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藁”記

百尖山（劉振年）

<h3>俺村有個南藁，不是南閣。</h3><h3>       小時候，還沒有上學(xué)的我，可能就五、六歲的光景，父親曾坐在街頭和幾位鄉(xiāng)鄰聊天，對旁邊的我說：“如果你走丟了，有人問起你，‘你是哪里人啊？’你就說：‘俺街有個南藁’！”</h3><h3>     這座“南藁（音）”，在村口聳立了數(shù)百年，在家鄉(xiāng)附近，只此一座，別無分店，所以是“俺街”的標(biāo)志性建筑，十里八鄉(xiāng)，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說南藁，就知道是河底的。河底村原是一村，到民國后期，才分為南、北河底兩村。南藁，就坐落在南河底的村口南河之上。</h3> <h3>幾百年來，口口相傳，“南藁”之名從古呼到今，從未有過改變。但為什么叫南藁，南藁之“藁”到底是哪個字，也從未有過答案。查《現(xiàn)代漢語詞典》和《康熙字典》均無此字，所以姑且以“藁”字代之。曾經(jīng)的南藁，下有木柱支撐，上有閣樓高聳，破落的飛檐上長滿荒草，此字也頗具形象。筆者曾走訪村中諸多老人，都說：自古以來大人小孩都稱為“藁”，沒有叫過“閣”；有位老先生還說：過街小券稱之“閣”，橋上有物謂之“藁”。這是在詞典之外唯一得到的與眾不同的民間說法。</h3> <h3>  說“閣”，實際上有可能是“隔”，因為，必須是一個建在街口或街道中間的券洞式的建筑，上面有無建筑物，都可稱為“隔”，是古代防御土匪響馬可以登高瞭望然后通風(fēng)報信的建筑。一有敵情，可以迅速關(guān)閉券洞下的門洞，一般門洞后面都設(shè)有穿插門閂橫木用的石孔構(gòu)件，可以加固關(guān)閉的木門，以阻擋敵人侵入，起到阻隔、隔斷的作用，就和家里的“隔扇”一樣，所以，筆者權(quán)且叫它“隔”。這是“武安閣”的共同特點，即有券洞無閣樓可稱“隔”，有閣樓而無券洞就不是“隔”。</h3> <h3>而書面上的“閣”，僅僅是供人們登高賞景的樓閣建筑，并無券洞。《康熙字典》釋義：“閣，樓也，便殿也。”如天祿閣、紫宸閣、滕王閣。《現(xiàn)代漢語詞典》解釋，閣，風(fēng)景區(qū)或庭院里的一種建筑，形狀不一，一般兩層，周圍開窗，可憑高望遠……這與河底南藁有些相似，但與傳統(tǒng)意義上的武安閣大相徑庭。那河底南藁為什么不叫“閣”而叫“藁” 呢？</h3><h3> 有人說，“藁”是“閣”的變音，那為什么別處的閣沒有變音，而唯獨河底的閣變成“藁”了？查有關(guān)史志資料，武安民國以前的縣志幾乎沒有“閣”的記載和任何“藁”的蛛絲馬跡。1990版縣志在“樓閣”一節(jié)，記錄了“沙洺戲樓”和“河底南閣”，這是河底南藁第一次被官方命名為“南閣”，以后也就一直沿用“南閣”一詞，而把民間口頭上一直念叨的“南藁”之名束之高閣了。</h3> <h3>但是，南藁，并不孤獨，也有“知音”在遠方。遠在千里之外的天津紅橋區(qū)，有一明代藏經(jīng)閣，當(dāng)?shù)厝朔Q為“鈴鐺閣（gao）”或者說是“鈴鐺藁”，其規(guī)模形制與河底南藁極為相似——“閣兩層，寬五楹，飛檐四處，如鳥張翼”，素有“天津衛(wèi)，三宗寶，鼓樓、炮臺、鈴鐺閣（gao）”的民謠，并且當(dāng)?shù)厝艘暋稗弧睘檎_讀音；另外，京劇戲詞里也有“同登麒麟閣（gao）”“共上凌煙閣（gao）”等的發(fā)音，據(jù)說這是居民遷徙、戲班流動受母方言安徽話的影響。而河底村明代先民均遷自山西洪洞，應(yīng)該和安徽方言沒什么淵源。但是，河底南藁建于清早期，不排除建造此藁時，參照京津樣式，連同其名稱也一塊引入來。曾聽說后來北京建設(shè)火車站時，曾有人來河底南藁拍攝取樣，因為天津的“鈴鐺藁”已不復(fù)存在……</h3> <h3></h3><h3>  武安村村都有閣，“無閣不成村”，自明清以來足有上千座。但是被稱為“藁”的，也許僅此一處。