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過了臘八節,車站里,碼頭上,提著大包小包的人便多了起來,步履急促,行色匆匆,旅程從異鄉到故鄉,幾乎都奔向一個叫家的終點。</h3><h3> 年關到了,年味重了。</h3><h3> 歸鄉的心情也愈加濃烈。</h3> <h3> 正月初二,當兒子還在熟睡的時候,一大早,我也踏上了歸鄉的旅程,從綿陽出發,經綿西、成巴、恩廣,一路向東,經過5個小時的長途奔襲和中途的短暫停留,終于回到了那個經常會魂牽夢縈的地方。</h3> <h3> 有些人的故鄉,是有些人的異鄉。對于我和兒子,就是如此。回去幾次以后,不再有好奇的東西,即使一個人獨自留在城里,兒子也不樂意回到那個沒有ViFi的地方去了。</h3><h3> 兒子幾乎沒有離開過出生的小城,有限的幾次也是在我們陪伴下的外出旅游。雖然幾年前還是在故鄉田野里放火的小屁孩,現在已經長得和我一般高了,但依然少不更事,他還不知道什么叫鄉愁!</h3><h3> </h3><h3> </h3> <h3> 從高速到省道,從省道到鄉道,汽車就象一只負重的甲蟲,從樹干爬到樹枝上,再從樹枝到樹葉。</h3><h3> 離家最近的鄉道,一邊是農田,零零星星地建著一些房屋,一邊是一條小河,路就順著小河蜿蜒而行。以前鋪上碎石的土路,有兩三里長,小時候要走很久才能到家。現在換成水泥路,拓寬了很多,但很多的地方依然沒法錯開車,人來車往,路也變得狹窄和擁擠。</h3><h3> 即便擁擠和狹窄,以前很長的路也似乎變得短了,轉一個彎,過一個橋頭,仿佛一眨眼就到了路的盡頭。</h3> <h3> 在離家很遠的路上, 都能看到故鄉的山頂上,長著的那棵郁郁蔥蔥的黃桷樹。</h3><h3> 黃桷樹不知道長了多少年了 ,一年中絕大多數時間,都是青翠碧綠,濃蔭蔽日的。樹上有鳥巢,也有蟲蛇爬行。樹干粗壯,大概要四五個人才能合抱。樹干表面凹凸不平、斜紋向上,樹皮皸裂、筋骨突露,盤根錯節,像飽經歲月滄桑的老人深情地注視著山坡下的故鄉的人們。</h3><h3> </h3><h3></h3> <h3> 這棵黃桷樹成了故鄉的的標志,也成了故鄉的神。樹旁以前是有一座寺廟的,在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被拆掉了。每當疾病疼痛,或者逢年過節,便有鄉親在樹枝上纏上紅布,在樹下點上油燈,焚香燒紙,祈求平安。</h3><h3> 黃桷樹就這樣年復一年地矗立在故鄉的山頂上,庇護著山下的善良而淳樸的人們。在每年開春前后,目送著出去闖蕩江湖的人慢慢走遠。在每年年末,站在山頂上,深情地呼喚著在異鄉漂泊的游子……</h3> <h3> 記憶中的故鄉,冬日的田野里也長滿了各式各樣的莊稼,小麥、油菜之類的。地里,那一塊塊就著地勢溝壑分割的土地,被叔叔嬸嬸們拾掇得整整齊齊,象現在城里的婆娘們把玩的十字繡。小路邊、山崖上的那些雜樹雜草,也被缺柴少炭的人們收拾得干干凈凈。</h3><h3> 而現在,不要說山坡上,一些平坦的肥地,也荒蕪了,雜草眾生,沒有人去打理。偶爾經過,會驚起一只野兔,從草眾里竄出來,一轉眼就不見了蹤影。或者幾只野雞,撲楞著翅膀,從草眾中飛起,落在另一個山頭上……</h3> <h3> 老家所在的老院子里,曾住著一個家族的七八戶人家,有三四十來人,后來有些人慢慢長大,求學、務工、出嫁,慢慢地在異鄉安頓下來。有些人則慢慢地變老,最后長眠在曾耕種過一生的山坡上,土丘里,寂寞而無助地看著村落從繁榮走向衰敗。</h3><h3> 以前的老院落漸漸人去樓空,有的也早已垮塌。物似人非,老院子不復再有它人聲鼎沸的舊時模樣。</h3> <h3> 在老院落前面的水田邊,有一口老井,大概有三四米深吧,用條石壘徹而成,沿著石壁上留下的空隙可以下到井底。井雖然有些年頭,超過了我的年紀,但簡陋粗糙得很。夏天的時候,水從井里溢出來,和稻田的水連成了一片,便有小蟲小蝦爬進井里,也有青蛙在井里出沒。枯水季節,水很少,通常一整天,也只能從石縫中滲出一兩塊條石高度的水,供應幾十號人和家畜的飲用,水便變得比較珍貴了。</h3> <h3> 為了吃上水,在天不亮的時候,每個家庭就會派人挑著桶,到井邊排隊,按順序下到井底,用水瓢一瓢一瓢地把水舀進桶,滿了就提出井口,再一顫一顫地擔回家。有時候,早上沒有排上水,在中午或者傍晚,在井邊去轉轉,發現鋪滿井底的淺淺的一層,便有了撿到寶貝似的撿漏的竊喜。</h3><h3> 也有身強力壯的人是不屑排隊的,挑著桶,越過山脊,到泉水豐盈的遠一點的井里去挑水。回來的時候,在山梁上休息,朝著排隊的人得意地嚎上幾聲,然后哼著小調,就神氣活現地回去了。</h3><h3> 缺水的日子,水便是一個很緊要的事情,始終掛在母親每天的心頭。</h3><h3> 后來,慢慢地都打了機井,這口老井也慢慢地廢棄不用。</h3> <h3> 我的父親是一個不茍言笑的人。在我的記憶里,很少有笑容。每每在我不聽話的時候都會吹胡子瞪眼睛,都會嚴厲的呵斥,小時候也沒少挨皮肉之苦。