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第二篇 前線的日日夜夜</b></h1><h3><b><br></b></h3><h3></h3><h3><b>1.初到邊境</b></h3><h3><b><br></b></h3><h3></h3><h3> 幾天以后，到達了廣西境內崇左車站。我們忙著把各種物質從火車上卸下來，集中放在車站站臺的空地上，等待友鄰部隊派車把我們送到醫(yī)療點。</h3><h3><br></h3><h3> 廣州軍區(qū)的一輛醫(yī)療火車駛進站臺，在此等候把從前線運來的一批傷員送到后方醫(yī)院。我們的同志好奇地跑進車廂參觀，車廂里配備了一應俱全的醫(yī)療設備，包括手術室都準備好了，令大家很驚嘆。</h3><h3><br></h3><h3> 交談中，得知他們是廣州軍區(qū)某醫(yī)院的，前幾天到達前線，今天是第二次向后方運送傷員。據(jù)他們說，前方戰(zhàn)爭形勢非常緊張，戰(zhàn)場混亂傷員太多，許多傷員運不下來，生命很危險。</h3><h3><br></h3><h3><br></h3> <h3> 這時，十幾輛軍用卡車駛進站臺，很快從車上抬下大批傷員，昏迷的重傷員用擔架抬著，腿受傷的或被人背著，架著，拄著拐杖，許多傷員渾身纏滿的紗布已被鮮血染紅，還聽見撕心裂肺的喊叫聲，這情景讓我們這些剛從后方來的人一下子感受到戰(zhàn)爭的血腥和殘酷。過去，我們只是在影視劇中看到這樣的畫面。可現(xiàn)在就活生生的擺在眼前。心難受得砰砰跳個不停，全身的血直往頭上涌，眼淚止不住流出來。我們的同志一起幫助往火車上攙扶傷員，列車啟動了，載著傷員向后方飛奔而去。<br></h3><h3><br></h3><h3></h3><h3> 有情報說，敵人要炮轟這個邊境車站，上級要求各部隊盡快離開，車站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站臺上拉起警報，嗯——嗯——嗯——。那沉悶而急促的聲音催促大家迅速離開。我們登上接站的卡車，朝目的地進發(fā)。</h3><h3><br></h3> <h3><b>2.邊陲戰(zhàn)地醫(yī)療所</b></h3><h3><b><br></b></h3><h3></h3><h3> 我們醫(yī)院幾百人被分配駐扎在邊境不同的醫(yī)療點。我和一位老資格的業(yè)務副院長，帶領一個百來號人駐扎在廣西邊境一個叫上石的貨車站上。</h3><h3><br></h3><h3> 聽車站的工作人員介紹，這里距離越南邊境只有六公里，以前這個車站是為越南運送物資的專用站。多年來，就是通過這里，把來自全國各地的糧食、衣物、日用百貨、藥品等各種各樣的物質無償?shù)倪\送給越南。聽到這些，真覺得心口堵的很。</h3><h3><br></h3><h3></h3><h3> 顧不上連日的勞頓，我和王副院長組織大家開始緊張的安營扎寨，我們在車站貨場上搭起了一頂頂軍用帳篷。</h3> <h3> </h3><h3> 首先支起的是手術帳篷，里面配備了專用的手術臺、手術燈、器械臺等，帳篷外安放了兩臺發(fā)電機，以保障24小時不間斷供給照明，這是標準的野戰(zhàn)條件下的手術室，與之配套，有消毒準備室，放有高壓消毒鍋和各種器械箱子，設置了觀察室，架好了六張床，以備等待手術和術后傷員用的。換藥治療室，藥物供應室，廚房工作人員簡易休息室等帳篷陸續(xù)支好。</h3><h3><br></h3><h3> 雖然只是醫(yī)院的一部分，但要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從一線的搶救處理，到藥品、器械等各種物質的供應，照明車輛的保障，以及傷員和工作人員的吃喝等后助供給，還有駐地的警衛(wèi)，哪一個環(huán)節(jié)都不能少，都不能出問題。</h3> <h3><h3> 我們迅速做好了各個環(huán)節(jié)的準備工作，嚴陣以待，隨時接受前線傷員的救治任務。到達邊境的第一個晚上，沒有傷員送來，大家本應抓緊休整，養(yǎng)足精神，但那一夜，很多人卻翻來覆去無法入睡。