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紀念婆誕辰100周年</h3> <h3> 何其幸運,人生中有那么一段時光,是有爺爺和奶奶陪著成長的。<br> 有人說,若有比父母更愛你的人,那便是父母的父母。<br> 深以為然… <br> <br> ———題記</h3> <h3> 婆 <br> 首先要說明的是我們西府 人把奶奶叫婆,在我認為,一個人有婆跟他生活在一起那他的童年必定是幸福的 快樂的。對此我深有體會。<br> 婆雖然離我們而去已三年有余,但她在我心中依然活著,老實說我認為她還活著沒有離開過我,因為我還住在她生活了70多年的老宅子里,每日里似乎和她形影不離,每次從她住過的房門前走過,我總以為她還一個人 坐在炕上,不是戴著老花鏡看《圣經》就是顫顫巍巍地做針線活,或者是一人坐著打盹。她的氣息依然充盈著整個宅子。讓我覺得親切,內心平安寧靜。(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br> 婆的前半生,我只是斷斷續續聽她給我嘮叼過,婆1921年生于孝陵鄉庵里村一個貧苦農民家庭,民國18年年饉(她6—7歲左右)關中歷史上有名的大災年,她說在那一年她幾乎沒有吃過真正的飯,每天被太婆婆領著挖野菜吃。剛開始時,野菜還容易找到,到后來,野菜都要跑很遠的路才找到。也吃過樹皮,但那時她因為年齡小,竟還沒覺得有多苦。小孩子,成天跟著大人到處跑,野地里到處是挖野菜的人,在大自然的懷抱里竟沒有因饑餓減少她的快樂。她說村里,路旁經常有餓死的人,或許畢竟年齡小也沒多害怕,因為那是一種常態。直到后來日子慢慢好一點了才能有飯吃(其間有3年多時間民國18—21年)再后來有美國、英國傳教士傳教并給她們飯吃,她也和外太婆婆加入基督教信了耶穌,也從此,她便奠定了她一生一世的信仰成了一名虔誠的基督徒。這種信仰鋪就了她后半生的路。她的婚姻也因此而結緣。<br> 婆說她嫁給我爺爺時整十六歲,爺爺光棍一個,太爺爺和太奶奶都過世了,爺爺是步行娶她過門的,那時有錢人坐轎子,中等人家有馬或毛驢騎。象爺爺這樣的普通人家就只有徒步走了。雖然婚后日子還是有些苦,但畢竟有了個家,從此,她便成了這個家的女主人。沒有公婆倒也自在,啥都自己說了算,只是年齡小,好多事還不懂,只有自個摸索,爺爺雖然不富裕,但畢竟還有幾畝薄田,幾間瓦房,日子倒也自在。<br> 婆說她只纏過幾天的腳,剛巧碰上當時提倡放腳,禁止纏腳。再則教會也不讓纏腳,所以她就是個大腳媳婦,她說當時看見過纏腳女子那種痛苦,真的難以忍受,腳會化膿,趾甲都掉了,有的痛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所以外太婆婆也沒強制她,她覺得自己很幸運。在我的印象里婆是一個挺有知識和頭腦的人。她很開明,對新事物容易接受,她也識字,大多是在教會學的所以她能讀《圣經》,并且能理解其中的意思,再者莊稼人要田地里干活,大腳板才方便,有力, 也從此續寫了她勞苦的一生。<br> 婆和爺成家后,兩個都命苦的人從此相依相扶。踏踏實實的過起日子,白天,兩人一起下地干活,再累再苦都沒有怨言,心里有的是歡喜和幸福,晚上回家后,爺爺再也不形單影只,有個知冷知熱的人相伴嘮嗑,婆在油燈下紡線織布。