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一位“五四”老人的影存</b></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3>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文/圖 杜應國</b></h5><h3><b><br></b></h3> <h3>這批塵封多年的老照片,是一位親身經歷過“五四運動”的老人伍絳霄先生留下的珍貴遺物。照片提供者周涪,是她的女兒——一位年逾八旬的離休干部。單從照片看,老人一生的生活經歷也很豐富,從南到北,自西而東,縱橫往返,足跡遍于大半個中國。尤其是早年的幾張,透露出重要的歷史文化信息,如林紓先生親筆題贈的小照,以及與康白情諸人,與黃日葵、高君宇諸人的合影等,彌足珍貴。據周涪介紹,老人的照片原有很多,其中有與張聞天等人的合影,甚至有一幀與楊開慧的合影等,惜乎都在“文革”中被老人付之一炬,親手燒掉了。下面僅根據照片提供的線索,對老人的幾段重要生活經歷作點簡略介紹。</h3><h3>伍絳霄,又名伍云,四川開江縣人。1898年生。父親伍利南,又名伍尊山,是四川老同盟會會員,辛亥革命后一直在熊克武手下任事(熊原為四川同盟會主盟人)。1913年,國民黨人李烈鈞、黃興等發動“二次革命”,率先揭起反對袁世凱專制獨裁的大旗,江西、江蘇、安徽、廣東、福建、湖南先后宣布獨立。時為川軍第一師師長的熊克武亦在四川起兵響應,參與討袁,并宣布獨立。但由于事起倉促,討袁軍又各自為陣,缺乏統一的指揮與行動,在袁世凱的分兵合圍與收買瓦解下,討袁軍先后戰敗,熊克武亡命出川。追隨熊克武的伍利南被迫攜帶妻兒逃往上海避禍。賴此機緣,伍絳霄有幸進入上海愛國女校就讀。愛國女校系蔡元培所倡辦,初由蔣觀云任校長,1904年由蔡接任。此后愛國女校一度成為光復會革命黨人的重要活動機關,直到1907年后,才逐漸恢復為普通的教育單位。</h3> <h5>上海愛國女校部分師生合影,約攝于1917年。左七為伍絳霄,左三為伍的好友狄溫玉,左一為教師。</h5> <h3>一年后,伍絳霄母親因放心不下家里,獨自返川,不久即病逝。伍利南得報趕回料理后事,未知此后竟因川局動蕩,一去不返,獨留伍絳霄與年幼的弟弟伍芬鑒滯居上海。初時,父親還不時有錢匯來維持姐弟生活,后竟漸漸斷了接濟。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伍絳霄姐弟的生活全靠好友狄溫玉接濟。狄為富家千金,長期資助伍絳霄生活,后因失戀投黃浦江自盡(此當為伍絳霄入讀北大之后)。不幸的是,年僅十二歲的弟弟伍芬鑒因患猩紅熱夭亡,這對伍絳霄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在一幀攝于1918年的合影照上,有伍絳霄留下的題句:“民國七年春,與周君畹蘭照于巖本相館,時余正處逆境,愁緒填胸,事事寡興,其無聊之情已形于外,他日見此影,當可憶及今日之痛苦也。”下署“旅滬學子香雪書”。“香雪”大概是她的自號。其中所言之“逆境”、“痛苦”等,未知是否指弟夭之事。</h3>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伍絳霄姐弟與狄溫玉(右)合影</h5>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伍絳霄(左)與同學合影。右為狄溫玉。