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花開花謝

旭

<h3><b> 櫻花，花開花謝</b></h3><h3> （報告文學）</h3><h3> 江龍光</h3><h3> 涼爽的清風，伴我走進樂東縣黃流鎮。三十四年前第一次到此采訪，那次牽連著“櫻花故事”的采訪，依然歷歷在目。 </h3><h3><b> 一</b></h3><h3> 一九八四年一月，日本東京。春寒料峭。岡野愫禪先生迎著飄飄瑞雪，盡情地吸吮著櫻花剛剛散發的香氣。今年的櫻花開得格外鮮艷。格外賞心悅目。那吉野櫻、山櫻、八重櫻、郁金提，婀娜拓展，千姿百態。啊，櫻花，迷人的花，友誼的花盛開了，盛開了……</h3><h3> 登機。起飛。</h3><h3> 機艙里，年近古稀的岡野愫禪先生，按捺不住那激烈跳動的心臟，巴不得一下子飛抵那萬里之外的目的地。</h3><h3> 啊，近四十年了，終于盼到今天！</h3><h3> 呀，飛機呀，快飛快飛快快地飛！</h3><h3> 其實，這架從東京飛往香港的波音747大型客機，速度已經夠快的了，機下掠過的伊豆諸島、琉球群島、東海、臺灣海峽、南海，居然沒有在這位老人心中留下賞心的思緒，他的心早已飛向中國的海南島，牽掛著朝夕思念的已故摯友孫昆傳一家。夢里尋他干百度，何日能與孫家眷屬相聚會，想不到夢即將變成現實……對此時的岡野先生，作為同行一一日本第四次赴海南島訪問考察團的所有成員，雖然誰都能大致理解這類心情，但誰都沒有見過這樣的癡情。試問，有這樣經歷了三代人的異國他鄉友誼么？有這樣銘心鏤骨的熱戀么？誰又見過，愛神的眼光使他望穿秋水！火樣的青春竟在這位風燭殘年的老人身上復活！時間消耗了他的肉體，風雨刻出了他臉上的皺紋，然而，愛的火光還在心靈的天穹閃爍。深情的激流還在血管的江河湍急奔騰！</h3><h3><b> 二</b></h3><h3> 今天，岡野先生又改乘廣州至海口的班機。他心情萬分激動，四十年前的往事一陣又一陣地撞擊著他的心扉。</h3><h3> 一九三七年，日本為了發動大規模的太平洋戰爭，戰前在全國范圍內廣征兵員，那囂張的煽動，倒也惑住一批四肢發達的少壯力士。其時，還在學校讀書的岡野，酷愛研究世界歷史，尤其對文明古邦一一中國有著極大的愛慕。善思使他頭腦清醒，良心使他懂得做人，理智使他定下方向。</h3><h3> “我與中國交往是用友誼留芳，而不是訴諸武力遺臭。”他暗自發誓。</h3><h3> 一九四二年他同一批日本教師到海南島西南部的崖縣黃流日語學校（黃流現屬樂東縣管轄）當教師。由于岡野先生講課既有日本的觸類旁通，又有中國的深入淺出；既抓住要領，又注意生動，繪聲繪色，朗朗動聽，真象強磁一樣緊緊地吸引著學生。很快，一致的好評使他由一般教師提升為校長。此時，他年方二十五歲。</h3><h3> 校長有權，可以重新“組閣”了。教導主任，這個直接關系到提高教學質量的要職，該安排誰出任？學校里的教師，日本人和中國人各占一半，人們的呼聲一邊倒：選擇日本人是沒說的。但岡野先生的腦海里，卻出現一個叩心入迷的人影……</h3><h3> 每當東方剛剛泛出魚肚白，筆挺傲立的椰子樹下，一個清瘦的青年，借著朝暾的微光，就已經入神地啃學日語了。可貴的苦學，靠著一股鉆勁，學了一年日語以后，竟破天荒地成為日語教師了。