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湘水云

海邊男孩

<h3>放棄從杭州直飛桂林的計劃，改為火車出行，只為在永州看望一位老同學(xué)，順便看看老同學(xué)工作的地方。洛陽一別，兩年未見。老同學(xué)姚桑為了湖南的教育事業(yè)，重拾教鞭，從九朝古都的洛陽只身來到永州，擔(dān)當(dāng)教書育人的重任，也是令人敬佩。</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湖南科技學(xué)院</h3> <h3>上次與姚桑通話，說起客居他鄉(xiāng)，時間長了，總免不了些離愁別緒，滋生出些孤獨感來。我說，“你教了這么多學(xué)生，寂寞時找個女生聊聊唄！”姚桑笑道，“哈哈，沒想到老同學(xué)還這么壞噢！”我趕忙解釋，“別想歪了！我只是想說，男孩子粗枝大葉的，哪能和你聊得了心思？”想想話說多了怕是越描越黑，只得說，“算啦，還是我去看你吧！”于是便有了此趟的永州零陵之行。<br></h3> <h3>（一）</h3> <h3><font color="#010101"><p style="text-align: center;">南宋浙派琴家郭沔<br></h3></font></h3> <p class="ql-block">永州是中國歷史文化名城，零陵又是永州文化的精華所在。多半年來，很早就萌生去零陵的愿望。雖說此去要看姚桑，其實更是為了一份掛念，為了一位老人——郭沔。時光模糊了多少歷史的印跡，這位老人的生卒年月至今不詳。粗略估算，大概也是800多歲高齡了吧！一次在觀看一張教學(xué)影碟時，被視頻的背景音樂深深吸引。樂曲并不完整，但很好聽，我曾在去年9月的朋友圈發(fā)過。由于是古琴與民族樂隊的變奏形式，問了好幾個人，都不知道曲名。后來聽一首古琴曲，似曾相識，仔細(xì)辨識方知它們原為一曲，乃中國古琴十大名曲之一、郭沔的《瀟湘水云》。</p> <h3>據(jù)記載，《瀟湘水云》為南宋浙派琴家郭沔所作。當(dāng)時元兵南侵入浙，郭沔深感國事日非，恢復(fù)無望，遂移居衡州（今屬湖南省衡陽），也就是今天的衡山附近。——為此，我這次離開零陵后，還專程去了一趟衡山。過去的文人雅士多游歷名山大川，寄情山水。郭沔算是落魄之人，常泛舟于瀟湘二水，排解心中郁悶。相傳九嶷山是賢王舜的葬地，每當(dāng)他看到湘水浩渺，九嶷山為“瀟湘云水所蔽”，便會激起心中對山河殘缺、時勢飄零的無限感慨，心潮難平，故作《瀟湘水云》，寄托故國淪亡之痛與身世蒼涼之感，也寄托了對現(xiàn)實黑暗和賢者生不逢時的義憤。<br></h3> <h3><font color="#010101"><p style="text-align: center;">娥皇女英</h3></font></h3> <p class="ql-block">“瀟湘水云”是一個很雅的曲名。特別是“瀟湘”一詞，我總覺得是一個詩意化了的詞匯，又或者說，是一個被高度寄托了文人情懷的詞匯。古今騷人墨客對“瀟湘”的鐘情，到了令人驚訝的地步。這一方面是瀟湘這方山水展現(xiàn)出的山靈水秀、如詩如畫的意境，另一方面，也是和上古舜帝南巡、二妃尋夫的神話傳說有關(guān)。相傳湘水是娥皇、女英哭舜投水自盡的地方，所以瀟湘又指相思、傷心之地，在文學(xué)世界里是一片極富感情色彩的空間。曹雪芹就在他的《紅樓夢》大觀園里設(shè)置了瀟湘館和瀟湘妃子。想想少年時讀《紅樓夢》，曾被演繹在瀟湘館和怡紅院里的凄美故事賺走了多少眼淚。</p> <p class="ql-block">《山海經(jīng)?中山經(jīng)》言湘水“帝之二女居之，是常游于江淵，澧沅之風(fēng)，交瀟湘之淵。”這里的瀟湘就是指湘水了。不過，現(xiàn)在的瀟湘有三種解釋：一是指湘江，古稱湘水。二是瀟水和湘水的合稱，泛指湖南地區(qū)。三還是一個古鎮(zhèn)名，五代時置，因地處瀟湘二水交匯處而得名，其位置就在零陵境內(nèi)，所以歷史上也稱零陵為瀟湘。歷朝歷代不斷演變，如今零陵是永州的一個區(qū)了。