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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心永序母儀篇

紅與黑

<h3>  </h3><h3> ———懷念我親愛的母親<br></h3> <h3>中秋過后,天氣是一天涼似一天。媽媽在度過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個重陽節后,終于燈油耗盡、體力難支。一個秋風瑟瑟、天氣晴朗的黃昏,涼月初上,燈影綽綽。在兒女們的聲聲呼喚里,在哥姐的懷抱中,老媽媽一縷魂魄,伴著老家村莊的縷縷炊煙,杳然西去。<br></h3><h3>媽媽終年94歲。94歲,是太多人夢想達到卻又難以企及的年齡了。可媽媽,卻憑著她算不上健朗的身子骨,一年又一年,跨過了生活的一道又一道坎,度過了生命的一個又一個冬天,堅強活到了94歲。媽媽的一生,是含辛茹苦、辛勤勞累的,也是任勞任怨、謙和大度的,更是勇毅堅強、不屈不撓的。</h3><h3>“淋風沐雨,半世苦辛,松菊曾驚寒徹骨:尊老愛幼,一生無悔,琴心永序母儀篇”。這是媽媽去世后我懷著虔敬的心情為媽媽撰寫的挽聯(聯中嵌入了媽媽的名字:松琴)。秋蟲凄切,黃葉飄飛;嚴顏已逝,風木與悲。媽媽的美德善良永遠是我們兄弟姐妹學習的榜樣;她的生命意志永遠是我們兄弟姐妹生命征程中永遠飄揚的一面旗幟。</h3> <h3> (一)</h3><h3>媽媽是民國十五年生人。她出生在浙江省江山縣峽口鎮三郷口村。這是一個山青水秀風景秀麗的地方。外公是遠近聞名的鄉村郎中,家中薄有田產。媽媽是家里的幼女,聰慧伶俐,最得外公心疼,外公視如掌上明珠。由于家境不錯,媽媽在當地接受了比較完整的小學教育,這在當時簡直是鳳毛鱗角。梳著一條大辮子,穿著格子對襟棉襖,挎著斜紋藍布書包,哼著歌兒,娉娉裊裊走在鄉間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我都想象不出少女時代的媽媽是怎樣的清麗可人。據奶奶自己回憶,當年媽媽就是甩著一條大辮子,穿著一件紅毛衣,象風一樣從我們祝家門前飄過,然后那個輕盈靚麗的身影被我們奶奶無意捕捉到了,于是四處打聽,托人說媒,媽媽終于成了我們祝家的媳婦。</h3><h3>媽媽是1948年和我爸爸結婚的。那時候我爸是著名的江山茅坂中學畢業生,也是年輕英俊一表人才。因親戚朋友的介紹在上海招商局工作。他們的結合其實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多少年之后,兄弟姐妹中排行最小的我都已經八九歲了,還依稀記得,爸媽的房間門口貼著這樣的結婚喜聯:</h3><h3>喜迎淑女成佳婦,</h3><h3>笑看綠竹生賢孫。</h3><h3>幼小的我不能懂得很多,但似乎很品味享受這副對聯。夏天的時候,我常常倚靠在廳堂左側的躺椅上玩耍,或折紙船、或撲蒼蠅,可當目光一脧到那幅書寫娟秀字體工整的楹聯,我的心神便不由自主地跑起野馬。我在想媽媽在做女孩兒的時候該是怎樣的笑語盈盈溫柔賢淑,結婚的時候穿著大紅祆從花轎里出來又是怎樣的美艷可人。紅燭高照,燈花跳躍,在眾親朋的祝福聲中,爸爸牽著媽媽的手拜堂成親……癡想著癡想著,滿腦子裝滿了淑女佳婦綠竹等美好形象,漸漸地我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不知什么時候,“妙一一,吃飯了”耳邊一聲輕柔的呼喚,把我從睡夢中喚醒,一睜開眼睛,媽媽親切慈愛地坐在我身邊,溫厚的手掌摩挲著我的小臉和小手。我想著剛剛出神的對聯,感受著眼前媽媽的慈愛,我的心里充滿著無限的自豪和歡喜。</h3> <h3>人事錯迕,世事難料。隨著爸媽成親,媽媽少女時代的那種快樂自在的生活算是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結束了。我奶奶,是個精明強干的人。因為是童養媳出身,思想傳統保守,封建家長意識濃厚。媽媽進門不久,奶奶就擺起了婆婆的架式威風把大小一應家務全都甩給媽媽,自己做甩手掌柜。媽媽在娘家一幺妹,也算是地方上的小家碧玉,嬌生慣養,哪里承受得了一大家子的粗雜事務。一開始,媽媽適應不了,在爸爸面前掉眼淚。爸爸不忍心,也知道母親的脾性。