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原創 穗子 一個土生土長的武漢人</h3> <h3>1月24日是年三十。</h3><h3>往年,春晚開始的時候,我們都在老人家里。姥爺會在吊扇下系上紅燈籠,在客廳里掛上一閃一閃的裝飾燈,全家人圍坐在一起看著電視聊著天。</h3><h3>今年由于疫情,家里取消了年夜飯,各自待在家中。我沒有去父母那里,就一個在家看春晚,開場依然是一片花紅柳綠的歌舞表演。我當時只覺得,自己和家鄉離這份熱鬧如此遙遠。</h3><h3>然而我不知道地是,這個春節,我將永遠地失去兩位親人。我的姥爺姥姥在短短三天內先后因為這場疫情去世了。</h3><h3>前一陣子,我看到一位網友留言“非典過后,很多人的命運在北京的那個春天被改寫了。”當時看到這句話的時候,非常震撼,覺得心驚又害怕。如今,我和我家人的命運也已經被改寫。</h3><h3>起先,姥姥覺得身上酸痛,胃口也不太好,但是并沒有其他疑似新冠肺炎的癥狀。姥爺患有幾十年的糖尿病,平時體質略差一些,感冒了半個多月一直沒有徹底康復。我們咨詢了好幾位醫生朋友的意見,并和老人家商量后一致認為目前還是不要輕易去醫院為好。畢竟這個時期醫院是高危感染場所,而且老年人是最容易遭受病毒攻擊的。</h3><h3>可是沒有想到在平穩度過幾日之后,姥姥姥爺的情況突然惡化,他們開始發燒了。姥爺同時出現腹瀉的癥狀,并且兩人都覺得呼吸困難,身體愈發乏力。姨媽說:“趕緊打120,送爸媽去醫院。”</h3><h3>然而,一月底的時候正是疫情爆發的高峰期,從報告社區到急救中心派出車輛各個環節都需要漫長的等待。一向看事情特別透徹的姥爺并沒有抱怨什么,只說他這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h3><h3>最終,姥爺沒能撐到救護車趕來,他的身體留在了家中,而他的人生則永遠停在了89歲這一年。</h3><h3>姥姥被一家沒有定點發熱門診的醫院暫時收治,CT顯示整個肺部嚴重感染,血氧濃度靠呼吸機才勉強達到70,醫院要求必須以核酸檢測陽性為準才可以申請轉診定點醫院。</h3><h3>在等待轉診的兩天時間里,姥姥的意識基本都是清醒的。由于沒有隔離病房,僅有一位家屬可以貼身陪護。我的姨媽在僅有一個口罩的防護下一直陪著姥姥。</h3><h3>在那里可以實施的對癥治療十分有限,姥姥一直讓我們把她送去“中南醫院”,那是她最常去的醫院,有她熟悉的環境和信任的醫療條件。但是我又如何開得了口說,外面的世界已經不是她熟悉的那個樣子了,武漢大學中南醫院已經成為了對口幫扶的發熱定點醫院,沒有確診是無法住進去的。</h3><h3>等待轉診的兩天里,我打穿了所有官方救助電話。甚至接線員都會告訴我這個案件已經被記錄反映了。</h3><h3>我們和外地的家人給姥姥發語音加油打氣,鼓勵她撐下去,讓她知道我們都在全力想辦法救她。來自子孫兒女的鼓勵對于老人來說無論什么時候都是最有力的,姥姥聽了特別特別開心,但這短暫的幸福并不足以抵消病痛對她的折磨……</h3><h3>當時,已經去世的姥爺還在家中,防疫站和殯儀館的運轉早已嚴重超負荷,我從早上開始就在不斷地打電話,一邊聯系殯儀館接走姥爺,一邊幫姥姥聯系轉診。每次撥出電話前,我都要盡力壓抑住哭腔,以便讓接線員盡快掌握我的求助信息。因為無論姥姥還是姥爺都等不起我多一秒鐘的消耗。就這樣撥通幾個,哭一通,然后擦干眼淚再撥出下一串號碼,如此循環往復……直到姥爺去世近24小時才有人來接走他。</h3><h3>姥爺去世的第一天,我眼看著太陽升起又落下,直到夜色完全沉下去,冬夜漸寒,防疫站的車終于駛進了小區。