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父親離開我們已經三年多了,他的突然辭世——從心梗發病到去世就幾個小時,我眼睜睜地看著他生命的消逝,我卻無能為力!!這讓我們悲痛不已,我似乎一直都沒有從這個狀態中真正走出來,感覺自己消沉了許多,不愿多講話,以至于想寫點有關父親的東西都沒有那股子精氣神。
其實要寫他還真不知道從何下筆,提筆、放下,又提筆又放下,反復了多次。這幾天秋風正緊,看著飄落的樹葉恍惚間又喚起了我的思念之情!我父母結婚時父親已經三十多歲,三十二歲生下我姐,然后每隔兩年陸續生了我三兄弟,我是兒子里的老大,大家都說我相貌是最像我父親的。
</h3><h3><br></h3> <h3>我祖父是教書的,在解放前名下有二十幾畝薄地,解放后被打成地主。我父親在解放那年進入縣糧食局工作,1957年響應“上山下鄉”號召到弋陽縣城以北約四十公里偏僻的磨盤山墾殖場工作。我母親本是浙江人,五八年,才十八歲的她攜全家老小六口人逃荒到了弋陽結識了父親,我們姐弟四人都出生在磨盤山。
從母親的口中得知我父親雖然是在縣城長大的,卻沒有一點公子哥兒的嬌氣,干什么都認真細致,總有一股不服輸的勁頭。那時墾殖場主要是墾荒造林工作,場領導讓他負責林業隊的工作,那些林業工人力氣都是杠杠的,但沒有一個扛木頭、馱毛竹能干過我父親的。我父親解放前讀過縣初中,當時讀書人不多,父親算是個“文化人”,除了文才不錯外還天生喜歡珠算,全場沒有人打算盤速度能快過他的。因此我父親在墾殖場前后擔任過會計、隊長、廠長還有老師。
從我記事開始,在我的印象中他很嚴厲,他平時和我們交流不是很多,但是他特別注重我們品德教育。他經常叮囑我們做人首先要誠實守信,說出的話就必須兌現,如果誰說謊那他是一定不會客氣的。他對我的要求更不一樣,每次我和弟弟們發生爭吵他首先都是先責罰我,有次我終于按耐不住嚷道“為什么總是罵我!難道弟弟沒有錯嗎?”他先是一愣,然后才語重心長地說“因為你是哥哥,哥哥就像是火車頭,你要帶好頭一切就好辦了,如果車頭不正后面的就歪了!”。雖然當時并不很理解這話的意思,但我以后再也沒有提過此類話。
</h3><h3><br></h3> <h3>父親為人友善,見義勇為之事屢見不鮮。有一年場醫院有病人需要大量輸血,父親二話不說卷起袖子獻出500CC的血,事后父親的頭發大把大把地掉,怪不得從我記事起我父親就已經是個頭發少的老頭子了。他游泳時救過人,釣魚時也救過人,其他接濟他人的事更不勝枚舉。
我到了八、九歲的時候,父親就會經常帶我上山砍柴、采蘑菇、挖冬筍。記得有一年冬天,大雪之后,父親又帶我上磨盤山最高的山“大王尖”采蘑菇。這年雪大得很,山上的積雪都沒過了膝蓋,走著走著,我突然看見了雪地上有一串腳印,很像小孩的留下的,我大聲地喊道“爸爸小孩的腳印”父親說“是野熊留下的”,我一下興奮起來了!磨盤山還有熊啊!父親笑著說,“除了熊,原來還有人看見還有老虎呢!”“啊!?”我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知道爬了多少時間,樹林越來越密,高大的樹木枝頭壓滿了白白的積雪,山谷一片寂靜,只有腳下踩著雪嘎吱嘎吱的聲音。突然我聽見山谷中傳來低沉聲音,我吃驚地喊道“爸爸什么響?”父親一臉的警惕,聽了一會原來是飛機,我們才放下心來。父親走到一棵枯樹邊,低頭尋找著什么,他回過頭向我招手,“看,香菇!”,我跑過去只見那樹底下長著一串香菇,大的綻放得像一朵小花傘似的,小的黑黑像小圓粿,用鼻子聞聞香味氤氳!父親高興起來說“香菇喜歡生長在陰暗潮濕地方,比如小溪邊,山谷背陰面,溫度不能太高”。磨盤山山高林密,山珍野果很多,在父親的引導下我走遍了大小峰嶺、溝壑山谷,到現在還時時會夢見磨盤山,我一直對大山有著特殊的感情。
