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上世紀五十年代起,國家為了保證非農業人口的糧油供應,配給每戶居民每個人一定的糧油定額,由各地人民政府糧食主管部門統一頒發每戶一本居民糧油供應證。而常見的糧油證本有紅色、藍色或牛皮紙原色,印有某城市“城鎮居民糧油供應證”字樣。它與錢幣具有同樣大的購買力或誘惑力,甚至比錢更實用,為多少農村人所誘惑和追求。</h3><h3> 這就是“商品糧”。而擁有商品糧戶口,就意味著是一個城里人,從戶籍關系上與農村、土地撇清了關系。換句話說,也就是與自己的祖輩或是父輩撇清了關系,過上了農村人渴望和羨慕的城里人生活。而對于農村人來說,要獲得紅色、藍色或牛皮紙原色的糧油證本,途徑無非是“頂替父輩接班、考學分配、參軍提干、傷殘安排、或由赤腳干部轉為國家干部”這幾條路,摡率占比甚少。</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ed2308">年代的悲慘符號</font></b></h3><p style="text-align: left;"><b> “</b>下一個!”糧油管理所窗口不時傳來頗有威嚴和生硬的吆喝聲。劉國棟的父親趕忙走到窗口前,遞過一個紅皮證本和一張10元的“大團結”,忙不迭地點頭說:“我買20斤大米,2斤食油……”。大約10分鐘左右,他的父親便又小心翼翼接過那個遞過去不久的紅彤彤的本子和夾帶著零錢、一張小小的票據,興奮地往紅本子上的表格上一瞧:月供應大米25斤,食油3斤,面粉5斤。共計人民幣多少,下余多少之類,后面蓋有醒目的糧管所經辦人紅色私章。</h3><p style="text-align: left;"> 那是劉國棟第一次放暑假從農村老家到集鎮上看望父親,并跟隨父親到糧管所買大米的情景。看到不種地的父親可以定期取回雪白的大米和面粉,劉國棟油然而生一種崇敬之感,也幻想長大后能像這個蓋有醒目紅色私章的人是多么偉大而自豪。劉國棟知道,父親的那個紅色證本,標志著父親是個吃“商品糧”的城里人,是高貴身份的象征,有了它,你才不是最底層的農民;有了它,你就是標準的吃“商品糧”的,屬于城鎮居民,不需要其他任何證明,“啪”,把本子一亮,農村人便會對你敬重三分,羨慕至極,這道無形的身份讓商品糧戶口的人陡然平添了一份優越之感!</h3><p style="text-align: left;"> 30年前,楊文惠的母親與鄰居阿嬸為生活瑣事爭吵。阿嬸仗著她兒女都是吃商品糧的,于是出言不遜:“你命不好,活該在鄉下受罪,我老公和兒女都是商品糧戶口”。“看看你吧,老公是種田的,兒女也是種田的,我懷疑你女兒都嫁不出去,要嫁也只能嫁個土包子農民……”毫不示弱數落著母親的阿嬸,深深地刺痛了一旁勸和的楊文惠。心想,你等著,長大了我還非要嫁一個商品糧的男人為母親出口氣。于是,她把日后成為商品糧戶口男人的媳婦作為擇偶的追求目標。母親也時常告誡自己:“女孩子一生有兩次投胎選擇的機會,一是父母二是嫁人。父母不能選擇,但嫁什么樣的男人可要睜大眼睛選擇。”</h3><p style="text-align: left;"> 五年后,楚楚動人的楊文惠經媒人介紹,終于認識了一個在鎮供銷社上班,但性格內向木訥,長相憨厚,不善言辭,年齡比自己大6歲的對象。第一次約見,她心里很不爽朗,更談不上火熱的感覺。可為了母親的面子,她答應了這門親事。不久,楊文惠嫁入了男方,婆婆卻心有不甘,總覺得吃商品糧的兒子娶了農村戶口的媳婦虧大了。因此,在日后的生活里,婆婆一直是冷言冷語,雞蛋里挑骨頭——橫豎看不順眼的待她。楊文惠也只有忍氣吞聲,欲罷不能。好在那幾年糧站和供銷社吃香,給楊文惠父母帶來了不少實惠,去糧站賣糧不用愁,到供銷社買煤油、尿素和化肥等緊缺物資別人望“洋”興嘆,而她父母卻輕意購買。