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我朋友住在上海郊外。</h1><h1> 在他家的獨棟別墅庭院里，木香花正開著，一簇一朵，一堆一片，上下里外，挨著擠著，偎著摟著，競相鼓出蕾兒，綻出瓣兒，冒出香兒。白如雪，黃似霞。細枝裹著厚厚的綠，遮住了大半個樓，遠遠地看，就像是手繪的壁畫。那些花朵，樸實里抒寫著平淡，一種甜甜的味道，若是聞到了，心情很好，凸顯得格外地溫馨。</h1> <h1> 朋友說 “這木香樹，是從花市里買來的，時間約在十年前。那時庭院的花壇剛砌好，土壤雖不及花圃，但也能聊得蒔秧之樂。木香買得晚，主位已被一株金桂緬所占。在花壇南邊，是從我老屋移栽過來的薔薇，春夏之交，紅紅的攀著鐵柵欄如火怒放，又常勾起我的舊日之念，是擠占不得的。木香樹就只能植種在金桂一側，添為陪襯。”</h1> <h1> 木香樹的長勢像瀑布一樣，從焊好的鐵架子上流下來。又像一位飽經滄桑的老人趴在上面。鐵架子的高約五、六米，寬約三、四米。鐵架子的右邊栽植棵高大的青松，如同一位威武的哨兵守衛這顆木香樹。花壇旁有魚池，還開滿了月季花和迎春花等。</h1> <h1> 大門似乎有點自私，想鎖住木香的馥郁。無奈有些調皮的花朵兒,偏要枝出院外,吐出款款香氣挑逗行人。路人禁不住誘惑，時有折走一枝，帶回家中，將那粉白的木香花，放置于桌上那翠綠的花瓶里，讓木香廝守在閨閣內。然而，木香的花期并不長，從開放到凋謝也就短短的一周時間，若是錯過了，就要等明年。</h1> <h1> 朋友的書房正好對著那株碩大的木香樹,每天看著它生長，開花，飄香，庸俗的生活憑空添了幾許淡雅。雨中的木香，朗潤潔亮，是一種鮮活的美；月下的木香飄袂，是一個朦朧的夢。朋友深情地說：我從沒為她澆過水，她卻年年開出一樹花，滿香庭院。清麗的花朵，帶著露珠般的晶瑩，把我的心清洗得純凈。在與花對語時，我能讀懂花的寂寞,花也能懂我的情懷。花開只為來世,花落只為相思。 我索性把書房改名為 “木香閣”。</h1> <h1> 木香樹自有它的好口碑，賣花人常稱木香有富貴之相，舊時的大戶人家都喜歡栽種。此話自不足信，但富貴卻是人皆所慕。我雖不富亦不貴，可今生也不敢做富貴之想，然而，富貴之相如釋家說的卻含義深遠。我朋友的老母親最喜歡木香，但凡春天，她老人家總會站在樹下探看。他母親七十多歲了，有時會象孩子那樣好奇，手摸鼻聞，記住木香花的芬芳。</h1> <h1> 木香屬薔薇科，也是攀援藤本，據稱壽命極長，開出黃或白色重瓣花，芳香濃郁，花開后會結出有近似球形的果實，果實從未有人留意過，估計多半是被鳥兒銜走去了。木香花開在四月，花謝后便是柔嫩的細條到處伸展垂蕩，因為長得太快，會影響旁邊樹種的生長，一般每年都要嚴實修整，不讓它隨意成長。據說，木香花最初的花語是 “我是你的俘虜” ， 這暖風微拂，花瓣碎雨，真是像極了初戀的朦朧浪漫。最是人間留不住，清香滿庭散天涯。</h1> <h1> “琥珀盤生山芍藥，絳紗囊佩木香花。” 木香花還有另一花語是： “和你般配的人” 。 說古代女子這個時候身上常佩帶木香花，若遇心上人，則以木香花相贈。想象別著木香花的少女，烏黑油亮的頭發，香草美人，相得益彰，連神仙也會動凡心的。記得席慕蓉的《七里香》這么寫， “溪水急著要流向海洋,浪潮卻渴望重回土地。在綠樹白花的籬前，曾那樣輕易地揮手道別。而滄桑的二十年后，我們的魂魄卻夜夜歸來。微風拂過時，便化作滿園的郁香。” 舊情往戀,詩人的回憶里也是木香花的味道。</h1> <h1> 在三月桃花盛開之時，木香花躲在葉的深處笑而不語。