永州的城市廣告語就是：“永州，一個叫瀟湘的地方！”更為重要的是，圍繞瀟湘產(chǎn)生了“地理瀟湘”與“文學(xué)瀟湘”之爭，瀟湘所指代的地域因其不同的美學(xué)意象而產(chǎn)生分歧，至今仍是爭論不休的話題。</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蘋洲書院</h3> <h3>史料載，郭沔是南宋永嘉人，即今浙江溫州平陽人。移居湖南衡陽后，常于瀟湘二水游航。我想，這郭沔定然是到過永州零陵的了。因為瀟水、湘水均流經(jīng)永州境內(nèi)，而瀟水又是只屬于永州境內(nèi)的河流，離開瀟水就談不上瀟湘二水。又因為瀟湘二水合流的地方正是在永州零陵，而無論就舜“南巡狩，崩于蒼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是為零陵”的神話傳說而言，還是就柳宗元貶謫零陵十年給零陵帶來的耀眼光芒而言，郭沔時代的零陵應(yīng)該是很有名氣的了。位于古城零陵瀟湘二水合流處的蘋島正是近觀湘江、遠(yuǎn)眺九嶷的觀景勝地，郭沔又豈有不到此一游的道理。<br></h3> <h3>蘋島，古稱蘋洲，也有稱浮洲的，是零陵著名的風(fēng)景勝地，唐宋以來，即負(fù)盛譽。蘋洲四面環(huán)水，瀟水南來，湘水西至，二水縈繞，水域開闊，環(huán)島一周約有600余米。島上古樟參天，亭亭如蓋，竹蕉繁茂，風(fēng)光秀麗，被宋代著名詩人米芾稱之為“瑤臺”仙境。柳宗元《湖口館瀟湘二水所會》詩，贊的就是蘋洲風(fēng)光。明代徐霞客稱蘋洲在湘口之中，瀟湘瀠洄，恰如龍口之含珠，此話一點不虛。立于島上，舉目四望，或黃葉古渡，回龍寶塔，遠(yuǎn)近景觀盡入眼底；或煙波浩渺，水天相接，湘江向北奔涌而去。島上更是有著名的蘋洲書院，“瀟湘八景”的“瀟湘夜雨”和“永州八景”的“蘋島春漲”兩個景觀點也都在這里。<br></h3> <h3><font color="#010101"><p style="text-align: center;">瀟湘水云</h3></font></h3> <h3>其實，郭沔來沒來過零陵并不重要，因為《瀟湘水云》中的瀟湘本來就不是很確切的地域指代，不過是文人寄情抒懷的文學(xué)意境罷了。郭沔的人生經(jīng)歷并不順利，但他在古琴藝術(shù)方面的成就是光彩奪目的。郭沔的《瀟湘水云》被認(rèn)為是愛國思想、藝術(shù)性和技巧性都達(dá)到了最高境界的典范之作，在之后的歷史傳承流變中備受各代各派琴家喜愛。《瀟湘水云》自宋延傳至今，各種版本多達(dá)五十多種，是近世最受歡迎的琴曲之一。第一次聽民樂合奏版《瀟湘水云》，便被它飄逸的前奏帶入碧波蕩漾、水霧蒸騰的縹緲意境，不能自已。我也是因了這首琴曲一路追尋到瀟湘之源的零陵的。<br></h3> <h3>（二）</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柳宗元像</h3> <h3>這次來永州零陵，還因為另一位古人——柳宗元（773—819）。上學(xué)時就學(xué)過柳宗元的《捕蛇者說》、《黔之驢》，后來也讀過柳宗元的一些詩文，但知道柳宗元在永州零陵做過十年官還是第一次。我總覺得柳宗元像個悲劇性的人物，在人生開局時算是抓了一把好牌，可人生的后期遭遇了太多的坎坷與不幸，其人生際遇讓后人倍感唏噓。27歲喪妻，因?qū)燮抻们橹辽睿僖矝]有續(xù)弦納妾。被貶到永州不久，母親病逝，女兒夭折，房屋失火，健康惡化，人世間最悲慘的事情一件件接踵而至。他兩次被貶，孤獨無依，我都能想象出他官場失意、齲齲獨行的樣子。柳宗元46歲就英年早逝，客死他鄉(xiāng)，說起來真是讓人感慨萬千。<br></h3> <h3>其實，中國歷史上著名文人被貶的事多了去了。讀過余秋雨的散文《洞庭一角》，方知中國還有“貶官文化”一說。