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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風飄向何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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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剛到溫哥華,我參加了成人高中預科班,任課老師是位四十多歲的金發女郎,她負責教英文寫作和歷史。我喜歡上歷史課,因為喜歡讀真實的故事,寫作課卻讓我犯了難,翻來復去的腦子里就幾個詞,絞盡腦汁也寫不滿一頁。 &nbsp;</p><p> 一天,老師出了個題目:你最愛的一個人。我的腦海里立刻閃現出姥姥的形象。回到家,打開本子,下筆如有神,一口氣竟然寫了好幾頁。 &nbsp;</p><p> 幾天后的一個清晨,同學們紛紛拿到老師批改過的作業,唯獨沒有我的。正在納悶,老師手里攥著幾頁紙來到我身邊:“你姥姥的事是真的嗎?不會是你編的故事吧?”我一愣:“是真的呀。”老師半信半疑地看著我,深陷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不可思議,怎么會有這樣的人,這樣的人生。”她搖著頭走回講臺。 &nbsp;</p><p> 我那可憐的英文不過寫了姥姥經歷的一點皮毛,而姥姥的經歷對許多中國人而言并不陌生,這個土生土長的加拿大人為何如此震驚?轉念一想,加拿大建國不過一百多年,這里的人怎么能理解在歷經滄桑的中國所發生的事情。 &nbsp;</p><p> 一九一六年,姥姥在天津出生,此時的中國正經歷著翻天覆地的變化,辛亥革命成功,清王朝被推翻,袁世凱稱帝,國民黨成立,軍閥割據…… &nbsp;</p><p> 隨著社會的變遷,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小人物也像是狂風中的落葉,飄搖不定。</p> <p class="ql-block">   姥姥的爸爸,我的太姥爺,出生在河北省唐山市,讀過幾年私塾,因家中貧窮,十幾歲就輟學打工,在開灤煤礦找到看大門的工作。 </p><p class="ql-block"> 鴉片戰爭爆發,八國聯軍用洋槍洋炮打開中國的大門,西方資本家也隨之進入中國,此時的開灤煤礦早已被淸政府轉讓給英國人。 </p><p class="ql-block"> 聰明好學的太姥爺利用工作之便自學英文,他抓住每一個機會同過往的英國人練習口語,幾年功夫從最初的打招呼進步到可以自如交流。 英國人欣賞他的才干,調他到工廠核心部門。 </p><p class="ql-block"> 同英國人共事多年,太姥爺了解了他們的思維方式,懂得了如何經營煤礦。他自己辦煤礦,建磚窯廠,又到天津收購鹽灘,投資紡紗廠,用賺取的財富,為妻兒及幾個兄弟在唐山的于慶里購置土地,蓋起一幢幢深宅大院,形成的胡同被當地人稱為“鄧家胡同”。他在唐山周邊收購農田,交由農戶耕種。 </p><p class="ql-block"> 天津的業務越做越大,太姥爺將家業、妻兒托付給幾個兄弟照顧,獨自前往天津。 </p><p class="ql-block"> 歐洲資本家用金錢購買爵位,中國資本家也希望通過聯姻提升自己的社會地位。太姥爺在天津站穩腳,馬上尋找新夫人。 </p><p class="ql-block"> 姥姥的媽媽,我的太姥姥,出生在天津一個官宧家庭,父親是位進士,在清政府為官。清政權搖搖欲墜,它的遺老遺少們個個感到岌岌可危。太姥爺雖然沒有顯赫的身世,卻給這個老朽的家庭帶來了一股清風。 </p><p class="ql-block"> 太姥姥嫁給了太姥爺,太姥爺隱滿了婚史。</p> <p class="ql-block">  婚后,太姥爺從未帶太姥姥回唐山老家,也不讓原配和兒子來天津,兩家人分居兩地,互不知曉。 </p><p class="ql-block"> 太姥姥知書達理,與太姥爺相敬如賓,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結婚幾年太姥姥都沒能懷孕。 </p><p class="ql-block"> 太姥爺常以打理老家生意為由,回唐山探望妻兒。細心的太姥姥發現,每當太姥爺從唐山回來,鞋里就出現一對嶄新的鞋墊,繡工精美。太姥姥心生疑惑,追問下太姥爺只得承認自己已婚,育有一子。 </p><p class="ql-block"> 太姥姥傷心,郁悶,但在封建家庭長大的她,從小飽讀四書五經,以順從丈夫為美德,太姥姥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p><p class="ql-block"> 結婚第十年,太姥姥懷上姥姥。</p> <p class="ql-block">   姥姥剛出滿月,太姥姥就因病去世,留下嗷嗷待哺的姥姥。 </p><p class="ql-block"> 剛剛生下兒子的“郭媽”做了姥姥的奶媽,太姥爺的原配成了姥姥的“好娘”。好娘吃齋念佛,是個走路都怕踩死螞蟻的好人,她從不發脾氣,對姥姥十分疼愛。 </p><p class="ql-block"> 太姥爺又先后迎娶兩位太太,三太太生了四個兒子,四太太生了二兒二女,但姥姥始終是太姥爺的掌上明珠。 </p><p class="ql-block"> 仰仗姥姥在家中的地位,郭媽成了家里最強勢的傭人。她像老母雞似地護著姥姥,生怕姥姥受到一點兒委屈。 </p><p class="ql-block"> 雖然失去親生母親的疼愛,姥姥的童年還是快樂的。</p> <p class="ql-block">  四歲的姥姥到了纏足的年齡。第一次纏足,姥姥因疼痛大哭不止,惹得郭媽,好娘跟著落淚。太姥爺常與洋人往來,并不贊同纏足,姥姥逃過一劫。 </p><p class="ql-block"> 太姥爺十分重視姥姥的教育,等姥姥到了讀書的年齡,便把她從唐山接到天津,并為她請來國文教師和英文家教,英文家教還負責教授姥姥繪畫和音樂。之后,姥姥又被太姥爺送去教會學校讀書。 </p><p class="ql-block"> 少女時期的姥姥喜歡讀白話小說,喜歡去戲院聽戲。姥姥晚年時常常提起她喜歡的幾位京劇名角,尤其對梅蘭芳的唱腔,扮相贊不絕口。姥姥喜歡吃天津起士林的西點,太姥爺特別從起士林聘請到一位西點師,久而久之,聰明的郭媽也學會了制作西餐,西點。姥姥曾對我提起郭媽做的奶油生日蛋糕,讓我這個最愛吃奶油蛋糕的人饞得直咽口水。 </p><p class="ql-block"> 同英國的出口貿易擴展到法國,太姥爺將家搬到法租界。