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美姑姑【原創】

瀟湘愚女

【清美姑姑】文/瀟湘愚女 在我記憶中，清美姑姑長得很美。她面容清秀，頭發烏黑，眼睛特別大，一說話就笑。她長到十七歲，從山外進來做媒的人一拔一拔來，又一拔一拔走，她一個也不沒答應。她心里有人，叫露生。 露生是同村明清爺爺撿回來的。長得高高瘦瘦，清清爽爽，講話輕言細語，說話大聲了生怕會驚走樹上的小鳥。他倆自小一起上學、長大、一起出工。露生家里窮很屁打響，清美姑姑家兄弟姊妹多也好不了哪里去。但這一切都阻止不了他倆相愛。 我曾在放牛時聽他倆唱過山歌，唱的是【十情長】露生:一長情來最相親，二人情誼海洋深，雖然是個朋友事，油澆蠟燭共條心。 清美:二長情來情誼真，兩個好得不肯分，魚兒不能離得水，老虎怎么丟山林。 露生:三長情來誼更深，無事把做有事行，做賊也要防狗叫，與人說話要小心。 清美:四長情來情誼在，二人做事也要乖，旁邊之人良心丑，無的說出有的來。 露生:五長情來情誼長，無病吃藥先預防，未曾點兵先點將，莫做賊過正安槍。 清美:六長情來情在懷，斷個生死莫分開，兩個情誼如海水，太陽去了月光來。 露生:七長情來情誼深，端起白飯不肯分，貼肉衣褲不肯脫，屠夫不肯戒五葷。 清美:八長情來情在先，賣馬也要留馬鞭，用慣東西舍不得，一碗涼水也清甜。 露生:九長情來九記恩，人雖年青事老成，推開窗子亮得很，口水落地要生根。 清美:十長情來最相懷，鼎罐鼎蓋配下來，各人相好各人愛，喂熟家雞自然乖。  露生:金竹打水細飛飛，江邊洗衣不用錘，細巖磨刀不用水，我倆結交不用媒。 清美:妹在家中悶憂憂，盼哥不來淚雙流，阿哥記妹記外表，妹記阿哥在心頭。……歌聲在山谷中久久回蕩。最后，我忍不住，給他倆也來了一句:郎妹情深意也深，你倆快點建家庭，若是生了龍鳳胎，要來謝我聽歌人。“你個小孩子，懂個屁哦——，快趕牛去！”清美姑姑紅著臉笑罵道。 如果不是后來發生的事，他倆的故事一定非常美好。 那天，露生在田里打秧秧，不知咋滴一頭扎倒在秧田里。等人發現時，人已經不行了。鎖吶嗚哇嗚哇將露生送上了半山腰后，清美姑姑將自己關在屋里幾個月沒出門。 轉年后，媒婆來了。她清美姑姑看了一戶山外的人家，據說條件還蠻好，離鎮上也不遠。清美姑姑的爹娘好說歹勸，又動上七姑八婆進行車輪戰:“你不能為了露生，誤了自己。再說，露生要在，也見不得你這個樣子。你娘養你那么大，你有個一差二錯，叫她怎么活。幾個哥哥還沒討婆娘，男方家里條件好總不會虧待你……” 清美姑姑眼淚汪汪，就是不說話。“這由不得她！”清美姑姑她爹，給她做了最后決定。 看家、下定、過禮、看日子……該有的禮節一樣也不能少。家里忙著打嫁妝:柜子、桌子、盆子、水桶、洗臉架、碗柜、挑箱、棉被、布鞋……一應俱全。雖說山里條件艱苦，但是樹多。木工師傅做完家俱后，她爹又請漆工，將那些雜什油了又油。先是桐油刷底，又上漆，一路下來，家俱上花是花草是草，精美極了。 待到出嫁頭晚，婆家差人接親。村民們早就殺好羊宰好豬，肉是肉，菜是菜。湯湯水水，一字排開。平日里缺鹽少肉的親戚朋友吃得嘴角冒油泡泡。酒足飯飽后，按風俗，開始哭嫁。 哭嫁，是有講究的。首先要請唱歌女，唱歌女一般是村里賢淑的長輩奶奶和嬸兒嫂子們擔任。哭的內容非常豐富。首先是【十月懷胎】如:正月懷胎在娘身全身疲憊娘身疼茶不思來飯不想心想走路無力行 二月懷胎在娘身心想走路無精神心想做活沒力氣頭重腳輕腦殼昏 三月懷胎在娘身四肢無力像病人吃喝無味心里悶茶不想來飯不咽 四月懷胎在娘身面黃肌瘦四肢沉上氣難接下一氣如同泰山壓腦門……從懷到生，母親所有遭的罪過，字字血淚。清美姑姑先是不喜不悲，但是聽唱到:十月懷胎要臨盆兒在肚里打翻身痛得為娘把命拼九死一生把兒生……落地一尺有六斤光著身子來世塵父母為兒多勞累每天工作無安寧父母恩情比海深一生一世還不清……時，她“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我的爹來我的娘，屋里多了我個人？你要將我嫁別個？我在娘家金子寶，到了婆家路邊草。如今出嫁離了娘，人走茶也涼……”清美姑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唱歌女見她接了音，就更來勁了:叫聲阿妹聽我說，為人媳婦人要活，早上起來當煮飯，打掃院子撿米籮…… 接著又是一翻教化，唱的都是女德方面的，主要是教她在婆家為人處事，如何孝敬公婆，等等。一邊唱一邊哭，在場的人無不動容。唱得一些眼淚淺的婦女都不停抹眼淚。 唱完女德歌，又唱【十八謝娘歌】:一歲謝娘到十八娘的恩情比天大娘親養我到十八長大成人離開她 一歲感謝娘的恩不會吃來不會咽吃穿都在娘身上太陽不曬雨不淋 二歲謝娘剛會爬學會吃飯會喊媽腳掌沒有拇指大拉屎拉尿是娘擦……16歲謝娘學針線挑花繡朵娘教全洗鍋做飯樣樣會長大難留娘身邊 17歲謝娘成大人媒婆上門來說親面對媒人娘親笑媒人走了淚紛紛 18歲謝娘成了人到了年齡成了婚成了年齡出了嫁可憐我娘淚淋淋……在場的男客女客，都眼淚滾豆子一樣滾下來…… 一個晚上下來，哭了父母哭兄嫂，哭了姊妹哭親人，嗓子都哭啞。用我大奶奶的話說——要哭到皇心（地方話:心臟）張嘴巴。 第二天一早，清美姑姑在七大姑八大姨的精心打扮下，戀戀不舍地走出了房門。抬家什的漢子們扯起長長的隊伍，跟在清美姑姑的花轎后面，從山腰上熱熱鬧鬧地走過。 作者簡介:瀟湘愚女，湖南居永州。初中畢業后開始打工生涯，性情坦蕩從容，愛唱山歌、寫詩。行至水窮處，坐看云起時，于凡塵里淡泊心智，于生活中品出詩意。平凡的世界里，獨享百味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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