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作者:史權(延安)</p> <h1> </h1><p class="ql-block">題記:陜北黃河邊的小山村,一個老農的守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臨晨五點,“大黃”順利產下一個活蹦亂跳的牛犢子,根旺耐心地整整守了一夜,終于迎候來了這個新生命的誕生。 </p><p class="ql-block"> 大黃是跟了根旺十來個年頭的一頭老母牛,前前后后共生產了五個牛犢子,為家畜興旺立下了汗馬功勞。根旺把大黃當做家庭的一個親密成員,老婆子熬好了一大鍋的小米湯,及時為生產后的大黃和小牛犢喂著流食。大黃精疲力盡地靜臥在柔爽的稻草上,用長長的牛舌頭舔了舔蹲在身邊的根旺褲腿,大眼睛里竟氤氳出一片晶瑩之光。</p><p class="ql-block"> 根旺有些驚詫地看著大黃的眼睛,他從大黃感激的眼神中,竟仿佛隱顯出了逝去的老父親模糊身影。他沒來由感到一驚,趕緊用破棉被苫蓋在大黃汗淋淋身軀上,惶惶然退出了牛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根旺大名劉根旺,還有個蘭州城工作的哥哥叫劉根興,父母當年取意“把根留住,家業興旺”。“耕讀傳家”是劉家的祖訓,大哥在外讀書做官;根旺在家耕田守業,已經有了不少的年頭。</p><p class="ql-block"> 他的兒女們前幾天相繼打來電話,要求根旺搬到到縣城去住,再次被他給嚴詞拒絕了。去什么縣城?故土難離,這黃河岸邊的磐石村,就是自己的家鄉,農民的根就在土里,劉家祖宗都在這里埋著,你們不回來就算了,還連老子也想搬走,真是不孝子孫!劉根旺氣呼呼地想,兒女大了不由娘,兩兒一女上完學,沒一個愿意再回來務農種田。一想起父親去世前,曾再三給自己交代“耕讀傳家”的祖訓,讓他不由得感到一種無能為力。</p><p class="ql-block"> 劉家過去在周圍十里八鄉是有名的大戶,在清朝咸豐年間時候,還出過一名舉人?,F在陳舊的門樓上,懸掛的那個紅木“耕讀傳家”大匾,就是舉人祖先親自書寫。篆刻其上的字體蒼勁有力,多年來一直被劉家引以為傲。</p><p class="ql-block"> 根旺回屋里洗了把臉,又輾轉來到了糧食倉窯里。這里和舊土窯洞相通,也是挖山而建,再用方正的塊石砌成支撐。頂部挖有隱蔽的通風口,入口處安裝了包鐵的厚重木門,平時入口一封,墻壁外一糊裱,大柜子一擋,一般人輕易是發現不了的。</p><p class="ql-block"> 家有存糧,心里不慌。根旺的倉窯里存有幾囤子雜糧,都是他們老兩口近兩年辛勞種植,當然,這也有大黃一半的功勞。每年秋糧下來,他總是遵循著賣舊存新的習慣。這樣就不至于糧食陳化浪費,這也是劉家祖傳家訓里的方法。寬敞的倉窯里陰涼干燥,現在又通上了電燈,照射的里面明晃晃的,一目了然。</p><p class="ql-block"> 倉窯里整齊的擺放著一排排圓筒型的大糧囤子。這是用黃河岸邊柔韌的檸條編制而成,再用牛糞,白灰,紅焦土和成泥,里里外外刷上一遍。存在里面的糧食,就可以防蟲,防蛀,防老鼠。傳說劉家鼎盛的時候,倉窯里藏過有上百石的糧食?,F在這些糧囤子,大部分都空放著堆在角落里,劉根旺一個也舍不得扔。在倉窯正面的東北墻邊,擺放著一張陳舊的八仙桌,桌子上擺放的就是劉家的全部秘密。</p><p class="ql-block"> 劉根旺走上前去往桌子上的香爐里點燃了三柱冥香,彎膝跪下莊重虔誠的磕了三個頭,不由得再次熱淚盈眶。現在的人啊!都忘記了自己的根。包括遠在蘭州當官的大哥劉根興,也都有好多個年頭沒有回來上香了。那些侄兒侄女更是對老家沒有什么印象,常常自詡是城市人。就和二爺爺一家人一樣,更別指望他們回來認祖歸宗了。再過上兩代,就把陜北老家忘的一干二凈了。對了,桌子上擺放的就是劉家列代祖先的牌位,正中則是一塊刻著“仁、義、禮、智信”的堂匾,是當年舉人祖先用南方的檀香木篆刻的,非常的貴重!</p><p class="ql-block"> 這些東西以前都在村頭的劉家祠堂里擺放著,文革初期,劉根旺的父親預感到有些不妙,就連夜偷偷的搬回了倉窯,這才讓祖先們靈位躲過了一劫。祠堂被砸了,宗室被毀了。劉家的家訓,家譜卻完整的保留了下來,這都全憑了倉窯的隱蔽性好。祖先當年辛苦建造倉窯,本來是為了福佑后人、防止匪患,現在反而保護了自己英魂的安全??