為了緩解婆媳矛盾,就把媽媽帶去上海他工作的地方生活了一段時間。那時候爸媽也算是新婚燕爾,兩口子在一起,甜蜜溫馨,度過了一段彌足珍貴的幸福浪漫時光。孰知好景不長,一年還不到,奶奶在家里憋不住了,三番五次托人帶信催媽媽回去,媽媽怯于婆婆的威風,一時不想回去,奶奶盛怒之下竟然把媽媽床上的稻草(江浙一帶,用稻草鋪床)統統搬出去一股腦兒燒掉了。這在我們江浙農村,生人是很忌諱這樣的行為的。因為只有人過世了,才能把床上的稻草燒掉。很顯然,奶奶惱恨媽媽不遵從她的心意,用這樣偏激的行為向媽媽泄憤示威。這件事,對媽媽的心靈沖擊很大。據媽媽幾十年之后自己隱隱約約的回憶,媽媽當年聽到這件事時簡直是如雷轟頂,五內俱焚,一連幾天,站在窗口,對著滔滔的黃浦江水痛哭失聲,但最終還是擦干了眼淚,默默收拾起行裝,跟著爸爸從上海回到了鄉下老家。</h3><h3>憑實說,那時候媽媽的心里是貯滿了對奶奶的怨恚和憤懣。她對奶奶的任性使氣一輩子也忘不了。但不知怎么回事,自打那一回從上海回來之后,媽媽不哭不鬧也不爭不吵,安安靜靜脫下了旗袍,心平氣和挽起了衣袖扎起了圍裙,從此開啟了“勤心養公婆,好自相扶將”的孝順時代。</h3> <h3>村里木勺井井臺邊,天天可以看到媽媽弓腰汲水的背影;田間地頭,也經常覷見媽媽卷著褲褪辛勤勞作的模樣。廳堂前后,灶臺上下,村里村外,媽媽永遠在忙碌,永遠在穿梭。幾年下來,生活的風霜已然把媽媽從一個當年的白凈細膩、面容姣好的窈窕淑女打造成了一個地地道道刻苦耐勞任勞任怨的勞動婦女。</h3><h3>然后是哥哥姐姐們的先后降生,媽媽肩上的擔子顯然更重更大了。全家七八口人的一日三餐,孩子們的吃飯穿衣教養,豬棚里兩三條大豬需要的吃食,還有雞呀鵝呀鴨呀的吆喝,全需要媽媽去對付。那時候雖然爸爸已經辭掉了上海的工作,回鄉下當老師了,但爸爸一心撲在學校的工作上根本無暇顧及家庭,更何況以后又被調到離家十幾里外的竹巖小學。那時爺爺奶奶年紀也漸大了,自然指望不了幫什么忙,于是媽媽每天雞叫頭遭就起床,做好早飯就下地干活。通常是一籃子?著露珠的蔬菜提回來了,家里老老少少還沒起床。大冬天,天寒地凍的,鄉村人家一般也會起的很晚,但媽媽例外,每天早上準時生火做飯,把粥熬好,把茶泡好,把一家老老少少洗面的湯水熱好,把各人烤火用的大大小小的火籠的炭火填好。就這樣,我們家冬天的清晨,粥香撲鼻,炭香盈屋,茶香繞梁。孩子們吮吸著空氣中彌漫蒸騰的溫熱芳香的味道,歡叫著,從被窩里探出頭來了。爺爺奶奶也愉快地在床上伸一個懶腰,摸索著衣服,嘶呵嘶呵地起床了。</h3><h3>媽媽不單是早上起得早,其實也是每天睌上睡得最晚的一個。侍候完一家老少的吃喝,通常她還要就著昏暗的油燈做沒完沒了的家務。縫?衣服,納鞋底,剝玉米,刨紅薯、切豬草。星月蕭疏,燈光如豆,墻根的老鼠都窸窸窣窣忍不住寂寞了,魚塘訇深巷里的狗吠聲也在漸漸暗弱下去。可媽媽,還在埋頭勞作。扯不完的線,做不完的家務。唉,淑女成佳婦,這里面媽媽付出多少辛勞多少堅忍我無從知曉,但我知道要強的奶奶很享受媳婦的勤勞能干,鄰里面前經常抿著嘴兒笑哈哈。眾鄉鄰們嘖嘖贊嘆著“塘邊娘”(奶奶)好福氣。</h3> <h3>(二)</h3><h3>除了少女時代的生活比較安嫻愉悅之外,媽媽的前半生,總的來說,是充滿挫折坎坷,飽經磨難的。新中國成立之初,百廢待興,各行各業各地各鄉村都急需大批人才。那時候,媽媽憑著自身良好的文化素質和優越的品貌條件完全可以走出家庭參加革命工作。她報名了,也工作了幾天,土改工作組的干部們都對媽媽印象評價很好。但最終,因奶奶在家務方面不肯全力支持,當然還應有一層海外關系(舅舅在臺灣)的羈絆和震懾,媽媽最終還是選擇黯然離職。多少年之后,說起這段往事,媽媽心里充滿了無限的嘆惋和感傷。</h3><h3>失去了工作的機會,媽媽自此只能囿于井臺灶臺田間地頭的小圈子了。侍奉公婆,哺育孩子,下地勞作,操持家務。時光匆匆過,一年又一年 。眼看著庭前花開花又落,檐頭曰升復西斜,媽媽倒也把順了鍋碗瓢盆,熟諳了雞零狗碎,日常的生活平淡而安詳。</h3><h3>然而,1950's末,時代的急風驟雨來了,它以鄉間人猝不及防的速度沖撞鄉村,洪水一樣地侵襲一如媽媽一般渾然不覺的平常人的生活。</h3><h3>爸爸,一個小學校長,因為早年在上海任過舊職,更因為一句莫須有的話,被檢舉揭發,說是攻擊人民公社,于是早上被叫到鄉里接受隔離審查,晚上就被迅速結案定性打成右派,直接發配遣送到九江芙蓉農場勞動改造三年!