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font-size: 22px;"> 七十年代末,湘西北老家村子里的赤腳醫生姓姚,名軫好。姚醫生衣著樸素干凈,將近一米八的個頭,標準的國字臉,臉上的皮膚由于長年累月奔走在鄉村,被太陽曬得黝黑發亮,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就像是暗夜里熠熠生輝的兩盞明燈,說起話來像小媳婦一樣輕言輕語,一雙洗得泛白的千層底老布鞋,走路時總是輕手輕腳悄無聲息的,經常嚇到村里的人,老百姓給他起了個外號“無常”。無論到誰家,給人還是給家禽、家畜看病,他都是任大家隨便給多少錢,村民們的心中姚醫生是一個非常老實、木訥的人。</span></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font-size: 22px;"> “豬”醫生本不姓“朱”,是我們村另一個給豬治病、名叫馬得很的馬醫生。當時他號稱是人民公社指定到我們村唯一的豬醫生,自詡醫科大畢業的高材生,主修西醫、中西合壁、精通麻沸散、傷寒雜病論、醫術高明!沒有他診不好的豬,專治各種疑難雜癥,包治豬身上的百病!村民眼中的他仿若華佗再世、當代的張仲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印象中的馬醫生當時穿著一雙擦得賊亮的“三截頭”皮鞋,筆挺筆挺的天藍色中山裝,血紅色的“十”字藥具箱被兩根小拇指頭一樣粗的橡皮筋死死地緊扣在那簇新的“鳳凰”自行車后座上,標準的《上海灘》男主角許文強的大背頭,頭發一根根擺在頭頂上,溜光發亮可以當鏡子來用,他一年四季永遠都是滿面紅光,瞇著雙眼,吹著口哨,伴隨著一陣陣清脆的自行車鈴鐺聲,在村民們羨慕的眼神中左右搖晃、歪頭擺腦地騎著自行車穿行在鄉村小道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那時候,我們家是一個四合院的木房子。后來,爸爸他們分家后房子就拆了,二伯、叔叔和我們家挨著修在一塊兒。二伯是公社“東方紅服裝廠”的裁縫師傅,也是他們六兄妹里書讀得最多的人,爸爸和叔叔對二伯是言聽計從。</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這天,二伯聽說我已在學校報名快開學了,便對爸爸說準備用家里多余的布料給我做一套新衣服穿。當爸爸帶著我高興地來到二伯家時,一進門碰巧遇到了馬得很醫生。當時馬醫生主動上前,點頭哈腰的給爸爸打招呼。他給我的第一感覺是他說話時比較謙卑、拘謹,但是笑起來好像皮笑肉不笑般的假。二伯給爸爸介紹說:這個馬醫生是公社里新來的專職豬醫生,已經來給家里的豬打過好幾次防疫針了,醫術很高明,人很和氣,一點都不像那個赤腳醫生姚軫好,說話的聲音那么小,肯定是醫術不過硬沒有底氣,以后我們一大家都不要再喊姚醫生來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font-size: 22px;"> 馬醫生在二伯介紹完了后,一手將喝的茶碗放在桌子上,用手捋了捋額頭上的頭發,然后將雙手反背,挺直了一直哈著的腰板,瞇著眼睛,當著爸爸和二伯的面,慢條斯理地詢問起了我的情況,當聽到我還只有六歲就要去學校讀書時,對我豎起了大拇指:真沒有想到,這個小皮蛋這么不錯,不光是長得乖、而且還人小志氣大,將來肯定有出息,一定是個當干部吃統銷糧的料。他邊說話邊走到我和爸爸的身邊,突然間他張開雙手按著我頭兩邊的太陽穴將我硬生生地從地上提了起來(農村叫提油鹽),在我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又飛快地將我放回原地,右手拍了拍我的臉蛋,左手從褲袋里摸出了兩顆“牛皮糖”,瞇著雙眼,皮笑肉不笑地對我說:“來來來,小皮蛋,獎你兩顆糖。”當時的我非常地生氣,憋足了吃奶的力氣,用拳頭將 “牛皮糖”從他手上打落在地上,在所有人的一片愕然之中,我哭著跑回了家。當時我感覺這個笑起來的馬醫生,像極了電影《紅巖》里面的甫志高,讓我厭惡、惡心。