磥砑矣柪锼f“禍福相依,好人最終有好報”,一點不假。</p><p class="ql-block"> 父親去世的時候,大哥劉根興不在身邊,父親拉著根旺的手,老淚縱橫的囑咐:一定要牢記家訓,保護好家譜。劉根旺現在基本做到了自己的承諾,每逢節日,動土,嫁娶,出門,添口等大事,都要前來給列祖列宗祭奠告知。就像今天家里添了一個活蹦亂跳的小牛犢子,他就又準時的來到了這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翻開發黃的線裝家訓,里面記錄了劉家歷代的發展史。清代道光年間,山西遭蝗災大難。劉家兩兄弟從太原城外動身,逃難渡過了黃河,來到了陜北磐石村。這里靠近黃河,偏安一隅,地廣人稀,土肥水美。兄弟倆蒙善良的村民收留,在破土窯洞里住扎了下來,開荒種地,靠著勤勞的雙手,一代一代創造下了劉家的傳奇。</p><p class="ql-block"> 民國十八年,陜北遭大旱,到處一片餓殍遍野。磐石村的劉家主動開倉放糧,用盡了倉窯50石的存糧,才保障了全村兩百多口人,沒有一個被餓死。災年過后,當家的根旺爺爺,被全體村民推舉為保長(村長)。戰亂的民國,根旺的二爺爺出壯丁扛槍打仗去了,一去就是多少年沒了音信。根旺爺爺帶領全家人繼續種地打糧。戰爭中無論國軍,還是紅軍,經過磐石村都會向劉家借糧,“民不與官斗”,作為保長的爺爺總是盡量滿足他們的要求。“亂世莫入仕,耕讀傳世家”,這是根旺爺爺,親歷波折世事后<span style="font-size:18px;">總結的治家理念,并寫進了</span>家訓里。</p><p class="ql-block"> 好不容易縣城解放了,“斗地主,分田地”。磐石村沒有地主怎么辦?只能拿家境比較富裕的保長家開刀了,爺爺被定為了豪紳地主。村里突然來了一群赤衛隊,在空曠的打麥場上,把爺爺五花大綁召開了批判大會。他們把劉家的牲口、農具、被褥、家具等家產全都搬到了打麥場,分給了全村村民。爺爺則被這群年輕人,倒吊在了場邊的大柳樹下,拷打追問金銀財寶的下落。經過了多年的戰亂,一個務農的莊戶人家,哪還有什么金銀財寶?只有倉窯里還存點全家人賴以生活的口糧,爺爺是打死打活也沒有供出。這些年輕人見審了半夜沒有什么結果,好多村民們又一再的求情,就暫時放了爺爺,準備明天再審。</p><p class="ql-block"> 爺爺當晚并沒有回家,而是忍痛來到了祠堂里,給列祖列宗挨個的上了香。他知道,劉家現在已經家徒四壁了。作為一個當家人,作為一個讀過私塾的斯文人。平白受到了如此大的恥辱,他覺得沒臉再見人。就寫下了這幾句泣血的家訓后,再次來到了打麥場邊的大柳樹下,懸梁自盡了。</p><p class="ql-block"> 那群魯莽的年輕人,一看弄出來人命,也覺得有些害怕。就胡亂給爺爺定性了個“畏罪自殺”的罪名,磐石村的“斗地主”運動就這樣草草的收場了。</p><p class="ql-block"> 根旺的父親正在省立宜川師范讀書,聽到了噩耗傳來,痛哭著立即棄學回家奔喪。村里的村民看到了劉家的可憐,也還回了瓜分了的大部分家私。年輕的父親就此接過了劉家當家人的位置,在村里安心的娶妻生子,傳承起了農耕世家。</p><p class="ql-block"> 建國初期,百廢待興,文化人奇缺??h政府聽說磐石村還有父親這樣的師范生,就邀請他去鄉政府當文書,父親婉言拒絕了。父親明白,自己頭上頂著“畏罪自殺”富農子弟的帽子,到哪里都沒有好日子過。再說了,有爺爺血寫的家訓在,他哪里也不去,就在這偏僻的磐石村去過安寧的耕讀生活。</p><p class="ql-block"> 不管怎么樣,孩子們的文化還是要學的。父親就在祠堂的偏房里,騰出一間私塾來。農閑時教育根興,根旺兩個兒子讀書,順便也免費教著村里其他上不起學的孩子。文化淵博的父親寫得一手好毛筆字,村里的對聯,祭文,標語都請他來書寫。根興,根旺兩個孩子在父親的傾心教育下,文化知識日益見長。</p><p class="ql-block"> 二爺爺在這個時候卻突然回來了,而且是衣錦還鄉。二爺爺在部隊里多次立功,解放大西北的時候,已經當上了師部參謀長。轉業到了地方,做上了甘肅蘭州城的法院院長。在他回來探家后,就和當地的政府進行了交涉,爺爺終于被平反了?!败娙思覍?,愛國鄉紳”,這個遲來的名譽,爺爺也該含笑九泉了。那個當年嚴刑拷打爺爺的小頭目,也因為在其他地方私自搜刮財物,東窗事發被逮捕入獄了。