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故土，難忘的鄉愁

麗華

1970年以前的葛洲壩原貌 <h3>紅線涂鴉的就是老葛洲壩</h3> <h3>建成后的葛洲壩船閘，原來的葛洲壩沙洲己全部淹沒。</h3> 在長江西陵峽出口，南津關以下三公里處，由于泥沙沉積，在河面上，形成了兩個并列的江心沙洲島――葛洲壩、西壩（上端叫黃草壩）。 葛洲壩南臨河西紫陽，中間隔著長江主干道稱大江；葛洲壩和西壩之間隔著一條小河叫二江；西壩北臨鎮鏡山，中間有一條支流小河叫三江；遇到冬天枯水季節二江三江斷流，搭跳板可自由行走，夏天洪水季節變成一片汪洋。 葛洲壩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小島，江水環抱，四季繽紛卻悠然寧靜，猶如一葉小舟漂浮在江心，只有浩浩蕩蕩的長江水奔騰而過。 聽外公講，傳說中的葛洲壩在若干年以前，一對夫婦駕船路過此地，遇大風襲擊擱淺沉沒，棄船逃生留在沙洲上，“葛洲壩”因“擱舟”而得名。 1970年以前的葛洲壩隸屬于老郊區，全稱是宜昌市西壩公社幸福大隊，壩長約2千米，壩寬0.5千米，面積1平方千米。 壩上共有6個生產隊，200多戶人家，2000人左右，從壩頭到壩尾行程30分鐘。壩上土地肥沃，一把土攥出油，插根筷子能發芽，所以壩上不種糧食只種菜，僧多粥少。 當年是吃政府供應，他們生活富裕，以種菜為主，打漁為輔，喝的是長江水，吃的是長江魚。家家戶戶住著白粉土墻青瓦平房，壩上百分之九十的都是鄒姓家族。 他們勤勞、淳樸、善良、團結。他們安居樂業，與世無爭，祖祖輩輩過著寧靜詳和的日子。這里地理位置特殊，在七十年代初，被一個大工程打破了寂靜。 1958年3月30日，毛主席乘坐“江峽”輪船，視察了長江三峽，正是這次視察確立了舉世矚目的水電工程――葛洲壩工程，后來確定為三三零工程。 1970年12月30日，十萬大軍進駐葛洲壩工程，隨著西陵峽口的一聲炮響，工程開工了。從此，有了一個占地面積幾乎是宜昌市老城區三分之一的三三零工程。 葛洲壩人成為了有史以來的第一批搬遷移民。下壩搬遷至伍家崗陽壩，中壩搬遷至伍家崗共聯，上壩搬遷至點軍范家湖，比原來的環境相差甚遠。他們不怕苦不怕累，勇于付出團結協作，不提任何苛刻條件和要求，在很短的時間內搬遷完畢，并無影響“三三O”工程施工工期。 他們搬的是物，牽的是魂，雖然未干出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但從他們身上看出了葛洲壩人的大度、憨厚、奉獻的搬遷精神，也就是葛洲壩精神。為了國家建設舍小家顧大家，葛洲壩人為三峽工程作出了犧牲，為支援國家建設作出了貢獻。 斗轉星移，山河巨變，現在那古老的葛洲壩已消失了近50年，早已隱沉于壩底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宏大的現代化水電工程。如今葛洲壩已成為萬里長江第一壩的代名詞，在歷史上留下了一個永久的地名。 這些年來，我沿著三江堤岸去尋找當年的夢影，回憶它的前世今昔，感覺到時代變遷，人世滄桑，年少的記憶一幕幕浮現在我的眼前…… 我的母親鄒秀蘭，土生土長的葛洲壩人，在宜昌兵荒馬亂的解放前夕遠嫁他鄉。在家中她排行老二，上有姐姐下有弟弟，葛洲壩就是她魂牽夢繞的娘家。 我的外公（嘎爺爺）――鄒榮山，祖祖輩輩耕耘在這塊土地上。外公中等身材，蓄著山羊胡，眼睛凹陷，老式布鞋，藏青色向左轉掖腰褲子，傳統的對襟褂子，頭皮刮得光光的，歷練精干。生活的窘迫使他總板著一張嚴肅的臉，其實外公心底善良。壩上有兩兄弟是孤兒，叫鄒松昌，鄒連昌，他們沒有房子住，外公騰出一間給兄弟倆住，直到拆遷。 外婆在我出生那年等不及見我就撒手人寰，后來外公續了一個后嘎嘎，我們相處不錯。