</h3><h3><br></h3> <h3>因為是個文化人,卻也帶給他的不幸。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了,當時總場要起草一份報告,秘書寫了幾次都不能通過,于是領導就將任務派給了父親。父親沒有聽取媽媽的告誡,接受了寫報告的任務,雖然報告很精彩,但是被當時的“造反派”抓住了一個漏洞,于是乎父親被打成了“右派”,全家被發配到墾殖場下的胡家山分場改造。那時我大概有四、五歲了,依稀記得我家住在一幢矮小的土坯房內,一到刮風下雨,到處漏雨透風。那年我家南瓜豐收,大的南瓜都有腳盆一樣大,南瓜太多就單獨放置在一個房間內,可是一到半夜就經常聽見老鼠在啃南瓜,咯咯作響,可老鼠很狡猾總是抓不住,很是讓人心煩。父親觀察半天,見很多南瓜都被老鼠咬出一個大洞,南瓜子殼到處都是,老鼠就是沖南瓜子來的!父親心生一計,拿來一麻布袋,半夜悄悄地過去迅速用布袋口罩住南瓜洞口,老鼠一慌就跑進了設好布袋中,哈哈!真是好辦法,抓了不少老鼠,大的都有半斤多重,父親就將它們一個個都宰了,用辣椒大蒜一吵,吃起來真香啊!改善了我們的伙食。
說起伙食又勾起了我對那段崢嶸歲月中的往事。那時糧食很緊張,墾殖場吃的都是定銷糧,大人每月才二十四斤大米,油水又不足,糧食就有很大缺口,總是吃不飽。父親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一些碎米,說是碎米其實就是米糠,父親說給豬吃多么浪費,把它做成餅一定不錯。于是大家吃了一頓糠餅,吃起來有點梗喉嚨,可是最大的問題是怎么把它拉出來,一連幾天都拉不出屎,我們急得都哭了,沒有辦法,父母親就愣是用小木棍把問題解決了,以后再也沒有敢嘗試了!還有一年,總場按照上級要求,糧食要自給自足,于是滿山遍野種玉米,當年每家每戶分得有好幾百斤玉米,開始吃起來還不錯,可是一段時間后胃口就倒了,母親想著法子變換做法,玉米粥、玉米疙瘩湯、玉米餅等等,足足吃了半年的玉米,我們小孩哭著喊著要吃米飯,到現在我對玉米都敬而遠之。碰上年份不好的時候,場里還沒有食油供應,我們就會吃“紅鍋”,就是炒菜不放油的那種,長時間沒有油水,一個個飯量大的驚人,糧食就更不夠吃了,想想都后怕。
</h3><h3><br></h3> <h3>父親是個孝子,祖母去世得早,祖父就一直跟著父親生活,身體不好患肺結核很多年,都是父親精心照料的。父親是國家干部,經常在全縣其他鄉鎮場從事中心工作,所以也常常沒有時間照顧祖父。有一年父親在南港口公社搞“社教”,得知祖父病重,那時交通不便,我父親就是憑著雙腿頂著雷雨大風走了上百公里當天趕回磨盤山。外公外婆后來回了浙江,父親每年都會從不寬裕的工資收入中省出一部分錢寄給他們。
父親一輩子都是勤儉節約的,從不亂花一分錢,記得有次母親買了一塊手表,為此兩個人意見不一,吵了好幾回。長哥當父,對兩個弟弟確實情深義重,自從祖父去世后,父親就挑兩個弟弟的娶妻生子的擔子,為了張羅弟弟的婚事他將家中僅有的一頭豬宰了也毫不足惜!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父親調回城里上班,先后去過林業局、外貿公司、最后進入了新組建的縣審計局工作。父親的秉性剛正不阿,鐵面無私在縣里是公認的。那時審計局可是個權力部門,有些被審單位就會千方百計地討好父親,甚至上門送些禮物什么的,那時請客送禮都已成風氣,但父親絲毫沒有松動過自己的操守,上門送禮的都被父親一一回絕,搞得那些人灰頭土臉地回去。所以我父親被稱為“來官不迎,去官不送”的清官,有的人甚至說我父親固執。1985年我也參加工作了,每逢對我單位審計時,我父親都會主動回避,從不以自己手中的權利為家人謀半分私利,父親的品德深深地影響著我們。
</h3><h3><br></h3> <h3>然而,父親對周圍的農村“老實巴交的”親友卻十分地恭謙友善。解放前我父親在上畈葉家村“水古祖祖”家曾躲過日本鬼子,父親對他們一家就十分的尊敬。自從回城后,每年春節都帶上我去他家拜年,紅白喜事每每必到,親得就像一家人。鄉下的親友來看望他他是最開心的,陪他們喝酒聊天,推杯送盞不亦說乎!常常就是一下午,不喝趴下一個都不算盡興。