消息傳來,媽媽整個人都要崩潰了,只覺得天塌了地陷了。要知道當時幾個孩子還都很年幼啊,最大的才9歲,小一點的6歲、4歲還有1歲。上有老下有小,這可怎么辦啊!沒有人明白媽媽內心的凄惶和憂傷,只看到媽媽咬著牙關,強忍著淚水,替爸爸打點了行裝,然后提著包裹到鄉里去跟爸爸送別。淚眼相向,默默竟不能語,惟有淚千行。</h3> <h3>爸爸不在家的日子里,雖說爺爺奶奶也體貼兒媳婦,幫著帶孩子,照應著家,但畢竟兩位老人歲數大了,很多事情有心無力了,自然照顧家庭的重擔全都落到了媽媽的身上。可以想見,這時候的媽媽有多難有多苦有多累。一個女人,本來身體不是很強健,家里一堆小孩,白天既要到生產隊里勞動賺工分,晚上還有一大堆的縫補漿洗需要完成;有空了,還得擠出時間教年長的孩子算數識字,唱唱歌謠,那時候媽媽真是極度疲勞,萬分虛弱。有一次,已經是霜降季節了,田地都撂荒了,柴房里的豬草沒有囤貨了,豬圈里的豬餓得嗷嗷叫,媽媽急得團團轉,這全家一年的收入孩子們年底的奢望都在豬身上啊。后頭聽說村子附近有一口池塘,里面長滿積年藤蔓水草,于是竟然不顧水深天寒,挎著菜藍就蹚到齊腰深的池塘里撈水草了。上岸后全身濕透了,全身直打哆嗦。雖然回家后很快換了衣服,又煎了蔥茶喝了姜湯,但一點不濟事,傍晚時分媽媽便上吐下泄,全身發寒發熱,人差點休克過去。媽媽的樣子把孩子們嚇壞了,哥哥姐姐扯著媽媽的衣襟哇哇大哭。</h3><h3>那年月,生產隊里糧食緊張,我們家因為缺少壯勞力,分到的糧食自然更少,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孩子們肚子餓得咕咕叫,個個臉黃肌瘦。媽媽看著心疼,拿了米斗東家轉西家去借,但有時往往從村頭轉到村尾,只借到可憐兮兮的一兩筒米(1筒米大概只有1斤來重。)也難怪,那時候大家都窮。媽媽也不埋怨,歡歡喜喜地琢磨著,這一頓熬白萊粥,下一頓燜蘿卜飯,再下一頓燉南瓜……就這么精心調配著,每頓飯見一點米星,十天半月的也就這么湊合著過來了。</h3><h3>有一年春上,眼看著家里又快沒米了,媽媽便從山上采了很多蘑菇回來,想用來充饑。這野蘑菇性寒,不能多吃,這個情況媽媽是知道的。所以飯桌上事先叮囑孩子們不能多吃。然而輪到她做完家務上桌吃飯,粥飯沒了,其它菜也沒了,只剩下一盤野蘑菇。媽媽實在太餓了,也沒想那么多,就把剩下的蘑菇連渣帶湯全喝下去了。結果,晚上8點鐘不到,野蘑菇毒性發作,媽媽劇烈嘔吐,黃膽苦水都嘔出來了,然后嘴唇發白,臉色發青,牙關緊閉。坐也坐不住,話也講不了。當時全村差不多有小半村的人擠到我們家來,嘆息著議論著同情著,屋子里充滿了沉悶窒息的味道。所幸村里的赤腳醫生順來叔有這方面的救治經驗,打了一瓶吊針之后,媽媽總算死里逃生。</h3><h3><br></h3> <h3>然而生命中的有些劫難總是躲不掉,悲慘的事情還在后頭。59年冬天,一場流行性乙型腦膜炎疫情突然襲擊了我們的小村,我的大哥才10歲、大姐才7歲,2個正是天真爛漫歡蹦亂跳的小生命,遽然間竟被猙獰的病魔生生攫走,媽媽痛不欲生,呼天搶地,凄慘的慟哭聲漫過原野,翻過山崗,滿天的星斗也不由得扯起黑幕為媽媽的悲傷抽搐戰栗。</h3><h3>這一年,媽媽35歲。頭發白了,眼睛花了,牙齒沒了。整個人形銷骨立,臉色暗黃,全然沒有青壯年婦女所應有的那種狀態和精神氣。真是恍若隔世。</h3><h3>這一年,爺爺奶奶很可憐也很緊張。眼睜睜看著小孫子、小孫女(其實還有一個小外?,姑姑的小孩,也是10歲)總共3個孩子被病魔奪去生命,他們卻愛莫能助,無力救治,感覺真是愧對兒子兒媳女兒。同時他們也很擔心,兒子勞教在外,家庭慘遭變故,媳婦也還年輕……媳婦真要是狠下心來,提腳走人,那該如何是好?</h3><h3>而事實證明奶奶的擔心完全是多余。媽媽擦干了眼淚,掩藏了悲傷,又像往常一樣,把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偶爾鬢邊甚或簪一朵梔子花或野菊花,然后挎起菜籃,扛起鋤頭,又開始了日復一日的勞作:奉養公婆,哺育小孩,操持家務,下地干活……飯菜熟了,讓婆婆先嘗;母雞下蛋了,讓婆婆先吃。水缸里的水沒了,自己一聲不吭挑起水桶;灶膛里沒有柴火燒了,孩子的事叮囑一下公婆,自己肩起柴椿,拎起柴刀,上山砍柴去……一切又恢復了從前。