新居前后兩幢小樓,有個中西合璧的大花園,太姥爺十分喜歡。曾有人提醒太姥爺,該洋樓的前任主人搬進后不久就暴病身亡,太姥爺聽了卻不以為然。 </p> <p class="ql-block">   姥姥十五,六歲時,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樣子越來越像她過世的媽。 </p><p class="ql-block"> 為讓姥姥多見世面,太姥爺常讓姥姥以大小姐的身份陪他出席各種場合,一次,畫家李苦禪在飯席間為姥姥作畫,姥姥記得他喜歡喝醉后提筆,他為姥姥畫了一個扇面。</p><p class="ql-block"> 一位在駐法使館工作的留法博士引得太姥爺好感,他覺得此人有助于他與法國人之間的貿易,便打算讓姥姥年滿十八后與他成婚。 </p><p class="ql-block"> 不等姥姥長到十八,太姥爺突因脖上生癰,感染而亡,從小失去母親的姥姥又失去父親的庇護。</p><p class="ql-block"> 天津的生意由同父異母的大哥接手,大哥,大嫂希望姥姥盡快出嫁。</p> <p class="ql-block">  不滿十八的姥姥由大哥做主,沒有嫁給留法博士,而是嫁給了正在北平讀大學的姥爺。 </p><p class="ql-block"> 姥爺的家在東北,父親是位鄉紳,家里擁有大片農地,全部出租給農戶耕種。因有祖傳治眼病的秘方,家里還經營著一家藥店。元配生下七個子女,姥爺排行老三。姥爺的母親目不識丁,卻是理家好手,她掌管家中財經大權,主張幾個子女接受新式教育。 姥爺父親因二房太太過世,終日郁郁寡歡。為哄丈夫高興,姥爺母親一口氣找來兩個填房,兩房太太被晚輩們稱里屋奶奶和外屋奶奶。 </p><p class="ql-block"> 當地有戶大戶人家姓于,有個女兒叫于鳳至,后成為東北軍張學良將軍的夫人。于鳳至有個哥哥,他有個比姥爺小四歲的女兒。該女子還未出生,就由父母指腹為婚,和姥爺訂下了娃娃親。</p><p class="ql-block"> 婚后小夫妻恩恩愛愛,可惜好景不長,幾年后姥爺妻子就因病去世。 </p><p class="ql-block"> 失去妻子的姥爺離開老家,去北平找二哥,二哥正在北京大學學習法律。姥爺沒能考上北大,去北洋政府開辦的一所大學攻讀政治,學校里的學生非富即貴。學費很高,教授只為掙錢,對學生學業并不關心。 </p><p class="ql-block"> 靠老家寄來的生活費兄弟倆兒在北大對面租了一個四合院,一個廚子做飯,一個“老媽子”打理家務。姥爺前妻的于姓親戚是他的同學,加上一位來自沈陽的富家子弟,三個人組成“仨人幫”。“仨人幫”不上課時就在京城游蕩,北海滑冰,吉祥劇院聽戲,吃遍京城大小館子。姥爺成了票友,也愛客串個角色。姥爺老年時同我們住在一起,我常見他拿起一把京胡,嗞嗞啦啦自娛自樂一番。 </p><p class="ql-block"> “ 九一八”事變爆發,東北淪亡。許多北大的東北學生常常聚集在小院,討論國恨家仇。姥爺受他們影響,也開始思考國家和民族命運的問題,他那時最愛讀的書是魯訊著作。 </p><p class="ql-block"> 班上有位來自天津的同學是姥姥大嫂的親戚,一天,姥爺被他帶到天津,見到姥姥。 </p><p class="ql-block"> 姥爺家在東北老家算是大戶,良田沃土,宅院縱橫,但法式洋樓的華麗和氣派還是把他驚住了。那天,姥爺穿了一身西裝,領帶緊緊地束著脖子,拘謹地坐到沙發上,認真地回答姥姥哥嫂的提問。他懊悔領帶系得太緊了,讓他出了一身汗。姥姥端坐一旁,看著這個與她平日所見不大一樣的男人,帥氣,但有些傻氣。郭媽走進客廳,姥爺緊張地站起來,沖著她深深地鞠了個躬,事后姥爺才知道她是姥姥的奶媽。多年后姥姥對我說起此事,姥爺辯解到:“誰想到奶媽會穿那么好,比我媽穿的都好。” </p><p class="ql-block"> 姥姥的終身大事就這樣定了下來。</p> <p class="ql-block">   婚禮在天津舉行,曾因賄選當上民國第五屆大總統的曹錕做證婚人。大婚當天有倆個人十分傷心,一個是帶大姥姥的奶媽“郭媽”,另一個就是新郎官,姥爺。那天,郭媽哭的一把鼻泣一把眼淚的,嘴里不住地說:“可惜了了,可惜了了,要是老爺還活著,大小姐不會就這樣嫁了………”姥爺那天也很難過,他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任妻子,一個人躲起來傷心,讓眾人找了好一陣子“新郎官”。</p> <p class="ql-block">  婚后,姥姥帶著嫁妝和郭媽來到北平,搬進姥爺和二哥租住的四合院。 </p><p class="ql-block"> 東北的淪亡讓二哥對前途漸漸失去信心,他不再參加小院聚會,而是一頭扎進大煙中無以自拔,生活費被他幾乎抽光。一天,他突然大發雷霆,將姥爺,姥姥趕出小院。 </p><p class="ql-block"> 姥姥每月仍可從娘家領取月錢,加上豐厚的嫁妝,他們搬到東四的一條巷子里。 </p><p class="ql-block"> 一年后,舅舅在醫院出生,是個人見人愛的大胖小子,不久,姥爺也完成學業,此時的姥姥沉浸在初為人母的喜悅中。 </p><p class="ql-block"> 因為是頭胎,難產,姥姥決定避孕。醫院為姥姥制定出詳細的避孕計劃,護士每個月都到家中訪問,指導。</p> <p class="ql-block">  姥姥避孕失敗,一九三七年七月,隨著盧溝橋的槍聲,媽媽在北平出生。 </p><p class="ql-block"> 也許是形勢所迫,也許是不夠重視,姥爺沒有送姥姥去醫院,而是請護士在家中為姥姥接生。大人們都說,是媽媽的哭聲引來了小日本,媽媽不是個有福氣的孩子。</p> <p class="ql-block">  北平淪陷后,日本人到處抓捕愛國青年,許多年輕人逃出北平,參加抗日隊伍,姥爺也坐不住了。 </p><p class="ql-block"> 一天,姥爺遇到二哥在北大的王姓同學,他曾常去小院聚會,和姥爺很熟。他告訴姥爺他在重慶八路軍辦事處有關系,可以介紹他們去延安,希望姥爺能和他搭伴去重慶。姥爺聽后很興奮,馬上讓姥姥帶著孩子回唐山娘家,又去找于姓親戚借盤纏。不久他們就出發了。 </p><p class="ql-block"> 先不說姥爺尋找八路九死一生的八千里路云和月,只說和郭媽及倆個孩子留在敵占區艱難生活的姥姥。 </p><p class="ql-block"> 日本人占領華北后,娘家的生意逐漸衰敗,幾大家子人坐吃山空 。太姥爺上有三個哥哥,唐山的家業由三哥掌管。每到月頭,各門各戶的人都去帳房領取月錢,姥姥住在“好娘”的大宅院里,她陪嫁的錢已經用光,只靠月錢生活顯得十分拮據。