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林定戎老師,與我是同事,也應是恩師。我初見他的時候,他已年屆半白,那時的我,初入職場。與他共事三年多,亦師亦友。剛結識他,卻只覺得他太過執著,倔老頭一枚。</h3><h3> 那是個干干瘦瘦的老人,常常一拖一踏搖擺著從我窗前過,手里握著一瓶酒。給人極頹唐的感覺。</h3> <h3> 朋友圈里,他的學生們寫了一篇篇懷念他的文章,感慨良久,我也覺得實在有寫一些東西的必要,回望曾經的歲月,懷念這個執著深情的老人。</h3> <h3> 白袍客筆下的林老師,仿佛莫大先生一般的人物,“我讀金大俠《笑傲江湖》,我常把那人稱“瀟湘夜雨”的衡山派掌門莫大先生和老師聯系在一起。莫大愛拉胡琴,“琴中藏劍,劍發琴音”,有人評價他是武林中真正的隱者、世外之高人。老師又何嘗不是?他仿佛飄然而來,又翩然而去……"</h3><h3> </h3><h3> </h3> <h3> 佘老師和她女兒眼中的林老師,卻又另一番光景,“一壺濁酒,幾滴清淚,終日沉浸在往事中,為情而苦,悲苦,凄涼的老人…… 那個記憶中的老人。他的家,墻上,門上窗上全都是油畫。有些凌亂卻很好看。他一直都是一個慈祥的老人。教我畫畫。陪我度過童年……"</h3> <h3> 在我的記憶里,他分明就是個癡情的有點執拗的老頭。</h3><h3> 林老師是我見過的最沒有名利心的一個人,仿佛世俗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只是陷在自己的愛情里,無力自拔。</h3><h3> 他是世家公子,年少時錦衣玉食,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少爺。</h3><h3> 我見過他少年時與兩位兄長的合影,三兄弟個個豐神俊朗,眉疏眼闊,都是一等一的美少年。借用一句話: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一點不為過。</h3><h3><br></h3><h3> </h3><h3> </h3> <p> 那時,我剛畢業,初到巨口工作,心情比較低落,老頭子常邀沈老師與我一起喝酒,談天說古,以解愁悶。有時聊起他讀美專的日子,喝了酒,脹得通紅的滿是皺紋的臉,剎時便有了光彩,眼睛亮亮的,像個孩童。他回想起念書的時候,女孩子們總喜歡找機會與他搭訕,“定戎,定戎,幫我這畫改一下吧" “定戎,定戎,衣服臟了……,一個個嬌滴滴的,討厭死了……他這樣說著的時候,爽朗地哈哈大笑,眼神里有光亮,仿佛回到少年。</p> <p> 他在家里,母親也是百般寵愛,母子感情甚篤,聊天中,常常會說,媽媽說什么什么的,每每說到這些,那時的他罕見的嘴角上揚,語意溫柔低沉,空氣中仿佛都彌漫著暖意,極富溫情,我們的心一下子就柔軟起來,跟著他神往著……</p><p> </p><p> 他是家里最小的兒子,媽媽最寵愛,十八九歲年紀,母親愛著,女朋友們寵著,不知人間有愁苦二字。</p><p> 他父親是福州城最有名的大律師,家里每日接待寫訴狀的人,就得開二桌席。他的父親除他母親這一正房太太外,還有妾室姨娘,家里除了三兄弟,還有姨娘生的妹妹。家里不敢說隨仆如云,但各人都有侍候的傭人。</p><p> 民國時期這樣的人家,屬于上層階級的,每每聽他只言片語的描述,以我有限的人生,只能往巴金《家》中描述的場景去想像。</p> <p> 天災人禍說來就來,據他說,臨近解放,他的大哥因參加共產黨,在福請被殺害,為革命犧牲了。父親一病不起,父母相繼去世,家道因此中落,一厥不振了。恰逢解放,按政府要求,遣散了姨娘,仆人,房子田地被充公沒收。做為舊社會的資產階級階層,自然難逃被改造的命運,他和他的二哥被遣送到鄉村改造。</p> <p> 去鄉村,在那里,邂逅了那個他愛了一生的女子。彼時,同為成份不好的黑五類家庭出生的人,在那樣的人生困境里,惺惺相惜在所難免。女子比他年長,也已有了愛人,只是愛人生死未卜。</p><p> 兩個相似的靈魂,在那樣的凄風苦雨里,只能相互慰藉,否則,失親失恃的他,稚嫩又脆弱,何以承受得生命中這大滴大滴的雨。</p><p> 他注定是會淪陷在這樣的愛情里,這是命運的安排,只不過,老天沒有眷顧于他,他喜歡的人,因政策的平反,她的愛人歸來了,他一下子陷入尷尬兩難的境地。</p><p> 那樣一個人不能有個性,沒有自我的時代,要讓一個女子勇敢地擇決愛人,簡直就是讓她扼殺自己的人生。</p><p> 年輕的他攬下全部的責任,作了選擇,去了更遠的鄉村,而她重回原有的家庭,從此相隔天涯。