惹得鄰居好生羨慕,都夸楊文惠父母有頭腦,有遠見,其聲望和威信在村子里也就慢慢地傳開。</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ed2308">階層的地位意識</font></b></h3><p style="text-align: left;"><b style="text-align: center;"></b> 早在本世紀初,“中國社會結構變遷研究”課題組,就當代中國社會階層研究進行了闡述,對社會群體進行大的聚類分層,劃分出了當代中國社會的十大階層。而基本上不占有任何組織資源、文化資源和經濟資源,人口比例又最大的廣大農民群體,也只能淪為社會的最底層。因此,“商品糧思維”說白了就是“地位意識”的認知。</h3><p style="text-align: left;"> 社會地位決定生存與生活質量。絕大多數中國農民父母都希望給子女謀得一個好的社會地位也在情理之中。商品糧戶口,是農民子女提升社會地位最本質的體現。六十多年來,這個紅色的證本,多少人在它面前氣短神滯、鉆墻打洞四處走關節;又有多少人為它頑強拼搏,日以繼夜,汗流成河;多少人在城市里生活創業多年,仍然認為是城市的排斥和排泄物,流浪在城市邊緣,吮吸城市的灰塵污煙,甚至為所在的城市創造了財富,卻享受不到城市的應有的公共福利,反倒在城里人的勢利眼里貼上了爭食福利群體、收容族類、治安隱患的標簽。</h3><p style="text-align: left;"> 王莊村張志成老書記的兒子,身高不到1.6米,高度近視,滿臉褶子。這要擱在別人家,一定是個光棍兒,張老書記有能耐,有辦法,將兒子弄到城關綿紡廠當了個臨時工,并對外夸耀馬上要轉成商品糧戶口。果不其然,說媒的紛至沓來,不久就娶得鄰村最漂亮的劉二叔的姑娘。那個年代,人是窮怕了,但凡有一絲改變命運的機會都會如獲至寶地緊緊抓住。也深深知道,農村戶口的男人無論長得多么帥氣多么有能力,也休想攀上一個商品糧戶口的丑女河東獅;一個長得丑陋且修養極差,而擁有商品糧戶口的女孩,總會簇擁不少“賤癌晚期”的攀高男青年上門求親。若干年后,嫁給張老書記兒子的鄰村漂亮姑娘因相互之間脾氣性格不合,便義無反顧地與男人離了婚。“鮮花插到牛糞上,那么多年,也應該換個窩了。”她委屈地對父母說,淚水便零落如雨。</h3><p style="text-align: left;"> 高考失落的李志剛憑著聰明靈便的智慧頭腦,在縣城里打拼了十幾年,創造了輝煌的財富。望著一對漸漸長大的兒女到了上學的年齡,卻進不了公立學校讀書時常發愁。他找各種關系,也托了不少門路,但校方只能答應為“借讀生”,可到了中考和高考時間還得回原籍農村中學報考。壓在李志剛心里的商品糧戶口,讓他糾結萬分,疲憊不堪,它如一道鴻溝,始終將社會上各色人群分成了若干個等級階層,森嚴而又鮮明。為此,他常說:孩子,好好學習,長大了考上大學也就可以吃商品糧了。這一烙印,深刻地激勵著孩子們的幼小心靈,同時也包含了一個少年對美好生活的無盡向往和全部想象。因為他們知道,除此之外,沒有其他途經可以吃上商品糧了。</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ed2308">漸遠的酸楚記憶</font></b></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text-align: left;"> 進入九十年代初,隨著農村溫飽問題的解決,幸福指數的提升,城鄉差別逐漸縮小,商品糧戶口變成了雞肋。一場“引農進城”,買賣戶口的風暴剎那間席卷著中華大地。