爺便編筐,扎笤帚,夫妻間也開始盤算著往后的日子該怎么過。一盞油燈下,是倆個快活的身影。<br> 一年后,屋子里便傳出了孩子的哇哇哭聲,大女兒,也就是我的大姑,降生在這個幸福的家庭,使這個平靜的宅子里竟然更有生氣和活力,也給整個家庭帶來了一種喜慶歡鬧的氣氛。婆說她覺得日子更有勁頭啦,因為沒有阿家伺候,外太奶奶便邁著小腳住到女兒家伺候女兒坐月子,順便給女婿做飯。也從此,婆說她一直為爺爺生了十個孩子,最后存活八個,到后來,二姑姑結婚后卻因病而逝,婆說這是她一生的心病。還是因為窮的原因,我沒見過二姑姑,因為她比我爹大。去逝時我爹還沒結婚呢,當然沒有我了。<br> 世上的母親之所以偉大,是她們對自己的付出從不后悔,從無怨言,一切都緣于天性,母愛的偉大是世界上任何一種感情也無與可比的。她們甚至不曾有半點的懈怠。唯恐對孩子照顧的不周。在一個家庭里,糖吃進孩子嘴里,卻甜到父母親的心頭里。<br> 婆常給我說“你大姑在她外婆經管下長得憨實,靈醒。十個月多就能說話。”這話我深信不疑,因為爺爺在世時也時常說起大姑10個月開始說話的事。講那事時,爺爺臉上的神態是欣喜的,幸福的,比擁有一大筆錢還開心似的。婆還要補充一下爺說的不全面的細節,我至今對此記憶猶新。<br> 婆說,到生我爹的時候 前面已生過四個孩子,大姑和二姑,后面還有倆個男孩都夭折了,所以到生我爹的時候,她和爺爺都十分慬慎 ,就早早把外太婆婆接來,早早準備,生怕萬一有個閃失 。所以我爹的降生成了一件挺隆重的家事。我爹也挺掙氣,不但生的順利也長得平安,一切平平安安。也就起名叫安福,婆沒給我解釋過我爹名字的含義。但從字面意思看就是希望他平平安安,幸幸福福過一生,爹是婆和爺的長子,在那個年代長子是比較重要的,所以在我爹身上背負一定的希望和責任。在我的記憶中我爹在爺和婆的心目中是特別于其它子女的。我爹也似乎挺乖,在爺和婆的心目中,我爹是聰明,乖巧聽話的兒子,干活也勤快,有個性,聰慧,穩重。很合乎他們的心愿。在之后的很多事情上我爹都占了便宜。<br> 我爹小時候由我大姑看管的,所以直到現在,他們的感情還是特別親。有別與其它兄弟姐妹,婆以后每當說起大姑一次因貪玩忘了看好孩子,把我爹拌了一次,頭上起了個包,婆說她氣急了一邊抱著孩子哄一邊撫摸,又一邊打我大姑,婆說她那時又氣又急,心里難過極了,生怕我爹有一絲半點閃失,生氣大姑看孩子不操心。婆說她這一輩子再也沒有動手打過任何一個孩子。她總認為她的孩子都很聽話,這我深信不疑。婆是用她慈愛 ,善良,公允的心對待每一個孩子。用現在的話說,她是一個非常合格的有耐心和愛心的母親,也是兒女們的第一個合格老師。<br> 從我記事起,婆已是一個頭發花白,彎腰駝背的老婆婆形象,每日里有干不完的活,雖然不用下地了,一年到頭,從早到晚,很少有休息時間,除了到教會做禮拜。<br> 婆陪伴我走過三十六個春夏秋冬。也就是說婆的后半生我參與了,所以我了解的更詳盡,這也是我的福分,我深切的感覺到有婆的日子真好,我享盡了婆孫之間的真情至愛,在父親工作外地母親參加勞動的日子,我有婆陪伴照顧,不會挨餓,不會受凍,更不怕有人欺負,不孤單不寂寞有的是快活. 自在,無憂無慮的成長,在我童年記憶中,沒有任何創傷和悲痛,有的只是快樂和幸福。