</h5>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伍絳霄(左)與同學周畹蘭合影。攝于1918年。</h5> <h5 style="text-align: left;">五四運動期間,部分學生代表合影。前排中為康白情,右為伍絳霄,后排右為狄</h5> <h3>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伍絳霄也與萬千青年學子一道,投入到這場偉大的愛國民主運動中。她同愛國女校的同學一起上街游行、罷課、示威,成為其中的活躍人物之一,并因此認識了一批到上海活動的著名學運領袖許德珩、黃日葵、康白情、張聞天等(康白情是在當年6月上海全國學聯成立后,應邀前往上海協助學聯工作的。張聞天則是1919年9月底方自南京河海學校轉到上海留法勤工儉學預備科就讀)。可惜在保存下來的照片中,只有與康白情等人的一幀合影。另有一張在天安門前集會、示威的照片,大概是北京朋友當時贈送的紀念之物吧。大約就在這段時間,伍絳霄與康白情產生了戀情,所以方有后來追隨戀人前往北京之舉。</h3>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伍絳霄保存的五四運動照片</h5> <h3>五四運動之后,伍絳霄因積極參加學運,受到學校當局的責難,不得已只好轉到上海的南洋女子師范學校就讀。1920年7月畢業后,即前往北京。未久,康白情被派往美國留學,伍絳霄則進入北京大學哲學系旁聽。此前的北大,已有王蘭、溪湞、查嘵園三位女性,在校方默許下入校旁聽,開男女同校之先河,成為轟動一時的新聞。后來,陸續進入北大旁聽的女生增至九人,到1920年暑期過后,重返北大的蔡元培批準這九名女性正式注冊為北大學生。若伍絳霄此時進校無誤,當系九名女性之一。</h3><h3>此時的北大校園里,活躍著一批少年中國學會的會員鄧中夏、高君宇、劉仁靜、孟壽椿、張申府、黃日葵等,“五四”時期幾位著名的學生領袖羅家倫、段錫朋、康白情、汪敬熙等,則已公派出國留學。伍絳霄與這些人結識、往來,留下的幾張照片記錄了這段經歷。但由于大多數照片已被老人所毀,我們只能看到幾幀與黃日葵、高君宇等人的合影,另有幾張則已無從知曉合影者們姓甚名誰了。據說她曾與楊昌濟先生為鄰,因此而與楊開慧相識,還見過當年的毛澤東。可惜這都是“據說”。很奇怪的是,她還有一張林紓先生親贈小照,上有題簽“畏廬老人七十三歲影,贈女弟子絳霄女士惠存”,落署為“癸亥三月”,即1923年——林紓去世前一年。林譯西方小說曾高達一百七十多種,對后來的新文化運動有很大影響,但他又是新文化運動的強力反對者,曾與蔡元培先生論戰。他早年確曾在京師大學堂,即后來的北大任教,但1920年伍絳霄進校時他已去職數年,不知這女弟子之說有何來由?</h3> <h5>伍絳霄(前右)、狄溫玉與黃日葵(后排左一)高君宇(后排左三)等人合影。</h5> <h3>1922年,伍絳霄突然中斷學業,經涪陵人孟壽椿(少年中國學會會員,時為北大助教)和新認識的剛從新加坡回國的朱鏡宙介紹,前往新加坡南洋女子師范學校擔任校長。她中斷學業的原因,可能與好友狄溫玉之死有關,因為狄一直是她的重要資助人,只有狄的離世才會影響到她的求學生活。</h3><h3>伍絳霄到任后,雄心勃勃,要在那里開辟出一片華人教育的新天地。到任不久,就因堅持學校不向英殖民當局登記注冊而與當局發生沖突,由此屢受刁難。當局將她視之為過激黨,不僅派人到學校騷擾、破壞,還派人跟蹤、盯梢,試圖對她進行迫害。