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回歸的地方

西藏窗

《靈魂回歸的地方》　 杰布……阿媽的普布 西熱杰布 你的靈魂來自那里，你一定會時不時的、自覺不自覺的去那個地方。 去年五月份，一位香港的大姐給我打電話：她很想去西藏的一個很遠的地方，我問她是哪里，她也說不清，只是想去拉薩以西一個模糊的地方。她說：讓你的車像放開韁繩的馬去馳騁吧，我們跟著心的指引，不用管時間多長、路程多遠，一定能走到，一定能找到。 在八月中旬，香港大姐依約而至，我找了一個老朋友開上車，就這樣并無明確目的出發啦，我們去了珠峰，去了阿里的神湖：瑪旁雍錯，神山：崗仁頗切，我們還去了札達土林，轉了古格遺址，甚至還去了幾個別人不知道的土林中的神秘地方，在西藏最西邊的縣：日土縣，也逗留了兩天，看了班公湖日出、日落。我問大姐找到了要找的地方了嗎，她笑著說：“我這次走過的路，都是我夢里到過的地方……” 從阿里向回來的方向走了三天，才到了崗嘎，晚上住下來。晚飯后，香港的大姐問我：明天就要到日喀則了，附近還有沒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說：有啊，有我兒時放牧的地方。她說：“太好啦，那我們明天去吧。”其實我也正想回去看看，我欣然答應：“好啊。” 第二天，我們一行三人，沿著一條山溝小道，開著小車慢慢的走著，下午3點左右才回到牧場。兒時伙伴扎西已經在山崗上等了我們三小時啦，他以為我們一行，可能開個四驅越野車，一個小時左右就能到呢。 他早上吃了點藏粑，喝了點酥油茶，騎了摩托車，在離牧場三十多公里的山崗上等我們，因為這里是我們小時候經常懷揣夢想望遠的山崗，有多少兒時的夢想都留在了這個山崗上…… 其實，一般人不知道這個山崗，那可是個海拔5500米非常美麗，卻又不常有人來的地方。 回到牧場的小村，扎西的阿佳（妻子）已經早就給我們備好吃的、喝的，酥油茶，酸奶就不用說啦，還有其他許多好吃的，一個茶幾上擺得滿滿的，看著眼前的一切，聞著曾經熟悉的氣息，我還沒吃，眼淚已經溢滿了我的眼框，怎么也止不住，只好任由我的淚水暢流吧…… 吃著，喝著，聊著，我真是太想阿媽了，忍不住問扎西：阿媽呢，他說阿媽在牧場，我說那我們現在就去牧場吧。扎西問我們，是騎馬去，還是走路，我問了一下同來的兩位伙伴，他們都不會騎馬，我也只好隨他們步行到牧場。不到兩公里路，很快我們就到了牧場的夏日帳篷，阿媽平時會呆在帳篷里，周圍還有其他幾戶牧民，也在牧場中間搭著帳篷，所有的人加在一起也不到十個人。 看到年老的阿媽，我淚眼模糊，幾乎挪不動腳步，阿媽倒是步健，幾步就到了我的面前，也流著眼淚，嗓音哽咽：阿布啊，阿布，你怎么老不回來呢，阿媽老啦，你再不回來，說不定哪天阿媽死了，再也見不著你啦，你也是阿媽的普布啊（兒子）。那些困難的日子，你阿爸那點工資養活不了人，多虧咱們牧場的牛羊呢，要不是你小時呆在牧場，說不定早把你餓死啦。現在看到你結實的胳膊腿，阿媽啥時候這心里都踏實，阿媽掉著淚，我也掉著淚。說著說著，阿媽突然打住了話：不說啦，阿布，都是過去的事啦，你回來就好，阿媽高興，不嘮叨不由人，你跟扎西還有你的朋友去牧場走走吧，我去給你們燒牛奶。 八月的牧場，艷陽高照，空氣透明，花香草香彌漫著整個牧場，我的香港大姐徹底被花草香薰的出現了微微的醉意，她迷離的眼神看著遠方問我：這是哪里，這么大的牧場，花草的香味怎么會這么濃烈呢！我說：夏日的牧場就這樣，美！她說：這花草的香氣我很熟悉，這美麗牧場的藍天白云常常在我夢里，這就是我要找的地方，這就是我夢中的家鄉！她站在那里遙望著遠處的白云，久久的，久久的…… 時間過得真快，還沒覺得兩個小時就過去了，我看到太陽有點西斜，我問我的伙伴：晚上留下呢還是去鎮上，香港的大姐問我，晚上可以住牧場嗎，我說可以，讓扎西給她打個帳篷就可以啦，她高興的說：啊，啊，那好啊！