</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有了二伯的極力吹捧和薦引,馬得很醫生順理成章地開始為我們一大家養的豬治病。慢慢地,周邊的村民家中也都不再找“赤腳醫生”姚軫好了。馬醫生逐漸地忙了起來,說話的語氣也不再像剛開始般的拘謹,慢慢地逐漸放開了,“擺演”(架子)也逐漸地大了起來,開始在伯伯家、我們家和其他的村民家里吃飯喝酒,并且經常在酒后吹噓自己的醫術如何如何高明:嗯,今天說說那個赤腳醫生姚軫好吧,你們覺得他和我的醫術哪個高?啊,你們肯定不好意思說吧,我來說說,先聽聽他的這個名字:姚(要)-軫(診)-好,是想要診好就能診得好的嗎,我看是做夢娶媳婦吧?大家再聽聽我這名字:多好啊!馬-得-很,知道這個名字怎么好嗎?馬兒跑得很快,知道吧?跑得很快,這馬兒肯定好啊,什么馬啊?當然是千里馬,為什么是千里馬?我給你們看看,這個是我在醫科大的畢業證,牛皮不是吹的,全公社除了我還有哪一個有這個本本?姚軫好有嗎?他那水平是狗肉上不了砧板!也就是唬弄唬弄你們大家伙混幾個小錢還行。所謂好馬配好鞍,你們看看我這千里馬配的什么鞍,看看、看看我這藥箱子里面,配的可全是國外進口的正宗西藥,這個是阿莫西林、這是盤尼西林、這個是青霉素、這個是鏈霉素,這個是杜冷丁,對了,知不知道為什么叫杜冷丁嗎,我告訴你們吧,這就是美國總統杜魯門的親弟弟——全世界超一流的頂級專家、醫學博士杜冷丁研制出來的絕世好藥,這個藥可不得了、下不得地啊,一針打下去快死的人都能從鬼門關里拉回來,用在豬身上就不消說得了,絕對的-起死回生!還有,這個是增強營養和免疫力的葡萄糖、這個是消毒、消炎的高錳酸鉀、這個是過氧化氫、還有……唉,這些藥都是美國、日本、歐洲產的,你們不光是沒有見過、可能聽都還沒有聽說過吧?是我托關系、花大價錢從國外搞回來的,金貴得很呢。對了,大家想想,我這個千里馬配這么好的鞍,它肯定是跑得比飛機還要快啊,既然跑得快,大家說說它要不要吃草、吃什么草?啊!你們知不知道?哈哈哈,你們肯定懂的!不說了,喝酒!喝酒!</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不知道是這馬醫生真的醫術高明呢還是誤打誤撞運氣好,在我上小學的那幾年,村子里的老百姓家家喂豬都是煮的糙米、碾米的油糠加菜葉和豬草,每一家養的豬在馬醫生的疹療和醫治后都很健康,長得是油抹水光、膘肥體壯的!當然了,這花的錢肯定是較以前翻了幾翻、十幾翻甚至是幾十翻了,由于沒有其他的什么成本,不算人工錢,一年下來養一頭豬都還是能有個一二百元錢的收入。叔叔、二伯、爸爸還有村里面的老百姓他們像吃了迷魂藥一樣,對這個馬醫生是奉若上賓、佩服得五體投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在我十一歲也就是1983年上中學的那一年,老家的水田被大米廠擴建征收,同時還建了一個大型的飼料廠,因為水田人平不到二分,家家也就沒有多余的口糧了,于是村民們便開始到新建成的飼料廠買帶有國外進口添加劑成份的飼料喂豬,雖然豬是長得快,岀欄的時間短,但是養豬的成本增加了,患各種怪病的現象也慢慢地多了起來。自然,馬得很醫生的生意越來越好、人越來越忙,“擺演”(架子)也就相應的越來越大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font-size: 22px;"> 這天,叔叔家的一頭豬在馬醫生給它做完絕育手術后,不到一個月又“走草”(發情)了,無奈之下,將馬醫生重新接了過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font-size: 22px;"> 爸爸和叔叔一人一邊將豬死死地按在了地上,馬醫生雙手將衣衫卷到了胳膊肘的位置,右手從藥具箱里拿出了手術刀,左手指著豬說道:“你這個畜生這么不安份啊,看來老子一刀還沒有斷得了你的念想,硬是要我給你補上一刀才舒服是不是?”邊說邊在豬肚子上還沒有完全愈合的傷口上使勁地劃開,然后將手術刀刀背向內橫放在自己的嘴唇中間,雙手伸進豬肚子里面非常殘忍地倒騰起來……半個小時時間過去了,馬醫生忙乎得是滿頭大汗都還沒有忙乎完。