一些縣市為了城市經濟發展與繁榮,紛紛出臺了變通政策:只要交錢,可以有限量地將農村戶口轉為綠色證本的商品糧戶口。每個戶口6000元,或5000元、3500元不等。于是,一些人農民或是“單邊戶”商品糧戶口的群體,主動出擊,托親拜友,暗箱操作,拉關系走后門,不惜花上巨資將自己或是子女的農村戶口改買為商品糧戶口,夢想以買戶口來改變人生軌道,過上</span><span style="text-align: left;">城里人的安逸生活</span><span style="text-align: left;">。</span></h3><p style="text-align: left;"> 1992年盛夏,熱浪滾涌。贛西某工商局綜合大樓,人頭攢動,大家不顧額頭和背部的汗水浸透,紛紛用竹竿舉著用塑料袋包好的錢,伸向買賣戶口的窗外:“我要買三個……!”工作人員忙不迭地收錢,開票,然后又將票據牢牢地放回了竹竿上。這時,舉著竹竿收到票據的人笑了,窗戶里收錢的人也笑了。原打算到銀行進行貸款,建設小商品市場的籌建指揮部,不到三天時間就收到了近一半的建設資金,要不是在省里開會的市長打來電話叫停,恐怕小商品市場全部的建設資金都可以輕意地獲取。</h3><p style="text-align: left;"> 聽說有商品糧戶口買賣,一心盼望吃商品糧的陳莫明夫婦,東挪西借12000元,驅車跑到400里地之外的本省某縣城,為一雙兒女購買了商品糧戶口。回家的途中,他興奮的忘記了饑餓,也忘記了干渴,喜滋滋的一路小心翼翼捧著綠色的商品糧證本,眉頭漸漸的舒展開了。心想,這下可好了,兒女都吃商品糧了,下一步該找找關系落實工作單位,領上“城鎮商品糧供應證”,吃上雪白的大米和細嫩的面粉,從此告別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艱苦日子。</h3><p style="text-align: left;"> 社會的進步與發展必然影響著政策的調整與管控。誰也沒有想到,一直被人們捧為“金飯碗、香悖悖、上等人”的商品糧戶口,在九十年代中期不到的日子里,漸漸的失去了它的誘惑力,其昔日的光環也慢慢地被市場融化。那時,國家根據糧食生產和供應回暖的情況,實行了糧食全面開放政策,糧油證本不再通行。而隨著一系列改革開放政策的深入,國有企業,鄉鎮企業和城鎮小集體產業相繼改制,致使大批工人轉崗待業。陳莫明夫婦那對兒女,在購買商品糧戶口后找人安排到了城關紙箱廠工作,可惜,還沒有享受兩年商品糧的待遇,“打破鐵飯碗”的政策忽如一夜噩夢,驚愕了仍處于興奮的兄妹。接著,他倆相繼下崗,另謀生計,再不能享受單位上的社保、醫保等待遇。家鄉在調整土地分配時,生產隊也將他倆劃出了分配范圍。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土地,兄妹倆再無法享受一系列惠農政策,日子反倒比不上那些原始村民,心中無限的懊悔。</h3><p style="text-align: left;"> 如今,實施了六十多年的商品糧戶口制度,己于2014年8月1日廢除,封進了歷史的檔案,全國上下不再區分農業糧與商品糧。即便有人提起,好像它從來沒有存在過,以致于現在的孩子也不知道商品糧戶口是什么東西?而經歷過糧票、布票、油票、煤票、豆票和肉票等各種日用生活票據那些年代的人們,雖然被日子磨平了記憶、談化了憂傷,催走了青春、埋葬了印記、舒坦了內心,但曾經畢生向往與追求的誘惑商品糧,永遠是他們的酸楚記憶!</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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