</p><p class="ql-block"> 二爺爺走的時候,帶走了已經讀完初小的大哥根興。本來準備連根旺也一起帶走到蘭州去發展,父親是死活的不同意。父親拿出了劉家的家訓給二爺爺看,磐石村的劉家必須要有人留下來傳承祖訓。二爺爺感動的滿臉流淚走了,回頭就動用了在陜西工作的戰友,修通了一條通往磐石村的簡易公路。這也是二爺爺為老家做的最大貢獻。村民們為了感謝他,特意在村頭立了一塊功德碑??上?,至此以后,二爺爺就再也沒有回老家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牲口的生命力之旺盛,生存能力之強是人類難以相比。不過一天的時間,大黃就悠然地甩著尾巴,帶著活蹦亂跳撒歡的小牛犢,來到了磐石村的溝岔前吃草。當然,后面還跟著有些老態佝僂的劉根旺。</p><p class="ql-block"> “老牛叔,這么早就出去放牛吃草呀!”村里人見到他總是沒大沒小的用他的綽號開著玩笑。根旺家的牛叫大黃,根旺就被村民們戲稱為“老黃?!薄?lt;/p><p class="ql-block"> “是咯,你小子試試不吃早飯看能行不?你看看我家的牛犢子壯實不!”</p><p class="ql-block"> “呦呦!大黃又生了一個,老牛家真是人丁興旺,子孫滿堂呀!”</p><p class="ql-block"> “你小兔崽子會說人話不?想挨打是不?”</p><p class="ql-block"> “呵呵呵——”一陣開心的笑聲漸漸遠去。“老牛”這個綽號,意思有褒有貶,他也就毫不介意的樂于接受了。</p><p class="ql-block"> 磐石村的溝岔前是個三角地帶,村子兩旁的東溝、西溝兩條小溪在這里匯合,叮咚流淌著直奔黃河而去。溝岔前突兀著一片巨大的石崖,形成天然的遮風避雨之所,磐石村的名字也許就是由此而來。傳說遠古時代,這里是一塊風水寶地,孕育了一條巨大的石龍在慢慢的生長。這座石巖就是龍頭,它在隨著河流慢慢的向前生長移動,一旦游入黃河老龍口,就會一飛沖天!后來,村里來了一位擅長風水的南蠻子。他就鼓動村民們說,這是一條兇龍,一旦飛天會對村子不利,要在龍頭上建一座龍王廟來鎮壓。懵懂無知的村民聽從了他的話語,就在龍頭前鑿石建廟,南蠻子則乘機盜取了龍珠。廟宇建成了,南蠻子走了,石龍也就不在生長了,一塊天然的風水寶地就此被破壞了。</p><p class="ql-block"> 龍王廟宇的院子非常的寬敞,高大的正殿足有三間大瓦房那么大。里面有著泥塑的東海龍王,長相兇惡丑陋的雷公電母風婆以及四大天王。根旺小時候隨大人前來上香,一走進大殿總有種毛骨悚然陰森森的感覺。院子里東西兩側有著兩排廂房,以前住著一個白胡子的道士老頭,靠著周圍十里八鄉村民的香火供奉糊口。去世后被村民們抬埋到了西溝的山坡上,村民們戲稱老道士是去西天極樂世界化羽成仙了。</p><p class="ql-block"> 廟里兇巴巴的泥塑神像被打成了一堆碎泥,墻壁上花里胡哨五顏六色的神話傳說彩繪,被涂上了一層厚厚的白灰,父親用鮮艷的紅漆刷子,工工整整的書寫上毛主席語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是的,廟院被改成了大隊的小學校了。父親就是第一屆的村小學校長兼教師。根旺那時候已經長成了大小伙子,能夠獨自趕著牲口,春種秋收夏打場了。滿腹文化經綸的父親,就完全的放開了手腳,專心致志的去做了一名民小教師。教書育人即不違背家訓,也算是變相實現了年輕時候的夢想抱負。</p><p class="ql-block"> 一大一小的牛兒,悠閑地在河邊吃草撒歡。根旺不由得信步走進了廟宇大院,房子現在已經坍塌的四處殘垣斷壁,滿院雜草叢生,讓人都邁不過腳步。根旺找了塊大石頭,坐在院子里稍作歇息?;腥婚g幾十年光陰已經過去,那時候父親的辦公室就在東廂房,大殿里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仿佛還在耳邊回響。西廂房里住進來了兩個年輕漂亮的北京女知青,勞動之余輔助父親教學。自從她們來了以后,小學校一下子就變成了,村里年輕小伙子們最喜歡來的地方。一個個像蜜蜂似的,一有空就來學校轉一圈,想方設法的向女知青獻著殷勤。年輕英俊的劉根旺,深受有文化父親的耳熏目染,言談舉止幽默得當,又是一把干農活的好手。還真受到了其中一個叫小霞的女知青青睞。兩個人偷偷跑到東溝賞月,西溝抓魚,度過了一段浪漫的時光。