我還沒住過高原大牧場的帳篷呢。于是，我吩咐了扎西，一會兒的功夫扎西就搭好了一頂新的帳篷，里面放了一張便攜防潮墊，阿媽幫著鋪上被褥。一切基本搞好啦，這個時候，阿媽催促我們快進她的帳篷喝牛奶。 喝著阿媽在牛糞爐煮了又煮的鮮牛奶，似乎我又回到兒時，這時我那位香港大姐到是很激動，流著淚，聲音有點顫啞地說：這是我人生第一次有了歸宿的感覺，第一次在大牧場喝上新鮮的牛奶，還是牦牛奶，我太激動啦，我回家了，感謝你！我也很激動，嘴上說，要感謝的話，感謝阿媽吧。可我心里明白，這是心的驅使，這是靈魂的歸宿…… 夏末牧場的夜晚，繁星滿天，由于牧場地處雪山腳下的小湖邊，空氣涼爽清新。 夜深了，偶爾聽到幾聲牧羊犬的叫聲，我跟扎西睡一個帳篷，幾杯鮮奶的熱量難以散去，兩個小時過去啦，身體內還是很熱，我以為扎西已經睡著啦，起身想到帳篷外面走走，沒想到扎西也沒睡著，于是我們兩就披著外套，坐到帳篷邊的草地上，坐著又感到不舒服，干脆躺下，看著滿天的繁星，我們都沉默了，兒時的事就像天上的繁星在腦海一一閃現。我們一邊咬著草稈，品著草汁的清香，一邊聊著兒時的趣事，還不時會拍打著對方，開心的笑…… 這一夜，我倆都失去了睡意，塵封已久的記憶的大門被打開了，我們又回到兒時…… 天快亮的時候，我聽到香港大姐在她的帳篷里的驚叫聲，我們趕忙過去，哦，原來是一頭母牛把頭伸進了她的帳篷。 天慢慢變亮了，阿媽的帳篷早已冒起了燒茶的炊煙，酥油茶已經燒好了，我能聞到飄過來淡淡的茶香，阿媽似乎聽到我們的聲音，她從帳篷探出頭看著我們，說：阿布啊，阿媽怕把你們吵醒，沒想到，你們都醒啦，那就過來喝茶吧。 喝茶，吃早點的時候，我問香港大姐牛的事情，她說：昨夜睡得很香甜，心里踏實的像在家里。她躺在充滿花香，草香，泥土香的帳篷里，體會著似乎是夢境中的愜意與舒適。朦朧中，她似乎是個小女孩，正在雪山下的牧場放牧，采擷著各種野花制作著自己的花冠，她正開心呢，突然下起了大雨，雨水打濕了她的衣服，雨水打濕了她的頭發，也打濕了她手里的花冠。她向遠處的帳篷奔跑，雨水打在臉上，使整個臉龐濕濕的，突然有頭牛擋住了她的去路，于是就驚醒了。等睜開眼一看，果然有頭母牛剛好要把頭退出帳篷，她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臉真的是濕濕的，那是清晨草原的露水，清純而清香。 我在想，大姐前世可能就是這個牧場的人，那頭牛說不定是她什么人呢，也可能是她的愛人、親人、伙伴、一定是她前世認識的人。我說：沒事，幾乎沒有外面的人到這里來，都是牧場的人，也許是母牛對你有好奇心呢。 香港大姐沉默了許久，慢慢的像是在說給我們聽，更像是說給自己聽，她說：這應該就是我用一生想要來的地方，是我靈魂回歸的地方…… 我也被她的語言牽動，眼睛望向了遠方，心中熱流涌動，因為，這里也是我靈魂回歸的地方…… 我們吃過早點后，我對阿媽說了我們要回去的事，阿媽又是淚眼婆娑，我的心里也酸酸的，我一再安慰她，過段時間，只要不太忙，我會再回牧場的。　　跟阿媽和其他的鄉親父老告別后，我們都心有不舍的從牧場向外走。不遠處的牛群在牧場低頭吃著草，突然聽到一頭母牛高聲的哞哞直叫，平時這種叫聲是母牛呼喚小牛的聲音，可是這牛的叫聲為什么會這樣高昂而持續不斷。我和那位香港大姐也轉過身，遠處那頭母牛正抬起頭看著我們，送我們的鄉親還在向我們招手，我真想停下來，跑回到牧場去，從此再也不離開這里。 我的眼睛有一層薄薄的霧氣模糊了眼前的視線，大姐也在不停的擦著眼角，誰也沒有說話，這時任何語言都是多余的。 車載著我們慢慢向前駛去…… 阿媽啊，我們走啦，我會再回來！ 牧場啊，你是我的歸宿，我的靈魂永遠在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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