</p> <p class="ql-block">  姥姥是個已出嫁的女人,一個沒有親生父母的人,自尊讓她不愿向家人啟齒,她出去學會打字,獨自返回北平,經在北平當教師的親戚介紹,在建筑總署找到打字員的工作。 </p><p class="ql-block"> 她在西城的一個小院兒租到一間房,房東是個職員,有個讀書的兒子,女主人是老北京,熱情好客,對姥姥十分關照。 </p><p class="ql-block"> 每到周末,姥姥都會搭乘火車,趕回唐山看望由郭媽照看的倆個孩子。除去生活所需,姥姥將工資全部交給郭媽。郭媽的人工姥姥已經無力支付,只是平日會送給她一些東西。郭媽是個遠近皆知的巧手,不僅會做衣服,還會做西餐。附近的有錢人,日本人都想高薪聘請她,都被她拒絕了,她說:“我離不開這倆個孩子。” 郭媽總是背著媽媽和舅舅吃飯,一天,媽媽看到她吃的東西,是像屎粑粑一樣的糊糊。不懂事的媽媽問她:“你怎么吃屎粑粑呢?”其實,那是摻了麩子的“雜和面”。 郭媽非常重男輕女,分零食總會分成一大一小兩份,大份的給舅舅,小份的給媽媽。一次姥姥看見了,馬上制止她,郭媽辯解到:“小丫頭片子吃那么多干嗎?”姥姥說:“男孩,女孩都一樣,不能區別對待。”</p> <p class="ql-block">  一九四一年,戰爭仍在繼續,但北方老百姓的生活已經平靜多了,老家也有了消息。 </p><p class="ql-block"> 姥爺二哥一直在北平生活,已婚并育有三個女兒。由于身體每況愈下,生活陷入困境。姥爺媽媽決定來北平接回二哥一家,順便接走姥姥及倆個孩子。 </p><p class="ql-block"> 姥姥的工作已經穩定,有郭媽照顧孩子,又有“好娘”及眾多親友,姥姥不愿去陌生的環境生活。她只帶上舅舅,隨婆婆一行人去了東北。</p> <p class="ql-block">  姥姥的到來引起老家的轟動,姥爺尚在讀書的弟弟們驚嘆姥姥的美貌,紛紛表示要照三嬸的樣子找太太。我見過六姥姥,七姥姥,都像姥姥一樣皮膚白晰,面如滿月,只是沒有姥姥的神韻。 </p><p class="ql-block"> 姥爺家里人口眾多,分布在各個院落,每次通知大家吃飯都要搖響鈴鐺。餐廳里擺放著幾張飯臺,主桌只坐姥爺父母及大兒子,姥姥和舅舅成為座上賓。偽滿時期的東北,中國人是不被允許吃白米飯和白面的,飯碗里裝的都是粗糧,姥姥吃了幾口,發現藏在下面的白米飯,姥姥在老家被特殊對待。</p><p class="ql-block"> 一周后,姥姥以女兒尚小,需回去照看為由返回北平,舅舅從此在老家過上“小皇帝”的生活,也為日后被姥爺管教結下怨氣打下伏筆。 </p><p class="ql-block"> 媽媽從未去過東北老家,曾抱怨姥姥。姥姥說:“我是故意不帶你去的,你跟著去了我就回不來了。”</p> <p class="ql-block">   舅舅走了,重男輕女的郭媽將全部的愛給了媽媽。每天脕上,郭媽會像從前對舅舅那樣,將媽媽摟在懷里,哼著小曲哄媽媽睡覺。 </p><p class="ql-block"> 媽媽思念姥姥,每到周六晩上就眼巴巴地盼著姥姥,可等姥姥到家,她已困得睡著了。第二天醒來,媽媽總是粘著姥姥,寸步不離。姥姥經常坐在椅子上,讓媽媽坐在她腿上,和媽媽邊說邊笑邊唱,媽媽和她學會了不少童謠。</p><p class="ql-block"> 姥姥走了,媽媽爬上姥姥坐過的椅子,一動不動地坐著,椅子上留有姥姥的氣息。 </p><p class="ql-block"> 姥姥喜歡看電影,尤其喜歡美國小童星,鄧波兒。她帶媽媽去理發店燙了鄧波兒式的發型,郭媽照著畫報給媽媽做了一套又一套的衣服。逢年過節,媽媽跟著姥姥,好娘去天津走親訪友,生活一點兒也不寂寞。 </p><p class="ql-block"> 期間發生了一件大事,姥姥的大哥突然去世。 </p><p class="ql-block"> 太姥爺過世后,天津的業務就由大哥管理,大哥憨?老實,但大嫂精明強干。大哥去世后,洋樓成了大嫂的家,大哥的律師成了大嬸的身邊人。親戚間傳說,大哥是被大嫂和律師毒死的。那天,他在家里吃過一碗面后,突然肚子疼痛難忍,不等送醫已經斷氣。 </p><p class="ql-block"> 太姥爺的三太太,四太太早已自立門戶,天津對姥姥而言,家的概念已經越來越淡薄了。 </p><p class="ql-block"> 南下尋找八路的姥爺仍然杳無音訊。</p> <p class="ql-block">   姥爺雖然出身封建地主階級,但為人正直。他經常閱讀魯迅等左翼作家的著作,對那些富足親戚吸大煙、逛窯子十分不齒。他曾和弟弟提起,一次幾個親戚買到一只翡翠嘴的大煙槍,幾個人圍坐一起,一邊把玩,一邊用之吸食大煙,最后把煙嘴吸裂了。姥爺說:“那時候多腐朽,如果不是解放了,他們中的許多人都得抽死。” </p><p class="ql-block"> 九一八事變,東北軍將東北拱手讓給了日本人,北平淪陷后,國民黨潰不成軍,國土被日本人一塊塊吞噬,姥爺越來越相信,只有共產黨才是真正抗日的,才能夠領導中國人民趕走日本人。他前妻的于姓親戚看到他有親共思想,很擔心受他連累,聽姥爺說要去重慶找八路軍辦事處投身革命,馬上贊助他一筆路費,并讓他快些離開北平。 </p><p class="ql-block"> 姥爺同王姓朋友一路輾轉,盤纏用光了,便去找已經南下的東北軍老鄉化緣,順便打聽八路軍的行蹤。老鄉一聽姥爺要找八路,嚇得讓姥爺吃飽喝足,帶上盤纏趕緊趕路。 </p><p class="ql-block"> 去重慶的道路已經不通,倆人繞道來到桂林。姥爺在這里染上瘧疾,差一點兒客死他鄉。 </p><p class="ql-block"> 幾個月后,他們終于坐上開往重慶的汽車。汽車走走停停,一連數十日,同車的兩位年輕人和他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到達重慶分手時,倆位年輕人對姥爺說:“我們??會舉報你們,但你不要見人就說找八路,這樣很危險。”姥爺驚出一身冷汗,他猜想這倆個年輕人是國民黨軍統特務。 </p><p class="ql-block"> 重慶八路軍辦事處遭到日軍飛機轟炸,姥爺和王姓朋友幾經周折才找到辦事處新址,但沒能找到那位中共聯絡人。沒有介紹人的擔保姥爺他們要求去延安加入抗日隊伍的請求被拒絕了,姥爺和王姓朋友在此分手。</p><p class="ql-block"> 姥爺隨著眾人來到江邊,打算乘船渡江。一艘大船嚴重超載。姥爺沒能擠上船正在著急,忽見不遠處有只小木船。與船老大談好價錢后姥爺跳上船,木船緩緩劃離岸邊。空襲警報響了,一會兒功夫,幾架日軍飛機轟鳴著從頭頂掠過,隨著一陣陣爆炸聲,姥爺眼見那艘駛入江中的大船在黑煙中沉入江底,船上無一人生還。剛剛還是人聲鼎沸,瞬間寂靜無聲,生命無常。