媽媽仍然是那個沉靜、賢淑、孝順、疼愛孩子的好媽媽……我家在村子中心位置,邊上有合作社(后來叫商店),村里人買東西很多要打我家門前經過,那些年長的嬤嬤們、孃孃們見著了我奶奶,總喜歡在我家房門口,停靠一番,羨慕一番,贊嘆一番,然后離去。</h3><h3>說實話,像我媽媽如此勤勞能干刻苦耐勞而又恭順賢德的女子,不要說地方上少見,哪怕是方圓幾十里、甚至是幾百里,恐怕都難找。巜詩經》里頭有幾句詩:“之子于歸,宜室其家”,“終溫且惠,淑慎其身,”我覺的,這些美麗且有溫度的詩句,用在媽媽身上真是合適不過了,簡直是為媽媽量身定制。感謝遙遠的西周時代竟能為我親愛的媽媽預存這么一份絕妙贊詞!感謝你,《詩經》!我愛您,媽媽!</h3> <h3>(三)</h3><h3>其實,除了對家人對家庭的付出,幾十年來、乃至終其一生,媽媽和左鄰右舍的相處,也是堪稱典范。那么多年,她和鄰居們尤其是那些孃孃嬤嬤們從來都是和睦相處,親愛友善。從來不會因一點小事和別人臉紅耳赤,無端爭吵;也從不妄評他人長短,搬弄他人是非。她平和大度,心地善良,哪家臨時來了客人,家中沒有備菜,問到我媽,只要家里有,媽媽就會很爽快地拿給對方,也不言還。有時對方都沒想到,媽媽也會主動提出來。對門的一位孃孃,因為借的次數多了些,自己都覺著有點不好意思,每次開口總是怯怯的。媽媽一點也不當回事,只要自己有,絕對不摳門。隔壁的水友嬤,丈夫去世的早,孤兒寡母的,性格比較硬冷要強,鄰里說話有些怵她。但媽媽和她相處很融洽很貼心,什么私房話體己話都說,明明是隔代人,感覺就象親姐妹。我們兩家的廚房中間隔一道竹籬墻,每天清晨她倆背靠背,一邊往灶膛里續著柴,一邊娓娓說古道今。兩邊灶堂里的木柴噼噼啪啪的燃燒著,聲音穿過竹墻你來我往彼此唱和,和著兩個女人喁喁的談話聲,這簡直是世上最美妙最渾厚的生活交響曲。</h3><h3>我們家西側隔壁,有一位孤寡老人叫云娥嬤,很可憐,扭著一雙小腳,蹣跚地走路,種不了地,挑不了水,年紀大了,也漸漸出不了門。媽媽不聲不響主動地照顧了她好多年。每隔三五天,媽媽就替她家挑一擔水,每每從菜地里摘回新鮮蔬菜,她也總一根黃瓜、幾棵蔥、幾條茄子的送過去,有時爺爺奶奶瞧見了,有些不高興,媽媽就背著她們悄悄的送。有一回,我應該是3、4歲左右,會記事了,看見媽媽從隔壁扶著一個滿頭白發的很老很老的嬤嬤出來曬太陽。周邊的孩子們嚷嚷著說,云娥嬤身上長虱子,遠離她一點。小孩子們都遠遠地跑開了,我也跟著跑,但后來又跑回來了。我對云娥嬤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好奇。后頭我看見媽媽扎著大圍裙,幫她梳頭,幫她擦臉,里里外外換下了一大堆衣服,又到灶間煮了一大盆開水泡燙衣服,然后把衣服拎到河里去清洗。那一次,我親眼見著媽媽足足忙了大半個下午。</h3> <h3>不僅是睦鄰友好。就是對來我們家作客的各方面的親戚朋友,也不管他是內親還是外戚,是熟客還是生客,媽媽都是一視同仁,盡最大的熱情去招待客人。特別是進入70年代以后,饑荒時代過去,社會生產、經濟有些許回暖了,親戚朋友之間的互相走訪逐漸多了起來。尤其是我爸爸,平時交游廣泛,性格又豪爽,愛喝酒,平時家中的客人一撥又一撥。常常是中午客人坐過的板凳余熱還沒散去,傍晚時分新的客人又落座了。爸爸和客人們談天說地,意興濃,自然什么也不管;我們兄妹小孩子家,見客人來了,只想著飯桌上會有好吃的菜,偶爾也可能賺點糖果之類,自然也是歡天喜地。但可把媽媽愁壞了。</h3><h3>我們家,廚房和廳堂是分離的,中間要經過一段露天距離。客人來了,媽媽要兩頭跑,取個茶水端個盤的,通常要跑好幾遍。幾遍下來往往就氣喘吁吁的。而且客人來了須絞盡腦汁變個花樣多加個菜。那年月,家里拿不出什么象樣的葷肴之類的細菜軟菜,除了雞蛋一樣可以主打坐鎮以外,其它除了蔬菜還是蔬菜。所幸媽媽平時精打細算,慧心巧手,干菜準備得多,所以開飯的時候,媽媽總能象變戲法似的一下子從灶臺上端出六丶七道菜,清清爽爽,色香味俱佳。</h3><h3>再者,菜肴初上桌,媽媽一般都不許我們小孩子擠上去,覷著客人吃得八九成了,才同意我們這些小饞貓入座。而輪到她自己上桌,基本上很多菜盤都底朝空了,空得都可以晃得見人影。而媽媽沒有絲毫怨言,就一口茶水慢慢地把飯咽下去。另外,來我們家的親戚朋友也不管他是遠近親疏,哪一輩的客人,進門便是客,這始終是媽媽的為客之道。