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文藝.蓉城裁縫鋪 2020年第四期（總第二十七期）

琴客

紀念西昌解放七十周年特集（1950年3月27日） 為了父輩的遺愿 賈志鵬（太原） 　　賈金魁 　　父親賈金魁，山西太原縣人，1948年6月參軍，1949年隨62軍南下。1950年3月部隊進軍西康省涼山地區后，是184師550團一營二連班長。1952年部隊整編后，在公安二十一團獨立營二連一排任排長。1956年10月調金礦縣兵役局（武裝部）任助理員，1958年復員還鄉。2008年12月31日去世。 幾十年來，父親的心里總是有著一份牽掛。每逢過年過節，或漫漫冬日，父親的這種牽掛會更加強烈。經常一坐就是半天，煙不離口，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時不時的自言自語，難以自拔…… 這牽掛，多年來使父親食不甘味、夜不能眠。 幾十年里一直能使父親如此在意、放心不下的牽掛，究竟是什么呢？！ 　　袁峰亮烈士——邵霖瓊阿姨保存的唯一留念 　　父親永遠忘不了1957年的7月1日。 這天，在金礦縣兵役局任助理員的父親，與另一位助理員李丙強（廣東人）到瓜別區石窩地下鄉。恰巧，公安二十一團二營也駐扎在這里，幫助地方開展少數民族地區的民主改革任務。 父親見著了自己的老連長、現公安21團二營參謀長袁峰亮。老戰友相見，分外激動。晚上休息時，袁峰亮參謀長把房間滕出來讓給兩位戰友，自己去到另一處首長房間休息。 半夜，突然響起槍聲——一股叛匪乘著黑夜向我小分隊發動了偷襲。聽到槍聲，駐地全體人員迅速投入戰斗，很快打退了敵人的進攻。來犯的叛亂分子憑借熟悉地形，逃進了深山老林。 然而，在首長房間的袁峰亮參謀長，腿部中彈并子彈穿入上身，不幸犧牲。 　　1952年整編后，父親到了公安21團二連，袁峰亮是連長。袁峰亮那時非常年輕，被大家稱作“娃娃連長”。父親也是在袁峰亮的帶領下不斷成長，成為老虎排長。 目睹自己的首長、戰友、老鄉的犧牲，父親欲哭無淚，仇恨的怒火在胸中燃燒。同時，內疚和自責也深深埋在他的心里，時時隱隱作疼…… 　　袁峰亮參謀長犧牲后，部隊派李世金排長帶隊將遺體送回鹽源部隊駐地，舉行了隆重的追悼會。屆時，北京軍區和成都軍區等都送了花圈。 袁峰亮烈士犧牲后，由于多種原因沒有及時聯系上家人。這樣，尋找袁峰亮烈士的親人，成了戰友們多年的愿望，更成了我父母親多年的心病。他們一直利用各種機會打聽情況，努力去實現這個夙愿。 我父母親與袁峰亮烈士及愛人邵霖瓊阿姨非常熟悉，記得邵阿姨在會理縣供銷社工作，娘家住重慶馬鞍山南岸七號，邵阿姨的父親是大學生，曾經編寫過字典。 　　然而，多年后通過打電話詢問民政部門和寫信及各種渠道打聽才知道，當年的重慶馬鞍山南岸七號經城市改造，街道早已面目全非，原住戶已不知去向。問會理縣供銷社打聽邵阿姨的消息，會理方面也不得而知。 尋找袁峰亮烈士的親人，四川方面的線索暫時中斷，但是對于父母親及我們全家來說，線索雖然暫時中斷，信息雖有關山阻隔，但尋找烈士親人的愿望和信心，從來沒有放棄。 　　左起：王貴章（公安21團團長），袁峰亮（公安21團二連長），張迪亭（公安21團一營教導員）。 注：公安21團前身為184師552團。 　　我母親是四川會理人。1982年我陪母親回四川老家省親時，通過親朋好友多處打聽尋找，依然人海茫茫，杳無信息。 父親和我，只要一有機會就向有關方面、有關人員打聽詢問此事。我們多次給山西省、晉中市及平遙縣的民政部門打電話寫信，尋找袁峰亮烈士的家鄉和親人，也向有關公安部門打聽詢問，然而，由于當時交通不便，檔案不全，信息不暢。所以杳無結果。 有一次，我和父親從側面打聽到，袁峰亮烈士是平遙縣賈封村人。