</p><p class="ql-block"> 他們倆的事情還是被父親發現了,父親把他帶到了倉窯里,跪在祖宗靈位前狠狠的訓斥了一頓。</p><p class="ql-block"> “人家北京女知青,那都是皇城里的女人,都是些暫時過路的鳳凰!遲早是要回到北京去的,北京是大城市,是首都?!?lt;/p><p class="ql-block"> “你一個山溝里的土鴨子,怎么敢有那種想法?癩蛤蟆還想吃天鵝肉了,你就好好在祖宗面前反省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父母親商量著開始給根旺張羅婚事了。劉家在十里八鄉名聲很響亮,不多久就給他訂下了現在這個婆娘。小霞知道情況后,也申請調到了其他村去了。結婚后,婆娘聽說了這件事情,好長時間都一直耿耿于懷。不過,正如父親所說,第一批知青返城,小霞就回到首都北京去了。</p><p class="ql-block"> 唉!大城市,首都北京,究竟有什么好呢?一想起這事,根旺還是不由得有些落寞。北京他沒有去過,蘭州城他可是去過,同樣的也是有名的大城市。不過,自從去罷蘭州后,讓他對于大城市,對于城市人,產生了一種很不好的看法:小氣,冷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爺爺去世了,作為老家的親侄子,根旺必須前去吊唁祭奠。這是根旺第一次出遠門,汽車換乘火車,好不容易才趕上了最后的追悼會。二爺爺戎馬生涯一輩子,最后只得到了一個小小的骨灰盒。雖然作為高干,也只能安放在一米見方狹小的公墓里。二爺爺是回不到龍王溝的磐石村了,聽說他臨去世前,也有了葉落歸根的想法,但是他的兒女們沒有答應。</p><p class="ql-block"> 大哥劉根興現在也當上副區長了,在老家來說,處級干部那可是和縣太爺一樣的大官了。大哥挽留根旺在蘭州多住一些日子,好不容易出門了,就在城市里好好的四處轉轉,開開眼界。</p><p class="ql-block"> 大嫂就是蘭州本地人,出身工人家庭,雖然天生有著城市人的優越感,但心地還算善良,她曾好心地提醒根旺。</p><p class="ql-block"> “二弟呀,你干脆一家人也都遷到蘭州來吧。讓你大哥在工廠給你隨便找份工作,每個月都能掙幾百塊錢。比你窩在老家那窮山溝強多了,孩子們以后上學也能有個好出息?!?lt;/p><p class="ql-block"> 根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說:“你們城市好是好,可就是沒糧吃,我看你這幾天都買了兩回大米了,你就不能家里多存點糧,萬一有個年成災害啥的,可就斷口糧了?!备f的是實話,自從他來到大哥家,發現盛飯都是用的小碗。根旺一口氣吃個兩三碗才能混個半飽。一袋大米只有十來斤,大嫂確實這幾天連接買了兩次大米。</p><p class="ql-block"> 大嫂一聽這話,頓時笑得直不起腰來,“你瞎操什么心呀!國家有的是糧食,超市里堆的像小山似的,你飯量再大也吃不完?!?lt;/p><p class="ql-block"> “那如果我們農民都進城不種糧食了,國家超市還哪來糧食賣呢?”</p><p class="ql-block"> “從外國進口?。‖F在糧食大部分都從國外進口,只要咱們有錢,自然有外國人給咱們種糧食?!?lt;/p><p class="ql-block"> “那如果外國人也和咱們同樣想呢?是不是就有錢也買不來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大嫂一下子被根旺的奇談怪論懟的無語了。這種事情本來就不是普通人考慮的問題。</p><p class="ql-block"> 根旺也不是真的因為害怕城市沒糧吃。他只是覺得自己的根在磐石村,那里有許多自己難以割舍的東西,這是大嫂所不能理解的。就如讓大嫂離開從小生長的蘭州一個道理。尤其參加完當過大官的二爺爺葬禮后,讓他覺得人其實好高騖遠并沒啥了不起,還是祖訓里面“厚土為本,耕讀傳家”最為靠譜。</p><p class="ql-block"> 不習慣城市生活的根旺,還在蘭州城里弄了兩個笑話,讓他更加覺得城市水太深,還是回農村的好。</p><p class="ql-block"> 根旺感覺坐在大哥家的馬桶上很不方便,就尋思著去樓下上公廁。誰知道這個小區很大,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公廁。