<br> 到現在我仍然記得,小時候每天在外面玩累了餓了就跑回家,有婆在家里,她那時常坐在樓房過道中蒲團上紡線,我便沖到她懷里撒撒嬌,我會毫無顧忌的帶著滿身的泥土擠在她懷里,用我的嫩小手摸她干癟的乳房,有時還要吮上幾口,那時她早不可能有乳汁,但我覺得特開心特幸福,然后再要吃要喝,婆便麻利的起身給我拿,待我吃飽喝足了又到外面和小伙伴們瘋玩。(這些事大多我記得,有的是婆后來常說起)<br> 至今我仍能感到有婆在家,我從不怕父母在不在家,只要有婆在,我什么都不怕,可是后來婆與我們分開過了,但那時年紀小也不知道為什么。不管它分開還是在一起,我餓了照樣吃婆的,渴了照樣喝婆的,婆也從來沒有因為分開過而拒絕過我一次,所以我總以為分家是大人的事,與我們小孩子無關。婆還是我的婆,爺還是我的爺,姑還是我的姑姑誰也要不去。<br> 慢慢長大,我才漸漸體會到婆的不易,在這個大家庭中,眾多的人吃飯穿衣,一切都由她帶頭操持,一家人的吃喝拉撒,穿戴日用都得面面顧到,誰也不能偏,誰也不能向,不然就會鬧成矛盾,糾紛。那只有帶頭苦干,每天她起得最早,摸黑起來,梳頭,洗臉 想讓兒女們多睡一會兒,她掃完院子,天剛麻麻亮,然后叫大家起來干活,爺爺第一個出門下地,她開始進廚房掏灰,生火,做飯,9點鐘 學生放學,下地的回家,一下子院子里又熱鬧起來。邊吃飯邊聊著各自的見聞,倒也其樂融融。<br> 吃完早飯,上學的上學,下地的下地,婆又要洗鍋和碗筷,然后喂豬喂羊收拾完這一切,婆便開始坐在樓房過道紡線織布,縫衣服 ,還得按時準備午飯。<br> 晚上她睡得又最晚,幾乎都在深夜。因為我經常在她紡車的嗡嗡聲中睡去。所以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時候睡的 ,有時我半夜里起來,她還在做針線活,那時她已戴老花鏡了。<br> 漸漸長大后,我對婆的那種純純的愛絲毫未減。覺得她雖然平凡,但也挺偉大的。她的人格力量影響了我們整個家族,不但兒女受益,而且孫子輩也從中受到教誨,她不是用語言而是身體力行,用潤物細無聲的方式滲透到每個人,大愛無言,果真如此。<br> 婆的一生始終以自愛,自強,自力更生貫穿其中。她只是付出,奉獻,從未想要別人回報,她認為人活在世上就應當辛勤勞作,撫養兒女,只要他們平安快樂,她自己也覺得高興快活,這便是她樸實的人生哲學。<br> 記得我上中學時,也是我們老屋人最多的時候,那時還有倆個姑姑待字閨中。二爸已搬出老屋,爺和婆還有倆個姑姑和三爸一起過。我媽那時病挺嚴重,她連自己都不能自理,哪有能力管我們,爹在縣城上班,我和哥在郭中上學,那時學校還沒有學生灶,我們一天要跑三個來回,每次回家吃飯時,看到的是冰鍋冷灶。我和哥只能自己邊哭邊做飯,時間只有一個半小時 ,5里多路一個來回也得1個小時,半個小時連吃帶做根本不夠. 所以好多時候中午第一節課都趕不上。好多時候,婆總是給自家做好飯后便幫我們兄弟倆做,吃完我們倆就轉身跑了,婆還要幫我們收拾鍋上。那時她已是65歲多的老人了,她心疼我們,說我們命不好,婆心里也熬煎的難受。<br> 再后來,小姑出嫁后,爺和婆單獨過日子。