姥爺每當回憶到這里,都會搖著頭不停地說:“太慘了,太慘了……。” </p><p class="ql-block"> 重慶已無法停留,姥爺踏上返鄉之路。途中因窮困潦倒姥爺再次找到東北軍老鄉,在其手下做了文員,這也成為他在文革中被打成歷史反革命的罪狀之一。姥爺老年時自嘲:“國民黨說我是共產黨,共產黨說我是國民黨,可我什么黨都不是。” </p><p class="ql-block"> 有了路費,姥爺繼續北上,行至河南再次病倒,昏倒在廁所里。一位學校校長救了他,介紹他到河南一個貧困小鎮做教書匠。 </p><p class="ql-block"> 這里沒有被日本人占領,也沒有被大的政治勢力控制,社會治安由當地土豪及民團管理。這些人文化水平不高,但非常尊師重教,他們常給姥爺送來整擔的白面,香油,瓜果等農作物。姥爺雖然薪水不高,生活卻十分安穩。 </p><p class="ql-block"> 姥爺給姥姥去信,讓她帶孩子速來團聚。</p> <p class="ql-block">  接到姥爺的來信,興奮的姥姥馬上托人辦理通行證,同時趕往東北,一方面向老家通報姥爺的消息,另一方面看望舅舅,媽媽也被姥姥接到北平。</p><p class="ql-block"> 和郭媽分手的時候到了,分手的情景媽媽至今記憶猶新。電影巜城南舊事》中有這樣一個場景,小英子一家離開北京,與奶媽告別,奶媽騎在毛驢上,毛驢由兒子牽著,漸行漸遠。媽媽說:“郭媽就是這樣走的。” </p><p class="ql-block"> 臨行前姥姥將無法帶走的衣物手飾裝入兩個箱子,交給一直照顧她的房東大嬸保管。</p><p class="ql-block"> 天剛蒙蒙亮,天上飄著雪花,姥姥提著一只手提箱,帶著媽媽登上停在院門口的一輛人力車。人力車夫朝著火車站的方向跑去。 </p><p class="ql-block"> 街上靜悄悄的,沒有行人,沒有車輛,但眼尖的媽媽很快發現路邊躺著一些人,有些人的身體已經僵硬了,媽媽問姥姥:“這么冷的天他們為什么不回家?”姥姥說:“他們沒有家。”媽媽還想問為什么,一股寒氣襲來,媽媽打了個冷戰,姥姥把媽媽摟得更緊了。 </p><p class="ql-block"> 火車開了,姥姥將小皮箱放在一旁,讓媽媽靠著休息。媽媽側過身,望著窗外,眼淚一滴滴落下,浸濕了衣裳。媽媽告訴我,她想郭媽了。姥姥假裝沒看見,同車的旅客問媽媽為什么哭,姥姥搪塞到:“沙子進她眼睛里了。” </p><p class="ql-block"> 下了火車,改乘汽車,途經無數關卡,姥姥手握通行證,一路暢通無阻。 </p><p class="ql-block"> 終于到了國統區,一天夜里,住在客棧里的媽媽和姥姥被嘈雜聲吵醒,一群國民黨兵進客棧抓走私者,那時有許多人走私煙土。攜帶的物品都被打開檢查,姥姥帶的一包路上吃的咖啡糖,因顏色像煙土,被他們剝開后用舌頭舔了又舔,咖啡糖被姥姥扔掉了。 </p><p class="ql-block"> 前方的路已沒有交通工具,姥姥雇了一輛人力車,拉車的人很瘦。車子不知行了多久,媽媽發現道路變得顛簸不平,放眼望去,方圓幾里不見一個人影。車子漸漸慢下來,拉車人對姥姥說:“我實在走不動了,一天沒吃東西了。”姥姥急忙找出一包餅干遞給他:“再堅持一下,我們去找吃飯的地方。”姥姥下了車,用力幫他推起來。媽媽至今記得那個人吃飯的樣子,一大碗面被他幾口就吃光了。</p><p class="ql-block"> 多年后姥姥對媽媽說,她當時心里害怕極了,荒郊野外的,人生地不熟,如果被車夫丟在路上就麻煩了。 </p><p class="ql-block"> 終于到了和姥爺約定的客棧。第二天早晨,媽媽被姥姥推醒:“醒醒,爸爸來了,叫爸爸。”媽媽睜開眼睛,一個身穿粗布衣服的男人站在面前,媽媽心想,姥姥一定是搞錯了,我爸爸不是這樣兒的。對面的男人開口了:“這孩子一看就沒大寶(舅舅的乳名)有福。”媽媽哇的一聲哭了。</p> <p class="ql-block">  到了姥爺租住的地方,三間小土屋,其中一間有個燒火做飯的灶臺。 </p><p class="ql-block"> 姥爺所在的學校由當地鄉紳出資創辦,學生基本都是男孩兒。因為貧窮,這里許多家庭只留下第一個女孩,后面出生的女孩都被塞進尿壺溺死。 </p><p class="ql-block"> 媽媽對姥爺的第一印象不好,姥爺回到家,媽媽就拉住姥姥的手,不準姥爺靠近。姥爺和姥姥說話,媽媽馬上用手捂住姥姥的嘴。姥爺白天上課,媽媽在紙上畫上無數個大長臉,旁邊寫到:這是我的爸爸。 </p><p class="ql-block"> 姥爺有個當工程師的朋友,最小的女兒和媽媽同歲,成了媽媽的玩伴兒。 </p><p class="ql-block"> 姥姥從小到大沒做過家務,干起活來笨手笨腳,燒火做飯已是一大難題。鄰居大嫂教姥姥用打火石打出火花,再點燃干柴,姥姥點不著火常被煙熏得眼淚直流,手一抹,變成個大花臉,媽媽見了捧著肚子笑個不停。一次,姥姥為將放涼的水重新加熱,直接將盛“涼白開”的大瓷壺放到灶臺的柴火上,瓷壺被燒炸了,姥爺見了心疼的要命,指責姥姥做事不動腦子。每當姥姥做錯事,姥爺就會沒完沒了地數落。一次,姥姥又做了錯事,姥爺氣得揚手要打,被媽媽和工程師的小女兒看見了,她們每人舉著一個小木棍沖過去,用棍子指著姥爺的鼻子:“你敢打!你敢打!”姥爺被她們逗得噗嗤一聲笑了。</p><p class="ql-block"> 姥姥結識了一些當地人,同她們學到一些生活常識,但弄壞東西的事還是時有發生。姥爺也許是經歷過太多苦難,對東西十分珍惜,數落姥姥便成了家常便飯。一天,姥姥終于忍受不住對鄰居大嫂說:“不想活了,好幾次想跳河,只是放心不下女兒。”幾句話被媽媽聽到了,媽媽每天都緊張地拉著姥姥的手,晚上睡覺也使勁地睜著眼睛。 </p><p class="ql-block"> 媽媽上學了,天亮是她的同學。他家很窮,每天只有細得像手指似的紅薯吃。媽媽卻最喜歡吃紅薯,媽媽每天用一碗面條和他換一碗紅薯。數九寒冬,天亮只有一件薄薄的棉襖。一天,他陪媽媽去民團團長家送信,媽媽見他冷的發抖,便脫下自己的呢子大衣讓他穿上。快到家時,天亮脫下大衣:“給你穿吧,你媽媽看見會罵你的。”媽媽走進屋,迎面碰到姥姥。姥姥說:“我都看見了,你做的對。” </p><p class="ql-block"> 媽媽招了一身虱子,姥姥釆用各種土法都無法清除,只得將媽媽的一頭秀發剃光,媽媽成了和天亮一樣的男孩兒。</p><p class="ql-block"> 天亮得了傷寒 ,多日高燒后死去了。媽媽也得了傷寒,她最終挺了過來。</p><p class="ql-block"> 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姥爺,姥姥可以帶媽媽回家了。