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煙火味

雜草寧

1月23號，我們和小童鞋約好一起回浙江，沒想到此次過年回家，就遇到了此生難忘的全國新冠肺炎的爆發。 然后一呆就是一個月。其實在我們出發之前，就已經知道情況不好了，但一來是那時小童鞋已經到了南京，二來也沒想到此次新冠肺炎會有那么嚴重。 于是在對小童鞋囑咐又囑咐戴好口罩的情況下，在發現小童鞋動車經過湖北境內（一看到麻城我瞬間就覺得不好了），于是秒改簽他的車次的情況下（最后驚人地發現，小童鞋之前被我改簽掉的那輛動車上，竟然真的從麻城上了一個新冠肺炎的人），我們還是穿行大半個中國，經過兩千多公里十個多小時的高鐵，還是義無反顧地回了家。 本來原定于正月初七返程，但是那時候新冠肺炎正是最嚴重的時候，道路到處封閉，城市到處封城，交通幾乎中斷，于是又慌慌不安地退了機票。 無法返程，那索性就在家陪父母呆著。這么多年了，還真沒有這樣好好在家陪老人呆過呢。 一切似乎都是天注定的。在內心惶恐不安、身體各種不適、陽光和海風溫柔無比的日子里，倒是慢慢有了歸來的滋味。 每天看著樓下那條小河，在夕光里波光粼粼，每天看著那片田野，在春風里隨風飄擺，突然覺得自己不再是過客，不再是陌生人，不再是他鄉人。 每天散步于波光細碎的小河旁，每天踏足于青色新新的田間地頭時，心里越來越安心，越來越熨帖。 甚至每天清晨、黃昏里佇立窗口，看樓下田野在晨光里一點點變得明亮，小河在夕光里一點點被黑暗吞噬，我知道，二十多年后，自己終于是回家了。 門前小河。 一直想試著寫寫自己在那段時間，身體和心理的各種感受。 可是自己卻一直難以面對自己。這么多年了，自己似乎總是難以走出自己給自己的那個泥潭。一旦稍微有點什么風吹草動，自己內心就開始恐懼，然后身體就會出現各種自我感覺很對應的不適。 然后就是內心的恐懼和身體的各種不適開始交織。。。甚至很多時候，我不能判定是內心恐懼引起的身體不適，還是身體不適引起的內心恐懼？如魔鬼，纏繞自己。 想起那個晚上，小童鞋陪我聊到深夜兩點多，最后小童鞋說的時候，我雙手掩面，幾乎是淚流滿面。 他一點一點引導我，分析我這么多年內心不安的原因，并告訴我說我們每個人，其實都是被時光之手在推著往前走。時間過了，我們就應該放開它，讓時間走，讓愛恨走。 他說他小的時候，是我們在拉著他走路，而現在他已經長大了，是我們一起相互陪伴著走路。他說媽媽你不要怕，如果那次我們真的不幸被感染了的話，我們面對現實，好好去治療好了。 最后他說，其實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就有一個愿望，希望自己以后老了之后，能夠坦然面對生死。 想起那樣的晚上的時候，內心有無限東西如暗流在涌動，我知道時光其實從未虧待過我們。 我們所擁有的，一切都剛剛好！ 2月21號，我們在某人單位一再的強令下，一路膽戰心驚，一路全副武裝的情況下，終于回到了我們熟悉的西北小城。 2月20號，我們幾乎一夜未眠。凌晨12：00我們從家里出發，先是去臨海接了老大（老三返程時，因為一夜未眠，擔心他一人會打盹），然后我們直接上高速。一路昏昏沉沉，但是那個夜晚，或許會永生難忘。迷迷糊糊中，聽到前排的老大老三的聊天聲音，那時候突然覺得，在這個世上，唯有你的親人，會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情況下，有人義無反顧，有人傾囊相助。 清晨四點半的時候，我們到達蕭山機場，然后和他們告別，我們拖著諾大的行李進機場。 因為太早，空空蕩蕩的機場大廳，顯得格外異樣。每個口罩后面的那張面孔下面，都有一顆來了去了去了又來的心。 我們都在回來，離開的路上。我們都在尋找我們自己究竟是誰。 我們在n95口罩的外面，又戴了一次性醫用口罩，而且嚴格執行幸福姐姐教給我的方法，每換一趟航班，每換一個地方，就換掉一次口罩。