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南山數白發……（散文）

紅塔紅

日暮南山數白發……（散文） 看著星月數白發。 ——題記 文／小李李 今天住南山，看夕陽擔在遠山，想起曾讀過的唐詩：“日暮蒼山遠”。彼時天色欲暝，心底冷泉一般沁出來的盡是幽眇難言的老年如寄的心情。 是日暮蒼山遠啊！在日暮時分，在連綿的蒼山對面，誰人，忽生了蒼寒的遠意？ 當然正是在下的我。在歲月的路上，來到老年，便如夕陽漸沉，而蒼山如海，還在遙遠的前方。那樣的高度，令已是夕陽已至的我，望夕陽心嘆。 記得，頭上的第一根白發被發現時，我的倉皇與震驚從內心掀起波瀾。面對那第一根由黑變白的叛變頭發，我幾乎是含著痛失年華的后怕用顫抖的手慢慢拔下，放在手心把玩不肯放下。 “白發總會生的！”面對鏡子里的我邊安慰邊觀看我的第一根白發。 潛意識里，我曾以為白發離我還遠著呢，還輪不到我。 還想讓黑發在頭上展露年華呢……可是，華發初生已是事實，不想要已是不可能了，沒必要害怕。是啊，抬望眼，還有那么多的春天沒有晤面，還有那么多的山川沒有跋涉，還有那么多的遠方沒有抵達，可是，走著走著，日暮了。真的日暮了。蒼山隱隱，籠罩在暮靄里，那么遠，那么像夢。不甘心。不甘心，也是日暮了。 不再是日暮蒼山遠了。一路穿怱忙，睥睨紅塵，可是一顆心終于還是來到暮前，放低了海拔高度。總要收了腳，收了心，總要借一座宅院來投宿，來安排這黑暗下來寂靜下來的時光。總要歸于庸常，低眉在煙火俗世里，因為要老了，要老了啊。 再遠的旅程，都要在時間面前，在宿命面前，慢慢掐短，直至掐斷，時間的腳步，不緊不慢，不早不遲，就這樣到達。 “天寒白屋貧”，我改為天暖白屋貧……曾經那么慷慨昂然的步伐，終于要停在一座貧寒茅屋前，小格局地，清寒不盡地，收攏一顆奔走遠方的心。此刻，才知道，韶華的華冠一去，我不是君王，不是江山無疆。我是個過客，日暮不得不投宿的過客。躬身扣門：借問可宿否？在此春暖花開之際，在千山遙遙的塵世，只此一間低矮的白茅覆頂的小屋。 我以為，人生就這樣了：你有壯心，可是已經日暮蒼山遠；你要面對現實，認領的是這天暖白屋貧的命運。人生的低徊婉轉都在這日暮之后的時光里，在這局促寒冷的鄉野柴扉之后，在漫長的清寂無伴的空曠中。 可是，我怎么會知道，夜深之時，柴門外卻還沒有犬吠聲起？誰人的腳步，從春深處一點點貼近，停在這扇柴扉面前？ 當然早已見不到曾經詩意的風雪夜歸人。只有自己，在南山的自己…… 想象著古詩中那個風雪夜歸之人，來一番推門，進屋，一身清冽之氣。解下日曬后還留有痕跡的斗笠和蓑衣，抖了抖碎灰，將它們掛于墻壁上。然后長呼一氣，開始生火，煮飯，自飲。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南山主人的模樣和姿態，但我知道，我已不是那個投宿白屋的旅人，我已是南山主人，地道的主人。 邊吃邊喝，想象詩中所描述的那情景，說風雪之大，說蒼山之遠，說山中空曠人煙稀，說日暮途窮的不甘心。想著，想著，我似乎有點像是那個風雪歸的旅人，只是沒有冰天雪地，而是春風送暖的南山夜。 在日暮之后的冷冽闃寂時光里，不會得遇一人，與己共飲這夜半時的濁酒，這春風載來的，只有無邊的孤寂。 在紅塵之間，在我并不遼闊的生命里，原來還有這樣一座南山，靜等我這俗世中的風雪夜歸人。南山，原來是我精神歸宿之地，只是只有我頭生華發之際，我才找到它，才懂得我面對垂暮漸近時的惶恐不安。白發，原來是春水渡船上的過客，與我并非是偶然的相逢，而是必然。白發，原來如佛前那一拈花微笑。它們是我流連書頁之間時，仰望的那些偉大而孤苦的靈魂……我和它們，都活得空曠遙遠，都壯志有未酬，故，白了…… 坐在南山下，我泫然欲泣的感動是，在日暮之后，未抵蒼山，卻得遇歸人，那個歸人，正自己，只是已是滿頭近鶴發…… 白發不怕，我想，我會把白發寫成文字，種成莊稼。 （待續） （2020／03／13日草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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