<br></h3><h3><br></h3><h3> 從寒冷的北方來到潮濕悶熱的南方，這氣候很難一下適應，特別是一些北方人，感覺身上粘粘糊糊，加上小蟲子叮咬，那種難受的滋味還是第一回嘗到。</h3></h3> <h3><b>3.這里，同樣是戰(zhàn)場</b></h3><h3><b><br></b></h3><h3></h3><h3> 當年根據(jù)中央軍委的部署，對越自衛(wèi)還擊戰(zhàn)的作戰(zhàn)部隊分為東線（廣西）兵團和西線（云南）兵團。分別由許世友和楊得志上將指揮。按上級要求，我們承擔對東線兵團的戰(zhàn)場救治任務。前線的傷員陸續(xù)被送到，少的時候幾十個，多的時候幾百人，我們的任務就是對重傷員進行手術搶救處理，輕傷員做包扎治療后在用軍用卡車運到醫(yī)療列車點，交給兄弟部隊醫(yī)院，送后方治療。</h3><h3><br></h3><h3> 那是一段終生無法忘卻的記憶，在那里，我和我的戰(zhàn)友親眼目睹了那些被鮮血染紅已殘缺不全的軀體，因感染而腐爛腥臭的傷口；我們用臉盆捧著被炸斷的殘肢，揪心去挖坑掩埋；我們一次次抬起那些不再醒來的官兵的遺體，把他們裝進軍綠色的遺體袋里，止不住淚流滿面；我們聽到前線女兵激憤的訴說，她們一身塵土一臉硝煙，除了辮子巳很難看出他們的真實面孔和性別，我們看見被打得千蒼百孔的解放牌卡車和被炸得稀爛的坦克，我們曾見識過越南俘虜?shù)牟瘢覀円哺惺芰巳诵缘膱詮娕c懦弱。</h3> <h3><h3> 面對這些，我們被震撼著，激情和勇氣，前所未有的迸發(fā)出來，只要前線送來傷員，哪怕來不及吃上一口飯，哪怕熬了一個通宵剛剛躺下，都會立即回到崗位上，因為大家知道每一秒時鐘，對一個生命是多么的重要！<br></h3><h3><br></h3><h3> 一天，我們接到上級通知，將有一大批傷員送到我所，王副院長和我分頭組織醫(yī)務人員和后勤保障人員做好各項準備，很快第一批送來，近200名傷員，我們迅速將傷員分類，重傷員立即安排手術搶救，輕傷員做包扎、換藥等處理。記得第一個抬進手術室的是一個因槍傷延誤治療造成感染，導致半邊頭面部爛穿成洞的傷員。醫(yī)生給他做了清創(chuàng)，抗感染等處理，如果再遲了將危及生命。</h3><h3><br></h3><h3> 當醫(yī)生們還在緊張忙碌的時候，帳篷外一輛救護車疾馳而來，從上面抬下一名戰(zhàn)士，抬擔架的軍官急促地喊著，：”快，他不行了！”這是一個大約十七八歲的年輕戰(zhàn)士，他在戰(zhàn)斗中腹部中彈，前線沒有條件有效止血，一路上血流不止，上手術臺不久就犧牲了，后來聽醫(yī)生說他腸上穿了14個孔，我們幾個戰(zhàn)友含著淚把他抬出手術室安放在一個戰(zhàn)時的遺體袋里。</h3><h3><br></h3><h3> 有這樣一個情景和對話同樣令人動容，一位河南籍的小戰(zhàn)士只有15歲，一張娃娃臉充滿稚氣。剛參軍一個月，在戰(zhàn)場上被炸傷了雙眼，運來的時候包著雙眼的紗布浸滿血跡，護士楊紅給他換藥看到他的眼睛已經血肉模糊，可他一聲不吭很勇敢。楊紅細心地給他喂水喂飯，他帶著孩子腔問：“姐姐，我的眼睛以后還能看見嗎？”楊紅忍不住流淚了，但還得安慰他：到后方做手術，一定能治好！</h3><h3><br></h3><h3> 戰(zhàn)友吳冬冬回憶文章當中寫道：十幾歲的我們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短暫的手足無措之后，接著人就像上了發(fā)條似的不停的穿梭在傷員中間，為他們盡我綿薄之力。有個傷員叫吳漢，是小腿盲傷也是氣性壞疽，手術是大腿截肢，當晚我和石玲護士值夜班，下半夜他醒過來用微弱的聲音問道：“我的腿不在了吧？”我哽咽著點了點頭。他的命是保住了，接下來的每次換藥讓他痛不欲生，他見醫(yī)生拿著換藥碗向他走來，下意識的一把抓住我的手，目光里流露出恐懼和乞求。換藥時，殘留的那截腿因疼痛不停的在抖動，只見他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下來，淚水汗水濕漉漉的掛在臉上，我不停的給他擦拭、喂糖鹽水、說上幾句安慰話，甚至讓他嘴里咬塊毛巾，別無它法。