b> 詩人在寒食當日出行郊野，放眼四望，但見烏啼鵲噪，喬木昏晦，梨花如雪，白楊瑟瑟，曠野紙錢翻飛，草叢古墓壘壘。冥冥重泉，逝者無聞；蕭蕭暮雨，生者泣哭?！拔锼迫朔鞘率滦荩Z淚先流”。詩人眼中，草木失色，烏鵲悲鳴，浸透著人世間傷離痛別的悲苦與凄涼。</b></h5><p><br></p> <h5><b> 清明掃墓，讓世人直接面對生與死兩個世界，一面是人世間的喧鬧與繁華，一面是荒冢間的沉寂與凄涼。宇宙無窮，人生苦短。生年不盈百，逝者長已矣。人生一世，無論是富貴還是貧賤、輝煌還是黯淡，都無可避免地要走向死亡。面對荒冢殘碑，睿智的人們會從先逝者的生命軌跡中，辨析得失，受到啟迪，進而獲得對生命意義和人生價值的深刻感悟：</b></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佳節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b></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雷驚天地龍蛇蟄，雨足郊原草木柔。</b></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人乞祭余驕妾婦，士甘焚死不公侯。</b></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賢愚千載知誰是，滿眼蓬蒿共一丘。</b></h5><h5><b> 宋人黃庭堅的這首《清明》詩，面對秾桃艷李4、野田荒冢，聯想到千載賢愚高士庸夫迥異的生活態度——萎瑣卑下的齊國小人天天到墓地偷吃別人祭祀遺留的飯菜，回到家里還在家人面前吹噓撒謊；而高士介子推寧可焚死也矢志不移拒作公侯。詩人以對庸夫穢行的鄙夷與不屑、對高士精神的推崇與贊美，明確表達了不愿卑躬屈膝同流合污以換取功名富貴的高潔志向。在對兩種不同的人生狀態的對比中，表達了作者高尚的人生追求和價值取向。盡管尾句說無論賢愚最終還是荒冢一丘，似乎歸于虛無，但作者前有鋪墊，心跡已明，故而看似消極，實為感憤之辭。</b></h5><p><br></p> <h5><b> 而宋代高菊卿的《清明》詩，卻又是另有一番滋味：</b></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南北山頭多墓田，清明祭掃各紛然。</b></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紙灰飛作白蝴蝶，淚血染成紅杜鵑。</b></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日落狐貍眠冢上，夜歸兒女笑燈前。</b></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b></h5><h5><b> 這首詩中，山壑野外，墓冢壘列，紙灰飛揚，泣淚潸然，描繪出清明節的特定氛圍。而日落暮歸，郊外“狐貍眠冢上”，家中“兒女笑燈前”。強烈的反差對比，讓人心靈為之震顫。清明祭祀的果蔬肴饌、美酒紙錢，九泉之下的亡魂又何曾能享用一滴一點？看到此，想到此，作者似乎悟出現實世界時過境遷人情淡漠，進而勸導人們“人生有酒須當醉”，要對酒當歌及時行樂。然而，詩詞語言須簡約精煉，遣詞造句從來不能僅限于字面意義，“人生有酒須當醉”與李白的“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一樣，也未必是消極的。后人讀高菊卿的詩，又如何不能理解成歲月恒久，人生水逝，在有限的生命歷程中，更應該珍惜時光，昂揚向上，奮發有為，更充分地實現生命價值，更盡情地享受生活呢?!</b></h5><p><br></p> <h5><b> 古人之外，現代人的清明詩，鮮有沉郁厚重、意境悠遠之作，難以讓人銘記不忘（丙辰清明《天安門詩抄》除外，那是政治詩）。然去年偶從網上看到一首《清明節》詩，卻也頗能打動人心，茲錄如下，聊以補缺：</b></h5><h5><b> </b>每年的今日/ 都有一茬思念/隨著布谷鳥響亮的叫聲/水汪汪地生長在后人的心間// 自由放飛的風箏/不管路途多么遙遠/都會被一根長長地細線/牽回故鄉的祭壇// 跪拜一丘黃土跟前/將寄托很久的哀思點燃/再呼叫天堂的專線/讓喜憂演繹成淚水浸潤的叨念// 陰陽相隔的祖先/仍舊釋放著溫暖/伸出干枯的雙手/把晚輩的心緊攥 （韓國良）</h5><p><b style="font-size: 15px;"> 應該說，這首詩前兩節比后面兩節寫得要好些。“水汪汪地生長在后人的心間”的清明日思念，強烈、鮮活而具體；以“風箏”喻“游子”，以“長長的細線”喻“悠長的思念”，也非常貼切。“跪拜”與“叨念”則顯示出后人的情真意切；“仍舊釋放著溫暖”的，當是先輩們崇高的精神品格。先輩永在后輩人心中，更是思念與緬懷的升華。唯“天堂的專線”過于生硬，“伸出干枯的雙手”幾令人感到恐怖，有損詩歌的美學形象。</b></p><p><b style="font-size: 15px;"> 清明將至，雨酥風柔。聆聽窗外淅淅瀝瀝的春雨，品讀古今詩家的清明詩篇， 感受綿延千古一脈相通的人文情懷，領略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可貴與美好，也與踏青郊游親山近水觀花賞草一樣，是人生一大享受。不亦樂乎，不亦快哉?! </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