這時爸爸和叔叔由于按得太久的緣故,手腳都已經有一點點麻木了,就在他們稍一走神的瞬間,突然“嗖”地一聲,豬猛地從地上竄了起來,一下子就跑到了二三十米開外……一個小時左右,叔叔和爸爸才將腸子流出來、血流得遍地、奄奄一息的豬抓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font-size: 22px;"> 自然,這頭豬沒有熬得過鬼關。最終的結果是補了一刀后,叔叔家將它一鍋燉成了馬醫生的下酒菜。酒桌上,酒至微醺的馬醫生對爸爸和叔叔說道:你們看看,今天這可怪不得我啊,要怪只能怪這個畜生,明明眼瞅著這手術就要完成了,真的是個豬,跑什么跑,這不是老鼠爬秤鉤——活作死啊?看來這畜牲只有這個八字,陽壽已盡,哎,這是天意,天意如此啊。爸爸和叔叔聽得是面面相覷,趕緊附和著說:對對對,這事的確不能怪馬醫生,您的醫術高明,是這畜牲自己找死,是它的陽壽已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事情沒過多久,二伯家的豬有了一點感冒的癥狀,二伯和伯母趕忙將馬醫生接到了家里面,在用體溫計測量了體溫后,馬醫生拍了拍二伯的肩膀說道:以我的經驗這肯定是病毒性的感冒,幸虧把我叫來了,不及時用藥是會出大問題的,這樣吧,我先給它打一個療程(7天)的青霉素,另外再每天早、中、晚分三次、一次在飼料里面拌二袋阿莫西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一個療程之后,豬的感冒不但沒有好,反而越來越嚴重了。這天,馬醫生照例給豬測量了體溫后,對二伯說“看來這個病毒不一般,估計今天我不下點猛藥不行了,這樣吧,馬上用水兌十包阿莫西林喂給它喝下去、然后打一針杜冷丁,最后再搞個雙保險,加吊一瓶葡萄糖補充補充點能量,我保證絕對的藥到病除。那個誰,你先來給這畜牲喂阿莫西林,我去方便一下就來。”說完后,馬醫生背著他的醫藥箱就往茅房走。這時我正好在門外聽到了馬醫生說的話“方便一下”是干什么去啊,還背著藥箱去的?帶著疑惑我悄悄地跟在他的后面。馬醫生走進茅房將門掩上后,透過門縫我看到他飛快地將藥箱子打開,從夾層里面拿出一個空的“葡萄糖”瓶子,順手在茅房的水缸里灌滿水,麻利地在衣服上面將瓶子外面沾的水擦干后放進了藥箱里面,這才不謊不忙、慢慢悠悠地走了出來。此時的二伯和伯母已經將藥給豬從嘴灌了進去!馬醫生從他的自行車后將系藥具箱的橡皮筋取了下來,要二伯找來了三根竹棍綁在一塊搭成了簡易的支架,取岀藥具箱里的“葡萄糖”裝模作樣的給豬打起了吊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二伯家這頭豬并沒有如馬醫生所講的藥到病除,而是在三天后一命嗚呼。馬醫生第一時間趕到了二伯家里給豬作鑒定:哎呀,你們看,這豬身上怎么有這么多紅色的斑塊和岀血點?這肯定不是病毒性的感冒,應該是豬瘟,對,一定是豬瘟,我就說嘛,怎么可能有我都診不好的病,原來是天災,閻王爺把它收去也好,免得活受磨,早死早超生!哎,這個該死的豬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在馬醫生的建議之下,依然一鍋將這頭得“豬瘟”的死豬燉了一大鍋。“你們多吃點,不怕的,這肉煮熟的溫度有一百度,是百分之一萬可以殺死任何病菌的!還有,這白酒里面的酒精也是殺菌消毒的,來來來,我們喝。”就在馬醫生準備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的時候,我再也忍不住了:“二伯,他給豬吊的不是葡萄糖,我那天看到了,是他在廁所水缸里面灌的水,他是騙你們錢的,他這個豬醫生是個假醫生。”聽到我這么一說,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馬醫生,只見他的臉像灌了豬血一樣脹得通紅,用手指著我,氣極敗壞地說:“你這個小皮蛋怎么說話的,我什么時候灌水了,啊?這么點大就不學好,亂港話,你們可一定得好好地管教管教!這酒還喝得下去嗎?不喝了,還說我這個豬醫生是假醫生?簡直是開國際玩笑……”馬醫生的話還沒有講完,“叭”的一聲,我的臉好似被鐵板重重地拍了一下,頓時鼻子和嘴角鮮血直流,“怎么這么不懂事,亂港話,還不快點給我滾回去!”