無論是誰,媽媽都是客客氣氣實心實意體體面面地招待人家,從不刻薄冷淡誰。不妨說一句高大上的話,那時,各種各樣的客人到我們家都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難怪,60、70年代,上頭派來的工作組和駐村干部到各家吃派飯,最喜歡到我家了。原因就是:一是我媽媽有文化,容易溝通;二是我媽性格平和,待人接物客氣有禮貎,豁達大度;三是家里干凈衛生,媽媽廚藝好。</h3><h3>困難時代,雖然我們自己家境也很貧寒,往往寅吃卯糧,拆東墻補西墻,但對于一些外地逃荒過來的乞討者、流浪者,媽媽總是心懷悲憫,以極大的關愛和同情來對待他們。一口熱茶,一碗熱飯,有時自己家飯甑底都不見飯粒了,她就隨手抱一根蘿卜或一顆大紅薯給人家,再沒有,哪怕抓一把爆玉米花塞進人家的口袋也是要的。總之,不讓人空手而回。在她眼中,人家出來乞討實在是走投無路,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再怎么著,都應該給人一點幫助。</h3> <h3> (四)</h3><h3>對長輩,媽媽恭順謙敬;對晚輩,媽媽也是溫和親切、慈愛有加。我們這爿地,叫五份塘,周圍有五大戶人家,大大小小的孩子有十幾個。每當晴朗的晚上,在我家門口的空地上,孩子們便圍聚在一起玩打仗、種冬瓜、或老虎搶羊娘。孩子們哄鬧著,有時打仗打到家里的物件了,小羊躲到家里碰翻我家的桌椅了,媽媽一點也不氣惱、責怪,總是微笑著給孩子們一點提醒,小心啊、小心啊,別摔著了。白天,有時哥姐帶了一些小朋友在家玩耍,媽媽如果有閑,會從里間掏一些炒紅薯片、或掬一捧炒青豆出來,一邊叮囑著孩子們好好玩耍、團結和好,一邊笑盈盈地把豆子薯片之類的分發給大家,孩子們得到吃食,雀躍著歡呼著,把游戲進行到高潮;有的干脆一溜小跑,飛也似地回家去向爹娘匯報。</h3> <h3><br></h3><h3>進入90年代后,爺爺奶奶已經過世,哥哥姐姐的孩子進城上學了。我是最小的也參加工作了。這時候,媽媽也60多歲了。勞累了大半輩子,應該可以享享清福了。但是媽媽也不閑著,雞呀、鴨呀養了一大串。每逢節假日,我們兄弟姐妹們回去,爸媽總要宰一只雞呀或鴨呀犒勞我們,除此之外,媽媽還要起早貪黑地忙活,想著法子變著花樣制作一些風味美食比如粽子、麻糍粿、飯麩粿等讓我們盡享時節的味道。孩子們吃得特別的有味帶勁,歡叫著下次回來還讓奶奶(或外婆)做給吃。媽媽在一旁看了,無比的開心。</h3><h3>平時就只有我爸我媽在家里。這時候常有一些本家或鄰家侄輩,因大人在田間地頭忙不過來,覺著我媽人好,親切,踏實,就常央求我媽幫忙照看一下孩子。媽媽遇著這些請求,一點也不推辭,滿口應承。象季花嫂子的小孩鈴鈴、超超,建英嫂子的小孩彬彬,還有愛菊的小孩迎朝,媽媽都慈愛的幫忙照看過。特別是迎朝,他爺爺奶奶早不在了,好象也沒有外婆了,于是愛菊兩口子一忙,通常孩子沒有地方可去,于是就帶到我媽這里來。媽媽對迎朝也很心疼,經常做好吃的菜給他吃,還找些玩具給他玩。也常常幫他洗洗小臉、小手。迎朝很乖,也很聽話,每次隨他媽高高興興地來,又隨他媽興沖沖地回去。一點也不鬧情緒。</h3> <h3><br></h3><h3>媽媽對孩子有一種特別的情緣,就是喜歡給小孩子起綽號。起綽號完全沒有惡意,全因為對小孩的喜歡。我們大廳門、五份塘這片地方,有好多小孩都高興地得到了個媽媽贈送的外號。媽媽有一定的文化素養,外號并不亂取,通常是根據孩子的長相、性格、習慣等等擬取的,往往孩子聽了樂意,家長聽了也笑呵呵,一點不反對。比如對門秀姜娘的兒子君榮哥,從小就本份厚道,不惹事不打架,很乖巧,個子長的小,人又瘦弱,媽媽和長輩們都喜歡他,于是媽媽專門給起了綽號叫“小氏國”。這名號聽著既小也大,亦謔亦莊,他曾當過鄉長的父親也很認可,于是大家也就“小氏國“小氏國”這么爽脆干練的叫著。他如今都快70歲了,說起我媽當年替他取的外號,他也一臉的憨厚一臉的沉醉,很回味以前的過往。君敏哥,小孩子時性格較沖,有點愣,膚色較黑,臉型又有些棱角,于是媽媽就叫他“小李逵”。這“李逵”是《水滸傳》里面的人物,是英雄好漢,少年的君敏哥聽到這樣神氣的綽號,豈不美死?于是屁顛屁顛,一溜小跑,然后雄糾糾氣昂昂地回家去了。還有愛柳娘的小女兒蓉美,比較活潑、開朗,愛打扮,很時尚,媽媽把她名字拈連起來叫她“蓉美向前進”。