</p> <p class="ql-block">  姥爺決定回家,他帶姥姥和媽媽去民團團長家告辭,順便討要回家的路費。 </p><p class="ql-block"> 又是一路輾轉,他們來到上海,打算從上海乘船返回天津。從偏遠的小鎮來到十里洋場,媽媽的眼睛不夠用了,她被櫥窗里一個個漂亮的展品吸引,最后停在一個紅黑相間的漆皮錢包前不走了。姥爺沒給她買,媽媽磨了姥爺一路,姥爺只好給她買了一小包餅干。 </p><p class="ql-block"> 通過票販子姥爺好不容易搞到船票,是三等艙的大通鋪。船艙里十分潮濕,空氣混濁得讓人想吐,風浪掀起時船身晃得更是讓人作嘔。一對乘頭等艙的夫婦喜歡媽媽,白天就讓媽媽呆在他們那里,媽媽沒有和姥姥,姥爺一起受罪。 </p><p class="ql-block"> 到了天津,親朋好友聚在一起,大家都想看媽媽變成什么樣兒了,卻找不見人。姥姥指指剃成男孩頭的媽媽:“這不就是她嗎?” </p><p class="ql-block"> 唐山的娘家已經分家,姥姥分到六畝地,一個小套院,還有一只裝滿銀元的小箱子。小院曾被家族當做帳房,有三間房及兩間小耳房,一個橢圓形的門連著一個小花園。</p><p class="ql-block"> 分配雖然不公,但姥姥清楚自己無力抗爭。 </p><p class="ql-block"> 郭媽知道姥姥回來了,趕來看望。晚上,媽媽像小時候一樣拉著郭媽的手睡覺。知道郭媽喜歡抽煙,媽媽用自己的零用錢給她買了一盒火柴,這是媽媽最后一次見到她。 </p><p class="ql-block"> 東北解放了,林彪的四野在東北打土豪,分田地,招兵買馬,許多土豪劣紳相繼被鎮壓。姥爺父親也被抓起來,打算公審大會后就地正法。姥爺父親曾為家鄉修過水庫,自家藥店也經常義診,為付不起費用的窮人免費治療。領隊的軍人是本地人,他父親害眼病被姥爺父親治愈。其父帶著鄉親為姥爺父親求情,姥爺父親保住了性命。軍人提出一個條件,要姥爺的兩個妹妹和最小的弟弟參軍,共產黨軍隊急需有文化的青年。他們從未參加過戰斗,解放后都做了文職軍官。 </p><p class="ql-block"> 掃地出門的姥爺父母及大兒子一家前往沈陽,投奔已從沈陽醫學院畢業并留校任教的六兒子。大兒媳偷偷帶出一包金鎦子(東北人對金戒指的稱呼),這成了一家人的救命稻草。 </p><p class="ql-block"> 舅舅回到姥姥身邊,一家四口終于團聚。</p><p class="ql-block"> 國共戰爭爆發,百姓生活再次陷入困境,姥爺找不到工作,只得和別人搭伙做生意。先是做面粉生意,媽媽記得一間屋子里堆滿了面粉,生意失敗后,姥爺又做香油生意,一間屋子香氣彌漫,生意再次以失敗告終。姥爺心情郁悶,將責任歸咎于姥姥,認為是姥姥沒能帶給他好運。 </p><p class="ql-block"> 為貼補家用,姥姥將其中一間小耳房租給了一對夫婦,男人是開灤煤礦的礦工。一次過春節,舅舅帶著媽媽去幾個親戚家磕頭討紅包,回到家倆人站在大門洞里,一邊數著手中的紅包,一邊興奮地討論著還能再去哪兒討到紅包,他們想到了這對房客。媽媽從那個女人手中接過紅包,發現她的一邊臉上長了塊大大的黑痣。媽媽后來常十分后悔地談到此事:“那時真不懂事,怎么能向那么窮的人要紅包。”</p><p class="ql-block"> 姥姥讓人在小花園里蓋起三間房,媽媽記得曾有個懷孕的女子住在里面,她是姥姥打字學校的同學。該女子父母雙亡,一直與哥嫂同住,嫂子對她十分刻薄。家庭溫暖的缺失讓她錯愛上一個不負責任的國民黨軍官,并有了身孕,嫂子借此將她趕出家門,走投無路的她找到姥姥。姥姥知道未婚先孕對正統的姥爺而言是傷風敗俗之事,絕不會允許她留下這個女子,便對姥爺隱滿了實情。一天,姥爺因有事到小花園來找姥姥,姥姥正在屋里陪著女子說話。透過窗戶姥姥看見了正在走近的姥爺,便急忙從屋里沖出去,迎住姥爺。孩子生下后送了人,該女子也離開了小花園。不久,另一對夫婦搬進小花園,他們是從鄉下逃到唐山的地主。他們為人隨和,做事勤快,讓不會料理家務的姥姥有了幫手。</p><p class="ql-block"> 國民黨節節敗退,為搶劫百姓財富,國民政府發行了金圓券。物價飛漲,姥姥分到的田地已經賣光,錢也快用光了,姥姥去北平拜訪替她保管箱子的房東大嬸。大嬸見到姥姥又驚又喜,兵荒馬亂的,她以為姥姥和媽媽早已不在人世。做職員的丈夫失業多年,兒子從府仁大學畢業找不到工作,無奈之下她打開箱子,將姥姥的東西一件件拿去變賣,值錢的東西已經賣光,只剩下一些衣服,鞋子。姥姥安慰她:“東西不重要,活下來最重要。” </p><p class="ql-block"> 姥姥將派不上用場的高跟鞋,旗袍幾雙一包,幾件一份打包出售。局勢動蕩,人人自危,活著已經不易,漂亮的衣服,昂貴的鞋子遠不如食物有價值。</p><p class="ql-block"> 一家人艱難地活著。</p><p class="ql-block"> 一天清晨,媽媽打開院門,發現街上出現許多穿綠軍裝的人,唐山解放了。媽媽回憶說:“進城的解放軍對老百姓非常好,幫他們干活,拿任何東西都付錢。夜晚,戰士們就靜靜地睡在街上,不去打擾百姓。” </p><p class="ql-block"> 共產黨好,解放軍是人民的軍隊,姥爺更堅定了對共產黨的信心,新生活馬上開始了。</p> <p class="ql-block">  解放后,新中國百廢待興,需要大批有文化,有技術的人才。姥姥,姥爺都被政府招去參加教師培訓班。 </p><p class="ql-block"> 培訓班結束姥爺被分配到河北省一中做國文教師,姥姥去秦皇島一家職工子弟學校擔任班主任,媽媽和舅舅隨姥爺去了河北省遵化縣,在姥爺任教的中學上學。 </p><p class="ql-block"> 舅舅做為家中長孫在老家被爺爺奶奶過度寵愛,養成一些不好的習慣,加上嚴重偏科,作文常被學校當范文,數學卻總不及格。他不喜歡上數學課,經常逃學,讓不懂教育孩子的姥爺嚴厲教訓。舅舅喜歡打籃球,姥爺為阻止他打球,鞋子爛了也不給他買新鞋,他只能赤腳打球。媽媽每月有零用錢,舅舅分文沒有,媽媽同情他,常會分一部份給他。 </p><p class="ql-block"> 兄妹倆兒因為能歌善舞,都參加了學校文工團,倆人表演的歌舞《牧羊姑娘》因獲獎被請到各地演出。姥爺只要有空就追在后面,父親的自豪感油然而升。 </p><p class="ql-block"> 姥爺也喜歡演戲,一次他扮演一個國民黨軍官,當演到用手槍擊斃對方時,槍沒響,準備倒地的老師不知所措,姥爺靈機一動,指著對方的鼻子大聲喝道:“你是個蠢豬。”對方反應過來,指著姥爺的鼻子罵到:“你是個笨猴。”巧的是老師是個胖子,姥爺長得又高又瘦,全場師生被逗得哈哈大笑。