再向前追溯，這鶉衣百結的窮童，降生在買不起書本的家庭里，靠借人家入學子弟的課本，竟然取得全優成績，竟然在黃流地區學堂大考中一舉奪魁。</h3><h3> 這可是鳳毛麟角！</h3><h3> オ者識オ，オ者愛オ，岡野先生終于下決心頂住重重壓力把孫昆傳提任教導主任，成了鵬程路上的老搭檔。岡野愫祥生性粗獷，談吐風生，感情易于流露，是典型的外向性格。而孫昆傳呢？喜歡沉思，遇事沉靜鎮定，泰然自若，與他談話，表情不亢不卑、神態謙樸略帶矜持。性格趨于內向。由于彼此均血氣方剛，才華橫溢，在取長補短互相學習的路上，雙雙感到得心應手。很快地，友誼的紐帶把他倆進一步連結了。昆傳比岡野大一歲，岡野便拜昆傳為兄，兩人結下刎頸之交……</h3><h3> タ陽飛金的傍晚，孫兄邀請岡弟一起登山瀏覽，站在雋秀婀娜的山嶺上，鳥瞰腳下那澹美的景致，一起暢談人生奮斗的春華秋實，昆兄喜歡岡弟的粗獷、樂觀、健談，岡弟羨慕孫兄的樸實、善思、聰敏，那如癡如醉的開懷暢談，常使他倆流連忘返。</h3><h3> 假日，迷戀大海的岡弟，又總要邀孫兄到海濱陶冶情操。黃流鎮向西走兩公里，便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海風吹起海浪，海浪又不停地淘洗著細白的沙子，岡弟激動地說，那潔白的沙子象征著我們潔白的心靈；又看著一對海鷗展開雙翅在海空上盡情翱翔，孫兄也激動地說，愿我們永遠成為搏擊長空的比翼鳥。</h3><h3> 友誼，開誠的友誼，使他倆成為“天生的一對”，“地長的一雙”，永遠永遠……</h3><h3><b> 三</b></h3><h3> 掠過瓊州海峽，機翼下，海口市的市容盡收眼底，那拔地而起的樓房鱗次櫛比，寬敞的大街上再也見不到四十年前的低矮瓦房。海口市西面，那是秀英碼頭，各種吊車揮動著巨臂，起吊、轉動、卸下。碼頭上，倉庫林立，各種運輸車輛穿梭其間，跟過去用木頭打樁的碼頭相比相距何止十萬八千里，只是今天海面的東北風太大了，那海浪一個接一個猛烈地拍擊岸基。</h3><h3> 激浪洶涌，岡野先生的心潮更是洶涌，四十年那悲慘場面就是眼前這一片洶涌的海浪。那時是“珍珠港事件”發生后的一九四四年，日美的緊張關系進入到白熱化。八月二十四日這一天，孫昆傳與海南島西線其他日語學校的教學骨干一起，在海口市集中培訓后乘日本船返回西線，船從秀英港剛開出這一帶海面，便遭到美國飛機轟炸……</h3><h3> 噩耗傳到黃流，岡野先生悲痛欲絕，連續三天茶飯不思，師兄呀師兄，殘酷的戰爭，濺下一張張血淚史，就這樣倏地奪走了您的生命，您死得多么不幸，您死得多么凄慘：留下一個過門不滿四年的妻子，一個出生不滿三歲的兒子，要是陰間閻王允許死能替身的話，無論如何都得由我這個無妻室的人來頂……</h3><h3> 為了使師兄的靈魂得到安息，遺孀遺子不致夭折，岡野先生辦了令人感嘆不已的后事。按照黃流地區的喪事習慣，人死了若找不到尸體的話，要進行招魂定位，那哀亡的儀式是夠費神的。岡野先生一切虔誠照辦，而且盡量辦得更加莊穆，更加悲壯。孫昆傳追悼會，岡野先生親自主持，日語學校師生參加，整整開了兩個鐘頭。</h3><h3> 以后岡野先生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孫兄墓位默哀，天天如此，風雨無阻。