這蓉美姐聽著我媽的贊譽,扭著腰身,硌著高跟鞋,喀嗒喀嗒,喜滋滋地一直向前。</h3><h3>其實不單單是替人家的孩子起外號,自家的孩子豈能沒有呢稱、美稱呢?多著呢,每個孩子都是一大串。尤其是我,爸媽最小的孩子了,備受寵愛,任何小習慣小動作小性情都被媽媽準確細致地捕捉和提煉出來了,于是綽號也就特別多……</h3><h3>媽媽為什么這么喜歡替小孩子取外號呢?小時候,我不太懂,后來長大了,才逐漸明白,這首先是基于她對小孩的喜歡,其次也應是媽媽的天性使然,媽媽天生具備一種對生活的雅趣、情趣;再次,我強烈地感覺到,這恐怕也是聰慧的媽媽在苦難時代的一種特別的自我降壓方式。生活太沉重了,給小孩取個小名,笑一笑,樂一樂,生活有點機趣。媽媽其實也是蠻富有童心童趣的一個人。</h3> <h3>(五)</h3><h3>說到童心童趣,我突然就想起了小時候媽媽教我唱童謠的情景。有一天晚上,我不知什么原因哭鬧了,哭得很兇,媽媽抱起我,溫和地哄著我,說外面月光很好,媽媽帶你去找月光子下來嬉。一來到屋外,碧海青天,月朗星稀,月光子正在笑瞇瞇地瞅著我呢。于是媽媽就輕輕的拍打著我的后背,細聲細氣的哼唱起來了</h3><h3>月光子,</h3><h3>拜拜你,</h3><h3>梳頭洗臉下來嬉。</h3><h3>撿苦櫸,苦櫸爛;</h3><h3>柴炭烏,買茹菇;</h3><h3>茹菇濕,買野鴨。</h3><h3>野鴨飛下田,</h3><h3>抲得一蔸大麥鯰(方言,指鯰魚)</h3><h3>大脈鯰吹簫(方言念Xiu)</h3><h3>吹到杭州,</h3><h3>杭州轉一個曲,</h3><h3>大麥鯰直筆筆。</h3><h3>媽媽的聲音先是極細柔極勻稱的,哼著哼著,聲音跌宕起來了,清脆響亮起來了,甩著腔調,拖著尾音。我聽著聽著,不哭了,也不鬧了,小眼晴盯著天上的月光子一動也不動,一顆小心子,就隨著媽媽的聲音飄呀飄呀,飄到遙遠的太空,飄到那被叫作杭州的地方。</h3><h3>媽媽哼唱的這首童謠真是太美了,在那書本缺乏物質匱乏的年代,它在我童年的記憶里,就像月亮仙子拋撒在花林里的一串雪霰子,清亮、晶瑩、優美,又極富迷幻色彩,它璀璨了我童年的星空,浪漫了我童年的記憶,引領我產生了無限曼妙的遐想。</h3><h3>媽媽會哼的民謠兒歌很多。秋收季節,家中里里外外堆滿了玉米和紅薯。玉米裝在籮筐里,紅薯堆在廳堂側邊。整個廳堂擠擠挨挨,進進出出都不方便了,我們小孩子想蹦跳一下也揀不出地了,于是一個個小嘴噘得老高。媽媽看到了,笑嘻嘻地唱順口溜:</h3><h3>紅薯說玉米有胡須(讀Xiu),</h3><h3>玉米說紅薯有尾蔸(尾巴)。</h3><h3>妹妹說玉米好咥,</h3><h3>哥哥說紅薯大節。</h3><h3>這么一唱,把我們兄妹都逗樂了,一個個小臉笑成了一朵花,爭相和玉米紅薯相親了。</h3><h3>其實,媽媽何止是只會哼童謠唱順口溜?在我們的印象中,媽媽的口才也是倍兒棒的。苦難年代,爸爸被打成右派了,舅舅在臺灣,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只能戰戰兢兢,夾著尾巴做人。所以她平時話不多,但再謙卑的骨頭里,也流淌著河流。媽媽信奉一條原則,別人不能欺負太甚,太過份了,自然也要反擊。有一次,地方上的一位李姓嬸嬸因曬谷場上的事和媽媽起了爭執了。本來媽媽謙和大度,準備退一步讓人家就算了,誰知道那李嬸仗著村委有人,得寸進尺,想把曬谷場全占了。媽媽忍無可忍,被迫說了一番很有份量的話,結果那李嬸被戳了痛處,招架無力。事后,向著李的僧老叔這樣評價媽媽:松琴,松琴,你乃燦(我父親)不在家那么多年,你埋頭苦干,任勞任怨,想不到也有一肚子的惡才。這僧老叔和李嬸走得近,刻意貶損媽媽,但我們知道,媽媽確實是個才。</h3> <h3>能夠不是才嗎? 高小畢業,讀過六年書,寫得一手好字,會唱巜長城謠》,會唱巜松花江上》;會背巜孫中山遺訓》,會背巜木蘭辭》全篇,甚至會背巜達摩經》,一個鄉下女人,會這么多,地方上除了媽媽還有誰?不管別人怎么說,總之,在我的認知里,媽媽就是一個有文化的人!在媽媽那里,我確實汲取到了村里一些同齡兒童得不到的東西。