問了好幾個人,不是不搭理他,就是隨便手指頭一指。根旺實在憋的沒辦法,突然想到“有困難,找警察”。在門口保安的耐心指點下,他才明白在一樓大廳里,寫著WC就是廁所。好好的中國人,不寫漢字!他其實已經在這里轉悠過兩圈了。根旺急急忙忙一頭撞進了公廁,迎頭正好遇見一個正往外走的大媽。</p><p class="ql-block"> “你這同志,怎么能進女廁所呢?”</p><p class="ql-block"> “這廁所也沒寫男女呀?”</p><p class="ql-block"> “門簾上不是畫著女人嗎!”</p><p class="ql-block"> 根旺仔細一看,還真是的。女廁所畫的小人穿著短裙,不細看還真分辨不出來。他連忙向大媽道歉,并且接口說:“大姐,對不起!你有多余的手紙沒?我出門走的急忘帶了。”</p><p class="ql-block"> 大媽愕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根旺沒事就愛去小區門外去晃蕩。驕陽似火,大門外有一個賣大碗茶的茶灘。灘前的大媽看到了根旺,就招呼著說:“老鄉,過來喝碗茶?!备每诳柿?,看到大媽這么熱情,就毫不客氣的坐下連喝了三大碗。大媽見他喝完茶還不開錢,就只好開口問他要了。</p><p class="ql-block"> “老鄉,你的茶水錢是三塊錢?!?lt;/p><p class="ql-block"> “怎么!喝這種茶水還要錢,我還以為你們是搞社區服務的呢?還說你們城市人風格高,喝點水都要錢,你要是到我們磐石村來,吃飯都不管你要錢?!?lt;/p><p class="ql-block"> “老鄉,話不能這樣說,我就是靠這個生活的。你是在這個小區住吧?要是沒帶錢,回頭給也行?!?lt;/p><p class="ql-block"> 根旺一摸褲兜,還真是出門忘記帶錢了。只好紅著臉,逃也似的跑回了小區……</p><p class="ql-block"> 根旺決定看罷有名的黃河大橋后,就動身回家了。自己的笑話在小區里已經傳開了,就連大嫂也知道了。</p><p class="ql-block"> 根旺正在等公交,突然一輛摩托車開過來,不小心撞倒了一個路邊走路的老年人。摩托車見撞了人,一下子飛快的加速逃走了。路邊還有好幾個人,一下子都圍了過去拍照看熱鬧,卻沒人幫忙扶一下老人。根旺也趕緊跑過去,老人估計是被撞斷了腿,疼的大聲直叫。根旺蹲下身子仔細的查看了一下,趕緊擋了一輛出租車。眾人見根旺攙扶老人,還以為是他的親人,這才幫忙把老人抬到了車上。根旺一直把老人送到醫院的急救室,這時候老人的兒女也趕了過來,根旺終于松了一口氣,就趁機離開了。</p><p class="ql-block"> 蘭州晚報上登出了,好心人攙扶急救老人的事跡,并且配發有當時現場的照片。傷者家屬也表示,一定要找到好心人好好感謝他。呼吁媒體大眾共同參與,尋找好心人!這時候,根旺已經踏上回老家的火車,“轟隆隆”地向著黃河岸邊的磐石村方向一路駛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前溝的老白家今天搬家,根旺把牛兒趕到前溝灘地讓獨自吃草去,他則跑到老白家的院子里來幫忙。老白這次是往縣城里搬,因為老白是村里的貧困戶,縣里給在縣城分了一套60平米的廉租樓房。上面要求,必須要貧困戶真實入住了,廉租房項目才算驗收合格。如果誰家按時搬住不進樓房,就會被取消廉租房資格。所以老白兩口子才急趕著搬家。其實也沒有啥好搬的,無非就是些鍋碗瓢盆,鋪蓋衣物。一個大三輪車就全裝完了,老白最后出門將窯洞門一鎖,生活了幾輩子的老家就要拜拜了。臨要走了,兩口子反而有點舍不得離開。最后在鹼畔上留戀地轉了幾圈,回頭再望了望生活了大半輩子的磐石村。含著淚和來幫忙的鄉親們一一握手告別,發動了“突突突”的三輪車,屁股后面冒著一股黑煙漸漸走遠。</p><p class="ql-block"> 村里人越來越少了。</p><p class="ql-block"> 村小學校撤并到了鄉里,出走了一批年輕人;鄉中學撤并到縣里,又走了一批壯年人?,F在村里面只剩下一些少數的中老年人在堅守。年輕人上完學都不會回來了,因為回到了農村連媳婦也難娶了。農村年輕女娃子們眼高于頂,都想去過城市里有房有車的好日子。現在就連貧困戶也都開始進城了。城里沒田沒地,蔬菜也要花錢買著吃,就靠國家發放的那點扶貧養老金,真的能過上幸福生活嗎?