</h3><h3>師兄的遺孀和遺子又該怎么發落呢，仁至義盡的岡野又在這方面絞腦汁了。癡雞啼破三更夢，狂風吹斷并蒂蓮，眼下孫妻符亞號的心情，岡野是完全理解的，他到師兄家里去，與過去判若兩人，沉默，干活。</h3><h3> 為了不使師兄的家眷顛沛流離，得以存生，岡野從他不豐裕的薪金盡量抽出一些援濟孫家。符亞號也漸漸振作精神了，她決定撕破臉皮，豁出去挑魚進山賣錢糊口。孩子怎么辦呢？岡野先生也撕破臉皮了，當仁不讓把小孩孫其鄒帶到學校去。這一行動，周圍的反應迥然不同：有感動，贊嘆的；有懷疑，認為是奇事的；還有斜翻白眼鄙視的，因為日語學校就在日軍大隊部旁邊，每天早晨從孫家背小孩到學校，晚上背回去都要經過日軍的崗哨，但岡野先生總是忍辱負重快步而過。人類生靈簡直是個萬花筒，同樣是日本人，有的人給中國人民留下燒焦的村鎮，滿目瘡痍的大地；有的人卻與中國人民心心相印，同甘共苦。要是孫昆傳在九泉之下得知，同樣也會感慨萬千的。</h3><h3> 雖然是四十年的往事了，至今仍歷歷在目。友誼是平等的，友誼是共同感情的交換。中國人民是偉大的，天涯無處不芳草，遠離中原大地的海南島，也孕育古今中華多少風流人物…… 啊，儋縣縣城那大鎮到了，交叉路口向右拐那條路是去中和鎮的，那里是宋朝大文學家蘇軾被貶謫海南曾居住過的地方，他給海南留下的“他年誰作與地志，海南萬古真吾鄉”的絕妙詩句，還是那樣神引著岡野先生。再向前追溯，唐明名相李德裕，東渡日本的高僧鑒真，也來過海南。說近的吧，曾在政治舞臺上的海南籍名流也不乏其人，威震全國的將軍張云逸大將是海南人，中華人民共和國名譽主席宋慶齡也是海南人……這些，對于酷愛研究中國歷史的岡野先生，簡直了如指掌。</h3><h3><b> 四</b></h3><h3> 豪華的空調車繼續沿著海南島西干線快速平穩地奔馳著，公路兩旁那主干挺拔的木麻黃樹，枝葉密匝婀娜的相思樹，刷刷映入車窗，又刷刷向后退去，清新的空氣伴著野花的香味兒，一陣一陣隨著清風透進車里。再走一段，汽車沿著海岸線平行前進了，湛藍的大海，碧波萬頃，冬日的太陽隨著輕度的朔風吹在海面上，波光瀲滟，異彩耀眼。又到一個交叉路口，路牌上標明右前方不遠便是鶯歌海鹽場。啊，那是中國沿海最有名的四大鹽場之一。岡野先生對這一帶還很熟悉。快到黃流鎮了，很快就到了，師兄的夫入能出來路口與我見面嗎，若能見到她我可要克制流淚啊。孫其鄒長成啥樣子了，肯定也象他爸一樣俊秀聰穎吧。信，一月前寄給孫其鄒那封詳細告訴代表團訪問海南旅程的信，到底接到沒有呢？自東京啟程以來，一切時間安排都按原定計劃進行，這次訪問海南島程序排得很緊湊，在黃流鎮只能從經過的路口停十五分鐘。這十五分鐘，還是岡野先生預先多次申請，詳細申述了充分的理由，辦了不少手續，最后經外務省批準的。這個代表團的成員，大多是四十多年前來過海南島的。同行的另一位先生，過去在九所鎮也當過日語學校校長，而九所與黃流又同是在一條西干線上，但那位先生的申請就得不到批準......</h3><h3> 黃流鎮到了。還是這塊地方。但面目全非，耳目一新，不少較大的商店建在路邊。今天街上人很多，但不是趕墟日，明顯看出很多人不是上街買賣東西的，人們的眼神關注著路上來往的車輛；當岡野先生一行乘坐的專車開來時，人們的眼眸隨即注視著這輛豪華別致的旅行車。車停。隨車翻譯詢問起孫昆傳家眷的姓名，人們聞訊從四面八方迅速圍上來了。