生活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也轉了一個大大的圈,又回到了起點,象幾十年前剛成家時一樣,又回到了兩個人的世界,但那畢竟心中有了太多的苦澀,當初是年輕的有力氣的,而今呢,養活了一大幫兒女,給他們一個個成家,卻又落到自個養老的日子,雖然苦,但卻是自在的,由著自個,自己掙自己吃不看旁人臉色,也算是一種快活的日子吧。婆并沒有因此而埋怨,但她痛哭過。其實她已經過太多太多的苦難,所以她似乎習以為常了,雖然他們倆人過著,還要種地,但那些重活累活還有兒孫們幫著干,倒也湊合,可是到了1989年臘月二十六,爺爺卻先她而去,婆那年整70歲,她真的成了一個孤苦伶仃的人了。二爸幾次叫她過去,但她仍然堅持一個人過,婆說“我老了,沒牙了,吃飯要煮軟,你們年輕人有牙,飯要硬,吃不一搭去,再說我還能動彈,能給自己做口飯吃,不要勞煩別人。”這就是我的婆,外表柔弱內心卻剛強的婆。她能咽下太多的苦。<br> 自從爺走后,婆便一個人開始了她的“新”生活。一個人做,一個人吃,當然我們兄弟仨還是她的“常客”。那時的她依然是樂觀的,豁達的,知足的。因為總有兒孫伴在她身邊,晚上她的房間坐滿兒孫,其間歡聲笑語不斷,婆的主要任務也由過去的勞作轉到一心一意信耶穌上,這是她所希望的,也是最令她快樂的時光。她帶領一眾兒女在自己的屋里做禮拜,唱詩歌,禱告,她樂在其中。其實說實話,那將近14年時光(1989—2003年),是婆一生中最幸福最快樂最輕松的時光,沒有了繁重的體力勞動,也不用操心兒女們的事,時代也變好了,兒女們的日子也都過得紅紅火火,大孫子(我哥)也成了家有了孩子,婆過上了四世同堂的生活,她可以自由自在的做她自己喜歡干的事情。沒有太多的憂慮與牽掛。<br> 她勞苦了大半輩子,忙忙碌碌了大半生,到此時才可以讓肉體有所休息,精神得以享受,婆的臉上更多的是喜悅和滿足,婆有時也到女兒家去小住一段時間,但時間不會太久,她還是愛自己為之奮斗了一生的家不管這個家貧與富,她覺得在家中自由自在,橫著豎著由自己,在女兒家,也只是個客而已,(雖然女兒每家都對她也很孝敬,尊愛)她常說我有家有舍,有兒有孫,老住親戚家象什么話,幾個姑姑也拿她沒法子,只能隨著她的心思。有時候,她也去教會住一段時間,那里是婆的精神家園。婆說有家的人才是真正有福的人。</h3> <h3> 雖然家中已無什么掛礙,但她總操心我的媳婦問題,因為我的婚事一直是這個家庭中的老大難,為我的婚事婆也牽腸掛肚好些年,那幾年婆其實沒有別的牽心事,就老惦記我的婚事,為此婆禁食,禱告,托人…后來老大難問題得以解決。<br> 2000年元旦,我終于結婚了。那天婆穿上自己平時舍不得穿的新衣服,把自己的屋子收拾得干凈整潔,屋子里坐滿了親戚朋友,她不顧自己那么大年齡(婆那年80歲),還熱情的招呼客人,她真的是眉開眼笑,刻滿皺紋的臉笑得像綻開的菊花一樣。那是她發自內心的高興。<br> 婚后沒幾天,我便又外出打工了,為了生計別無它法。那時的婆也還是快樂的幸福的,終于了卻一樁心事。<br> 一年后,我們的女兒奈爾降生了,她真的是上帝送給我的一個小天使。我高興至極,但現實是我媽有病,我只好辭了工,自己在家伺候媳婦坐月子,婆也閑不住,雖然她明顯衰老多了,走路也不大穩了,但她還是要給我幫忙,我只好讓她幫我媳婦看一下孩子,多年在外的歷練,我自覺挺能干,一切事情輕松搞定。