看著爸爸鐵青著臉大聲訓斥的眼神,我既委屈又無奈地回到了家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兩個小時之后,心有不甘的我又來到了二伯的家里,爸爸、叔叔、二伯都呼嚕呼嚕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不知道是根本就沒睡著還是我的腳步聲驚醒了馬醫生,只見他側身躺在竹床上瞇著雙眼向我招手,見我遲疑不敢上前,馬醫生坐了起來,打開醫藥箱,變戲法似地從里面拿出一包大白免奶糖、一包牛皮糖:“小皮蛋,來,這些都給你,我們倆拉鉤,再也不準說我是假醫生了好不好?”看到馬醫生狡詐的笑臉,突然一股熱血直竄腦門,我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還隱隱作痛的鼻子和嘴巴,想都沒想就對著馬醫生臉上吐了一口唾沫,在他一楞神還沒完全反應過來的時侯,我己經一轉身飛奔似地跑回了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正所謂福無雙降、禍不單行,就在我上初三的這一年,爸爸在外面做生意虧了個血本無歸,恰好這時媽媽養了幾年的母豬也患上了厭食癥,她和爸爸商量后決定還是請馬醫生來家里給豬診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沒想到馬醫生是死活不肯到我們家里來,他說:“你們家的那個小皮蛋狠得很,還說我這個豬醫生是假醫生,我是假醫生,干脆叫他給豬診病看看!”爸爸是求爺爺拜奶奶般的把這個馬醫生接到了家里來。雖然按爸爸媽媽的囑咐我不去看、不說話、不能得罪這個馬醫生,但在我的心里隱約有種預感,我們家的豬會像二伯家的豬一樣被馬醫生給診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不岀我所料,半個月之后,馬得很醫生又一次、很成功地把我們家里養的這頭母豬也給診死了,媽媽非常的傷心。每一年母豬都至少下兩窩豬仔,一窩能賣到一千多元錢,這幾年媽媽都是用這賣了豬仔的錢補貼家用,交我們兄弟仨的學費。沒想到豬就這么死了,而且下學期我就要上高中了,學費怎么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就在母豬的體溫還沒完全變涼的時候,馬醫生和一個陌生男人來到我們家,他對爸爸說:“豬死不能復生,莫再想七想八了,我這兩天在這屋場仔細看了下豬圈的方位,是這里的風水不好,不適合再養豬了。這位是凍肉廠的采購員,這母豬呢,也瘦得只剩一塊殼,值不了幾個錢了,能換一個是一個,剛才我和他們廠里已經說好,50塊錢收購,你們看怎么樣?不行我作個主再加個十塊錢!”看著馬醫生一臉的不屑,想到他接二連三診死的豬,想到沒有著落的學費,我忘記了爸爸媽媽的告誡,大聲地對馬醫生說:“你這個假醫生,豬醫生,我不想再看到你,我們家也不歡迎你,趕緊滾、滾!、滾!”看著我生氣的樣子,馬醫生一臉鄂然、不好意思地離開了我們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自從我們家的母豬死了后,幾乎再也沒有看到馬得很醫生到我們村里面來過了。赤腳醫生姚軫好卻象無常一樣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大家的視線之中,村子里似乎回歸到了最初的寧靜,再也沒有哪家的豬被診出問題的現象發生了。只是偶爾聽到爸爸他們說,馬得很醫生又在哪個村子里把誰家的豬診出了問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再次和馬得很醫生近距離接觸是在十多年后爺爺的葬禮上,馬得很醫生拄著雙拐在家人的攙扶下來到我們家,讓我深感意外的是他徑直來到了我的面前:“小皮蛋,長這么高噠,還認識我吧?聽說你當兵回來當干部了,看來我這眼光還真是沒看走火,沒有看錯人,當年也就你小子膽子大,敢說我假醫生,豬醫生!我就說嘛,你還真的是個當干部的料,不錯,好好干啊!”