即使河底本村內(nèi)，也有幾座小閣，如南河底的前街口，有一座閣，下為青石拱券，上為磚垛矮墻，自古稱之為“前街小閣”；就在南藁旁邊的古戲樓東側(cè)，原來也有一座小閣，青磚拱券，上無建筑，上世紀七十年代尚存，后坍塌；北河底村內(nèi)也有一座過街券洞，也稱小閣；史二莊村西關(guān)帝閣、小保村“里仁為美”村閣、夏莊村南馬王閣、中萬安村“關(guān)帝閣”、三王村“匯逯閣”、東洺遠“老爺閣”、柏林村“文昌閣”、冶陶南閣、陽邑西閣、大汪村丁字閣、賀進十字閣等等……諸如此類，不勝枚舉，其“閣”的發(fā)音，武安方言發(fā)作“ga”，和鴿、革、隔、割一樣，或者叫“閣（ga）的”，很少聽說哪一座閣被稱為“藁”。而且它們的建筑形式大多雷同，和河底南藁有著很大的區(qū)別，也許這是它被稱為“藁”的特殊緣故之一吧。</h3> <h3>　　   所有這些武安閣，其上層建筑，皆空間狹小，不會有多人常年逗留休閑，有的根本無法上人。但河底南藁，就不同了，它獨特的建筑形式和宏偉的建筑風(fēng)格在我市以及其它縣市也極為罕見。它下面的石拱大橋規(guī)模宏大，平面呈正方形，橫跨南河之上，橋面與道路基本齊平。橋洞下只通河水，不通行人，兩岸行人均可由橋上通過。橋面鋪設(shè)石板或青磚，回廊寬闊，廊柱環(huán)繞。其上二層閣樓四面八坡，九脊十八獸，歇山式彩色琉璃瓦覆頂。春可以臨風(fēng)聽鐸，夏可以避暑乘涼，秋可觀細雨千瀑，冬可賞萬屋積雪。周圍石柱石欄，可倚可坐，石獅石猴，千姿百態(tài)……孩童在此嬉戲玩鬧，大人在此下棋對弈，情侶到此約會談天。白日微風(fēng)徐徐，夜晚華燈閃閃，怡情逸致，風(fēng)清氣爽，逍遙自在，恬靜幽雅而又趨之若鶩，如此絕好去處，是其它村閣所不具備和不可比擬的。<br></h3> <h3>南藁，自古為文人雅士聚集之地，清代村里的秀才和外村的文人雅士常來比地游覽聚會，登樓賞景，吟詩作對，佳話軼聞不斷。相傳該南藁歷經(jīng)了三朝皇帝才建成，又傳說是清代戶部江南司郎中王可大為紀念其恩師所建，自然學(xué)子秀才紛紛前來“朝拜”，以期自己也有個好前程。逮至今日，南藁內(nèi)供奉玉皇、老子諸神，左臨戲院奶奶廟為伴，右有大路和商業(yè)圈環(huán)繞，更是熱鬧非凡。孩童們耍去，哪里？“南藁”！大人們閑坐，去哪？“藁上！”此藁就是實際意義上的休閑玩樂之所，就像一個小公園一樣。它不是亭，不是臺，不是樓，不是閣，而是集亭、臺、樓、閣于一身，且規(guī)模宏敞。那它叫什么名字呢？書上沒有，典籍沒有，它是古代勞動人民智慧和藝術(shù)的結(jié)晶。它，橫跨南河，長拱如虹，樓高百尺，脊剎摩云。橋下溪流潺潺，兩壁英木交參，景色如畫，人流如織……于是，一個“藁”字由此而生！它，有橋，有樓，有臺，有廊，有檐，有柱，有石，有木，有雕，有畫，望山，臨水，通路，通村，可游，可賞，可走，可留，可玩，可歇，可坐，可躺，可歌，可唱……怎一個“藁”字了得！</h3> <h3><h3>藁上有一通民國九年的碑記，上刻“重修二層樓記”，沒有說“閣”，也沒有記“藁”。2008年，歷經(jīng)滄桑的南藁，再次得以重修。筆者曾建議在碑志中使用“南藁”一詞，但它已位列省保文物，名字確定為“南河底南閣”。但是，這絲毫不影響人們對南藁的親切叫法。河底人對它“南藁上”、“南藁外”、“藁西邊”、“買菜到南藁上”、“快到南藁上看看”等的稱呼會一直叫下去。因為這是數(shù)百年的歷史積淀，飽含著濃濃的鄉(xiāng)愁在里邊。至于是不是方言演變，到底有沒有這個“藁”字，已經(jīng)變得不重要了。我們雖然找不到這個字，但它不會憑空而生，也不會無故而滅，它將繼續(xù)也將永遠以它深不可測的自身底蘊和它氣貫長虹的高傲而美麗的身姿向世人訴說：</h3><h3>         “我叫南藁，不是南閣！”</h3><h3>     </h3></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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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藁”記

百尖山（劉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