這一次,姥爺是真的永遠離開我們了。</h3><h3>然而我甚至來不及悲傷,因為還有住院的姥姥需要照顧。</h3><h3>入院第三天,姥姥終于等到了確切的轉診通知,我們再一次得到了短暫的希望和幸福,因為我堅信只要進了定點醫院,姥姥得到救治的希望就是最大的。</h3><h3>轉診病人的轉運必須由120來承擔,但是收到的答復是,已經確診在家等待接送入院的用車需求排到了將近400位,他們只能盡力安排人員來轉運姥姥。而當120終于趕來時,姥姥血氧已經跌至40陷入昏迷。</h3><h3>最后目送她進病房的是姨媽,她出來后愣愣地問我們:“我是不是不該送媽來這里,進了隔離病房我可能就再也見不到她了……我好后悔。”我死死地吞回眼淚對她說,只有收治入院才是對姥姥最好的幫助。</h3><h3>但收治定點醫院后不到24小時,姥姥還是走了。</h3><h3><br></h3><h3>圖注:穗子姥姥家?</h3><h3><br></h3><h3><br></h3><h3><br></h3> <h3>我們終將歸于塵埃,但這痛苦是真切的</h3><h3>三天之內,我失去了摯愛的姥爺和姥姥。從那時起到現在,我每天晚上都會服半顆安眠藥入睡。我也試圖停藥,但是沒有辦法。白天我還能強迫自己好好吃飯,可是關掉燈趟到床上,閉上眼就全是他們的模樣,他們的聲音、眼神、笑容、和握著我手的感覺都如此真實。</h3><h3>從前,我不太相信喪葬傳統,覺得故去的人沒有辦法再知曉這個世界的事情。姥爺頭七那天早上,我突然開始上網搜索供品的講究,可惜封城期間物資短缺,家中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食物。我打電話給因為密切接觸姥姥姥爺而被隔離的媽媽,問她怎么給姥爺做頭七。她說:“你姥爺在的時候常說‘厚養薄葬’,我們把他放在心里就好。”</h3><h3>那天晚上我頭一次如此希望去世的人有靈魂,會回來看我,再聽我叫一聲姥爺。</h3><h3>從我有記憶開始,好像姥爺姥姥就一直是兩位老人,以致忘記他們也曾年少,就像我也常常忽略一直年輕的父母也會有老去的時候。這話說起來可能有些矯情,或許對于很多人來說,不一定和老人有很多話聊,但你一定知道,無論你什么時候回去,總有人滿心歡喜地守候著你,也總有一盞燈為你照亮回家的路。</h3><h3>可是,他們離開之后呢?你回到那里,但沒有人在門后守候,你要自己拿出鑰匙開門。陽臺邊的那把老藤椅還在那里,陽光從右側灑下來,透過藤椅密密麻麻的方格孔,把紋路印在地板上。</h3><h3>曾經,有一位老人總愛靜靜地坐在那里,戴著深茶色邊框的老式眼鏡,看著報紙,或抽著煙,藤椅旁靠著他的拐杖。他看到我進門時總會歡喜地說,“你回來啦”。這是我的姥爺,但是這里再也沒有姥爺了。</h3><h3>姥姥平時愛看書、聽戲、下象棋,我來的時候,她都會在廚房給我做最喜歡的虎皮青椒和排骨藕湯。但是這里也沒有姥姥了。</h3><h3>總有人把祖輩形容為偉岸的大樹,為后代遮風避雨。然但凡是生命,總有衰老和凋零的時候。</h3><h3>我最大的遺憾,是在還沒有成為可以保護家人的參天大樹時,姥姥和姥爺就已經離開了。</h3><h3>時代的這粒灰落到了我們頭上,成了一座山,我們終將歸于塵埃,但這痛苦是真切的。</h3><h3>如果有人在這里找到了相似的情緒和經歷,我想對他們說,在武漢的某個角落,這座山我與你們一起扛著。</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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