</p><p class="ql-block"> 姥姥一個人在秦皇島全身投入工作,她管理的班集體永遠是學校最好的班,淘氣的孩子在她這里都變成了好孩子,有些人還當上班干部。周圍老師發現姥姥這個本事,紛紛將班上難以對付的孩子送過來。像是吃了靈丹妙藥,淘氣的孩子又成了好孩子。學校知道情況后,請姥姥給大家傳授經驗,并推選她為市優秀教師,姥姥被請到市廣播電臺接受采訪。 </p><p class="ql-block"> 姥姥后來告訴媽媽,調皮的孩子都很聰明,對他們要因材施教。姥姥對這些孩子從不是一味地批評,管教,而是關心,了解。姥姥經常家訪,和家長一起配合,許多家長和她成為朋友。 </p><p class="ql-block"> 工作雖然辛苦,姥姥的心情卻十分舒暢。</p> <p class="ql-block">   舅舅除了文筆好,在音樂,美術、體育方面也是佼佼者。 </p><p class="ql-block"> 舅舅初中畢業那年,因缺少教“小四門”的老師,師范學院希望在畢業生中招到有這方面特長的學生。經班主任推薦,舅舅考入河北師范學院。師范學院不收學費,還發給生活費,舅舅選擇師范也許是不愿向姥爺伸手要錢。 </p><p class="ql-block"> 媽媽的學習成績始終名列前茅,學校老師鼓勵媽媽考高中,然后考大學。正值高中聯考時媽媽卻生病住院了。好強的媽媽不愿等下一年聯考,不顧老師勸阻,報考前來招生的北京市婦產學校。 </p><p class="ql-block"> 舅舅在唐山上學, 媽媽前往北京,一家四口分居四地。 </p><p class="ql-block"> 舅舅師范畢業被分配到唐山市干部學校工作,因從小喜愛戲劇表演,他報考了天津實驗話劇院并被錄取,但因學校的阻止他的愿望沒能實現。又過了一年,學校終于同意他調到唐山市話劇團工作,舅舅成了一名話劇演員。 </p><p class="ql-block"> 媽媽畢業后響應國家號召,要去內蒙古支援邊疆建設。六姥爺此時正在內蒙古吉寧市幫助當地創辦醫院,媽媽寫信向他咨詢情況,六姥爺回信只寫了一句:“別來,你吃不慣羊肉。”媽媽退而求其次去了位于北京市郊的昌平區人民醫院。 </p><p class="ql-block"> 多年后媽媽對我講:“幸虧你六姥爺沒給我講大道理,我那時年輕氣盛,根本聽不進去。不過那句:“你吃不慣羊肉”比什么都管用,否則我現在就在內蒙古了。”</p> <p class="ql-block">  姥姥自幼身體贏弱,加上多年奔波勞累,身體越發不好。子宮肌瘤引起大出血,使她不僅嚴重貧血,心臟也出現問題。她多次昏倒在課堂,被送醫搶救。姥姥不允許自己對工作怠慢,當她感到力不從心時,便蒙生了退意,找校長請辭。校長雖不愿失去姥姥這樣的教師,但也清楚姥姥的身體已經無法繼續承受工作壓力,他對姥姥說:“辭職會失去公費醫療,你身體這樣不能沒有公費醫療,還是辦退休吧。” </p><p class="ql-block"> 校長的提醒讓我們全家免于貧困,姥姥后來確實因病多次住院。</p> <p class="ql-block">   一九六O年,表姐出生了,姥姥開始了撫育第三代的工作。 </p><p class="ql-block"> 姥姥的子宮肌瘤越來越嚴重,正值三年自然災害,每個人飯都吃不飽,更談不上營養了,姥姥的血色素已降至3克。媽媽趕忙將姥姥接到北京,送她去北京市婦產醫院接受治療。 </p><p class="ql-block"> 每個 周日的凌晨,媽媽都會乘最早的一班長途汽車趕到位于北京市中心的婦產醫院看望姥姥,姥姥心疼媽媽,對她說:“我在這兒挺好的,你不用每周都來看我,下周就別來了。”媽媽沒聽姥姥的勸告,到了周日照樣登上長途汽車。這次,媽媽沒走醫院正門,而是從后門走進醫院。媽媽推開病房的門,姥姥正背沖著房門,身體微微前傾,朝著醫院大門的方向一動不動地站著,媽媽叫了一聲:“媽……”姥姥嚇了一跳,轉過身,驚喜地說:“不是叫你不要來了嗎?怎么又來了。” </p><p class="ql-block"> 醫院醫生找媽媽談話,告訴她姥姥得的是惡性腫瘤,讓媽媽做好心理準備。媽媽聽后十分難過,為了不讓姥姥發覺,她擦干眼淚,在姥姥面前強顏歡笑。姥姥也和以往一樣同媽媽有說有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p><p class="ql-block"> 用姥爺寄來的錢,媽媽想方設法弄來豐富的食物,(那時購買票證之外的食品需要付高價。)性格豁達的姥姥胃口好,吸收好,她的血色素很快升到十克,手術可以進行了。這臺手術被醫院列為觀摩手術,由主任親自操刀,手術非常成功。</p><p class="ql-block"> 事后姥姥告訴媽媽,她早就知道是惡性腫瘤,一個和她要好的護士已偷偷告訴了她,姥姥是怕媽媽傷心假裝沒事,母女倆兒互相隱瞞著同一個秘密。</p> <p class="ql-block">  經姥爺學生介紹,媽媽認識了爸爸,經過一年多的交往,他們決定結婚。 </p><p class="ql-block"> 姥爺特地趕到北京與爸爸見面。他請爸爸在東安市場吃西餐,并送給他一支英雄金筆。</p><p class="ql-block"> 六十年代初的中國正遭受三年自然災害,國家和人民都處在貧困中,媽媽和爸爸只舉辦了一個簡單的婚禮。在姥姥的建議下,他們去照相館照了一張婚紗照。媽媽記得,當時只有從上海遷京的國泰照相館還提供婚紗照服務,那件被照相館工作人員翻箱倒柜找出來的婚紗上還有幾個破洞。</p><p class="ql-block"> 爸爸和媽媽出身不同,生活習慣相差甚遠,姥姥從未在媽媽面前表示過不滿,只是說:“你性格這么倔強,沒婆婆管你挺好的。” 尊重兒女選擇是姥姥,姥爺一貫的做法。 </p><p class="ql-block"> 從小失去母親的爸爸又有了媽媽。 </p><p class="ql-block"> 舅媽生下第二個女兒,沒等我出生她就被送給舅媽的親戚撫養,我從未見過她。</p> <p class="ql-block">  我出生后,姥爺仍留在河北一中教書,姥姥變成候鳥,帶著我和表姐時而唐山,時而北京,兩地奔波。 </p><p class="ql-block"> 姥姥管我們很嚴,規矩很多。我和表姐都是個性很強的孩子,姥姥的小木尺沒少打在我倆的屁股上,但我們都和姥姥很親,因為姥姥從不會冤枉我們。姥姥總是等我們哭過之后安靜下來才告訴我們為什么挨打,應該怎樣做才對,我和表姐都心服口服。 </p><p class="ql-block"> 姥姥要求我們見到長輩要打招呼,長輩說話要耐心聽,不能插話。吃飯要等飯菜上齊,姥姥讓吃才可動筷子,夾菜不可以過河,不能在菜里扒拉,挑撿,吃東西嘴巴不可出聲,不能剩碗底子。我是個左撇子,姥姥費很大力氣糾正我。