最后他連叫喊的聲音都無力發(fā)出了，我眼睜睜的看著他抖動著血肉模糊的，殘缺的半條腿痛苦的呻吟，我的心如刀割一般。</h3><h3><br></h3><h3> 由于當時的天氣已經變熱而且潮濕，許多傷員傷口感染必須注射破傷風抗毒素和青霉素抗感染，這兩種藥都須作過敏試驗。因此每人需注射四次。工作量大，人手不夠。我組織了幾個當過護士的后勤人員一起上陣，沒有足夠的床板，傷員們只有睡在地上，大家跪在地上打針，幾百人打下來，個個關節(jié)磨的又紅又腫，有些破皮出血，最后站都站不起來。</h3><h3><br></h3><h3> 對傷員除搶救治療外必須及時保障吃飯喝水問題，聽送傷員的衛(wèi)生隊長說，不少人幾天沒吃飯，要求我們多做些，面對這么多傷員，炊事班來不及做飯、做菜，我們就把醫(yī)護人員的飯菜全部讓給傷員，同時煮面條、炸油餅，保證不讓一個傷員餓肚子，我看見一位胳膊受傷的傷員吃了一摞子油餅，大概有八九張，好像還沒吃飽，但不好意思開口，我主動又給了他拿去幾張，他告訴我，他們部隊打諒山方向，攻堅戰(zhàn)打得很苦，帶的干糧吃光了幾天空著肚子，餓壞了，我聽著心里真難受，我安慰他說現(xiàn)在回到了祖國，想吃就盡管吃吧！</h3><h3><br></h3><h3> </h3></h3> <h3> 那一夜陸陸續(xù)續(xù)送來了近千名傷員。<h3><br></h3><h3> 在那些非常的日日夜夜，我們的戰(zhàn)友用非常的狀態(tài)忘我和拼命地工作著。沒有人因為吃不上飯，而有怨言，沒有人因為睡不上覺而懈怠，帶病堅持，輕傷不下火線已習以為常，令人感動是那些身懷有孕的女同志，她們克服了超出常人的困難。我的戰(zhàn)友楊紅，那時已懷孕三個月。這是個最容易流產的時期，她是手術室護士，是最緊張忙碌的崗位，有一次她參加搶救，熬了一個通宵，已經疲憊不堪。剛要休息，又被喊起來工作，因為前線來了傷員等待搶救，最后，她暈倒在帳篷里，許多年后，楊紅的女兒長大成人，她夸獎女兒愛好運動，身體好。我打趣的對她女兒說你在你媽肚子里，身體就好，否則早就沒你了。的確，這孩子命真大！有戰(zhàn)友清楚的記得，在上前線的悶罐子車里，因為顛簸的很厲害，楊紅害怕流產，不敢坐，只能雙膝跪地，兩手支撐趴著。2016年3月，我們重返當年的戰(zhàn)場，楊紅帶著女兒和外孫都來到這里，為的是把這段記憶傳給后代。</h3><h3><br></h3><h3> 醫(yī)療所除要完成救治傷員任務外，還要加強自身保衛(wèi)，最讓人繃緊神經的是，防止越南特工隊偷襲。在戰(zhàn)前敵情教育中，我們已了解到越南特工隊，是一支長相像廣西廣東人，會說白話、普通話，個人軍事技能超強的特殊部隊，它的襲擊目標除了指揮機關外，就是缺乏戰(zhàn)斗力的醫(yī)療等后勤部隊。到達前線之后，我們又不斷聽到通報，例如越南特工化裝成民工擔架隊混入我某部師醫(yī)院槍殺了醫(yī)務人員和傷員，令人感到憤怒和驚心動魄！</h3><h3><br></h3><h3> 雖然人員有限，我們從第一天起就派出雙崗多哨，加強巡邏。對于我們這些第一次上戰(zhàn)場的后勤女兵，在隨時可能出現(xiàn)敵情的環(huán)境中、在伸手不五指的黑夜里，站崗，是對心理和意志的最大考驗。由于沒有經驗，恐懼的心理很常見。記得第一天站崗，我和幾個女兵都非常緊張，每人各朝一個方向觀察，黑夜中的樹影，稍有動靜都好像有敵情讓我們冒一身冷汗，也有戰(zhàn)友為了壯膽站在路燈下，被有經驗的流動哨訓斥：你們想當敵人的活靶子啊！</h3><h3><br></h3><h3> 戰(zhàn)友薛阿寧回憶，我們到上石不久的一天晚上，大家在車站的倉庫里準備休息，外面突然響起槍聲，因為不明情況，氣氛很緊張，我立即讓大家熄燈，做好隱蔽，并命令警衛(wèi)班外出查看，直到確認排除了敵情，才松了一口氣。</h3><h3><br></h3><h3> 也有戰(zhàn)友清楚的記得我軍炮轟越南同登的那天，炮聲震耳欲隆，炮火映紅了半邊天，車站倉庫的門窗被震得嘩啦嘩啦響。在這個邊陲的戰(zhàn)地醫(yī)療所，槍炮聲不時在我們身邊響起，這里同樣是戰(zhàn)場，我們真正參與了這場自衛(wèi)還擊戰(zhàn)爭。