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間房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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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九間房是一個地名。</h3><h3>　　轉過一個山坳，沿著潺潺的小河往山里走，小路順著河流彎來彎去，在心里彎出許多纏纏繞繞的心思，于是腳步忽然想停歇下來的時候，眼前就是九間房了。</h3><h3> 先前，好像是很多年前的先前吧，這里有九戶人家，在半山坡上錯錯落落地點綴著九間茅草屋。屋前用從山上砍來的青岡木、花柳木等不能成材的枝干，草草地扎成籬笆，圍成自家的小院落。院落的外面，是包谷地、芋豆地，這些是山里人主要的農作物。春季的時候下種，直到秋季才成熟，才能收獲全家人一年半饑半飽的口糧。生活清貧而艱苦。然而，九戶人家家家門前都種著雞冠花、芍藥花、月季花，大紅的、紫紅的、粉的、黃的，一直從春天開到秋天。家家屋后都是茂林修竹，各種鳥兒啁啾囀鳴，在清幽寧靜的山谷里回響著。</h3> <h3>　　在靠近小河的一塊平坦的石埝旁，有一個簡易的磨坊。九間房的人們從小河上游不遠處，用石頭砌成一條渠，把河水引過來，推動著木制的水車，水車便吱吱紐紐推動著磨坊里的石碾，把包谷粒兒軋成小小的顆粒或細細的金黃的面粉，儲放在幾個錚光瓦亮圓形的陶罐里。不磨面的時候，連接石碾的木榫便抽出來，水車依然不停歇地轉動著，攪出一片嘩嘩的水聲，也轉動著山里人日日夜夜、年復一年的歲月。</h3> <h3>　　這是很久以前的景象了，長輩們到如今也能清晰地記得。而我打從記事起，只看到過干裂得快要散架的水車。年事稍高的長輩們說，聽不到水車吱吱紐紐的聲音，晚上就睡不著覺呢。</h3><h3>　　如今的九間房已不復存在，雖然那里后來已發展繁衍成一個小村落，大大小小有上百口人呢。為了還長江一個清澈的綠水，這里被劃分為保護區，封山育林，退耕還林，九間房的住戶逐漸遷移到山下的川地，原先的茅草屋和瓦房一一拆除，變成了郁郁蔥蔥的針葉林。那些直聳云端的云杉和婀娜多姿的紅豆杉成了新的主人。</h3><h3> 九間房就這樣消失了，僅僅只留下了一個讓人回憶的地名。</h3><h3> 然而，隨著九間房消失的，還有深藏在我心里的秘密。</h3> <h3>　　那一年，他考上了重慶的一所軍校，第二年，我也從鎮上的高中畢業回鄉。心理藏著也許是人生最大的遺憾，同時也懷揣著也許無法實現的夢想，打理好簡單的行囊，從那條走出大山的路，又回到了大山。</h3><h3>　　他家是最后一批從九間房遷出去的，后來我才知道，遲遲不遷，是由于他的一再堅持，一再地說服著父母。因為，只要不離開九間房，他每次從學校回家，或者從家里去學校，都必須繞過山坳，在那條蜿蜒的山路上，順著潺潺的河流，從我家坡底下路過。我遠遠地望見他，就心旌搖曳地迅速背上裝著一周口糧的背包，從石板鋪成的臺階上飄下來，拉著手兒踏過搖搖晃晃的吊索橋，然后雙雙隱入一片毛竹林，向山外的平川走去。</h3> <h3>　　可是，他考上軍校走后的當年冬季，在收獲了最后一季秋糧之后，他家遷走了。隨后的一年，我不像往年那樣每周都回家背口糧，而是一月甚至兩月才回家一次，因此也增加了家中的負擔。在父母的埋怨聲里，在無以名狀的思念中熬完了高中的最后一個學年。</h3> <h3>　　回鄉后，幫著家里做完秋收的活路，望著那掛滿房檐的金燦燦的包谷串，心里面的夢想，像春季里的竹筍一樣，頂出土層，急急地冒了出來。我不能這樣沉寂呀！我不能這樣老死山林呀！于是再一次收拾行裝，沿著那條我和他曾經多次走過的山間小路，向山外的平川走去。</h3> <h3>　　“你們通信嗎？”</h3><h3>　　是在問我嗎？這樣問話可是不太好喲。</h3><h3> 好吧，我告訴你，我們一共只互相寫過兩次信，那還是我上高三的時候。做學生時，有太多的情懷，有太多的幻想，有太多數不清道不明的初戀的感覺，但我僅僅只寫過兩封信，而他卻有三封。</h3><h3> 你們想去吧。</h3><h3> 我走出大山后，就和他失去了聯系，斷了音訊。</h3> <h3>　　一年后，在那個不太炎熱的夏季，我終于如愿以償走進了向往中的學府。</h3><h3>　　幾年后的秋天，我回到了山里的家。</h3><h3> 幾年不在家，家里的房子翻修如新，青瓦白墻，屋后的樹林似乎更加茂密了，板栗樹上結滿了毛刺刺的果子，一個個咧著嘴兒，露出深褐色的果皮，地上掉落一片。核桃樹的枝枝杈杈也掛滿沉甸甸青的和黃的果實。山里的氣溫低，總比山外成熟晚一些。我知道，家里的變化有我很大的功勞。</h3> <h3>　　我回來了，而他永遠也不會回來。</h3><h3>　　我回來了，仍然要離開，而他走了卻不再回來。</h3> <h3>　　山里的世界以前是屬于我的，而現在山外的世界也屬于我。</h3><h3>　　那個九間房的秘密，永遠讓它成為秘密，永遠珍藏在心底吧。</h3><h3></h3><h3> （本文選自個人散文集《山雀喳喳》）</h3>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圖片攝影部落</p><p class="ql-block">策劃拍攝：水天鏡界</p><p class="ql-block">出鏡模特：葉子</p><p class="ql-block">拍攝協助：阿寬</p><p class="ql-block">化妝造型：哲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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