本來幸福姐姐是說換掉外面的一次性口罩就可以了，我為了更安全些，每次徹底從里到外全部換掉。而且隨時氧泡泡凈化劑噴手殺毒。 護目鏡、防護帽、防護雨衣、層層一次性手套，免洗皮膚消毒液、氧泡泡空氣凈化劑（有銀離子），該有的基本都有了，甚至我還從家里帶了一盒新的香皂。 一路在我的高度監督下，向來大大咧咧的他們爺倆，竟然也能基本按照我的要求，全副武裝地托運行李、換登機牌、過安檢，然后安靜候機。 這里要說的是我自己。因為二十多年前在武漢的求學經歷，因為身份證號碼是武漢號碼的原因，在蕭山機場時，我經歷了各種特殊待遇，經過了各種申報、申請，長久等待，我才在層層嚴厲的安檢的情況下，進入候機大廳。 人生有的事，你經過了，它就如風飄散了；而有的事，很多年后，當你再回頭時，一切會如在眼前，往事歷歷再現。 21號早晨十點多的時候，我們落地中川機場。盡管因為種種原因，我們無法出機場，回到蘭州我們的那個小家。但是在中川機場，自己卻突然沒了之前的那些恐懼和慌亂，突然覺得其實新冠肺炎也沒那么可怕。于是在陽光細碎的候機大廳，我脫下了厚重的羽絨服，摘下了防護帽，在候機廳窗戶邊陽光撒滿的長凳上，竟然枕在某人腿上，酣然入睡。 下午四點多，當我們將一切行李卸在門外，當我們推開我們那間小屋大門的時候，我看到陽光撒滿廚房，桌子上厚厚的塵土，在陽光下，竟然有淺淺的光暈。久不住人的屋子，和淡淡的土腥味一齊撲面而來的，還有久違了的暖氣所帶來的燥熱感，一切都如此親切溫暖。我知道，我們終于又回來了。 劉亮程說：一個人心中的家，并不僅僅是一間屬于自己的房子，而是長年累月在這間房子里度過的生活。盡管這房子低矮陳舊，清貧如洗，但堆滿房子角角落落的那些黃金般珍貴的生活情節。。。走進這間房子，你就會馬上意識到：到家了。 接下來，我們開始我們為期14天的隔離日子。 春去春又來，日子如流水。時光總會在不經意間，給我們太多的溫暖。 感謝萬物！感謝時光！感謝你陪我走過的每一個片段！ 感謝我們好好吃飯，好好活著的每一天！ 最后我還想說兩個人。他們都是我們保利金香檳的鄰居。 第一位我不知她姓什么，名為誰。只是一次偶爾的機會，我在群里說我沒有口罩，回家的路上帶了孩子，很是擔心。 她看到后，很快聯系我。然后給我郵寄kn95口罩，給我郵寄一次性醫用口罩，并且沒有收取我的任何費用。 她說特殊時期，不必太在意。 可是真的我能不在意嗎？！這樣的溫暖，在春天，能夠溫暖的，又豈止只是人的心？ 第二位還是我的鄰居。當我從他的朋友圈看到他是中川機場的員工時，于是試著去聯系他，想讓他給我在中川機場時，給一點比如酒精之類的消毒用品。因為轉機時停留時間太長，又加上20號凌晨就出來，在中川機場停留時，不吃東西不喝水是不現實的。 很快他說他到時候去到達廳接我們，然后給我們送酒精。盡管我們當時因為緊張，一下機就急匆匆換了登機牌，然后沖進了候機大廳，可那位好心的鄰居，還是趕到了候機大廳，說他來看看我們。 在陽光細碎的候機大廳，看到了我們的那位鄰居，第一次見面，我們彼此都在嚴嚴實實的口罩后面，可是從內心深處，覺得很是親切。 人或許就是這樣，有的人，你第一次見面，他就是你的朋友。淡淡如水，卻溫暖人心。 陳果說：人群的治療分為兩種。一種是利益需要建造人脈，這僅僅是互為功利（確實有用，不過不會有真正的朋友）；還有一種是寂寞者的相互取暖，這是廉價的交往。 其實我覺得還有一種，那就是你我都在，永遠都在。 后面附上隔離滿之后的那個晚上，我按耐不住地激動，跑出去看到了滿園的春色，滿世界的溫暖。 最后附幾張照片，是我們隔離完正好碰到的那個周末，我們走出小城，在路上拍的。 庸常日子里，很多平平淡淡的瞬間，多年以后，都成了讓我們內心最不能觸及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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