后來父親退休了,我也大學畢業開始養活自己。偶爾回去,見到父親,年邁的父親蒼老的面容上才漸漸多了些笑容。</h3><h3> 記憶里的父親,一直都是很清瘦的樣子。92年我考上武漢的大學,那個時候正是民工潮剛開始涌動的年代,火車票一票難求。我和父親坐了5個多小時的汽車到萬州,再從萬州碼頭坐輪船順流而下。為了省錢,買的是散席,就是沒有鋪位沒有床位的那種,類似于火車上的站票。累了困了就在甲板上或過道上卷地鋪,隨意湊合兩三天。</h3><h3> </h3><h3></h3> <h3> 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那一路東去,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坐船,第一次被三峽的秀麗,被葛洲壩的雄偉震撼。在宜昌碼頭停泊的時候,晚霞夕照,江面上波光粼粼。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在那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了詩人下諸筆端的心情。也是在那一刻,我漸漸明白,我人生最溫柔的序曲已經在那個小山村里結束,從此我將不再屬于那個山村,我將離它而去。以后的日子,我將離我的故鄉起來越遠。</h3><h3> 那是記憶中僅有的和父親的幾天的獨處,也是和父親的唯一一次外出。后來父親患上了糖尿病,并多癥并發,在感覺自己將不久于人世,母親捎信說父親希望能出去走走,但因為身體的原因,終不能成行。</h3> <h3> 父親在武漢停留了幾天,我陪父親逛了龜山,走了當時還有武警執勤的武漢長江大橋,看了學校旁邊蛇山上的黃鶴樓。黃鶴樓的門票二十元一張,太貴了,只能隔著柵欄張望。為了去看在武漢務工的一個老鄉,我和父親還從武昌的閱馬場走到漢陽的動物園,其實后來才知道,是有61路公交車可以直達的。</h3><h3> 辦完入學手續,父親要回去了,我把父親送上站臺,看著父親的背影消失在擁擠的人群中,第一次有一種莫名的熱淚從眼框里噴涌而出……</h3> <h3> 十八年前的那個春天,和疾病斗爭了好幾年的父親,蒼老卻依然堅毅依然沉默寡言的父親,最終沒有戰勝病魔與世長辭,就長眠在故鄉的山頭上。</h3><h3> 每一次回到故鄉,我都會站在屋后的山頭,向另一個山頭的父親眺望!我不愿意走近,就象小時候不敢親近嚴厲的父親一樣。</h3><h3>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h3><h3> 在故鄉的藍天下,我和父親就這樣遙遙相望,沒有一句話,只有冷冷的風在山坡上刮過。</h3><h3> 不知道父親是否還在和病魔斗爭?不知道父親過得還好?</h3> <h3> 每年春節回家,年邁的母親是最積極最熱烈的,往往還沒進入臘月,就早已開始計劃行程,早早吵著回去。但不管怎么計算,在故鄉的日子總是曲指可數,離去的那一天很快就到了,母親便也只能像候鳥一樣,和我一起回到遠離故鄉的城里,以完全不同于故鄉的方式過著遠離故鄉的生活。</h3><h3> 父親去世以后,我們兄妹幾人,帶著各自的家庭過著各自或明或暗的煙火,在各自的日子里掙扎,平時也難得聚在一起。母親便成了我們聯系的橋梁和紐帶,成了我們無法抗拒的引力。</h3><h3> </h3><h3></h3> <h3> 也許某一天,當母親也離我們而去,不知道也漸漸變老的兄妹幾人,各自為生計奔波勞碌的兄妹幾人,各自成為自己家庭的內核和引力的兄妹幾人,會不會漸漸地不再聯系? 不再有關聯?</h3><h3> 很感謝體弱多病的母親還能停留在我的生命里,我還能在每個周末,看到母親稀疏的白發,看到母親滿是褶皺的面容,還能聽到母親的嘮叨,聽到母親的或咸或淡的家長里短……</h3> <h3> 離別的日子,后備箱里裝滿了老臘肉,還有幾只雞鴨,或者幾十斤大米,一口袋花生,幾個老南瓜或者幾棵剛從地里摘下的青菜……車馱著沉甸甸的惦念和牽掛,從樹葉到樹枝、從枝椏回到樹干,匯集成滾滾的車流奔向遠方的城市。</h3><h3> 那些熟悉的村莊,那些或淡忘或生疏的人事也慢慢從后視鏡里退去,象故鄉黃昏里裊裊升起的炊煙,風輕輕一吹,便慢慢飄散了。</h3><h3><br></h3> <h3> 在歲月的風塵中,故鄉就象身后被沙化的城堡,你一轉身,你停留片刻,就可能被風沙掩埋。在生活的驅策下,我沒法停下片刻的腳步,我不敢回頭張望,每一次,都只能擦著眼淚,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和遲疑,都只能一步不停,只能一直向前,一直向前!</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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