婆夸我能干的同時又似乎有點失落,覺得自己沒多大用處了。其實,婆那么大年紀了,我不忍心讓她做啥,但我又最了解她,所以讓她燒火,摘菜,有活干她樂意,我也放心了。<br> 那段時間,我沒有其它事情,所以每天還能孝順的給婆端飯,和婆說閑話,問婆好多自己不知道的事,她那段時間精神狀態特別好,婆總夸我做的飯味道好,看著她開心的吃我做的飯,我真的很開心。<br> 其實那時婆已患上老年癡呆癥,診狀還輕,只是老是認錯人,大家都沒在意,我爹還給她買了幾盒生命1號喝,<br> 時光轉逝,到了2002年,小弟也結婚了,我爹和小弟搬到新屋住了,大哥也搬出去了,偌大的老屋就只剩下婆和我們一家三口共4個人,本來人多熱鬧的老屋一下子冷寂了下來,我仍然常年在外打工,但每每回來,婆都很高興,從她的容顏里能看出她的開心,但她的健康每況愈下,令我傷心,在家時我盡量擠出時間多和婆說會話,每次和她說話她的面容是那么開心舒展,這既讓我欣慰又令我內疚傷心。欣慰的是我還能給她瞬間或短暫的快樂,內疚和傷心的是我愛她卻沒能力為她做更多的讓她開心的事。而她依然不折不扣的愛她的周周娃。因為我已不是從前自由,沒擔當的人,我已長大成人了。有了太多的責任。我的愛也從對婆獨有而被瓜分的少的可憐。我又出息不大,經濟狀況更制約了自己。<br> 2003年過完春節不久,為了生計,我攜婦挈子去西安開了個小飯館。,剛有起色卻遭遇非典,后來為了生意,我整個身心都投入到艱辛的勞作當中,還要管年幼的奈爾,到年底又生了博兒,使我整天忙忙碌碌,根本沒有時間回老家。更談不上看望婆了。只有時常打電話問問而已。<br> 日子熬到2005年6月,我們終于撐不住了,只能打道回府。畢竟我們還有一個老家。那個家里還有時常牽掛我們的婆。我們兩年多的西安生活從此劃上句號。<br> 我此生也不能忘記,那天我回到家時令我肝腸寸斷的那一幕。當我推開頭門,我一眼就看到我可憐的婆,一個人孤零零坐在樓房過廳的凳子上,眼睛望著后院。不知她在看什么,她在想什么,總之我推門的聲音她沒有聽到,我還看到院子里雜草叢生,一片破敗景象,看慣了城里寬闊街道和高聳的樓房,回到自己日夜思念的家中,卻如此敗落,而我可憐的婆一個人孤伶伶的坐在偌大一個老宅子里,我的心揪在一起,我快步走到婆跟前,蹲到她面前問到“婆,你還認得我是誰么?”我強笑著,我看到婆憂愁煩苦的面容,她更蒼老了,眼神有些呆癡,我心中不由有些難過,婆慢慢轉過頭,看了我一眼,艱難的說:“你是周周娃么”。婆停頓了一下,她似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眼里有了一種光亮,是驚喜,但那只是片刻而已,她又恢復了原來的愁容,慢吞吞的說:“你回來幾天,可就走了”,眼淚從她的眼眶中流出,我再也不能自抑,我抓住婆干枯的手哭著說“婆,我再也不走了,再也不走了,我會天天和你在一起。”婆的眼淚也如開了閘的水往外涌。我心痛不已,我緊緊抱住她,象我小時候被她抱著一樣,我感覺婆是那樣的孱弱,瘦小,她的身體因難過而顫抖著,我們婆孫倆哭作一團。一生堅強的婆如今落到這步田地,(只能嘆歲月可曾饒過誰)然后,我攙扶著婆坐到炕上,讓她躺好,我坐在炕前那舊藤椅上,拉著她的手,婆的臉色好多了,有了喜悅之情,她問我:“娃娃回來了沒有?”