我在宜昌二高讀書時，鎮鏡山與葛洲壩隔江相望，幾乎每周末我都會去。我和姐姐的童年大半是在外公家渡過的，姐姐啟蒙就讀葛洲壩小學。 舅舅鄒錦昌在輪船上工作，跑重慶至上海，家安在重慶萬州，每年休假總會回葛洲壩住上幾天，他會帶我們去長江中撈魚。 外公劃著豌豆角的小船，舅舅在船頭撒網，我和姐姐坐在船倉，聽外公說：”會撒網的撒一片，不會撒網的撒一線”。撒網也是一門技術活，幾網下去可撈半筐，全是麻花魚，大白刁，江鰱之類的好魚。 回家后不煎不炸就用水煮，幾勺豆瓣醬，一大勺鹽，幾片生姜，清水大火煮半小時，又鮮又美。閑季外公還會去壩尾磧壩上釣魚，釣的棍子魚腌制成魚干。 每年茄子辣椒成熟的季節，外公會親自把我們娘三母子接過去，采摘第一批新鮮的蔬菜叫“開園”，也就是“開炸”。外婆把摘回的辣椒茄子裹上面粉，炸幾盆端上桌，比肉都好吃，像過年殺年豬一樣熱鬧，每年都期盼這一天，壩上沙土長出的白菜蘿卜冬瓜特甜味好。 外公屋前一片桃林，春天桃花盛開，結出的果實叫柿餅桃，又脆又甜。桃樹下面是三嘎婆家喂的幾頭黑毛豬，受豬大糞困擾，想吃桃子還得穿膠鞋去采摘。逢枯水季節，人們會去后河沙灘種瓜點豆，短短幾個月可長出豌豆和玉米，不等洪水來臨就收割完畢。 后河印象最深的就是桃花魚，退水后沙灘上留下的小水蕩里，若隱若現又像桃花又像魚，一朵朵飄在水面漂亮極了，我們拿著玻璃瓶舀回家，后來才明白桃花魚竟然是水中熊貓之稱的稀有動物。 葛洲壩整個沙洲由礁盤托起，壩頭人稱老虎礁，每逢秋冬枯退的江水，沖擊拍打著礁石泛起層層浪花，十分壯觀。 老虎礁與紫陽一江之隔的獅子包遙相呼應。俗稱：”南有獅子包，北有老虎礁”，一對雄獅猛虎穩坐長江西陵峽口，守護著川江來往船舶平安航行。 壩尾展現出一條長長的磧壩，一直延伸到大江之中，如玉的鵝卵石堅守維護著沙洲，無論洪水多大，水漲壩漲，總不會淹沒。 磧壩上的鵝卵石，人們都用來蓋房子時砌墻腳，砌階沿石，扣水池，如今人們視它為寶，稱為“三峽石”，可惜都埋藏江底。 外公離開我們多年，1966年夏季，外公因肺氣腫生命垂危，我和媽去了壩上，只見外公呼吸急促缺氧，那時壩上離醫院遠交通又不方便，眼睜睜的親眼看見外公落下最后一口氣。 媽媽哭得呼天喚地，我也不知所措，外公就埋在后河的竹林，現在早已被三三零工程覆蓋江底，長眠在葛洲壩一號船閘。每當我路過此地，都會含淚發自內心的深深思念。 那里有外公的忠魂，他日夜守望著電廠的安寧，目睹葛洲壩電廠發出的電輸送到華東各地。 人們在游覽葛洲壩水利樞紐工程時，可曾關注過淪落江底的葛洲壩這個沙洲島，雖然它不復存在，但已成為一種象征，從某種程度上講，葛洲壩托起了中國經濟發發展的基石。 每當我漫步在葛洲壩船閘，朝上瞭望，仿佛看見了外公佝僂的背影在田間勞作；看見了外公家房頂升起的裊裊炊煙，青煙在風中飄舞；看見了河邊的楊柳樹，樹上掉下我最害怕的青綠色毛毛蟲在地下移動；看見了外公做的“八卦”風箏飛的很高很高。 仿佛聽見了那熟悉的川江號子，纖夫鏗鏘有力的吆喝聲；聽見了壩上鳥蟲的蟬鳴；聽見了高音喇叭傳出的紅色革命歌曲，這一切都變成了我們這一代人的回憶。 外公的故土，媽媽的祖地，回不去的鄉愁，是我血脈里的一部分，那片熱土至今讓我深深眷戀，在我這一輩終身難忘。 葛洲壩已成為世界矚目之地，我的下一輩都是在葛洲壩工程建設中出生的，他們只能聽我講述那過去的事情。 如今我要告訴外公，您的第三代第四代已遠走高飛，分布在上海、廣州、深圳、武漢、昆明，大表姐一家定居美國多年，各有建樹。葛洲壩人有骨氣有壩（霸）氣，葛洲壩精神將世代永久傳承。 麗華于上海 二O一九年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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