</h3><h3><br></h3><h3><br></h3><h3><br></h3></h3> <h3><b>4.爬也要爬回祖國</b></h3><h3><b><br></b></h3><h3></h3><h3> 盡管過去了40年，我至今依然記得了位頑強的副連長。他在戰(zhàn)斗中右腿中彈跌下懸崖，幸有樹枝掛住免于一死。十多天后他拖著傷腿，硬是爬回了祖國。在邊境一個村莊的地頭，群眾發(fā)現(xiàn)他時，已奄奄一息。</h3><h3>那天，幾個戰(zhàn)士急匆匆地把他抬進了手術帳篷。只見他渾身泥濘，已看不出軍裝的顏色。 面色蒼白，嘴唇滿是水泡。受傷的右腿像根發(fā)黑腐爛的木頭。傷口滲出大量的膿，生了蛆。脫下不透氣的防刺解放鞋，惡臭味彌漫在整個帳篷內，一位護士忍不住哇哇嘔吐起來。</h3><h3><br></h3><h3></h3><h3> 這是嚴重感染引起的肢體腐爛性壞死。醫(yī)生說，腿是保不住了。傷口里大量毒素會引起全身感染，生命危在旦夕。必須馬上截肢！</h3><h3><br></h3><h3></h3><h3> 術后我們?yōu)樗才帕颂刈o，除了治療需要外，也擔憂他能否接受這個殘酷的結果。麻醉期過去截肢創(chuàng)面的疼痛，讓他驚醒，他額頭上沁出汗珠，我去看望他時，用毛巾幫他輕輕擦去。這時我看到他身體動了一下，馬上，他右手向下摸去……頓時他蒼白的臉更加蒼白，嘴角在抽搐。他突然抓起蓋在身上的床單，把臉蒙上，兩個拳頭緊緊地握著。我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無力地說：想哭就哭出來吧！他抖動著雙肩，始終沒有哭出聲音淚水卻浸濕的床單。</h3><h3><br></h3><h3></h3><h3> 我們要把他送到后方醫(yī)院治療了。臨走前，他平靜地給我講了那段死里逃生的經歷。</h3> <h3><h3> 那次戰(zhàn)斗中，他帶著兩名戰(zhàn)士奉命端掉敵人藏在一個巖洞里的機槍火力點。他們順著懸崖邊的小徑接近，就在抓到手雷的一剎那，他覺得右腿大腿“嗖”地一陣發(fā)涼發(fā)木，腿一軟，人就掉下崖下。本能的反應：完了！不知多久清醒時，發(fā)現(xiàn)自己還活著，但腿不能動彈了。他拿出身上自救用的急救包為自己包扎止血。天漸漸黑下來，遠處的槍聲還在響著，但他已經無法與部隊聯(lián)絡。孤零零的躺在這山崖下，那種絕望可想而知，但強烈的求生欲望呼喚他，一定要我到部隊，一定要回到祖國去！他拖著傷腿，摸索著道路，向著祖國的方向一點一點前進，白天為躲避敵人，他藏在樹叢和草叢里，晚上借著月光夜行。天氣有時出太陽，有時又下起雨。雨水淋濕的衣服，更污染了紗布，傷口開始感染了，化膿。腿腫脹痛的無法支撐身體，加上幾天沒吃沒喝，已無力行走。到后來只能爬行。不知過了多久，他爬到了一個村莊到路邊昏厥過去了。沒想到已經回到祖國的土地上。<br></h3><h3><br></h3><h3> 四川汶川發(fā)生地震的那段日子，我每天下班之后就守候在電視機前，期待每個生命奇跡的出現(xiàn)。那時我也多次想起他。</h3><h3><br></h3><h3> 看到《芳華》傷殘的劉峰被聯(lián)防隊員毆打的場景令人氣憤心痛，我心中再一次想到他也會是這樣的命運嗎？</h3><h3><br></h3><h3> 副連長，你在哪里？你好嗎？我祝福堅強的生命之樹常青不衰。</h3><h3><br></h3></h3> <h3><b>5.驚心動魄的夜行</b></h3><h3><b><br></b></h3><h3></h3><h3> 在前線的那段一直日子，我多次去南寧前線指揮部開會，前線設在一個部隊的機關大院里。那里有不少的南方的植物，我在北方從未見過，有種樹我叫不上名字，粗粗的枝丫上垂吊下許多像鏈子般地枝藤，像一張張簾掛著。木瓜樹上結滿了清脆的木瓜，樹干上流下來白色的汁液。走進這個院子，總覺得一種和平的寧靜。</h3><h3><br></h3><h3></h3><h3> 但是開完會，聽到通報前線的戰(zhàn)況和邊境及這里的敵情，才領悟這個距離邊境不到200公里的地方，同樣充滿著火藥味。</h3> <h3><h3> 那天，我又到前線指揮部開會。