我驅車拉著父親找到了這個地處三縣交界、風景秀麗的地方。不料卻被一段山路阻斷了行程，我們只得悻悻折回。 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你苦苦尋找的人，冥冥之中仿佛覺得他一定就在這個世界上，應該能夠找得到。但是，任憑你用了九牛二虎之力，經歷了千辛萬苦，卻總是與他失之交臂，遲遲不能如愿相見。“就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的感覺，讓人感慨萬分，欲罷不能。 父母親相繼離世時，帶著深深的遺憾，囑托我一定要千方百計完成他們的意愿，找到袁峰亮叔叔的親人。 　　袁峰亮（右）與552團一營二連戰友閆厚。 　　就在我們“山重水復疑無路”之時，2018年一個偶然機會，事情有了線索，出現了“柳暗花明”的轉折。 與袁峰亮烈士一起參加革命的平遙籍老前輩郭水明叔叔的兒子郭建軍，找到了袁峰亮烈士的三弟袁峰云，并將電話告了我。我喜出望外，急忙打電話聯系上了袁峰云，并告訴了袁峰亮烈士犧牲的經過、安葬的陵園和我們尋找他一家的情況。 得知哥哥的消息，袁峰云萬分激動。他在電話中告訴我：哥哥當年犧牲后，母親因過度悲痛而去世。他們一直在打聽袁峰亮烈士的安葬地點，一直沒有找到。 袁峰云激動的說：你們為尋找我大哥的親人，不辭勞苦奔波了幾十年。這種戰友之情、老鄉之情，不是親人，勝似親人，我們將牢牢記心間。 2019年清明前夕，袁峰云叔叔賣了一頭牛做路費，領著兒子袁兵、女兒袁清去了鹽源。4月3日、4日兩天，兩次去到烈士陵園祭拜袁峰亮烈士。4月5日又去了西昌烈士陵園，祭拜了袁峰亮烈士的老團長周培成烈士。 在西昌，袁峰云還拜訪了大哥的戰友、90多歲的杜堃祥叔叔和阿姨。杜家姐妹和西昌后代史西川熱情接待了他們。 他們回來和我講，大哥的墳墓一直都沒有親人前來祭典，他們全家盼望盡快找到大嫂、找到大哥的女兒…… 　　張迪亭伯伯（成都理工大離休） 　　尋找邵阿姨和她女兒的工作，一直都在進行中。 2018年8月，我去成都看望父親的老首長張廸亭伯伯。張伯伯告訴我：袁峰亮烈士的愛人邵霖瓊后來參加工作去了貴州，但不知道具體地方和單位。 這條信息雖然模糊，但畢竟是黑暗中依稀的光線。盡管目標的位置不確切，但使尋找工作有了大致的方向。 我通過公安系統與貴州方面聯系，線索愈為清晰。兒子去貴陽出差，我又讓他抽出時間進一步追蹤查明有關事項。 踏破鐵鞋無覓處，功夫不負有心人。在貴陽市軍人事務局劉科長的幫助下，兒子最終給我帶回來邵霖瓊阿姨家里的電話號碼。 　　在成都總醫院看王貴章伯伯（原萬縣軍分區司令員，時年96周歲）。 　　2019年9月，我去西部戰區成都總醫院看望父親的老團長王貴章伯伯。 談到袁峰亮的犧牲，王貴章伯伯告訴我：那間“首長房”就是王伯伯的宿舍。實際上，叛亂分子的偷襲是直接奔著王伯伯去的。叛匪們在白天已經對部隊駐地進行了一番偵察，摸清了房間的位置，晚上直奔而來。“叛亂份子的襲擊目標是我。但當時我去分區開會了，不在家”。 大家唏噓不已。 　　袁峰亮、邵霖瓊結婚照（1955年西昌小廟） 　　2019年12月2日，我接到了袁峰亮烈士與邵霖瓊阿姨的女兒袁盤鳳大姐的電話。通過袁盤鳳大姐的電話敘述，我們知道了邵霖瓊阿姨堅持尋找袁峰亮烈士的曲折經過。 袁峰亮烈士犧牲后，由于交通、通訊等諸多不便，邵霖瓊阿姨正式得到組織上的通知，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個月。 當時，袁峰亮叔叔、邵霖瓊阿姨結婚才二年，女兒只有二歲。接到丈夫犧牲的噩耗，邵阿姨悲痛欲絕，無法接受這樣的殘酷事實。 后來經部隊和單位做工作，邵阿姨帶著眷戀、惆悵和遺憾的的心情，離開會理、回到老家重慶。