</p><p class="ql-block"> 根旺家不是貧困戶,因為他有兩頭老黃牛,價值上萬元,也就沒資格評為貧困戶了。自然也就享受不了免費住樓房的待遇。</p><p class="ql-block"> 其實根旺壓根就沒打算當貧困戶,因為老劉家的家訓里有教導,“君子不食嗟來之食”。當貧困戶其實是個很丟人的事情,除過意外的天災人禍,過不好自己的光景,只能是一種懶惰無能的表現。</p><p class="ql-block"> “噢——老劉!噢——老劉?!崩掀抛诱驹诖蹇诘膹R臺上,大聲的吆喝著。正在河邊吃草的大黃,也聽到了女主人的呼喚。仰起高大的牛頭,朝天大聲“哞——”地回應。</p><p class="ql-block"> “聽到了——老婆子!大白天的鬼叫啥了?”</p><p class="ql-block"> “噢——家里來人了,你趕緊回來一下?!?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家里來了兩個城里收山貨的販子,收購完了根旺家的大紅袍花椒,卻意外的發現了門樓上懸掛的牌匾。兩個人站在大門外,嘀咕研究了老半天,認為這可能是個值錢的老物件,就讓老婆子把當家根旺喊了回來。</p><p class="ql-block"> 聽說了山貨販子要買自己祖傳的牌匾,根旺不由得一下子給氣笑了。</p><p class="ql-block"> “你們買匾能給多少錢呢?”</p><p class="ql-block"> “一千元!”販子咬咬牙,伸出了一個手指頭。</p><p class="ql-block"> “呵呵,你們也太小看這塊匾了,這可是清朝咸豐年間的舉人匾,你們就是再加一個零也買不了?!备Τ雎晛恚訔壦频某麄z擺擺手。</p><p class="ql-block"> 兩個人一下子被根旺強硬的態度鎮住了,再加自己的心里又確實吃不準,只好悻悻然的離開了磐石村。</p><p class="ql-block"> 根旺氣呼呼地坐在了門樓下,抬頭望著油光發亮、古樸厚重的“耕讀傳家”大匾,不由得又有些傷感了起來。老祖宗的優良傳統,父親出色的繼承傳承了下來。自己依靠著這塊厚重的土地,也供完了三個兒女的上學。可是接下來的傳承,根旺卻顯得一片茫然了。</p><p class="ql-block"> 對面的山坡的梯田里,不見了當年的麥浪翻涌;東溝西溝的壩地里,不見了紅紅的高粱,綠油油的玉米;不見了漫坡的蕎麥花,油菜花;不見了陽洼洼的糜子、背洼洼的谷。取而代之的是漫山遍野的酸棗棵子刺槐樹,雜蒿從生鉆野兔。一旦老百姓退耕了,大自然還林其實是件很簡單的事情。城鎮化建設把年輕人的心都鼓漲了,根旺卻覺得自己老跟不上經濟化社會的腳步。不是跟不上,而是自己內心深處的某種堅守,讓他根本就不想邁步!</p><p class="ql-block"> 因為根旺親身經歷過,六十年代三年的自然災害,全國發生了大面積的糧荒。干部每個月的工資不夠買一袋面粉,城市人出現了一次大面積的返鄉。磐石村雖然也受到了沖擊,但勤勞的村民們卻沒有一家發生揭不開鍋,吃不飽肚皮的事。父親曾經講過一個故事:古時候,又一次大洪水到來了,財主和農民都跑到山上逃難。財主隨身攜帶了許多黃金元寶,農民只帶了一口袋的糧食。結果洪水久久不退,財主被餓死了,農民安然無恙。</p><p class="ql-block"> 這些年為了發展農村經濟,磐石村的村民們,在黃河邊的這塊土地上可沒少折騰。種植烤煙,栽培西瓜,花椒樹,紅棗樹輪番上馬。棗樹挖掉栽梨樹,梨樹挖掉栽蘋果。無論怎樣折騰,村民們還是沒能富裕起來。小農特產一旦大規模化,就一定會出現降價滯銷的問題。土特產是農村經濟,糧食才是農民都根本呀!</p><p class="ql-block"> 前些年全國非典疫情爆發,食品物價眼看的蹭蹭上漲,進城的農民工掙的那點辛苦錢,根本經不起折騰,就連城里的干部也叫苦連天。磐石村又一次巋然不動,沒有受到一點的波及。人們現在只看到了農村貧困落后的一面。又有誰能真正領悟到安居樂業,世外桃源的真實含義。</p><p class="ql-block"> 根旺一直堅持著種糧養牛,反而光景一直很平穩。依靠著不太富裕的小農經濟,供著三個兒女都一直讀完了高中。大兒子最優秀,兩口子大學畢業后,都在縣城中學教書,也算是繼承了他爺爺文化人的衣缽。二兒子高中畢業不好好讀書,根旺原本想讓他回來接自己的班。誰知這小子竟然敢孤身一人跑到南方去打工。胡混了幾年回來后,在縣城開了一家服裝店,生意居然做的紅紅火火,風生水起。