她說:“左撇子不僅帶給自己不便,更帶給別人不便,所以一定要改。” </p><p class="ql-block"> 表姐已經上學,沒有小伙伴陪我玩時,我就追在姥姥身后,等姥姥忙完家務我已迫不及待地坐在小椅子上,讓她給我講故事。我那時最愛聽的故事有巜不該老的老爺爺》,巜木偶奇遇記》,巜小紅帽》……。故事講完后姥姥總會提出一些問題,等我回答完姥姥就會告訴我一些道理,比如要珍惜時間,不要撒謊,要保護好自己等等。 </p><p class="ql-block"> 日子一天天平靜地過去,我不愿回北京上整托幼兒園,更愿留在姥姥身邊長大。 </p> <p class="ql-block">  一九六六年,全國掀起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姥爺因出身官僚地主家庭,抗日期間又在國民黨軍隊做過文員,加上文革中說過錯話,被戴上歷史反革命和現行反革命兩頂高帽,被批斗游街,后又被發配到河北省一個叫北小莊的偏遠地區勞動改造。 </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八年,大表妹出生不久,五歲的我正跟著照看大表妹的姥姥住在唐山。一天,家里來了幾個穿干部服的人,他們表情十分嚴肅地同姥姥談了許久。姥姥話不多,大部分時間在傾聽。姥姥看上去很平靜,對來人也很客氣,來的人是教育局的。 </p><p class="ql-block"> 日子沒過多久,姥姥收拾好兩個行囊,帶上我登上開往郊縣的長途汽車。 </p><p class="ql-block"> 汽車行駛了好久,最后停在一個破舊的小站,我見到了等在車站外的姥爺和一個趕大車的車把式。幾年未見的姥爺又黑又瘦,他興奮地把我抱起來,用胡子扎我的臉。 </p><p class="ql-block"> 姥爺租的房子在村東頭,是個寡婦的房子。一個小院兒,三間土坯房,中間屋子有兩個灶臺,灶臺旁堆放著柴火,一個角落放著幾件農具,另一個角落立著一口大水缸。左邊一個門通向房東的住房,姥爺的住房在右邊。房間很小,一張大炕占據多半個屋子,炕上除了幾條被子,兩個小布包,還有個小方桌,上面擺了盞煤油燈。房東的房間和姥爺的房間差不多大,只是顯得明亮一些。 </p><p class="ql-block"> 姥姥很快同房東大嬸學會用大鐵鍋煮粥,烙貼餅子。我常和姥姥提著一小布袋玉米粒,用村里的大石碾將它們壓成玉米渣。回到家,抓幾把玉米渣放入大鐵鍋的清水里,姥姥往灶里添柴,我幫她用力拉風箱。水開了,咕嘟咕嘟地冒著泡兒,水越來越粘稠,顏色越變越金黃,玉米的香氣撲鼻而來,那是我吃過的最美味的玉米渣粥。 </p><p class="ql-block"> 在北小莊生活不到一年,弟弟快要出生了,我們告別姥爺,來到媽媽身邊。</p> <p class="ql-block">  弟弟滿月后,我隨媽媽和弟弟留在昌平縣醫院,姥姥趕回唐山照看大表妹。 </p><p class="ql-block"> 備戰備荒運動在全國如火如荼地進行,昌平縣醫院也在大山里的高崖口蓋起一所戰備醫院,將一些出身不好的醫護人員疏散過去。姥姥帶著表姐,表妹趕過來,和媽媽在醫院的宿舍里組成倆個女人及四個孩子的家。 </p><p class="ql-block"> 山里的風很硬,弟弟得了肺炎,轉成哮喘。表妹還小,離開爸爸媽媽的她經常哭哭啼啼的,我和表姐成了大人顧不上管的野孩子,每天山上山下地跑,姥姥和媽媽讓我倆兒去村里的小學上學。 </p><p class="ql-block"> 爸爸因為出身好,業務強,被組織選為培養,提拔的對象,但媽媽的家庭問題卻成了爸爸仕途生涯的障礙。組織找爸爸談話,希望爸爸在事業和媽媽之間做出選擇,爸爸選擇了媽媽,他要求下放到離媽媽最近的南口鎮人民公社。經過爸爸的努力,媽媽調到南口鎮衛生所,我也轉到南口鎮小學讀書。 </p><p class="ql-block"> 上山下鄉運動正值高潮,許多年紀輕輕的孩子初中一畢業就戴上大紅花,被人們敲鑼打鼓地送去難苦地區勞動,姥姥見到十分心疼,她不忍心我也過早地加入他們的隊伍,便讓本可以上小學二級的我重新上了一年級。 </p><p class="ql-block"> 小表妹快要出生了,姥姥帶著表姐和大表妹趕回唐山。 </p><p class="ql-block"> 因為思念姥姥,一到假期我就會去唐山找姥姥。</p> <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三年,我隨調回北京工作的爸爸到北京讀書,姥爺結束多年的勞動改造到南口幫媽媽照看弟弟。一年后媽媽也調到北京工作,我們全家結束了漂泊不定的生活,姥姥的候鳥生活卻仍在繼續。 </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六年,天氣異常炎熱,姥姥,姥爺又到了回唐山的日子。姥姥對姥爺說:“今年夏天就在北京過吧,天氣太熱,我不想折騰了。”姥爺說:“這里不是你的家,你不能總賴在這里。”姥姥只得收拾行裝,帶上還沒上學的弟弟,隨姥爺去了唐山。一周后,震驚中外的特大地震將整個唐山夷為平地,唐山市區全部封鎖,姥姥,姥爺,弟弟及舅舅一家生死不明。我們每日在焦急、痛苦中度過。</p><p class="ql-block"> 一天,爸爸領著一個小伙子匆匆趕到我們建在護城河邊的臨時帳篷前,他從唐山回來,受舅媽之托前來報信。也許是理解我們期盼親人消息的迫切心情,他沒回家就直接趕了過來。小伙子顧不上擦去臉上的汗,大聲地說:“你們一家八口平安無事。”我永遠記住了這張年輕帥氣的臉。媽媽醫院組織了救護醫療隊,媽媽隨隊前往唐山,醫療隊工作結束,弟弟隨媽媽回到北京。</p> <p class="ql-block">  我們幾個表姐妹漸漸長大了,姥姥也結束了候鳥生活,同我們一起生活在北京。像年輕時一樣,她喜歡看電影,聽戲,讀小說,吃北京小吃。姥爺仍在她耳邊嘮叨個不停,但她好像有了屏蔽姥爺聲音的本事,自在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p><p class="ql-block"> 姥姥和姥爺都喜歡喝茶,每月領到工資,他們就會買來茶葉,將各自的大茶葉罐裝滿。姥爺每天早晨都會小心翼翼地從茶葉罐里捏出一小把茶,一次次地沖泡,直至茶水沒了顏色。姥姥總是很隨意地抓起一大把,沖上濃濃的一杯。一個星期剛過,姥姥的茶葉罐已經空了近一半。姥爺沖茶時喜歡先打開姥姥的茶葉罐查看,邊看邊說:“你怎么喝的這么快呀?”一會兒又說:“你不會偷我的茶葉喝吧?”姥姥沖我笑笑,搖搖頭,根本不去理他。一天,姥爺檢查完姥姥的茶葉罐,打開自己的茶葉罐,小心地將里面的茶葉一點兒一點兒地倒入姥姥的茶葉罐,嘴里嘟囔著:“伱要省著點兒喝,我不會再給你了。”姥姥的茶葉仍在快速地消失,姥爺嘮叨著繼續將自己的茶葉倒入姥姥的茶葉罐,直到一天,他倆兒的茶葉罐都空了。