不得已,乃于年底返回國內,旋又應四川同鄉王德熙之邀(王為少年中國學會會員,時任川南師范學校校長),回川擔任川南女子師范學校首任校長。此事在《胡蘭畦回憶錄》中有載:“寒假期間,滬州準備成立川南聯合縣立女子師范,聘請了伍絳霄女士擔任校長,伍校長又從外地聘請了一大批進步人士擔任教員,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盧斌、唐際盛、李求實、劉愿庵等幾位。”</h3> <h5>伍絳霄(左二)、狄溫玉在北京和兩位男士合影,約攝于1920年。</h5> <h5>林紓先生贈伍絳霄小影,時為1923年,即林去世前一年。</h5> <h5>1940年代中后期,伍絳霄(前中)在四川武勝執教時,與部分教師合影。</h5> <h3>那時的川南,為署永寧道尹的川軍第七師師長楊森所踞。雄心勃勃的楊森提出建設新川南的口號,聲稱要用新教育來開通風氣,實現教化,改變川南的落后面貌。為此,他聘請少年中國學會會員盧作孚出任教育科長,大力發展新教育。盧聘同是少年中國會員的王德熙擔任川南師范學校校長,在兩人的合力運作下,大批新派人物云集川南,其中較著名的有惲代英(初任教務長,后接任王德熙校長職)、秦德君、蕭楚女等。但不久發生的軍閥混戰,很快就斷送了這一派新氣象。劉湘、楊森的川軍第二軍被熊克武的第一軍、劉成勛的第三軍聯手打敗,劉湘通電下野,楊森敗逃鄂西,川南重回守舊派手中。當時,恰逢惲代英受派外出為學校購買儀器,遂被誣卷款外逃而遭通緝。又恰好伍絳霄交給惲代英一千銀元,托他趁便代購部分學校儀器,因此也被誣為貪污校款亦遭通緝,不得不隱藏起來,暫避風頭。而后又輾轉來到北京。前述林紓先生所贈小照,大概就在此時。</h3> <h5>1952年,伍絳霄(前排中)在貴陽與部分同仁合影。</h5> <h5>退休前的伍絳霄在貴州安龍縣中學與同仁合影約攝于1965年。</h5> <h3>1925年,重回四川的伍絳霄,在父親的一再催逼下,與廣安人周牖民(又名周先覺)結婚。周為北大法律系畢業生,時任《四川日報》主筆。婚后夫婦二人暫居成都,先后生下兩個女兒周錦、周涪。1929年隨夫回廣安老家,始知丈夫在廣安已有家室,隱忍數月后憤而攜兩女出走,在成都單方登報解除婚約。此后靠執教謀生。周牖民則長期追隨楊森。1944年楊森出任貴州省主席后,周曾被任為紫云縣縣長。1931年,伍絳霄與康白情在鄰水縣重逢(康1926年歸國后,投靠劉湘麾下,一度還出任過旅長之職),此后隨康氏到過上海、重慶、漢口等地。七七事變后又隨康氏到過澳門、廣州、香港、云南。然這段經歷,卻沒留下一張可供追尋的照片。1939年與康氏分手,仍回到四川,先后在夾江、達縣、武勝、開江、萬縣等地執教。1951年因病到已定居貴陽的大女兒周錦處休養。此時已年過半百的她,或許是受到中共建政之初那一派新氣象的感染,滿懷熱情,主動到新政府舉辦的夜校上課,為寒假補習的老師開講座,并于1952年參加了貴州省的教師培訓班,由此重新走上工作崗位,被分配到興義師范學校任教。1956年調安龍中學。1965年退休。1975年病逝于貴陽,終年七十七歲。</h3> <h3><br></h3><h5><b>本文在《老照片》第68輯發表后,作者指出了幾點錯誤,特地來信更正,現附上《一位“五四”老人的影存》補正一文。</b></h5> <h3>編輯先生:</h3><h3>拙文《一位“五四”老人的影存》在貴刊發表后(《老照片》第六十八輯),為拙文提供原始資料的周涪老人送來伍絳霄生前親撰《自傳》一份,全文約六千余字。據周涪介紹,此《自傳》系她母親于1961年應組織(安龍中學校方)要求而寫(上面注有“伍云.1961.11.25”字樣),當時僅復寫二份,一份交學校,一份自存。