于是查了查資料，除了柳宗元，知道還有屈原（-340—-278）、陶淵明（352或365—427）、張九齡（678—740）、王昌齡（698—757）、王維（701—761）、李白（701—762）、杜甫（712—770）、韓愈（768—824）、劉禹錫（772—842）、白居易（772—846）、范仲淹（989—1052）、歐陽修（1007—1072）、王安石（1021—1086）、蘇軾（1037—1101）等大文豪都被貶過，其中有些人還不止被貶過一次兩次。中國古代文人比較多地接受了儒家“經(jīng)世致用”的思想，一腔“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情懷，但他們的仕途往往坎坷異常。</h3> <h3><font color="#010101"><p style="text-align: center;">湖南永州愚溪</h3></font></h3> <h3>只是這柳宗元的兩次被貶更讓人痛心。柳宗元出身官宦家庭，少年隨父游歷兩湖等地，少有大志，13歲便以文成名，20歲弱冠之年高中進士，25歲通過博學(xué)鴻詞科考試，人生起步就像開了掛一般。后入朝為官，積極參與王叔文集團的政治革新。32歲時的永貞元年（805）九月，一幫詩人政治家一味猛干的“永貞革新”失敗，柳宗元被貶出京城，貶為邵州刺史，還未到任，十一月又加貶永州（即今天的零陵）司馬。在永州經(jīng)歷了“待罪南荒”的十年拘囚生活，好不容易被召回京城任監(jiān)察御史里行，屁股還沒坐熱，又因劉禹錫的詩被牽連，貶到了更遠(yuǎn)的柳州任刺史，直到死在柳州任上。<br></h3> <p class="ql-block">那時的永州可不像現(xiàn)在這樣名聲在外，要不怎么叫做“加貶”呢！柳宗元從繁花似錦的長安貶謫到這片蠻荒之地，嚴(yán)酷的政治迫害，艱苦的生活環(huán)境，加之幾次無情的火災(zāi)，使他身心皆遭重創(chuàng)。其實，“永州司馬員外置”是個編外的閑官，柳宗元初來時連自己的住所和辦公場所都沒有，只好寄居在零陵城南瀟水東岸的龍興寺內(nèi)。后來在西岸的冉溪旁買了塊地定居，并將冉溪改名為愚溪，寫下了著名的《愚溪詩序》。我也是沖著“愚溪”這兩個字，來永州前早早訂下了零陵古城A1-4號“愚溪別苑”的房間，只為能零距離地探訪這位古人生活過的地方，感悟他“寂寥而莫我知也”的心境。</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獨釣寒江雪</h3> <h3>柳宗元貶謫永州的十年是官場失意的十年，但又是他文學(xué)成就上輝煌的十年。他被迫離開了政治舞臺，遠(yuǎn)離政爭，身處僻境，卻讓他有機會接觸社會底層，沉下心來思考，專注于文學(xué)創(chuàng)作與理論著述。在此期間，他寫下了《永州八記》、《捕蛇者說》、《天說》、《天對》、《三戒》、《江雪》等一批高水平的、標(biāo)志著一個時代思想高度的名作，由此奠定了他在中國文學(xué)史和中國思想史上的崇高地位，與韓愈并稱“韓柳”，被列為“唐宋八大家”之一。他也是歷史上對永州影響最大的名人之一，在永州寫下的那么多關(guān)于永州的名篇，為永州聲名的傳播做出了無人可替代的貢獻(xiàn)。柳子廟就是永州人民為紀(jì)念他而建的。<br></h3> <h3><font color="#010101"><p style="text-align: center;">湖南永州柳子廟</h3></font></h3> <p class="ql-block">柳子廟在零陵區(qū)瀟水西岸的柳子街，始建于北宋仁宗至和三年（1056），先后于南宋紹興十四年（1144）、明正德八年（1513）、清光緒三年（1877）重建或大修，建國后又多次加以修繕。柳子廟面對愚溪，背靠青山，現(xiàn)建筑面積達(dá)4000平方米，蔚為壯觀，算是零陵現(xiàn)存比較完好的一處古建筑群了。廟門上鐫有“柳子廟”三字石刻，進入大門可見三進三開的建筑布局，正殿中有柳宗元的塑像供人瞻仰祭祀。廟內(nèi)有柳宗元生平歷史陳列室，保存了《荔子碑》、《捕蛇歌》、《尋愚溪謁柳子廟》等歷代碑碣珍品。