趕上天氣不好，昏沉陰暗的好像隨時可能下雨。許多來開會的單位路途較遠，考慮安全，會議在四點多就結束了。我招呼同行的通訊員和司機抓緊趕路<br></h3><h3><br></h3><h3> 從南寧到寧明大約170多公里，出了南寧市都是彎彎曲曲、顛顛簸簸的山地路，時而還會穿過一片片的小樹林。作為戰(zhàn)時的紀律，凡車輛外出，不允許在車上聊天，必須時刻警惕周圍的環(huán)境，何況我們是單車行動，更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起初我們的北京吉普車開的很快 ，后來天下起小雨道路變得泥濘 ，車速減慢下來 ，大概走了一半多的路程 車突然熄火 ，怎么也發(fā)動不起來了 。我們急忙跳下車司機很掀開發(fā)動機蓋 仔細查找故障點糟糕聽了小張這番話，我的心一下被揪起來，不管怎樣趁天黑前抓緊修 我和通訊員小王分別拿出手槍和沖鋒槍一前一后擔任警戒。</h3><h3><br></h3><h3> 天完全黑了,四周像是巨大的黑幔罩著 。車還沒有修好。為了避免目標大小張沒敢開車燈拿出一只手電筒用抹布包著，透出一點亮光，雨水，汗水浸濕了他的衣服頭上冒著騰騰熱氣。</h3></h3> <h3><h3> 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夜幕下死一般的沉寂靜的讓人毛骨悚然，我拼命的睜大眼睛豎著耳朵警惕的觀察任何一點動靜。<br></h3><h3><br></h3><h3>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好像過了很久很久，我的心一直被提到嗓子眼兒，突然聽到小張喊了聲，好了，接著響起發(fā)動啟動的轟鳴聲， 我終于松了口氣。</h3><h3><br></h3><h3> 我們的車在夜色中飛馳起來，我提醒小張，千萬要避開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以免再出意外 ，那晚我們像走在一條蛇形路上，往常三個小時的路程走了五個的小時。王副院長和幾位領導同志正在為我們著急 擔心呢，聽到汽車的聲音，趕緊從帳篷里走了出來。他們說往南寧前線指揮部打電話知道會議早已結束，如果你們再不回來就要向上級機關報告了，我心里想，也許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在天之靈保佑我們平安歸來吧！</h3><h3><br></h3></h3> <h3><b>6.特殊任務</b></h3><h3><b><br></b></h3><h3></h3><h3> 我見到她的時候，是在某高炮營的臨時接待站。她蜷縮著身子，坐在靠墻邊的一張單人木床上，目光滯呆，臉色憔悴，中長的馬尾辮顯得凌亂。</h3><h3><br></h3><h3> 她是北京某部隊醫(yī)院的一名醫(yī)生，是這個高炮營教導員的新婚妻子。他們結婚剛剛16天，蜜月還沒有度完，丈夫接到上前戰(zhàn)的命令，就依依惜別了。沒想到，這卻是一場訣別。丈夫在這幾天前被炮彈彈片擊中，犧牲了。</h3><h3><br></h3><h3></h3><h3> 那時，軍委已宣布了停戰(zhàn)的命令，部隊正陸續(xù)從前線撤軍。高炮營的上級機關通知教導員的家人，電話里只說他受了重傷，傷勢很重。新婚妻子星夜兼程從北京趕到廣西，看到的卻是丈夫的遺體。那天她也許還沒來得及看上丈夫一眼，就當場暈倒在地。等她清醒過來時，不說不哭，不吃不喝，也不睡覺，快兩天過去了，就這樣呆呆的坐著。部隊領導擔心她承受不了這個打擊，精神會出問題，于是向我院緊急求援派女同志安慰和照顧她。</h3><h3><br></h3><h3></h3><h3> 我?guī)チ艘幻t(yī)生和一名護士，打算為她輸葡萄糖和能量合劑。但她僵硬的坐在那里一動不動，沒有一點配合的意思，我們不忍心勉強她。</h3><h3><br></h3><h3> 我想安慰她，但好像怎么也張不開嘴。面對這樣一位失去了新婚丈夫的女性，將心比心，我能說什么呢？我的思緒仿佛都凝固了，沉默，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突然間，我想到自己的職責。