父親個性頑強,毅力驚人,一般的小病小災的從不放在心上,也不肯就醫吃藥。大概是他八十歲左右的那年,因為教孫子騎自行車示范時摔了一跤,倒在地上腿抬不起了,母親急了,就打電話喊我過去,我一看就猜到八九分是斷了股骨頭了,他還倔強說“不可能,我就這么輕輕地崴了一下”。我沒有理會他,送去醫院檢查果然是斷了股骨頭。他還用懷疑的口吻說“人就這么不中用了?!”。動手術上了鋼板后,醫生再三叮囑一個星期內絕不可以下床活動。他哪里肯聽,特別是在床上拉屎拉尿的事他不愿意麻煩他人,第二天一早醫生早上查房時就沒有發現他人,看見他在廁所里,醫生就急了“你怎么這么蠻啊,出了問題我們可不負責的!”因為要過中秋節了,大概住了一個月的院我們就先把他接回家中療養。醫生再次叮囑要用雙拐,可是他覺得不方便,幾天后就改成單拐。然后九九重陽節單位要召集退休老同志聚會,他二話不說就趕過去,還興致勃勃地喝了酒,真是拿他沒辦法!別說他的腿還好的特別快,別人少則一年半載的,他幾個月就扔了拐杖。父親的生性倔強不服輸,他愛喝酒,酒桌上任何人都不能挑戰他,千萬不要說“你還行嗎?”類似這樣的話,有時候喝多了腿腳走路就有點不穩,我們就會想去攙扶,他總是非常堅決地拒絕。<br></h3> <h3>父親還喜歡唱歌,天生有一副好嗓子,當年場部經常讓父親帶領干部職工教唱歌曲,我識的簡譜就是他親自教的。他在閑暇時間總會高興地唱上幾段革命現代京劇或者歌曲。后來年紀大了,雖然不怎么經常唱了,但是每每遇上家人高興去歌廳K歌,他老人家的興致可不比年輕人差!</h3> <p class="ql-block">他患有高血壓,原來也吃過幾年的藥,后來見血壓好了一些就死活不肯再吃降壓藥了。我多次提醒他這樣很危險,他聽煩了就回了我說“我都八十五了,沒有什么關系了”他似乎看淡了生死。以后的時光,他似乎有某種預感,有次他在聊天中突然說“我做了個夢,夢見自己死了,你們都在哭,我就說不要哭,我都八十五了!”。2016年10月1日國慶長假,浙江的大舅父要過七十大壽,父親對我們說“這次大家能去的都盡量一起去吧,我年紀大了,以后不一定都能去得了了”。這次去浙江之行,父親興致一直很高,在桌面上講了很多話。在去方巖景區游玩的山路上,父親渾身出汗,說腿軟,一直落在后面卻不肯別人攙扶,這也是他的一貫作風,所以大家都沒有更多注意什么。到了半山腰天突然狂風大作,下起了大雨,大家紛紛穿起了雨衣,他戴著雨傘,上到山頂行走強度不大了,就有了陣陣涼意,姐夫提出拿雨衣給他穿會暖和些,他就是不答應。我了解他的秉性,就同他說“爸爸,我要拿照相機照相,穿雨衣不方便”,這才同意換上我的雨衣。一路上他不同尋常地總是瞻前顧后地招呼家人,反復地問誰誰在哪里,生怕誰會丟了似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覺得父親不是個善于表達情感的人,在我的印象中父親一直沒有起碼是當面沒有稱贊過我,也許我的確也沒有什么可以稱道的。我剛參加工作不久,也就是1986年6月,我要去省城南昌培訓學習,這是我第一次獨自一個人出遠門,那天要趕早上火車,父親很早就起床了,當我提著行李走出家門的一刻,父親在后面送別道“紅光,好走哈”當時我的眼淚差點奪眶而出。再后來就是父親去世前幾天的一個晚上,我和女兒從父母家下樓出來,突然聽見父親喊了一聲“好走哈”,我們回過頭看見父親正趴在三樓的窗口探著頭向我們揮手,未曾想過這竟然就是父親最后的告別話語!</p><p class="ql-block">2016年10月15日凌晨5點左右,也就是浙江回來一個星期之后,是我刻骨銘心的日子,老人家永遠地離我們而去!沒有留下一句遺言,也許是他覺得沒有什么遺憾,也許是覺得還像以往一樣可以戰勝病魔!他的逝去,讓我感受到了家缺一方的寒冷,再也沒有了父親的慈愛溫度,再也沒有了父親溫暖的目光。我愿相信人是有靈魂的,相信父親在世界的某個地方還在殷殷關注著我們,愿父親在天堂里過得安康幸福!</p><p class="ql-block"><br></p> <h3>我父親一輩子從沒有入過什么黨加過什么組織,沒有享受過高官厚祿,但是他有的是高風亮節;家庭雖然清貧,但內心充實富有。清清白白做人,認認真真做事;赤條條地來,坦蕩蕩地走!何嘗不是一個圓滿的人生呢?</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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