2001年6月25日，柳子廟作為清代古建筑，被國務(wù)院批準(zhǔn)列入第五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名單。</p> <h3>拜謁柳子廟時的心情是復(fù)雜的。柳宗元被貶后沒有做到在政治上超然解脫，所以也經(jīng)受了比一般人更為劇烈的精神折磨。你讀他的《江雪》，這首號稱史上最孤獨的五言絕句，以獨釣寒江的漁翁形象，表達(dá)了詩人在遭受打擊后深感孤寂的情緒和孤傲不屈的性格。《愚溪詩序》更是用一個“愚”字表達(dá)了對黑暗政治的抗議和自己濟世之愿不能實現(xiàn)的滿腔孤憤。但在永州的10年，柳宗元在哲學(xué)、政治、歷史、文學(xué)等方面進行鉆研，并游歷永州山水，結(jié)交當(dāng)?shù)厥孔娱e人，寫下了大量光彩熠熠的文章。在《柳河?xùn)|全集》收錄的540多篇詩文中，就有317篇創(chuàng)作于永州。我有時都不忍心地想，幸虧了柳宗元在永州的10年，否則中國很可能會因此埋沒了一位大家，只是這個社會對他太不公了。<br></h3> <h3>（三）</h3> <h3><font color="#010101"><p style="text-align: center;">雨中租船登蘋島</h3></font></h3> <p class="ql-block">本次來零陵只安排了一天行程，偏偏遇上連日雨水，直怨中央電視臺的天氣預(yù)報：說好的“多云到陰”呢？零陵地區(qū)屬溫濕地帶，陰晴不定，豐水季節(jié)雨量充沛，容易大風(fēng)大雨，要不哪來的“蘋洲春漲”呢？早晨天氣尚好，從瀟水岸邊沿愚溪前行200余米到達(dá)柳子廟。出來時風(fēng)雨交加，雨傘哪里管用？沒走幾步就“濕足”了，不一會兒又“濕身”了。</p><p class="ql-block">本打算循《永州八記》文字探訪不算遠(yuǎn)的鈷鉧潭和小石潭，迫于雨勢太猛，只得放棄，轉(zhuǎn)而沿柳子街折返至岸邊的“黃葉古渡”。這季節(jié)自然無法在“愚溪眺雪”的，便冒雨前行尋至對岸的高山古寺，一覽“綠天蕉影”和“山寺晚鐘”勝景。下午姚桑親自駕車，直奔七公里外的渡口租船登島，品味雨中蘋島別樣的景致。正如姚桑戲言，欣賞不了“瀟湘夜雨”，也算感受了一把“瀟湘晝雨”了！</p> <h3><font color="#010101"><p style="text-align: center;">湖南永州零陵古城</h3></font></h3> <p class="ql-block">“兩千年瀟湘，一座零陵古城”。歷史厚重的零陵風(fēng)景名勝密布，自然景觀與人文景觀兼具，遺憾的是完整保存下來的委實不多。來零陵前，我曾想象過瀟水河畔的零陵古城：城墻綿延高聳，城頭旌旗飄動，我撫摸著古老的城墻，猶如撫摸著歷史的滄桑。及至到了零陵，發(fā)覺現(xiàn)實與想象差距太大了，以至到現(xiàn)在還在疑惑：有沒有搞錯！</p><p class="ql-block">好在近些年國家和地方政府加大了古跡修繕與恢復(fù)重建的力度，讓歷史文化中深藏的文化意蘊和美學(xué)價值更加發(fā)揚光大。其中，作為核心景區(qū)之一，興資70億、占地1480畝的零陵古城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設(shè)中，再現(xiàn)繁華名郡的盛景，打造舉世矚目的文旅地標(biāo)。文化的魅力是永恒的，源遠(yuǎn)流長，綿延不絕，衷心祝愿零陵厚重的歷史文化在國家復(fù)興富強中放射出更加璀璨奪目的光彩。</p> <p class="ql-block">離開零陵都一個月了。趕寫此文，致謝姚桑！</p> <h3><font color="#167efb">*除了登島照片外，其它圖片均來自網(wǎng)絡(luò)！（2019.5.21）</font><br></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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