</h3><h3><br></h3><h3></h3><h3> 我坐到她身邊，輕輕拉起她的手，她的手冰涼冰涼的，還握著拳頭。開始她有些抵觸，想把手抽回去，但我緊緊的把她的手放在我的手心里。我想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冰冷的雙手，去撫慰她痛苦的心。慢慢地我感覺她緊握的雙手在松開。我在她耳邊說：“在這里每天都會看到一些素不相識的戰(zhàn)友，在我們面前犧牲，我們都會像失去自己的親人一樣悲痛。所以，我理解你的悲痛。你的愛人和那些犧牲的戰(zhàn)友都是為祖國獻出生命的，他們是英雄！你傷心就哭出來吧，千萬別憋在心里。” </h3><h3> </h3><h3></h3><h3> 我摟著她，讓她靠在我身上，繼續(xù)撫慰她。過了很久，她開始急促的喘氣，渾身顫抖的越來越厲害。突然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她壓在心底的悲痛，剎那間，像山洪一樣狂瀉而來。我們三人趕快扶她在床上躺下，給她注射了一支鎮(zhèn)靜的藥物，讓她好好睡一覺。然后又給她輸上液體。那一夜，我們輪流守候著她。夜里，她做著夢，夢里急促地喊著什么，還是那么悲傷，枕頭被淚水浸濕的一片。</h3><h3><br></h3><h3></h3><h3> 第二天，在我們的再三勸導之下，她好不容易吃了幾口湯面。</h3><h3>她要回北京了，蒼白的臉依然烏云密布，眉頭緊鎖著，眼泡又紅又腫。我送她上車，車發(fā)動了，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說：“我要堅強，我回去還要面對四個老人，我要替他照顧好爸爸、媽媽。” </h3><h3><br></h3> <h3><b>7.關于戰(zhàn)俘，耳聞目睹的故事</b></h3><h3><b><br></b></h3><h3></h3><h3> 自1929年7月在日內瓦訂立了關于戰(zhàn)俘待遇的公約，并于1949年8月頒布新的公約，核心精神是對待戰(zhàn)俘在一切情況下應予以人道待遇。我國是公約國之一，在對越自衛(wèi)還擊戰(zhàn)中我國政府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關于對越俘虜待遇之日內瓦公約問題》，總政治部發(fā)布了《關于對越軍俘虜?shù)捻氈贰Ｔ跉埧岬膽?zhàn)爭中要履行公約需要有極其嚴明的紀律，但是中國軍隊做到了！</h3><h3><br></h3> <h3><h3> 在前線時我聽野戰(zhàn)軍的戰(zhàn)友講過兩個我軍嚴守戰(zhàn)俘紀律的故事。某軍當年捉獲三名曾炸毀我軍彈藥車的越南特工人員，在押往一個駐地時，聞訊而來的我方的司機、炮兵 、民工圍上來，大家氣憤地攔截不讓通過要打死這三人。當時仿佛箭在弦上一觸即發(fā)！俘虜管理隊的干部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憤怒的人群，經再三做工作才得以放行。另外一野戰(zhàn)軍衛(wèi)生隊醫(yī)生送一批傷員到后方醫(yī)院，其中有四名越軍戰(zhàn)俘，雙方傷員傷勢有輕有重，我軍的傷員和越俘分別座在車廂兩邊，我軍一名腹部傷的重傷員躺在擔架上放在車廂中間，兩名擔任警衛(wèi)的戰(zhàn)士和衛(wèi)生員警惕地注視車廂里的情況。沒到目的地天已全黑了，警衛(wèi)戰(zhàn)士打起手電筒，車在巔簸的山路上繼續(xù)行駛，電筒光越來越昏暗直到車廂一片黑暗。車還在行進中，突然一個影子撲向擔架隨之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警衛(wèi)戰(zhàn)士死死抱住那個黑影，衛(wèi)生員拼命拍打駕駛室的窗大聲喊著：快停車，拿手電來！車在緊急剎車中跳下帶車的干部，拿來電筒一照，只見我軍傷員腹部的繃帶被抓開，傷口不斷滲著殷紅的鮮血，傷員在疼痛中昏厥過去。被激怒的戰(zhàn)士用槍口對準了那個瘋狂的家伙，干部大喝一聲：放下！