當岡野先生從車門走出來時，一個認得他的猛叫：“老校長來了！”人們更是爭著向前擠。這里面，既有當年岡野先生聘請的教師，又有當年日語學校的學生，更多的是圍觀的群眾，真是里三層，外三層的。孫其鄒和他母親符亞號，也被夾在人流之中了。那一張張可親可敬的笑臉，盛情激昂，這種沒有人通知，沒有人召集，沒有人組織，完全靠每個人內心友誼自發形成的扣人心弦場面，在黃流鎮有史以來實為少見。從岡野先生給孫其鄒的通信中，人們高興地看到在日本佛教界名聲大振的岡野先生，幾十年來仍那樣念念不忘對孫昆傳的緬懷，這實際也是對黃流人民的尊重。不久，符亞號接到祭念照片——岡野先生帶領幾百名佛教徒悼念孫昆傳的傳真照片。消息傳開，一下子又轟動了整個黃流鎮。如今，這位對黃流人民有著深情厚誼的老校長要來故地重游，誰不珍惜這個難得的見面機會呢？</h3><h3> 岡野先生看著這水泄不通的人群，伸出手來，與這些曾經認識過的，從沒認識過的歡呼雀躍的人們握著手。</h3> <h3>　　符亞號由親人牽扶著，想往前擠，但就是擠不進去，岡野先生終于也認出六七步遠的符亞號了，好不容易倆人オ靠攏到一起，當兩位老人緊緊握著雙手的時候，彼此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眼淚禁不住地猛掉下來。人，這種有感情的東西就是怪，沒見面時總想把滿腔準備好了的話盡快地告訴對方，但現在見面了，卻光是眼晴對著眼睛，不知說什么好，也不知如何說起，四十多年過去了，歲月給兩位老人的臉上都刻滿了皺紋。當岡野先生聽知孫夫人四十年來一直守寡，堅持把孫其鄒養大成家時，“堅強啊豎強”的感嘆聲是從心房直接發出的，當年抱在手上的孫其鄒，如今他的長子也已經與他一樣高了，嗨，四十多年，換了人間！時間是無情的。十五分鐘滿了。日本代表團嚴格按時間辦事，車子徐徐向三亞市開去，岡野先生坐在車上，那顆抑制不住的心好象就要跳出來一樣。</h3><h3> 一九四五年秋，那個突然要他隨日本軍隊離開海南島的命令來得何等火急，夜里通知，立即集結待命，隔天即走。這一夜，整整的一夜，岡野先生失眠了。</h3><h3> 師兄遺霜和遺子啊，我多么思念你們，我走了，你們的命運將會是什么，是生存，還是湮沒？是守住師兄的陋舍，還是如萍水流落他鄉？昨搞的，今夜的風吹得那么猛，從窗臺模模糊糊看出去，那樹葉隨著颼颼的風聲一片又一片地飄零，飄零…… 啊，風是向著師兄的遺室方向吹去的，秋風呀秋風，請告訴孫夫人，我會珍重與師兄結成的友誼的，人與人心心相印要有大慈大悲。我讀過中國不少古詩，略懂一些出名詩人，我無力補天，所以我神往陶淵明的世外桃源，現在的政界夠厭人的，日本發動的這場侵略戰爭，中國人民吃盡苦頭，日本人民也吃盡苦頭。我要追求佛數，我回國后再也不參與社會事務，潛心研究佛經，寒窗著書立說，學有所成，定來黃流尋拜你們。</h3><h3> 請相信，我說話算數！</h3><h3><b> 五</b></h3><h3> 幸好，還有最后一個夜晚讓岡野先生與孫其鄒單獨交談。時間：代表團即將離開海南島的那個晚上。地點：三亞市鹿回頭高級招待所。</h3><h3> 再次見面，而且可以單獨交談，岡野先生深感心滿意足，謝天謝地了。可不，這個代表團成員都是日本各界的高層人物，團長副團長都是國家的高級官員，整個代表團十六人，在訪問海南島的短短一周時間里，大體都是集體活動。