我趕緊說:“回來了,回來了,兒子女子都回來了,我媳婦也回來了,娃先到他舅舅家去了,我過兩天就接回來…”我盡撿婆愛聽的話說,婆的神情越來越好,我也隨之心里好受多了。但心里還總有一種酸楚的感覺。<br> 那次回家,我在家里呆了近一個月,我聽到好些我不在家時婆的情況。鄰居大娘說,好幾次聽到半晚上婆一個人在院子里喊我的名字“周周娃,你給婆把門開開……”有時要喊好長時間,她給搭話說 你周周娃沒在屋里,你快睡去吧,我可憐的婆呀,你可能已不知道你的周周娃并不在家,不是他不給你開門。一想起這件事我就眼淚不由自主,我可憐的婆呀,長夜漫漫,你是如何度過的。其實,那個時候婆的病已比較嚴重,連我的姑姑都不認得了。<br> 那段時間在家 我只能盡量多陪婆一會兒,因為那正是收麥時節,在地里割一晌麥,吃飯時我便坐婆跟前,聽她嘮叨,雖然婆的思維有些混亂,但很明顯她的精神狀態好了許多,臉上有了笑容。婆的話比過去少了許多,我知道那是長期無人交流的緣故。每當我要下地去時,我說“婆,你先睡一會兒,我到地里干活去,回來和你說話”。我分明感覺到婆眼神中那種不舍之情。可我一回到她身邊,她的面容又從落寂中回歸安祥。這些細節我深深的能感覺到。<br> 只要有空我便帶兩個孩子在婆身邊玩,逗她開心,我看到婆看孩子的眼神很開心,雖然她已不能和他們對話,只有奈爾叫她爸婆時能搭應一下。雖然孩子們并不愿和一個不說話的爸婆一起玩,但我總想和婆多呆一會兒,我的良知告訴我,婆需要我。<br> 快樂的日子總覺得那么短暫,在家呆了一個月后,我又不得不外出打工,臨走那天晚上,我坐在婆跟前,發現她的眼中又有了愁苦,可我還沒告訴她呀,難道她能感知到我又要走了嗎。我淚流滿面,什么也沒說。我只能禱告求神保婆平安。<br> 后來,我從7月一直到年底才能回家,其間我打電話都說她好著呢,可等我臘月22回到家時,婆已又瘦又弱,精神狀態更不如半年前了,我媽說婆吃飯一天不如一天,每天都要有人喂飯,我無語了,婆已不能和人交流了,我問她啥,她只能“嗯嗯”。我半年不在家,兩個孩子也長時間沒見我,跟前跟后,寸步不離。何況,馬上就過年,還有好多事要干,忙忙碌碌,白天竟沒有太多的時間管婆,只有我媽每天給她喂飯。<br> 晚上忙完,我坐在婆跟前,明顯感覺到她很沉默,問啥只能“嗯”,她眼睛與我沒了交流,老是盯著一個地方看 ,我覺得她不想說了,啥也不想說了。說給誰聽,哀大莫過于心死。<br> 那年過年從初一婆就不吃不喝,水米未進,處于昏迷狀態,她很安靜。到初二下午,三姑來了,和我給婆把腳趾甲剪了一下。發現婆已是昏迷狀態,我們大聲叫她幾次,她才輕輕“嗯”一聲。看情況不好,我們叫來醫生,他檢查后說,“先掛點針還能緩兩天,讓走吧”。我當時腦子里一片空白,只有按醫生說的做,我自作主張給其它幾個姑姑打電話讓她們快來。<br> 天黑前,幾個姑姑和姑父都來了,婆的屋子里坐滿了人 ,我可憐的婆再也不能開口說話了,也沒有睜眼看她們任何一個人,她們都哭著喊“娘”,可婆誰也不理了,她象睡熟了一樣,她沒有任何留戀的了,她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孝順了,她太累了,她想好好睡一覺,只想和她的兒女們靜靜的呆一會兒,她別無所求,她愛他們每一個人,也體諒他們每一個人的難處,她不想再讓他們任何一個人做難,她選擇離開,從此天各一方。