一把奪下他手中的槍，大家只能忍著怒火把他的手固定在車廂板上。<br></h3><h3><br></h3><h3> 當我面對面感受了越軍俘虜?shù)膬磹簳r，就特別能體會執(zhí)行戰(zhàn)俘紀律的艱難。</h3></h3> <h3><h3> 那一天，我們接到一個臨時任務：三名越軍俘虜在送往戰(zhàn)俘醫(yī)院途中需要在我們醫(yī)療所進行換藥治療及用餐，要求我們務必做好一切準備工作，特別重申了戰(zhàn)俘紀律。因為這是一項政治任務，上級領導指示我全程負責。上午十一點多一輛救護車停在醫(yī)療所門前，從上面下來軍醫(yī)、翻譯和一名戰(zhàn)士。隨后翻譯對著車內喊了一聲，兩男一女慢慢騰騰走出來，乍一看跟我們廣西老鄉(xiāng)沒什么區(qū)別，黃黑的皮膚，深凹的大眼，顴骨突出，只是仇恨都寫在臉上，讓我們繃緊了神經。男女戰(zhàn)俘穿的衣服幾乎一樣，藍黑色的布杉，寬大的褲腳，腳上的鞋雖然沾滿泥土但仍然可以看得出是我軍的解放鞋。他們有上臂受傷也有小腿受傷的。我們把他們帶到換藥室由外科醫(yī)生分別察看傷口情況。護士把其中一名腿傷的小個子男俘扶上床躺下，當我們醫(yī)生打開敷料用鹽水小心的清洗傷口時，他突然嗷嗷大叫起來，還拼命用右腳去踢醫(yī)生，我和在場的醫(yī)生護士上去按住他，費了一陣功夫才完成換藥和包扎。<br></h3><h3><br></h3><h3> 午飯時，在一個單獨帳蓬里擺上簡易折疊桌椅，安頓三個戰(zhàn)俘坐下，炊事班送來兩菜一湯和米飯。兩個男俘像餓狼似的大口咀嚼吞咽著飯菜，筷子碰著搪瓷碗不斷發(fā)出響聲。女俘倒是不緊不慢地吃著，嘴角有時漏出些飯粒。差不多吃完的時候，他們頭湊在一起不知嘀咕些什么，又過了會兒，三人突然一齊大吼一聲，三個碗被狠狠地砸在地上，手中的竹筷也被折斷摔了一地，這還不算，還用腳去踩那幾個砸變了形的搪瓷碗。眼前這一幕讓我們始料不及，接著一團怒火不打一處來，炊事員小李一邊罵著M的，真是一群瘋狗，喂飽了還咬人！舉起拳頭要揍他們，雖然我也是一腦門子火，但還是攔住了。好在飯后很快就押送他們往戰(zhàn)俘醫(yī)院趕路。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里，面對幾個越軍戰(zhàn)俘的仇視和囂張，我們即使感到再窩囊再惱火再仇恨，也只能把牙咬碎了往肚里咽。</h3><h3> 因為我們是中國軍人！</h3><h3><br></h3></h3> <h3><b>8.撤軍的日子</b></h3><h3><b><br></b></h3><h3></h3><h3> 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從1979年2月17日打響，在短短的時間內，中國軍隊攻克了越南諒山、老山等重鎮(zhèn)，完成了預定作戰(zhàn)任務，3月5日，中國政府宣布從越南開始撤軍，至3月16日，中國軍隊全部撤回到國境內，戰(zhàn)爭結束。這是當時全世界最受矚目的新聞。</h3><h3><br></h3> <h3><h3> 接到撤軍的命令，我們所有的人都想第一時間告訴遠方的親人。那天，我給武漢的父母打電話，這頭我激動地喊著：爸，媽！我們勝利了！女兒要回家了！從父母顫抖的聲音里，我仿佛看到了他們喜悅的淚水：好啊！回家就好！記得出發(fā)前，我不得不把參戰(zhàn)的消息告訴病中的父母，這兩位經歷了二萬五千里長征的紅軍老戰(zhàn)士，在電話那頭顯得異常平靜，一番囑咐后，父親說了句：軍人嘛，總是要上戰(zhàn)場的，你是黨員，一定要經受考驗！我很清楚父母此刻的心情，作為老一輩的軍人，他們深知戰(zhàn)爭的殘酷，怎能不擔心呢，何況我是他們唯一的孩子。但他們更懂得軍人的天職，所以要義無反顧地支持女兒上場！“一定要經受考驗！”父親沉甸甸的囑托是我在前線非常日子里最堅強的精神支柱！我的膝關節(jié)曾在野外訓練中受過傷，在搶救大批傷員的那個晚上，醫(yī)護人員人手不夠，我?guī)е鴰讉€當過護士的機關干部，和大家一起跪在地上打針，幾個小時下來，有的戰(zhàn)友膝蓋、腿磨出了血，我的關節(jié)更是腫痛得站不起來。