這是這次訪問的最后一次會見，也或許是終生最后一次見面了！岡野先生想了很多很多。當他雙手再次握著孫其鄒的雙手時，想起了長眠的師兄，又是一段痛苦的沉默。爾后，還是年輕者孫其鄒打破沉默：“叔父呀，您對我爸太懷念了，您對我家太關心了。”“不，不，你爸是我一生中最要好的師兄。”岡野先生邊說邊展開一張白紙，揮筆疾書，準確概括評價師兄的十六個漢字躍然紙上：“天資聰明，才智卓越，性格穩健，日語精通。”寫畢，雙手捧送給孫其鄒。</h3><h3> 通過長談，孫其鄒進一步了解到先生步過的友誼路上那一行行清晰的腳印。</h3><h3>回國后，好久一段時間先生心情很痛苦。中國一解放，先生立即發信與孫家聯系，一連寫了三封，一直石沉大海…… 孫其鄒終于想起一閃苦澀的記憶，那是土改時期，孫其鄒已經懂事了，一天，他見到一個干部模樣的人告訴母親，說是有一個日本人寫信給你家。到底信里說什么？日本人的地址是什么？不得知。回到屋里，孫其鄒見母親的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有什么辦法呢，當時日本在國際上是中國的頭號敵人。以后先生還斷斷續續來過信，由于種種原國，孫家依然得不到片紙只字。</h3><h3> 當八十年代第一個春天到來的時候，此時已是福島市佛數負責人的岡野先生，派助手近騰時也先生親自到東京日中友好協會，詳細了解孫家的確切地址和下落，終于在一九八〇年寄來的那封信，孫家第一次接到了。</h3><h3> 孫其鄒即復信。岡野先生也收到了。此時，先生蘊藏了幾十年的熾烈激情猛瀉出來：要在日本為師兄建筑一座供養紀念塔。造地，要風水最好的；材料，要選最優質的；標準，既要有日本的特征，又要有中國的氣度。揭拜那天，全日本的知名佛教人士，定要一一發函邀請，自己手下的二百多名佛教徒，當然是一個不漏參加。結果：在師兄殉難三十六周年那天——一九八〇年八月二十四日，一切都如愿實現了！日本不少報紙，都在顯眼的位置進行了報道。</h3><h3> 孫其鄒也向先生介紹四十年來母親怎樣為維護孫家名聲，挺起腰桿向封建傳統、世俗觀念挑戰而走過的艱苦歷程，先生感嘆不已。又談到自已學有小成，靠專長為群眾服務而過著小康生活時，先生微笑了。再談到大兒子孫定仁在校讀書品學兼優，成績出類拔萃時，先生更是愜意。莫逆之交，利害與共，先生動情了，拉著孫其鄒走向門口。室外，柔亮的華燈灑下的光線猶如千萬條小瀑布落向小花園。其時北國已冰封千里，這里卻照樣樹木蓊郁，鮮花朵朵，姹紫嫣紅。老人家興致勃勃地從口袋里取出一只別致的口琴，用柔膩的感情給孫其鄒吹奏一支日本流行的櫻花曲。琴聲吹動了彼此友誼的心房，又吹開了雙方幸福的笑臉。</h3><h3> 岡野先生是個激情抒得開收得攏的人，在生活上有著明顯的節奏感，剛才眉宇舒展開去，豁然闊達；現在合收回來，深沉內在。他慢慢地又緊鎖雙眉思考了，焦點，爭取讓孫其鄒的兒子赴日留學。于是，從福島市名牌學校松陵中學，想到該履行手續的關鍵環節福島市政府、日本外務省、日中友好協會，一個個在腦際的銀幕上過電影。孫其鄒深知先生的心意，但更深知先生為異邦逝友第三代申請留學手續的艱難！但先生為了報答長眠的師兄，決定盡余生之カ，為體現在兩家人身上的中日友誼盡責到底，以加深這次訪問的友誼色彩，以了卻自己的一樁長掛夙愿，岡野先生的鐵心鑄定了。