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北方的初春,幾乎沒什么灌木枝椏間啾啾喳喳的雀鳴,更沒二月江南花滿枝的熱鬧。這個時節,盡管氣色還很陰嫩,也沒留下多少冰丘雪影,反倒是紫禁城那兒落下了一場厚厚的春雪。風雪檐上旋,飛絮繞宮前,一時間,朱白相間,不知它到底熏染了多少人的心境。</p><p class="ql-block"> 冬去春來,花綻花凋,盡管歲月往復,日子總還是在有意無意間寂然滑落。那些年前的些許念想和冀盼,隨著年味的淡渙,來了又走遠。或許,正是這諸多的念與舍,循環著,織補靈魂的肌膚。過往已隨風漫散,目之所及,是獵獵經幡里那份曠遠和寧靜。</p><p class="ql-block"> 懷揣再多的不舍,終無從抗拒離別的糾葛,一代人要奔赴一代人的命途,世世代代自然承襲著。腳下的路還是要靠自己去尋行,而父母能給予的庇護,始終會溫暖孩子的一生。</p><p class="ql-block"> 低頭沉吟時,通往機場的大巴徐徐啟動,送行的人,風一樣去追,揮一揮手,作別那個南去的追夢人。旋即,眼前僅剩下一座光禿禿的橋。一座橋,竟瞬間吞沒了我的記憶,兀的,人怔在那里,那年,那橋上的影子,都去了哪里?</p><p class="ql-block"> 冷風里,呆愣愣地杵著。春寒刺骨,倒提醒了我,年節里曾連續低燒,這會兒不得不立馬折返車內,將一長串悠悠的念丟在了身后,丟在那座孤零零的橋頭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遲疑著,緩緩打開記憶,不知,還會存留多少清晰印記?</p><p class="ql-block"> 我,出生在東北一座荒蕪小城。小城的東北部有塊地界叫薩爾圖。薩爾圖,蒙語意為“月亮升起的地方”<span style="font-size:18px;">。升起的月下橫臥著一座石橋,且是這里僅有的一座</span>橋。橋東安著我兒時的家,一排整潔的干打壘教師平房。緊挨著橋身的一側是家百貨商店,和它并排的對面為副食店。朝東再走上不多時,就顯現出一家小學——大慶小學,我人生的第一所啟蒙學校。斜前方延伸過去就是區政府大院,高墻茂樹,總透著股威嚴。大馬路往北折,人民醫院和一所中學順次排開。紅旗中學,很有意思的名字,讓人不難猜出它誕生的年代。那里設有初高中部,母親任高中數學老師。</p><p class="ql-block"> 鋪展開的薩爾圖,不知綴結了多少少年幾多金色的印跡?悅動的鑼鼓點仿若一直逗留在那里,一陣響過一陣,這讓翻揀中的每一次碰觸,都沁滿了溫馨的味道。倘若細細點數起來,還頂數南頭的一家電影院,是超有誘惑和魔力的。少年本無憂,少年常逐夢,樂顛顛跑去看一場電影,就甭提有多美了。多少個夜晚,頭頂星輝,拽緊母親的衣襟,小思緒還浸泡在剛剛播放的影片里,《流浪者》《鄉村女教師》《柳堡的故事》《小花》……一顆顆閃亮的珍珠,潛入腦海深處,再也逃不掉了。</p><p class="ql-block"> 如今,影樓,校舍還有我兒時的家,幾經風雨,都早已更換了舊時的模樣,讓我再無處可尋它們的身影。說來也是奇了,這倏然而逝的幾十載春秋,故居本近在咫尺、彈丸之所,緣何我這一枚戀舊的主,竟無一次重返故土,重沐你的春風,重溫你的懷抱,重覓你的氣息?是我不夠念及與你,還是我舍你而去久矣?為何單單你只肯無數次逗留于我的夢里?是你填充了我的歲月,給予我貧瘠日子里最快樂的時光。是你的這片黑土地滋養我長大,植入我知恩與珍惜。我與你,血脈相連終不能割舍,而終了,還是我辜負了你才是。</p><p class="ql-block"> 思緒的浪花止不住翻涌、迸濺。</p><p class="ql-block"> 時光倒流。我穿著母親縫制的天藍色工裝褲,青絲秀發,兩根羊角辮整天價翹在后腦勺。