<br> <br> <br><br><br> 2006年2月1日午,世界上最愛我疼我的那個人,我的婆永遠離開我們,她從熟睡中走的,象我爺一樣,沒留只言片語。當時我沒有難過,反倒舒了一口氣,婆再也不受罪了,正月初四便是婆的歸去日,那幾天,忙婆的后事,在外忙半天,回到坐滿兒女們的婆的房間,我還能看到婆的面,我還能摸她軟活的手,只是那是冰冷的,我心里竟有些不忍,這么冷的天,婆卻不能躺在暖烘烘的熱炕上,她穿戴一新,卻被停放在一塊門板上,但我仍沒有覺得太難過,因為我還能隨時看到她,摸她的手,我總覺得她只是睡著了,她還會醒來和我說話,因為她最愛我。<br> 到初六封殮那一刻,當我眼睜睜看著她被抬到棺材里那一刻,我突然才明白了。再也不能自控,婆,你真的要走了嗎?你不愛你的周周娃了嗎?我還有太多太多的話要和你說,你不是最愛吃我攤的面皮么,你說我攤的面皮又薄又勁又光,你說周周娃調的臊子面湯又香又嗝味,你還老念叨我給你買的棉鞋又軟又暖和。這些你不知夸過多少遍的話我還沒有聽夠。婆呀,我還想吃你給我搓的又細又滑的拌湯,吃你調的又脆又辣的蘿卜絲。還有你給我半夜起來揉發脹的肚子…婆,你這一走我心里有事,能給誰去說呀?我突然明白死別是怎么一回事。“人生萬般愁苦事,無如生離與死別”,生離還有再見的時候 ,可這是死別呀,婆,我真正感受到什么是肝腸寸斷,什么是生離死別,而這一刻我明白了一切,我哭的天昏地暗,我想婆能聽到我的心聲,能理解她的周周娃。<br> 后來那幾天,天突然降下大雪,整整下了兩天,雪能埋沒人的鞋子,可到了臨安葬前兩天,天又放晴了,雪也化了,婆被深深的埋在那堆黃土之下,我們婆孫倆真正天各一方,婆,你終歸塵土,而你給我的愛永駐我心間,使我永生難忘。<br> 后來的日子,我每一次從婆房門前經過。總要推開門進去看一下,看她是否還坐在炕上,或者神顯大能讓你又回到我身邊,有天晚上,我專門睡在你的炕上,想感受一下有你在一起時的快樂,幸福時光。但我一個人偷偷哭了一場。我終于明白婆再也不會回來了。<br> 在外打工的日子里,我總是常常想起你,每想起你一次我就要大哭一場。我總不能自抑,因為我想你呀婆,直到你過了三周年的今天,我寫你的時候,我是一邊哭一邊寫的,我想你,婆。你在天堂里一定能聽到我的心里話,對嗎。婆,在神的國度里,你好好享福吧。我們婆孫還有相聚的時候,在天堂里,你等著我。<br> 2010年10月草于成縣<br> 2020年3月2日修于岐山 </h3>
主站蜘蛛池模板:
法库县|
宜君县|
德昌县|
洪湖市|
汉中市|
桐城市|
察隅县|
禄丰县|
务川|
财经|
古田县|
民丰县|
平泉县|
阿勒泰市|
汾西县|
曲松县|
黑龙江省|
剑河县|
砀山县|
澄江县|
洛隆县|
绥中县|
灵台县|
南丰县|
夹江县|
宁明县|
曲周县|
祁东县|
两当县|
嘉荫县|
临汾市|
常熟市|
汤原县|
外汇|
开江县|
巩留县|
防城港市|
洪泽县|
江油市|
西丰县|
洞头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