</h3><h3> 快要告別了，代表團的兩位正副團長深為岡野先生這段“櫻花事跡”所感動，把岡野先生來中國的心情和他四十多年來一些動人事例告訴了全體代表團成員，同行者聽后更是深受感動，紛紛拿來照相機，讓代表團的正副團長及主要官員陪著岡野先生和孫其鄒，拍下這可歌可泣的珍貴照片，回國后廣泛告訴日本人民。</h3><h3> 鎂光燈，一閃一閃；按快門的清晰聲，嚓嚓、嚓......</h3><h3> 岡野先生回日后，在當地頗有影響的《福島名友報》上發表了長篇訪華觀感。接著，便四處奔波，以驚入的速度辦完了孫其鄒之子孫定仁赴日留學在日本方面的一切手續。我國這邊的手續孫其鄒也接著辦。為了使孩子獲得出國資格，以及到日后能夠適應語言，緊接著，孫其鄒又將孩子送到海口插讀初中畢業班，同時兼學日語。</h3><h3><b> 六</b></h3><h3> 最終沒有去成。因為種種原因。</h3><h3> 二0一九年涼爽的好時光里，時過三十四年后，濃烈的尋蹤意愿，清風又把我吹進了黃流鎮。</h3><h3> 沒有電話聯系，因為彼此失聯。到了黃流，在一家賓館門口，叫了鎮上一輛風彩三輪車，還是按照三十四年前的依稀記憶，要車主直開黃流中學后門。</h3><h3> 后門下車后，見一商店的中年店主獨坐門口，立即詢問。結果咋樣？就只有等著對方的回答了。</h3><h3> 真湊巧，這位店主還是孫定仁過去的老同學，因關系不錯，現在仍留有孫定仁的手機號碼，一撥通，十分鐘后孫定仁即開車來接我。</h3><h3> 満面春風與我寒暄，也滿面春風感嘆回憶：三十四年前我首次來采訪時，他僅是十五歲的少年，轉眼間倏地成為年近半百的人了，彼此驚嘆年歲如歌，日月如梭。</h3><h3> 因孫其鄒全家人都有著濃烈的櫻花情，他們仍在努力積蓄，濃烈厚重的積蓄。</h3><h3> 孫其鄒不但攝影出名，書法更出名，連續當了兩屆黃流地區書法協會的主席，現在更是被三亞市老干部活動中心聘請，專門為離退休老干部講授書法，遺憾去時沒能在黃流見到他。</h3><h3> 孫定仁和弟弟都從事經商，一人搞商品批零，一人經營飯店。由于智商高，謀略好，生意紅紅火火。秉承為人謙恭篤實的家教，這兄弟倆在我面前仍經常說到“我們沒能像公公、父親那樣出息”。</h3><h3> 孫定仁很像他公公，修長的身材，寬闊的額頭，就像老百姓通說的“額寬智多星”一樣。他代表了全家人的心聲：苦干苦干再苦干，公公和岡野愫憚叔公締結的櫻花情未了，我們的第二代，第三代也要友誼下去……</h3><h3> 我很贊賞。櫻花，花開花謝是現象，但每一次花開花謝，又給櫻花樹積累再一次的櫻花情。就像陳年老酒一樣，越陳越香醇，屆時帶上第二代，第三代，第四代的豐碩成果，裝在視頻里，裝進音像中，東渡日本時，櫻花情更濃。</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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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花開花謝

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