</p><p> 佘老師的追憶里寫到晚年的他,有些糊涂,認不了人,可唯一不曾忘記的,是他懷里揣著的愛人的照片,情深如此,令人唏噓……</p><p> 年少時,真不該遇見太驚艷的人,否則,這一生太孤單,因為念念不忘。</p><p> </p><p> </p> <h3> 對鄉村孩童而言,他真如白袍客所言,是莫大先生般的人物。</h3><h3> 想來也是,林老師自幼接受的是精英教育,琴棋書畫莫不染指,繪畫尤勝。富貴叢中過,審美品味當不會差。倘不是時代的變遷,個人遭遇的起落,鄉村孩童,斷難遇見這樣的人物。</h3><h3> 我的學生賴國雅,88、89年的時候,常常在下午的課后,跟著林老師學繪畫,這男孩我印象深刻的是總穿一套軍綠色衣服,很樸實憨憨的鄉村的少年,后來據說便是吃繪畫這碗飯,2015年89屆學生聚會邀請了我,席間雖沒有見到他,可他在微信里跟我聊了好一陣,打開看他頭像,藝術家的氣質撲面而來。</h3><h3> 賴老師的侄兒孝春,學磊老師兒子阿鵬,女兒秋云,侄女淑容,風銓老師的女兒老二,文光老師家曉梅,都曾在他那兒學過繪畫。那時的校園,下午三、四節及課后,我們二樓宿舍的走廊,常常是這些孩子的畫室,在知了聲中,搖曳的樹影里,美就這樣潛滋暗長著。</h3> <h3> 90年左右,其實那個時候他是有機會與他喜歡的人在一起的。彼時那人又重回單身狀態,已是奶奶級別的人。</h3><h3> 一個暮春的周末,他穿上妹妹寄來的簇新的衣褲,赴一場遲來的約定,兩個相愛不能相守的人,終于可以在一起,那時我們祈禱,這一次,他可以擁抱幸福了。可是他又孤孤單單的回來了,把新衣服當掉,換成澆愁的酒。</h3><h3> 我們 只能試探地問他怎么樣了,他說她愿意跟我結婚,可我不愿意。是時間不對了,不對了!她可以和我在一起,可是當奶奶的人,那一大家子,怎么交待,怎么安頓呀,我不想她為難呀,只有為難我自己,反正我都習慣一個人啦!</h3><h3> “ 那你這樣子,圖的是什么!"</h3><h3> “我愿意,老頭子愿意……”他幾乎是喊了出來,捶著胸,有些聲嘶力竭,彼時我應該被嚇到了,心里酸楚得很。 </h3><h3> 幾番世事蹉跎,終只能換來一句相見恨晚了。</h3><h3> 是啊,一切來得太晚了。一個人,早已經學會獨自送走落日,獨自等待星光。愛已在無數個孤立無援的時刻里,有了計較與盤算,不復純粹了,只能遺憾終了。</h3><h3> 人間自是有情癡,此事不關風與月。 這世上,真的有情種,我這輩子怕只會見這一回。</h3><h3><br></h3><h3> 人世間,多少清清淺淺的轉身,濃濃烈烈的怨懟,都是旁人看不懂的深情。</h3> <h3> 林老師的屋子,大約就七、八平方米,除了床和一個書桌,就剩畫,墻上、地下、床頭、床尾,林林總總,錯錯落落,并不覺得亂,反而有一種雜沓的美。</h3><h3> 沒有課的時候,喜歡呆在他屋里,看他作畫,跟他學寫字,練練靜物寫生。他的畫作有靜物寫生,人體素描,油畫,速寫類。</h3><h3> 他的畫室里總有三五幅人體素描,他也隔三差五地畫上那么一幅,畫面中女子極美。鄉村閉塞保守,總有人背后嘀嘀咕咕,他也從不理會。好在他從不與世俗爭利,人又善良隨和,這些閑言碎語,大家也都不以為意。家家都會邀請他去家里喝一杯。</h3> <h3> 作家劉亮程在他的《寒風吹徹》中寫道:落在一個人一生中的雪,我們不能全部看見。每個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獨地過冬,我們幫不了誰。<br></h3><h3> 生命的旅途中,劫后有可能余生么?怕只會留下燒干的余灰。幾番世道蹉跎,也只能一聲:相見恨晚!</h3><h3> 小時候看《西游記》,記得那時唐僧上馬欲走,女兒國國王流著淚喊道:“下輩子娶我可好?",小時候,我以為女兒國這一難最簡單。長大后,才知道,女兒國這一難,最難的。小時候,認為唐玄奘怕是又躲過了一劫,長大后,才明白,他怕是錯過了一生。</h3><h3><br></h3><h3> 斯人已逝,他的那些畫作,是散落在世間,還是隨風而逝呢?</h3><h3> 那一幅幅畫里,分明都刻著他的思念和傷心。</h3><h3> 今夜,在燈下,想起這段往事,不免黯然神傷,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焚上一柱素香!</h3><h3> </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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