1958年，邵阿姨又帶著女兒去貴州，參加工作并生活至今。 邵阿姨對丈夫的思念一直縈繞在心，隨著時間的推移，思念之情愈為強烈。每逢春節和清明節，邵阿姨母女都要將袁峰亮烈士的遺像請出、燒香祭奠。 　　邵阿姨近照 　　幾十年來，邵阿姨也打電話、寫信，給成都軍區政治部、西昌軍分區及和平遙縣民政部門詢問袁峰亮烈士的安葬地。但是由于解放初期各項工作跟不上，資料交接不完善，所以，一直不知道袁峰亮烈士安葬在何處。 如今，邵阿姨和女兒幾十年如一日尋找的親人終于有了下落，倆人悲喜交加。尤其是知道了我是丈夫生前戰友賈金魁的兒子后，更是激動不已。母女倆決定，于2020年適當時候到四川鹽源縣烈士陵園為親人掃墓。 邵阿姨問起了丈夫的老戰友及首長——獨立營營長趙君義伯伯的的情況。趙伯伯的情況我不知道。不過，我承諾由我來尋找。之后，我在62軍后代群中發出了這條消息。 不久，韓冬大哥在眉山市丹棱縣找到了趙君義伯伯的信息，并聯系上了趙伯伯的家人。我急忙將這個喜訊告訴了遠在貴州邵阿姨。 袁、趙兩家六十多年前在會理住在同一個院，闊別半個世紀后重新取得聯系，大家都十分激動，感慨萬千。遺憾的是趙伯伯從丹陵縣公安局長位置上退下后，已經走了幾年了。 　　袁峰亮的女兒袁盤芬近照 　　經過多年的艱辛努力，在62軍前輩張迪亭、王貴章、趙好敏伯伯和周晉康、申亞軍、閆世華、郭建軍、韓冬等多位62軍后代的幫助下，我們尋找到袁峰亮烈士的親屬，終于完成了父親所交付的任務，實現了父親的遺愿，告慰父親的在天之靈…… 袁峰亮烈士的英靈安息吧。 　　鹽源縣烈士陵園 后記 清明節前的哀思 2018年12月20日，周晉康大哥發來一條關于袁峰亮烈士的信息：“查到了，果然在鹽源犧牲的：袁峰亮，男，山西平遙縣人，1927年生，1947年8月參加革命，黨員。解放軍3828部隊124支隊上尉參謀長，1957年7月1日在瓜別區石窩地平叛戰斗中犧牲”。 是這條信息，確定了袁峰亮烈士身份和安葬地，加快了尋親的進程。一年以后的2019年12月2日，邵阿姨和她女兒與我取得了聯系。 那天，已經86歲的邵阿姨從貴陽打來電話。我們心情十分激動，好似分別多年的親人重逢，那么親切、溫暖。我們彼此問候、彼此述說，表達對親人的深深思念之情。 　　邵阿姨講了好多心里話：她十分感謝部隊首長，感謝戰友，深切懷念犧牲的愛人…… 我含著眼淚，默默地聽著老人訴說。我不知老人幾十年是如何走過來的…… 邵阿姨深深的想念著西昌這片曾經戰斗、工作和生活過的地方。我們約定：在西昌解放七十周年之際，委托女兒女婿去陵園第一次給爸爸掃墓，看望部隊的老首長、老戰友、老同志，再第一次踏上返鄉之路，回山西去探忘老家的親人們。 我們在清明節懷念親人的同時，也深深懷念犧牲了的革命先烈。是他們用熾熱的鮮血和生命，為我們換來安寧美好的生活環境，他們用生命兌現了對黨的忠誠。 為解放西昌，我們的父輩踏遍了涼山的每一處山水，有多少英雄倒在了這片土地：周培成、史賢德、申鴻喜、袁峰亮…… 　　2019年4月5日，袁峰云攜兒子袁兵、女兒袁琴及62軍留西昌后代杜先華、晉衛華，在西昌烈士陵園祭祀周培成烈士。 　　由于今年的特殊情況，我們不能如約相聚西昌。但是，隔山隔水隔不斷我們的心。我們雖然身在祖國各地，但每一顆心兒都朝著這個方向，隨著藍天的白云飛到你們身邊。山谷里掠過的陣陣輕風，它述說著的是我們無盡的思念。滿山遍野盛開的絢麗鮮花，它凝聚著的是我們火火的熾愛。 親人哪：我們永遠在一起！ 　　我們永遠不會忘記為國盡忠的英雄們，你們的精神將永世長存！ 敬愛的親人、長輩們安息吧！ 2020年3月寫于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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