不知愁的年紀,又沒得現下孩子背負的學習壓力。時不時,就領著班級同學到處去做好人好事。勞動課改去車間廠房大掃除。大晌午的不吃不喝不停歇,在五保戶低矮的窩棚里掃地抹灰擦玻璃。老太的兒媳年輕俊俏,斜倚門框嗑著瓜子,冷眼瞥著這群嫩娃,還監工一樣吩咐我們撣過水再在泥土地上撅。</p><p class="ql-block"> 去掃橋,似乎更是尋常事。薩爾圖的橋,亦稱天橋。天橋的橋頭和橋尾攢來了贊許,掃帚揮舞得更起勁,一陣陣塵土飛揚,臉上的汗一條一條的。若迎面碰上掩鼻躲閃的,或暫時停下或渾然無覺,依舊悶頭烤著太陽,在烙鐵一樣的石階上一磴一磴印過去。小臉兒漲紅了,汗珠兒連成串兒,啪嗒啪嗒滾落一地。<span style="font-size:18px;">諾大的石橋,真真容得下所有的生澀,撐起了我們曾經滿腔火一樣的熱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那會兒,橋中央還有一頂結實的鐵皮蓋頭,一骨節一骨節的,可抵擋炎炎烈日,可為過往行人遮蔽人世間一時的風風雨雨。而每當橋下的汽笛拉響時,我們就呼啦一下扔掉苕帚,飛奔過去麻利地攀上石階,一人扒住一扇窗口,瞪圓了眼緊盯著下面弛行而來的綠皮火車,看它的熱氣騰騰,瞧它承載滿滿又揚長遠去。瞬時,歡樂生出了翅膀,去追趕跑遠了的綠色影子。幾處沾滿汗珠的臉上閃著光亮,旋即又綻成一朵朵沾滿露珠兒的小花,那時的快樂咋就這么簡單?</p><p class="ql-block"> 多少年悄然逝去了,如今,這座橋,依舊屹立在那里,依舊頑強地活著,它鑒證了這座新興油都從年少到白頭的每一個轉瞬。當初,橋下的綠浪奔涌,如今,橋上架橋,銀白色的動車疾馳,迎來送往了幾多鄉愁,和那幾多希冀。天橋老了,橋身斑駁處,無不滲透出歲月的滄桑。天橋真的老了,石板的罅隙間,不知何時鉆出了幾株枯黃的草兒,隨風搖曳著,搖曳著,似乎也在一同追憶著那片過往。</p><p class="ql-block"> 橋,架起東西兩地。橋東,塞滿了我青蔥的回憶。而橋西的第一百貨商場,一直以來都托舉著周遭的繁華,景致儼然勝出了橋對面。然,我心里盛得下的,仍是那個曾朝夕與共夢幻斑斕的橋東。</p><p class="ql-block"> 無從知曉,橋的蓋頭是因何又是何時拆除的。這讓整座橋,脫了帽光禿禿暴露在天幕之下。也不知,在若干年的世事變遷里,會是誰,在為你清理橋頭的落葉?當年的翩翩少年,如今,都奔向了何方?沉甸甸的情結,在內心積淀,益發不知,它要由誰來梳理,來慰籍?</p><p class="ql-block"> 橋,我年少時的橋,我已然蒼老的橋,那就請允我輕許下這片片文字與你,而于冰潔的雪花紛舞中,我還是無法厘清你的由來與歸期,悵然若失間,拂不去的愧疚和缺憾。</p><p class="ql-block"> 橋,在你經年所負的承載里,經由你身旁的人,或許只是你悠悠歲月里的匆匆過客。而你,曾用心逐一打量,逐一注目,逐一敞開胸懷來包容。你曾側耳聆聽少年的歡語,感知他們稚嫩的步履……如今,我于暮年里,再次與你相遇,你如初的剛毅,挺拔,一度濡濕了行禮之人的雙眸。你是否還會記起,那個曾與你相依的少年?</p><p class="ql-block"> 那年的薩爾圖,那世間的一隅,那屬于我們的橋頭。</p><p class="ql-block"> 2019年2月14日頓筆</p> <p class="ql-block">蕭紅文學院第十八屆中青年作家創作培訓班學員。作品散見于省市級報刊、期刊雜志和文學網絡平臺,入選多本合集。獲2018年全國首屆翼龍兒童文學大賽佳作獎。2019年大慶鐵人文學社小小說征文二等獎。2020年大慶油田作家協會“溫暖的光”征文三等獎; “牢記囑托當標桿,砥礪奮進向百年”學習習近平總書記致大慶油田發現60周年賀信重要指示精神一周年主題文藝聯展一等獎。 “相約耕讀美文人生”最具人氣散文作者全國網絡大獎賽四等獎。 2021年2022版《三維成功贏·作文》《三維設計·高考總復習·語文》優秀編委。2021年《那年,薩爾圖那座橋》獲大慶市委宣傳部“我心永向黨 建設新大慶”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主題文藝作品三等獎,刊于2019《散文百家》。</p> <h3>圖片來源網絡</h3> <h3>己亥年2月12日初八送機??,薩爾圖長途客運站隨拍,兒時的記憶。</h3> <p class="ql-block">那年,那座橋</p><p class="ql-block">在城市與鄉村之間</p><p class="ql-block">在月亮與草原之間</p><p class="ql-block">在鐵西與鐵東之間</p><p class="ql-block">我死死打量著那座</p><p class="ql-block">早已陌生了的棧橋</p><p class="ql-block">曾經時常擦拭的城市</p><p class="ql-block">仍然從湖底望向天際</p><p class="ql-block">臃腫的身體</p><p class="ql-block">還時會掛著些柳絮</p><p class="ql-block">和蘆荻</p><p class="ql-block">在我要離開時</p><p class="ql-block">再次嗅了嗅它斑駁的腥氣</p><p class="ql-block">我還想打量著它</p><p class="ql-block">打量它的婚期</p><p class="ql-block">以及被湖水夸張過了的顏值</p><p class="ql-block">舊時的記憶</p><p class="ql-block">在我的視線中逐步淡化</p><p class="ql-block">我曾想該不該拒絕這座橋</p><p class="ql-block">這座城市</p><p class="ql-block">這爿市井</p><p class="ql-block">而我卻無法拒絕</p><p class="ql-block">一抹抹湖光的誘惑</p><p class="ql-block">我趕上一路末班車</p><p class="ql-block">在熙熙攘攘中抵達我的夢鄉</p><p class="ql-block">耳膜里</p><p class="ql-block">開始擂響閃電般的心跳</p><p class="ql-block">血和淚水蒸發的情緒</p><p class="ql-block">竟然和湖水一樣的清澈</p><p class="ql-block">我想我還會回來</p><p class="ql-block">回來撫摸它</p><p class="ql-block">撫摸它的斑駁</p><p class="ql-block">撫摸它的腥氣</p><p class="ql-block">隨之看下它淳樸的思想里</p><p class="ql-block">有沒有沾染上水分和雜質</p><p class="ql-block">車把我載到了天黑</p><p class="ql-block">悵然和荻花的色彩</p><p class="ql-block">被我偷偷涂進了靈魂和生命</p><p class="ql-block">2021年12月19日晨,寫給董昕楓的《那年,那座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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