小女兒學了醫學護理,在縣醫院當了護士,談了一個作警察的對象,馬上就要談婚論嫁了。</p><p class="ql-block"> 按理說老劉家的光景,現在也算過的不錯了。可根旺老覺得內心里,好像沉甸甸的壓著一塊石頭。是因為這塊祖傳“耕讀傳家”的祖訓,還是因為留戀養育了自己的這塊深厚土地,學識淺薄的根旺自己也說不清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黃河沿岸的霧氣經常彌漫,拐溝岔的磐石村一樣難以幸免。濕漉漉的霧氣打濕了根旺的頭發,打濕了高高挽起的褲頭,也打濕了套著夾板拉犁的大黃牛金黃的毛發。太陽剛剛露頭,霧氣也在慢慢溜達著沿溝逃竄。</p><p class="ql-block"> 正在東溝壩地里耕田的根旺,大聲吆喝著大黃?;財n地頭。明晃晃的鏵犁下,潮濕肥沃的黃土飛快地在腳下翻滾。山坡白花花的杜梨樹上,一只布谷鳥正在“布——谷,布——谷”叫的歡快。已經到了谷雨時節,栽瓜種豆正當時。根旺準備在這塊壩地里種植一片玉米,壩地下濕耐旱,去年畝產就高達上千斤。</p><p class="ql-block"> “家中有糧,心里不慌”,老實巴交的根旺就認這個死理。“民富國強”在他淺顯理解中,農民就是要有糧,工人有產品,商人有錢。這樣才能藏富于民,如果連老百姓也要國家發放救濟糧養活,那不是拖后腿嗎?“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他決不允許老劉家“耕讀傳家”的百年傳承,在自己有生之年黯然沒落。</p><p class="ql-block"> 日上一桿,諾大的地塊已經耕了一大半。老黃牛鼻子噴著熱氣,還在奮力地向前拉著犁鏵。渾身的汗水和著霧氣,冒起了熱騰騰的水蒸汽。大黃牛也老了,明顯的沒有前幾年力氣大了。到了地頭,根旺停了下來,蹲在地上點燃了一根煙卷稍作休息,也讓大黃歇息一會吃點草料。</p><p class="ql-block"> 溝里的晨霧已經升到了半山腰,云吞霧罩的宛如人家仙境。這鄉下的霧就是和城里不一樣,根旺在縣城的大兒子家住過幾天。這才知道縣城里的霧還有個別名叫“霾”,將天空籠罩灰蒙蒙的,抬頭都看不見藍天白云。聽說這是縣里的兩個經濟支柱企業,化工廠污染造成的。走在大街上,彌漫灰塵老往人鼻孔里鉆,就連素有“老煙槍”之稱的根旺都受不了,嗓子癢癢的老想咳嗽。年輕人都像蒙面人一樣捂著口罩,人與人親切的距離就此被隔斷,就是連門對門的鄰居也不互相來往。這城市生活究竟有什么好呢?引誘的一茬茬農村年輕人一窩蜂擁擠進城?</p><p class="ql-block"> 過大年的時候,兒女們終歸拗不過固執的根旺,全部回到了磐石村過年。老倆口喜滋滋的把窯洞里打掃的干干凈凈,灶口里架上粗粗的木柴火,將幾盤土炕燒的暖暖和和。這是根旺前兩年經濟寬裕后,在老院子隔壁新修的四孔石窯。墻壁都刷了雪白的白灰,地面鋪上了光亮的地磚,住宿條件完全不亞于城里的房子。</p><p class="ql-block"> 兒女們過年趁機又在規勸根旺搬到城里去住。</p><p class="ql-block"> “爸、媽,您二老年齡也大了,為了我們兒女受了半輩子的罪,也該到城里去享福了。”</p><p class="ql-block"> “我和你媽現在享福著呢!吃的自產的放心糧,喝的咱磐石村天然山泉水。平時少種點地,還能鍛煉身體。你們再看看咱家現在這寬敞明亮的新窯洞,比你們那擁擠的樓房強多了,上個茅房還要在房間里拉,想想人心里都隔應!”</p><p class="ql-block"> “爸,您能接受點新事物好不好?別說咱家這山溝里的窯洞了,就是塬上前幾年移民搬遷,新農村建設修建的小洋樓,現在還不照樣都被丟棄閑置了。大部分都門上都掛著生銹的大鎖,院子里雜草叢生的。就是留下少數的住戶,也都是你們這樣的老年人。也許過不了多少年,咱這些小山村就會消失了。再說了,農村的生活條件,醫療條件說什么也比不上城市呀!”</p><p class="ql-block"> “呵呵,城市的條件好?就整天呼吸著你們那“霧霾”,喝那有一股子怪味的漂白粉自來水?整天圈在不透風的水泥房子里,連個拉話的人也見不上,不出兩年就把我倆弄廢了。以后不要再說搬家的事了,我們倆還想在老家好好多活幾年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一場好好的團圓年夜飯,就這樣的不歡而散。根旺不是接受不了新事物,而是永遠也割舍不下深深烙在心頭的那份鄉土情懷!