有一次，我們從解放牌卡車上卸藥箱，我的右膝臏骨被掉下的車檔板砸中，當時痛得鉆心也不敢吭，硬是咬牙一瘸一拐地堅持著。那時輕傷不下火線，有病不躺倒成為常態(tài)，特別是看到懷有身孕的戰(zhàn)友也不要照顧，誰還能當懦夫！</h3></h3> <h3> 停戰(zhàn)撤軍了，又可以和自己的親人團聚了。戰(zhàn)友楊紅姐弟四人當時都在部隊服役，三人參戰(zhàn)。她說，父母為我們驕傲。她大弟弟在武漢軍區(qū)派出的軍用醫(yī)療列車上當醫(yī)生，來往于京廣線上運送傷員。姐弟倆競然在憑祥邊境一次交接傷員時重逢，姐弟留下了永生難忘的戰(zhàn)地合影。二弟弟在五十四軍坦克團，雖然同在一個戰(zhàn)區(qū)，離我們醫(yī)院駐地也不遠，但從未聯(lián)系上。戰(zhàn)爭結束，姐弟三人終于可以回去看望父母了。<h3><br><h3> 《再見吧，媽媽》這首歌是參戰(zhàn)部隊官兵最愛唱的，不論是把生死置之度外地奔向戰(zhàn)場，還是勝利凱旋，這首歌都是參戰(zhàn)官兵心情的最好寫照。想象楊紅三姐弟回去看望父母的場景，不由想起歌中所唱：當我從戰(zhàn)場上凱旋歸來，我為媽媽擦去淚花……這也是所有參戰(zhàn)兒女回到父母身邊的最感人的一幕。我的兩篇文章在戰(zhàn)友中引起強烈反響。喻梅戰(zhàn)友給我留言說，付政委：看到你寫的131醫(yī)院參戰(zhàn)回憶錄，使我感概萬千。找到這張當時吳睿不到五歲，吳瑩不到3歲時的全家福照片，回憶起家人在工農兵路的兵站去送我上前線時，吳瑩聲嘶力竭的哭喊＂媽媽！媽媽！你下來、你抱抱我的情景 .....當初刻骨銘心的記憶，相信大家都不會忘記。喻梅的回憶令人動容。撤軍的日子，我清楚記得媽媽們是多么歸心似箭！算算吳瑩現(xiàn)在也已是不惑之年，你肯定無法記得當年你的哭聲讓全家人淚奔，但你應該記住媽媽那代人是值得你驕傲的！</h3></h3></h3> <h3><h3> 撤軍的日子，我們也被派往友誼關去迎接凱旋大軍。每天這里都有從越南方向回來的參戰(zhàn)部隊，車流滾滾，塵土飛揚。披掛著戰(zhàn)火硝煙的勇士，按捺不住回到祖國的激動，許多人熱淚盈眶。歡迎人群向英雄們歡呼致敬，并熱情地把點心、水果等各種食品拋到官兵手上。許多解放牌大卡車裝滿了戰(zhàn)利品，上面清楚地印著“中國制造”，這些當年援越的物資又重新回到中國人民的手中。</h3></h3> <h3><h3> 各地慰問團到部隊慰問并帶來精彩時文藝演出。記得湖北省政府慰問團來我們駐地演出，節(jié)目中有大家很熟悉的漢劇片斷《柜中緣》，擔任主角的是漢劇大藝術家陳伯華老師，她當時巳年近六旬，但飾演一個十八歲的小丫頭卻活靈活現(xiàn)，她的精彩表演博得了大家熱烈的掌聲。那次我負責接待工作，住在陳老師隔壁房間，第二天慰問團要去另外的部隊演出，陳老師早早就起身練功，我說，昨晚您演出辛苦了，應該多休息休息。再說您的藝術造詣已經是爐火純青還這么認真練功。陳老師說，你們?yōu)榱俗鎳慌铝餮獱奚亲羁删纯蓯鄣娜耍覀兙褪且炎詈玫乃囆g獻給你們！三十多年過去了，這位老藝術家的話還時時浮現(xiàn)在腦海里。<br></h3><h3><br></h3><h3> 許多年來我飲食上有個禁忌也和那時有關。在一次廣西當?shù)卣奈繂柧蹠校业谝淮我姷桨浊须u這道菜，據(jù)說這是廣西廣東人的至愛，也許是這個原因，熱情的主人不停給我夾這道菜讓我多吃點。可是當我看到碗里堆滿的帶著鮮血的雞塊，感到眼前分明就是血淋淋的傷口….</h3></h3> <h3><h3> 停戰(zhàn)撤軍了，我們可以回家和親人團聚了。當初，我們都寫下遺書，決不是開玩笑的，的確是豁出去了，作好回不來的準備，誰都知道子彈炮彈不長眼晴，加上神出鬼沒的越南特工。我們經歷了一段并非所有人都能經歷的經歷，它深深刻在我和所有參戰(zhàn)戰(zhàn)友生命的年輪上將永生難忘。<br></h3></h3> <h3>未完待續(xù)......</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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