可清明一過，木香那皓若星眸的小花突然間鋪天蓋地傾巢而出，綠意蔥蘢一棚，讓你措手不及。你不覺得木香花的香氣有些獨特嗎？木香花，別稱七里香、錦棚兒。在十里能聞其香味，你就可以想想這花香的濃郁了。錦棚兒這個詞更是絕妙，有大俗大雅之趣。傳說中的玉皇大帝出巡時，喜用木香的蔓藤來鋪路，足見木香花的氣質高雅。 </h1> <h1> 云南的木香花歷來在全國素享盛名。我在云南生活了十七年，在我的記憶中，天上有彩色的云，地上是清麗的木香花。汪曾祺在懷云南木香花時寫道， “村里村外，山上河旁，遍生木香花……花開如堆雪，且有淡淡的桂花香氣。” 他在《昆明的雨》 中講了一個故事。抗戰時，他與朱德熙外出游玩遇上了雨，躲到一個小酒館里，要了半斤酒，一碟豬頭肉，一直喝到午后。天井里有架很大的木香花，密密匝匝地把整個院子蓋滿，數不清的黃花和飽脹的花骨朵，都被雨水濕透，極肥壯。這情景深深印進了他的腦海中。四十年后，他為此寫了一首詩: “蓮花池外少行人，野店苔痕一寸深。濁酒一杯天過午，木香花濕雨沉沉。” </h1> <h1> 汪曾祺的詩，輕靈雅致，充滿了一種古典抒情的美感，性格灑脫不羈。其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讀詩如人飲水，冷暖相知。 “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讀了汪曾祺的詩，在往事回眸中，雨意連連，花木無言，可惜的是流年。就如被雨水浸過的木香，一地落英繽紛,要說給誰聽呢?</h1> <h1> 成片生長的木香花，是極好的垂直綠化花卉，適合用于布置墻垣，木香花還可以吸收廢氣，凈化空氣。人們喜愛木香花，是喜愛它的潔白、芳香、素雅和內涵。花開時節，茂密的花朵和濃郁的香氣，成為路邊或庭院里一道靚麗的風景線，吸引著路人的目光和思緒。難怪宋代詩人張舜民有云： “庭前一架已離披，莫折長枝折短枝。要待明年春盡后，臨風三嗅寄相思。”，</h1> <h1> 木香花的枝條很長，有時候一根新生枝條一長就是兩三米，許多枝條攏在一起，如瀑布一般。遺憾的是木香花花期比薔薇短。薔薇花開前后l能持續好幾周，盛花期過了，還會有零散的花苞，再開上一段時間。木香花幾乎是同時開花，所有花苞一次性綻放，不過一周，香噴噴地開放，香噴噴地結束，要想再見，等明年。</h1> <h1> 花開，花謝，這便是它的一生。一抹清風，花枝微顫，殘余在花托上的幾片花瓣，也就這樣，不帶一絲聲響地，輕柔地完成了一朵花從綻放到回歸泥土的全部使命。再度回眸，景如昨，枝如舊，一朵花，匆匆的一生，究竟留下了什么？我想，一朵木香花，和其他的花一樣，為了短暫的幾日花期，卻用一生來苦苦等候。由此想來，這些花，不都有些固執嗎？它們與外界環境進行艱苦斗爭，忍受日炙風吹，抵抗風吹雨淋，可粗心大意的人們忽略了它；一心貪玩的孩子忘記了它；兩眼昏花的老人踐踏了它，路上的人行色匆匆，他們總有走不完的路，總有忙不完的事，又有誰會在意木香花呢？</h1> <h1> 人間草木處處有情,花鳥魚蟲個個生動。人是最懂得欣賞花姿和芳香的。假如沒有人的話,那花的美便毫無意義了。那些的清香,讓我想起曾經遇見的人、曾經唱過的歌兒、曾經經歷過的事情。那人、那事、那歌，在時光的深處,也和盛開的木香花一樣，老了的只是歲月。 <br> 寫于2019年4月26日</h1><h3><br></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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