對面山坡的那一條條平整的梯田,就是他們和父輩們“白天大干,晚上夜戰”,用簡陋的土筐,獨輪車,架子車和著泥土汗水修整改造而成的??上У氖乾F在好多土地無人種植都被閑置著,搖曳成一片片雜蒿林。</p><p class="ql-block"> 土管局的干部帶著開鏟車的工隊,鬧哄哄的來到了磐石村。說是要農戶退出舊宅基地,新修農田了。根旺不由得有些納悶了,農村現成的大片土地都撂荒著,黃河沿岸的好多村莊人都快走完了,村子也都快消失了。怎么又開始平整土地修梯田了?誰會又來種植新修的土地?根旺終于有點明白了,當年咸陽城的千年古都是怎樣會消失的了。</p><p class="ql-block"> 平整舊宅基地的條件很有誘惑力,每孔土窯洞,每間舊房子,院子里的每棵樹木,都會作價給予補償。好多的村民動了心事,反正遲早都要離開了,沒用的老地方能賣點現錢也挺劃算的。根旺家的老院子占地最多,開鏟車的包工頭看中了它。得到了好處的村民也鼓動根旺賣掉老院子,誰知卻被陰沉著臉的根旺斷然拒絕了。</p><p class="ql-block"> “我家的老院子平整著了,現在就是我的菜園子,根本用不著折騰?!?lt;/p><p class="ql-block"> “你院子里不是還有六孔土窯洞嗎?那可能賣好幾千塊錢了!”</p><p class="ql-block"> “土窯洞不是我一家的,這是老劉家的祖產,有我二爺家的份,還有我大哥的份,我可做不了主。”</p><p class="ql-block"> “呵呵,你大哥,你二爺家都在蘭州做官了,還會回咱這個窮山溝嗎?”</p><p class="ql-block"> “回不回是他們的事情,給人家留不留就是我的事了!我們的老祖先,當年還不是從繁華的太原城回到磐石村的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劉家的老宅子暫時算是保留了下來。</p><p class="ql-block"> 不過,這件事過后。根旺的心頭不由得又產生一種新的壓力。是的,二爺家,大哥家的后人,都不可能再回磐石村了。他們或許現在都認為自己就是蘭州城市人了。他們就像是城市里的流螢,會一直在那里工作生活,直到最后像二爺爺一樣的灰飛煙滅?,F在除了還在人世的大哥,其他的子弟根本就不知道黃河邊的老家磐石村。根本不知道磐石村的倉窯里,還有一輩輩的列祖列宗,還有“仁義禮智信”“耕讀傳家”的百年祖訓。</p><p class="ql-block"> 那塊門樓上懸掛了多年的“耕讀傳家”牌匾,也被山貨販子又來騷擾了幾次。他們帶來了城里的文物專家認定后,真的大方的掏出一萬元現金,軟磨硬泡的想買。最后還是被根旺轟走了。</p><p class="ql-block"> 根旺現在終于感到了一種莫名的身心疲憊,尤其這段時間春耕的勞累,讓習慣早起的他都有了些力不從心。這是真的老啰!老院子暫時保住了,劉家的倉窯家訓暫時保住了,“仁、義、禮、智信”的堂匾,“耕讀傳家”的牌匾也暫時保住了??墒侨绻约喊倌暌院?,還會有誰來傳承,誰來保護這些東西?蒼老的劉根旺感到了一種深深的悲哀和無奈!</p><p class="ql-block"> 看來,是該給這些東西找一個安全的地方了。既然古老的傳承來自于這塊土地,就讓他們回歸這塊深厚的土地吧!無論祖先的牌位,還是“耕讀傳家”的祖訓。把他們深埋進磐石村的土地里,這也是一種最安全,最合理的歸宿。根旺默默地思考著,自己已經盡力,老祖宗一定也會體諒,不會有所怪罪了。他知道,這只是一種執念在艱難支撐著自己不舍的守望,就像已經衰老的老黃牛依然奮蹄拉犁,孤獨的大白狗還在盡職盡責的不離不棄。根旺用力挺了挺佝僂的腰桿站起身來,心里暗暗地下定了決心!</p><p class="ql-block"> 俯瞰不遠處的黃河,在霧氣彌漫的大峽谷中蜿蜒游動。 一<span style="font-size:18px;">陣狂風吹過,</span>遠處天邊涌起了一團巨大的烏云,“終于要下雨啦!”高原腹地的磐石村上空,不一會就籠罩在一片蒙蒙的煙雨之中。翻涌奔騰的云層中,傳出一陣滾滾春雷,吹響了鄉村振興的號角,聲音是那么的急促而嘹亮!</p><p class="ql-bloc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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