我那時最愛說,我的姥爺,姥姥就是高爾基筆下的外祖父母。 </p><p class="ql-block"> 姥姥有塊手表,由于年代久遠,表走得時快時慢。一天,笨手笨腳的爸爸非要幫姥姥修表,表被爸爸鼓弄來鼓弄去,終于鼓弄壞了。姥姥什么話也沒說,但我從姥姥的眼神中看到失望。我非常生氣,要求爸爸賠姥姥一塊手表,又責怪姥姥沒有指責爸爸。 </p><p class="ql-block"> 八一年我高中畢業,考上北京一所大學,平日住校,只有周末才能回家。一次爸爸因為一件事情沒搞清楚冤枉了我,我氣憤地飯也不吃提前返校。正值周日的中午,街上行人很少,我一個人默默地站在車站等車,忽聽姥姥叫我的聲音,轉身一看,姥姥正快步向我走來:“你怎么不吃飯就走,餓壞了身體。”姥姥邊說邊從口袋里掏出幾塊錢:“拿著,去買點兒吃的。”車來了,我登上汽車,從汽車的后窗望去,姥姥的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我的眼淚順著臉頰滾了下來。 </p><p class="ql-block"> 大學畢業時因 老房子重建,爸爸單位借給我們兩間位于東單二條的房子,我有了自己的房間,姥姥,姥爺住在我的隔壁。有了自己的空間我不顧媽媽反對養了一只小貓,身為醫生的媽媽總認為動物會帶來病菌,堅決不同意在家里養動物。姥姥沒有任何表示,只是每天做完飯就給小貓準備一碗吃的。小貓是我的玩伴,我一到家它就粘著我與我形影不離。晚上我上床,它馬上竄上來,臥在我的腳邊一動不動。第二天一大早它會準時醒來,順著我的身體跑上跑下,逼得我不得不起床,有了這個活鬧鐘我上班再也不遲到了。只是當它餓了,它會把我丟在一邊,追在姥姥身后,喵喵地叫個不停。 </p><p class="ql-block"> 一年后我要去德國留學,媽媽要求我走前將小貓送走。我把小貓送到男友家,遺憾的是男友的媽媽不僅和我的媽媽一樣不喜歡貓,而且還怕貓。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小貓專往她的房間跑。阿姨告訴我,僅僅一天功夫小貓就在她床上拉了兩泡屎。望著偎依在我懷里喵喵叫著的小貓,我不知是該罵它還是該親它。幾天后再去看它,它胖了不少,懶懶地趴在椅子上,見到我只是喵了幾聲便不動了,它的活動范圍已被限制在男友的房間。那個每天愛和我玩捉迷藏,見我看書就坐到書上搗亂的小調皮不見了。回家和姥姥說起小貓,我忍不住哭了,姥姥跟著抹起眼淚來,媽媽被我倆兒搞得心里不是滋味,同意我把小貓抱回家。 </p><p class="ql-block"> 臨行前我和同事告別,說起小貓的事,同事告訴我,她弟妹出國前將貓送人了,回國后常因想貓哭鼻子,問我能不能將貓讓給她。回家一說,媽媽非常高興,姥姥為貓咪準備了一條魚,讓它美美地飽餐一頓。第二天,貓咪被我抱到單位,送給了同事。 </p><p class="ql-block"> 姥姥去商店選了一個漂亮的胸針送給我。 </p><p class="ql-block"> 一九八九年春節我回到北京,全家人坐在一起包餃子,捏小人,這時的姥姥顯得少言寡語。我見姥姥一個人坐在一旁看電視,便喊她過來捏小人。姥姥走過來,只捏了一個餃子便停下了。我問姥姥為什么不捏了,她說:“捏一個夠了,我就有一個小人。”剛要問是誰,姥姥已說出口:“你姥爺。”我們哈哈大笑,姥爺也跟著嘿嘿地笑起來。 </p><p class="ql-block"> 沒想到這是我和姥姥的最后一次見面。</p><p class="ql-block">  面對不斷變化的外部世界,姥姥從不怨天尤人,也不奮起反抗,她像一股清泉,隨著外部環境的變化改變著自己的形態,盡己所能地滋潤著周圍的一切。</p><p class="ql-block">  一九八九年年末,姥姥突發腦血栓,雖經醫院搶救脫離危險,卻從此癱瘓在床。幾個月后媽媽趕往德國照顧我做月子,姥姥被送回唐山。 </p><p class="ql-block"> 媽媽知道我對姥姥的感情,對我隱瞞了姥姥的病情。 </p><p class="ql-block"> 女兒出生不久,我又懷孕了。每次和媽媽通話問起姥姥,媽媽總是淡淡地說:“她很好,還在唐山。” ,</p><p class="ql-block"> 兒子滿月后我收到媽媽的來信。媽媽在信中寫道:“你姥姥已于一個月前去世了……”我驚呆了,媽媽的信被我讀了一遍又一遍,我仍不相信這是真的。記得小時候和姥姥住在唐山,我最怕的就是找不到姥姥。有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突然想到姥姥也會死,眼淚止不住地流,把枕頭弄濕一大片……我意識到這次是真的找不到姥姥了,我失聲痛哭。 </p><p class="ql-block"> 幾個月后我回到北京,坐在沙發上,聽姥爺流著淚講述姥姥的事。因長期臥床,姥姥身上生了褥瘡,雖然姥姥從未哼過一聲,但姥爺知道,她很痛,很痛……。 </p><p class="ql-block"> 媽媽告訴我,每個周六她都去唐山看望姥姥,不管多晚到家,姥姥總在等她。像小時候一樣,母女倆睡在同一張床上。第二天醒來,媽媽為姥姥換藥,姥姥忍著痛同媽媽聊天,雖然言語含糊不清。她告訴媽媽,她每天都在想好事,她又想吃北京的炒肝了……她提醒媽媽,下次來把她留在北京的書都帶過來,她要讀。其實,她已經看不清東西了。 </p><p class="ql-block"> 媽媽最后一次去看她,姥姥已經說不出話了。分別時,媽媽舍不得離開,一次次站起來又坐下去。姥姥怕媽媽錯過火車,將臉轉向掛在墻上的表,眨了眨眼。媽媽將臉湊過去,姥姥在她耳邊使勁擠出兩個字:”還來……”媽媽對我說:“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伱姥姥在我面前都沒說過負面的話,她從沒提到過死。” </p><p class="ql-block"> 姥爺以為姥姥不能下床,不需要錢,打算替姥姥保管工資,姥姥卻堅決不同意。每個月的工資她都讓姥爺換成小票,放在枕頭下面。晚輩們進屋陪她說話,或幫她按摩身體,她總是感激地取出一張紙幣,讓她們去買喜歡的東西。舅媽感嘆道:“媽媽臥床一年多,從未折騰過子女,真不容易。” </p><p class="ql-block"> 媽媽和表姐都告訴我,姥姥經常出現在她們夢里。我也渴望在夢中與姥姥相見,可她從未出現。</p><p class="ql-block"> 或許,姥姥從未離開我,她一直活在我心里。</p> <h3>  姥姥的骨灰沒有留下,隨風飄向何處落。</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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