自存的這份字跡不甚清晰。閱之發現拙文有不少訛誤。經征周涪同意,僅據《自傳》中提供的資料,作如下重要補正。</h3><h3>一、拙文及圖片說明中之伍絳霄好友“狄溫玉”應為“翟蘊玉”。翟亦并非什么“富家千金”,她父親只是一教書先生,而且早逝。翟有一弟,中學畢業后即由表兄介紹,進《上海時報》練習做外勤記者。翟一家生活,就靠母親為商店接毛線編織衣帽的收入和弟弟的工資維持,并非富裕之家。但因其人少,伍絳霄常在翟家度寒暑假。</h3><h3>最重要的是,翟于1920年曾與伍絳霄一同考取北大。如《自傳》所述:</h3><h3>“1920年七月,上海南洋女子師范畢業后,與最相投契的同學翟蘊玉投考到北大哲學系肄業。她是江蘇東臺人,與我在愛國女校同班學習六年。她幫我解決了多次經濟上的困難。這時她同情我的遭遇,也和我一起在南洋女子師范畢業了,因而又一同考進了北大。”</h3><h3>據此可知,翟、伍二人同為北大1920年暑期正式招收的首批入校女生。</h3><h3>二、關于伍絳霄中斷北大學業的原因,拙文推斷是因翟蘊玉自盡而使之斷了資助的緣故,現據《自傳》披露,其真實原因固與經濟有關,但更重要的是,她當時得到消息,說她父親已被熊克武監禁數年(此前已有三、四年未寄生活費),生死不明,因此對讀書感到絕望,乃有急欲自謀生路之舉。另據文中“在上海時就依靠同學們接濟生活費用,現在在北京翟蘊玉一人不能維持我的生活了”一語,可知她中斷學業時翟還健在。至于翟因失戀而投黃浦江自盡一事,《自傳》中未見提及,是伍絳霄晚年親口對周涪所言,其時間至少應在1922年她赴南洋之后而不會在此之前。</h3><h3>三、關于伍絳霄與康白情的關系。據《自傳》所述,兩人于三十年代初在四川重逢后,曾正式結婚,有了明確的婚姻關系。這一點在有關康白情的研究中,從未見人提及,茲將《自傳》中有關敘述摘引如下,僅供研究者參考:</h3><h3>“1930年2月,我由開江去到臨(鄰)水中學教書。校長叫朱百為,原是北大同學。他是臨(鄰)水本地人。俗話說‘不是冤家不聚頭’,誰料在這里又碰見了康白情。康是四川安岳縣來鳳場人,在‘五四運動’時認識的。他也是北大文學系畢業的,‘五四’以后,他就到美國留學。我從認識他以后,曾經同他通過多次信。這時,他在中學教外國史,又在軍閥羅君彤那里當參軍。我們會見過后,他當然知道我離了婚,他托人轉達我,要我和他結婚,但我已知道他家有前妻不答應。</h3><h3>“在‘五四’時他曾出版一本詩叫《草兒》,在美國寫了一本詩叫《河上集》,寄給我看了,我有幾分佩服他。現在他死纏著不放手,我的心一橫,管他有不有前妻,反正我也是結過婚的人,人生如夢耳,何必拘泥這些小節?于是我就和他在臨(鄰)水結了婚。婚后四個月曾返開江探望兩女。路過達縣時,代康白情送了一張康白情的照片給吳佩孚,可是我沒見著吳佩孚,只把照片交給了吳的妻子。但我在臨(鄰)水和康曾救了十五個進步青年,沒有被反動軍隊槍殺。”</h3><h3>按:吳佩孚自1927年在直奉戰爭中戰敗后,曾率殘部逃往四川,投靠劉湘、劉存厚,數年間轉輾于奉節、大足、達縣一帶,直到1932年方返回北京居住。故此處所述應言之不虛。</h3><h3>打擾之至。謹此向讀者深致歉意!</h3><h3>專此奉達。即頌</h3><h3>編安!</h3><h3>2010年元月10日匆上</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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