</h3><h3>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h3><h3>那里有森林煤礦,</h3><h3>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h3><h3>……</h3><h3>這首《松花江上》,到現在我還記得每個字每個音節以及里面深沉凝聚的哀傷。那是我孩提時代媽媽用她那低沉蒼涼略帶嘶啞的吟唱帶給我的深刻的記憶。在媽媽的吟唱里,幼小的我明白了什么叫流浪,什么叫無家可歸,也似乎隱隱約約明白了一個很沉重很古老很嚴肅的的話題“國恨家仇”。“九一八”“九一八”,“流浪流浪”這些沉痛的音節深深地震顫了我幼小的心靈,特別是最后一句,“爹娘啊,爹娘啊,什么時候,才能夠回到我那可愛的家鄉”,我分明看到媽媽是直著嗓子唱完了這句,而且眼眸深處似乎也閃著點點淚光。說實在的,在這以前,偶爾也會聽到大人們講日本人燒了廣渡祠堂(離我們家10多里)的事,或者日本人經過三卿口,大家躲到山洞去的事情。但無論如何這首歌帶給我的關于抗日戰爭最深切最具化最清晰的的記憶,其它敘述都是無與倫比的。</h3><h3>我8歲了,要上學了,媽媽早早的給我縫制了舊帆布書包,然后得空了,給我講一則古代人勤奮讀書的故事,或者教我哼兩句《讀書郎》:</h3><h3>“小嘛小兒郎哪,</h3><h3>背著那書包上學堂。</h3><h3>不怕太陽曬,</h3><h3>也不怕風雨狂。</h3><h3>只怕那先生罵我懶哪,</h3><h3>沒有學問哪無臉見爹娘。</h3><h3>啷里格啷里格啷格里格郎……”</h3><h3>就這樣,開學了,我挎著小書包,一路哼唱著“啷里格啷里格啷格里格啷”,蹦蹦跳跳,開啟了我的“讀書郎”時代。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首歌的啟蒙熏陶作用,還是爸爸媽媽平時的鼓勵教育,總之小學時代的我,讀書確實蠻用功的哦</h3> <h3>(六)</h3><h3>后來的后來,爸爸去世了,媽媽也年紀大了,我們兄妹不放心她獨立生活,把她帶到城里和我們一起居住。我因為是老幺,平時上班比較有規律,所以媽媽和我一起生活的日子比較多。記得頭上幾年,媽媽在我這個小家的時候,每每我下班回家,一打開門,總能看到家里窗明幾凈,,家什擺放整齊,地板光潔淸爽。我知道這全是媽媽的功勞。后來年事漸高了,行動不靈便了,身體大不如前了,每次上班前,我總是千叮嚀萬囑咐地交待媽媽再不要替我忙這忙那了,自在看看電視,隨便走走就好了。但她笑而不答,心中自有城堡。結果我每次下班回家,總是有一些意外的發現:或者菜給我洗好切好了;或者飯給我燜好了;或者走到后院一看,哇,七、八個水桶水盆,齊刷刷站成一排,一個加強排呢。桶們盆們一個個飽滿洋溢,氣宇軒昂,等待我的檢閱呢。怎么回事?原來我們在房后園子里種了點菜,媽媽看我每天澆菜也很忙很辛苦.就用壓水機嘎吱嘎吱用力地搖水,替我囤水澆菜。媽媽每次都是咂摸著時間做好這些事,估計我要回來了,她呢,就習慣性地搬一條椅子坐門口,愜意或淡定地坐著;或干脆倚靠在門口,守望著我們學校的方向“望女歸”。哎,每每看到這一切,哪個做女兒的胸中不溫熱潮濕一片呢?這就是我一輩子勤勞能干心疼兒女的老媽媽啊。</h3> <h3>媽媽生命的最后幾年,記憶漸漸模糊衰退了,并且會間歇性地出現一些幻覺。但是,偶爾發生在她身上的一些事情,又常常令人匪夷所思。有一次,我陪坐在媽媽身旁看電視,她忽然很神秘地問我,我們家有考上大學嗎?我點點頭說有;她又接著問一句:“有小奶奶家多嗎?”我微微一笑沒有很快回答她。殊不知她一把拽住我的衣襟,神情嚴肅凝重地對我說: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須努力。我目瞪口呆,啞然失笑。猛一抬頭,發現電視畫面中孫中山先生的巨幅畫像正凜然地望著我們呢。我恍然大悟了,媽媽少女時代景仰孫中山的,早年會背誦巜孫中山遺訓》。現在她的潛意識得到了暗示,應該是被瞬間激活了。于是歷史奇幻穿越和現實奇妙對接。看著媽媽的一臉憨態和萌態,我不由的捧腹大笑。但笑過之后又不由訝然,人的一生,有一些東西真是深深植入生命骨?的,比如對兒女的牽掛、對兒女的期昐。蒼老之如媽媽了,世界上很多人很多事情都可以忘掉,但有些事確是永生難以忘懷的。</h3> <h3><br></h3><h3>又有一回,她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看的是戲曲頻道,忽然看到一個全身披掛的古代女將軍甩著馬鞭英武地上場了,她驚喜地問道:“這是花木蘭嗎?”