看著馬得很醫生還是一副當年的調調,本不想和他搭話,但還是忍不住的問道:“馬醫生,當年我可是親眼看見你用假藥欺騙我爸爸他們才說你是假醫生,你不光是不承認,還說我冤枉你!這么多年過去了,今天你用手摸著你的心窩口,對天講,到底是不是冤枉你了,你是不是假醫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聽到我這么一問,馬醫生一愣,面帶羞愧地低下頭:“哎呀,這個說來話長,一言難盡啊。算了,今天我要是再不說出來憋在心里也會憋死的。和你港句良心話,我哪里是什么醫生,那時候我是家里的獨苗,從小就好吃懶做游手好閑慣了。結婚后,爸媽一年年老了,我也就逐漸沒有了經濟來源,自己又沒有學過手藝,弄不到錢。屋漏偏遇落雨天,愛人在生小孩落月子時也留下了一身的病!屋里真的是窮得揭不開鍋了。幸虧隔壁的赤腳醫生姚軫好看到我遭孽,要我幫忙打下手、到公社里幫他給豬打防疫針。你是知道的,姚醫生家是祖傳的中醫,當了公社的赤腳醫生之后覺得很有面子,每個月拿著少得可憐的幾塊錢“工資”很知足,不管給人還是給畜生看病從來只收取成本費。我打了幾個月的下手,說起來是比較體面卻沒有撈到一點點外水,你港自己要是一直跟著這個姚醫生,家里的堂客兒女怎么辦?那么時候才出得了“筒”,便尋思在跟著姚醫生的同時,一定要盡快找一個賺錢快的行當來改變家里的境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0, 0, 0);"> 也是“神財遇鬼使”(走狗屎運)。當時正好是改革開放初期,大家對國外的東西特別是對西藥信得真,我就想,自己跟著姚醫生跑了這些天也看出了些門道,懂得了一點點常識性的方法和決竅。所謂“富貴險中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離開姚醫生自立門戶單獨干。便找親戚朋友借了300多塊錢,自己做了身西裝,買了輛嶄新的自行車、醫藥箱和假畢業證,又到醫院回收了些用過的西藥瓶瓶,這樣子東拼西湊置了一套家業來裝點門面。說老實話,雖然只是冒充給豬看病的“豬”醫生,一開始單獨出診的時候我還真的有點怕,可沒有想到大家都那么相信我,漸漸地,我也就放開了手腳,又照著買了些給人吃的西藥。當時我是這么想的,不是說的人畜一般嗎,人的病能治好的藥,對著說明書上的方法在豬身上就加倍用、肯定不會錯到哪里,退一萬步港,就算是出了問題,大不了也就是診死了頭畜生,怎么也不會追究刑事責任,蠻怕不怕的。你可別說,還真的搭伴那些年招搖撞騙,積累了些原始資金。不光是愛人的病治好了,家里還修了樓房,兩個小孩子也在前幾年大學畢業都參加了工作。眼看著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過,沒有想到苦盡甘來卻是樂極生悲,兩年前一次喝醉酒中了風,醫院里花了不少的錢也沒能診得好這該死的病,到現在是吃吃不得喝喝不得,有想法沒辦法了,我估模著這回是茅坑上面開鋪——離“屎”不遠噠,應該是自己以前壞事做多了的竅,遭報應,報應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font-size: 22px;"> 聽完了馬得很匪夷所思的從醫經歷和真誠的懺悔,我的心底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傷感和悲哀,這個當年我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子都能看得出端倪來的“豬”醫生,竟然混跡了這么多年都沒有翻船?到底是他的騙術高明,還是村民們太善良不愿意去揭穿、還是有其他的什么原因……看著馬得很步履蹣跚漸行漸遠的背影,我不由得想起了爺爺生前經常告誡我的話: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明。德不配位,必有災殃,人不配財,必有所失……</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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