我當時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孰料她興奮地用手指在沙發扶手上很響地敲打起了節拍,然后和著節拍拉著音調就背開了:“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我站在一邊聽著看著都愣住了,只見她仰著頭,一臉的亢奮,兩眼放著光,嘴皮子勻速噏動著,我認真聽了一下,媽媽還真的厲害,一大段下來基本沒什么出入、沒什么斷句!而且細看媽媽,那眼神、那模樣,那狀態,仿佛倏忽回到了少女時代,且看樣子似乎正與古代女英雄熱烈攀談呢!當時我真是超級震撼了,要知道,媽媽當時已經是89歲高齡了呀,而且說實在的,自暮年以來,媽媽日子過得其實也不是很順心,疙疙瘩瘩大悲大慟的日子竟發生了幾次:68歲,因為登高晾菜摔斷了脊梁骨,1個多月才下床;73歲,鶼鰈情深、身體硬朗的爸爸因腦溢血不辭而別;78歲,長孫子不幸溺亡,媽媽悲痛成疾,奄奄一息;82歲、86歲又兩度中風,各住院近1個月……太多太多的磨難連翩而至,太多太多的厄運對媽媽窮追不舍。雖然物質上的條件節節攀升了,但精神的摧折和身體的劫難卻一直沒怎么消停過,而且這時候她的記憶功能真的已開始嚴重衰退了,可記憶深處,有關孫中山的思想信念,有關花木蘭的詩篇、花木蘭的故事卻象雕塑一樣牢牢矗立在她記憶深區!我在想,媽媽前半生的凄風苦雨,后半生的精神噩運身體劫難,一個個的坎邁過來了,一道道的關挺過來了,屈心抑志,忍尤攘垢,那么頑強、那么堅忍,不屈不撓,不能不說是冥冥之中某種精神力量的影響和支撐。或許,靈魂深處,生命深處,她少女時代所接觸過的孫中山遺訓花木蘭的故事就是潛藏在生命暗角的一面旗幟?當然,我貿然揣測,把革命先行者的偉大莊嚴的遺訓平民化、世俗化,可能是對偉大先賢的冒犯和不敬,但客觀講,很多普通世俗之人的漫慢人生路,影響決定其人生航向的往往不就是他人有意無意的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嗎?世界是奇譎吊詭的,有時正如一個頑童,充滿童心和謔趣。</h3><h3>歲月流轉,媽媽竟然有時都認不到我了,哥哥姐姐們來看她,她也常常不記得了:但有一怪事,我愛人,每每笑瞇瞇地站在她面前,有意識地試探一下她,可媽媽竟然十有八九能叫喚出名字:偶爾記不起來了,盯著我愛人的臉,看小半天,終于想起來了,會脫口而出。有一次我們又考考她,孰知她竟不假思索且特意后綴了一句:楊貞義,我的女婿。我當時眼淚都被笑出來了,真正的熱淚盈眶。仔細想,老人糊涂其實也不糊涂,在人心這個問題上,她冷眼旁觀,洞察一切她目所能及的世態人情。她心中揣著一把明辨是非的鏡子。在對待老人家的問題上,我家先生的表現,確實值得點贊。這么多年來,只要媽媽在我們這邊,他都溫良恭順厚道、笑容可掬。老媽媽對他的印象真的是點滴積累,牢牢植根在靈魂深處了。1</h3> <h3>時間過得真快。猶記得媽媽辭世時,正是滿地黃花開放的季節。清芬挹秀,惠風和暢;秋高氣爽,德音孔昭。媽媽愛清潔,愛美,所以媽媽靈魂上路時,我們特意準備了一籃顏色鮮艷的菊花,一路淸香、一路芬芳地護送媽媽的靈魂回家。木葉凋零,山高月小。轉眼之間,媽媽離開我們已經一百天了。南山烈烈,飄風發發。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只可惜,邈邈情彌遠,再奉已無時。無以為報,輯得一札思念之斷章,雖為浮光流影,亦算是對對媽媽永恒之懷念。</h3><h3>暮云猶憶舊時雨;</h3><h3>萱堂已然滿庭芳。</h3><h3>愿媽媽安息。</h3><h3>2020、1、17</h3> <h3>說明:本美篇部分圖片選自網絡圖片資源庫,因圖片沒有原作者署名,故不能提供圖片作者姓名。敬請諒解。部分照片為我母親生前生活留影。</h3>

媽媽

孩子

奶奶

爸爸

我們

客人

小孩

爺爺奶奶

家里

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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